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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草野民谣

七槐子
2004-06-29 15:13   收藏:1 回复:5 点击:874

   
  读草野民谣
  
  民谣的历史早到什么时候,已经无从考察,它比高堂大厦里的大作传诵过的嘴巴为多,这一点是肯定的。譬如今天的“俗谚口碑”,马车汽车火车里奔驰一路。听说有个在自由市场练摊的老头,将它们提纯后,咀嚼得口滑,顺嘴能够成组成串成嘟噜的发表,从此生意大好。我细分了一下,爱情和怨情最多。爱的主题古人说绝了,一篇《上邪》,“邪”到了顶,后世很难超越,仿佛全是她的变奏。谣曰:“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汉代谁首创的?无从查考了。我是在“文革”中不上学的年头,从书局版“活页文选”上看见的,那时刚好认识了两三千汉字,整天无所事事,如饥似渴,拿来什么就背什么。好像还有个“水上浮秤砣”,记忆模糊了。
  
  近来买了一堆书,最薄的一个叫《千古名谣》,读得口滑,现学现卖的说:有个东汉初年的《城中谣》不错。谣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好啊,用整匹的绸缎作衣服,比今天卷土重来的超大喇叭口“牛”多了。且眉毛画得有半个脸宽,发髻盘得有一个脸高,时代潮流叫京城里阿哥阿妹们引领得“哇噻”!可惜医学方面一般还只懂得喝植物的汁液,不如今天,能够利用手术切割填补来造假,改变爹妈给的高度、体积和颜色。
  
  怨气总和政治连接,犯忌的多,我疑心是不是朝廷里有异心的、在野派里有野心的、书生里有不知道好歹的,——联合起来起哄似的假托草野之口参与原创。在我,盲目参与这些东西已经成为斑斑陈迹,决意莫谈,这里就不引了。转回去说风月,发现李白写闺情的名句“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帷”,原来本自南朝春歌“子夜四时”。其谣曰:“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而他的那个“举头望明月”,也是本自同题民谣的这一首:“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当风旁)。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说到李白,见一般的本子都选他为杨贵妃赞美香汗的那三手艳诗,有点子不平之气。那是好诗吗?当然,和别人比要算好了,尤其是头一手。可这个“别人”还得分谁,比如和屈原大夫的比一比,——“云想衣裳花想容”,不是有点寒酸吗?真的要比,得叫他和他自己比。1954年人民文学版的《李白诗选》,舒芜先生选了《寄远十二首》,写真实的男女情怀。我很惊诧,上个世纪50年代,也有这样不知道为青莲居士遮羞的选家,将他袒露心底物的小作拿出来示众。那组诗写得非常私人化,这里选两篇,借以和“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塑料花作作比较——
  
  其六:
  阳台隔楚水,春草生黄河。相思无日夜,浩荡若流波。流波向海去,欲见终无因。遥将一点泪,远寄如花人。
  
  其八:
  忆昨东园桃李红碧枝,与君此时初别离。金瓶落井无消息,令人行叹复坐思。坐思行叹成楚越,春风玉颜畏销歇。碧窗纷纷下落花,青楼寂寂空明月。两不见,但相思,空留锦字表心素,至今缄愁不忍窥。(注:“楚越”,比喻两地分居之远。)
  
  李白的诗歌,有些和当时的民谣一样通晓上口,今人学不来,就拼命把古体写得比古体还古体,显得挺有造诣。这是不好的风气。应该反思这20多年所谓“通俗歌曲”在大陆流行的原因,无非是占了两大优势:音乐上口动听,歌词明白动情,合在一起就是人人张嘴就唱。我猜想,李白的许多诗歌都符合这两个条件,应该是广泛“流行”过,因而他的诗名比别人要大。
  
  文学史是文人写的,自然忘记不了给文人排一排座次。那些下里巴人的口碑俗谚地位也有,偏安一隅而已。但当它们流传的时候,马车里,汽车里,火车里,万口一诗,蔚为大观也,什么诗家有过那般的共鸣?这手就是,诞生在元代,流传到今天。谣曰:“奉使来时,惊天动地。奉使去时,乌天黑地。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
  
  
  
  
原创[文.浮生杂记]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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