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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在微笑

芊芊馨雨
2006-08-20 20:05   收藏:1 回复:9 点击:937

    和以往一样,去打开邮箱抱着一堆邮件准备走,收发室的阿姨喊:“13号信箱的,有挂号信。”我折回来问:“谁的?”“你自己看吧。”阿姨丢给我一封信和一个登记的本子,我打开本子眼角瞄了一下,顿时愣住了,我看见我的名字大大地躺在信封上,似乎在对我微笑。我拿起来看,熟悉的字眼印入眼底……
  
   “公主,允许我再一次这么叫你,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叫你公主了,因为你已经长大,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
  
   很久了,不曾再听见这般熟悉的呼唤,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开头,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话,都让我忍不住颤抖。记忆又从深处涌了上来,七岁就认识了他,也许还能更早,辗转十七年不曾因为谁的改变而放弃对方。有时候甚至觉得就像是孪生的一样,哪怕是一个简单的问候都能透露出更多的信息,这样的默契维持了很多年。每每提起电话,才说了两句,他便说:“有心事了吧?”我低低地笑,淡淡地说:“没有。”
  
   他笑起来,诱惑地说:“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说吧,什么事?说完给你糖。”
  
   “真没什么事,你又多心了。”我笑他。
  
   他沉默了一下又问:“你确定?”
  
   我坚持不住,清幽幽地叹气,“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他乐乐地笑得爽朗,忍不住说:“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肚子里有几只蛔虫我还不清楚吗?说说看,谁欺负你了我扁死他。”听见他这么说我又笑了起来。
  
   每一次都这样开头,他知道我这个人很倔不肯轻易跟别人说心事,所以他总是再三追问,因为他知道我闷着心事不会快乐,也许到最后我也不一定会说实话,也仅仅是跟他说一些无关要紧的事,但是他从来不会给我沉默,总是那么用心地听我说话,无论说得快还是慢也无论是不是有什么不懂的,是不是重复了,他从来都没打断过,一直听着我说完。
  
   一直是亏欠他的,四年里他坚持每一个星期给我一次电话,每每说一次电话都要耗去他一张电话卡,他却从来没说什么。也许对普通人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可是对于他,哪怕只是一张电话卡他也要很省才能给我打电话。
  
   我们都是农场里长大的孩子,来自大山,我们亲手在山里刨开岩石种下了柳树,我们踏在厚厚的黄泥里修完了一条公路,我们在河里提过水,我们见过最美丽的花是浮萍,我们扛着一袋又一袋的肥料到学校交差,我们面对着台风过后的一片片倒下的橡胶林一片片我们无力改变的狼藉哭泣……
  
   对于大家来说,这是乐趣,对我们来说却不是。当城里的孩子在摆弄布娃娃和玩具的时候,我们的童年要抗起大人用的锄头、铲修完一条又一条的公路,要面对着一块又一块硬土挖到手起泡都还种不下一颗树。
  
   因为我们穷所以注定了我们要辛苦,常常抹到脸黑黑的,为了除高草踩了玻璃流了一脚的血水,他们会惊呼:“小颖的脚流血了。”他们没有喊老师,拿着飞机草给我止血,我依然没有哭泣。多年以后,淡淡的伤痕还能勾起我的回忆。
  
   他的父母至今还在这样的农场生存,他们收养了一个女孩子,本来就贫困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可是他从来没喊过一声辛苦,没抱怨过一声没钱。我不知道他要给我打一个电话得省几天的钱,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省出来?可是我知道,我一个月三百元的生活费省不出给他一个电话。
  
   我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每次都能听出我有心事?我知道,这么多年的默契是相互给予的,虽然他每次发生事都是在过后我才知道。就像他有心脏病,我从来不知道,他跟我说的时候,我拨电话给他,他反而笑了“没什么的,是不是吓着你了?”我在这头忍不住地哭,骂着:“笨蛋,你什么可以有心脏病,你说了要学有所成治好我的病的。”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生病,一直以来这么地依赖他,信任他,却知道他没这么坚强,原来他也会生病,我突然就害怕了,我害怕这个陪着我长大的人突然会倒下,我对他说:“告诉我,你会健康下去。”他说:“海南的孩子通常都会有这样的心脏病,是环境的原因,没什么事,要是严重一个小手术就行了”他说:“我都能自己做这样的手术。”
  
   我不懂医术,但是我知道他不会骗我,因为他说要治好我的病,要让我像健康人一样生活,所以他不能先比我倒下。
  
   能够在生日的时候收到一封他的来信,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记得我生日的人,第一个则是生我的母亲。每年的这个时候我总是笑他,我说:“又早记了几天吧!”他总是略带委屈地说:“好过你总记不得我的生日。”我笑起来,何止是他的生日我记不住,我连自己的生日有时候都会忘记。于是,每年他的信成了一种提醒,8、9年的时光里从来没迟到过。
  
   今年的信似乎有些伤感和怀旧,他说他半夜坐在小学的校园里,望着我们曾经修过的路,坐在桥上,半夜三点等着天亮。我心里替他掠过一丝悲凉,往日的童年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徘徊在回忆里。读到他被请进保卫科的时候,我不客气地笑了,笑得太厉害以至眼里都有了泪。他说很委屈,千万百计解释不是坏人,对校园也没有恶意,只是回来纯怀念,想坐着看那条以前和同学们修的路慢慢热闹起来,想看着日出怎样从那条小路上出来。奈何任他怎么解释人家都不相信,问他拿身份证他拿不出,最后不得不打电话叫他父亲来领走他。
  
   傻呼呼的一股劲让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分明有了许多的感动。能够这样在多数人熟睡的时候,坐在夜下,是不是也拥有了静谧和馨美?能够想些什么呢?在这么浓厚的露珠里,回忆起童年也是不是会寂寞和孤独?这些我都不曾想问过他,因为我知道我每次回忆起童年都是寂寞和伤感的。那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分离,当车飞驰在路上驶出山路的时候,我仿佛还在课堂里跟他们一起聆听讲解。
  
   我不知道他们都怎样来回忆我,或许像大多数离开的同学一样,等到记起的时候才发现我早已离开了他们。这么多年,我没再回去过,我也理解不了汤说的面目全非,我的记忆里总是树荫林立,花坛里总是繁花盛开。听说,现在已经建起了许多楼,听说当年我种下的树早已被伐掉替换成了高楼,听说那些条清澈的河流早已被掩埋,听说以前那些在我们眼里的苍天大树已经一棵一棵倒下……
  
   他劝我,不要再回去。他说:“怕是你回来看见忍不住就要伤感。”我低低地笑,那里早已没有了值得怀念的人和事,回去已经不大可能。
  
   他曾经告诉我,考上大学的那天他跟父母提起了我,他说如果没有我也许他没有这个志气考大学。他父母问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他没告诉我他说了什么。我笑他,这么说我就是一大功臣?他认真地说,真的,没有你当年的刺激和鼓励我还真不能考上大学。我都忘记了,他却记得我在高中的时候怎样刺激他,他说你真是清高得可以真有点瞧不起我了,所以我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让你瞧瞧。我说;“别这么小气嘛,记恨多伤感情。说不定当年我恨你不成铁,才会说话激发你斗志呢?”他笑起来说:“我这是在感谢你,我父母听说你能让我上大学,很想有机会见见你……”我听闻差点晕倒……
  
   这么多年,这个男孩始终很腼腆,跟女生说话脸都会红,他唯一最得意的是“你看我跟哪一个女生能说话,就只有你一个女生朋友。”说得我差点感激涕零,每次给我打电话都要强调一遍,说得真给了我多少恩惠似的,让我哭笑不得。不过,他确实是很关心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我断联系过。即使在很远的地方,他总是关注着海口和三亚,一个他的家一个是我的家。晚上出门他总要提醒早点回家,看见我不回信息不放心就要打电话问,偶尔还要接连好几个电话催,我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他却说再大也是女生。就连台风过境他也会发信息问一下有没有怎么样?搞得我像住在台风来的路上一样。
  
   他永远不会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找我,所以我也给了他一句话:无论以后我生活得如何只要你需要帮助而我能提供,你开口言一声我一定尽力为你做。人生有此知已是一种福气,我能够幸运遇上这个朋友,已经拥有太多的满足和快乐。在往后的人生里,祝福他,希望他得到他应有的幸福和快乐。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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