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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劲的开篇

闻中
2003-08-21 00:08   收藏:1 回复:8 点击:1177

    一
  我准备来谈谈伟大文学作品当中的某一类开篇——强劲的开篇,我指的是它们从一开篇便以其雄浑的气质、强劲的风格、狂风暴雨般的力量来抓住你,好像从文字的内部伸出了一只巨手,甚至使我们无法喘吸。而这种精神的强大逼迫却又能使我们一下子切入了作品的核心部位。就好像我们在观赏古罗马的大斗技场或古希腊的帕特农神庙一样,让我们一眼就能窥见这建筑的整体的规模和庄严的外貌,立时被震慑住了。多年来我就是靠着它来滋养着我的阅读嗜好和我的阅读选择。
  
  10年以前,当我坐在自己的课桌旁创作《黑夜情人》时,我写下这样一行诗“未来的我/站在过去的日子里/遥望现在的时光”,我的大脑当时一下子眩晕、迷糊起来,我怀疑这句诗里面隐藏着一个奇异的黑洞,它粉碎了时间的连续性,让时间在我面前飞舞。我当时非常害怕,却由此建立了一个牢固的信念:过去并不在过去,未来也不在未来,它们都躲在时间的暗影里,躲在现在的内部,只要时机契合,它们便从现在内部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滔滔不绝地开始了自己的叙述。是的,我通过这行诗,居然能够让未来的我忙碌着,让过去的我忙碌着,只有现在的我在悠然地写着诗!这可能吗?完全可能,无疑,在语言中“不可能是可能的”!当然,这本身仅仅是语言游戏,而且,我深深地知道,如果按着时间无尽的遐想下去,必将是一条布满迷失的路径,我很清楚这一点。
  
  可有意思的是,在接下来不久,我就遇到了一个时间之外的作家。那时是20世纪90年代初,正是拉美文学在祖国大地渐行渐远之际,这块沉默了几千年的大陆仿佛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了不起的作家,一个个顶天立地、本领高强,他们像创造神话一样地创造小说。而我指的是那个天马行空的作家、1982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哥伦比亚的马尔克斯,我在一家书店里一打开他的《百年孤独》,扑入眼帘的是这么一行:
  
  “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的马贡多……”。
  ——(哥)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人们可能会想:奥雷良诺上校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许多年以后”的行为呢?但他知道!因为这是语言,是文章的结构技巧,它可以在形式的内部得以完成,而这正是这个天马行空的作家所创作的一部天马行空的书的开篇,是至高想象力的典范。我们凡人都生活在时间之内,就他,凭着想象力可以自由地出入时间。我知道自己已经宿命般地与某一类文学作品中的强劲开篇正面相遇了。我当时几乎不加抵挡地被它俘虏,于是我买下了那本《百年孤独》。
  
  二
  我们还是从《庄子》讲起吧!这是个草木茂盛、生机勃勃的世界,这是个智慧通透、灵性飞舞的世界;“有着看不完的花团锦簇的点缀——断素、零纨、珠光、剑气、鸟语、花香——诗,赋,传奇,小说,种种的原料,尽够你欣赏的、采撷的。”(闻一多语)。金圣叹誉之为“天下第一才子书”,我觉得与其说庄子是才子,不如说是仙人、神人。阅读庄子时,不知为何我总是要将他想象成藐姑射山上的神人,他曾借笔下狂人接舆之口曰: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这种狂野的话语,我当然不信,但我却愿意将庄子想象成这种天外来客。而事实上庄子实有其人,乃战国时宋国的蒙人,一个小小的漆园吏,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他一心要去的地方是楚国,楚国是“托云龙,说迂怪”的神话之乡,所以他自己也几乎成了神话里的人物。而且我还得知庄子非但不是“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相反,还是一个相当丑陋的男子,就象古希腊的苏格拉底一样,有意思的是,两人具有相当的可比性,除了貌丑以外,还几乎是同时代的哲人,都娶了一个泼辣的女子为妻,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句令男人们乐观的话语流传:“如果你有一个贤惠的妻子,那好哇,你可以幸福地过一生了;如果你有一个泼辣的妻子,那好哇,你可以成为哲学家了。”
  
  庄子是语言的魔术师,语言在他手中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们来看看他的开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 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 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 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战国《庄子·逍遥游》
  
  纵然庄子“逍遥游”的主旨并不在此,而要推崇无待无碍、“游心于物之初”的至人。但就凭这开篇,这只“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的飞翔,在中国文学史上已雄踞千古,这种大气磅薄、龙飞虎跃的文字十分强劲,清人刘熙载云:“文之神妙,莫过于能飞。庄子言鹏曰:‘怒而飞’,今观其文,无端而来,无端而去。”这正是会飞的文字!
  
  三
  我现在要谈谈我的导师了——200多年前的卢梭,这个瑞士钟表匠的儿子对我的恩惠不可车载斗量,至今他还在精神上养育着我,但我与他的相遇却纯属偶然。
  
  也是10年前,我的中学校园侧门正对有一家文具店。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外加一些书法作品,偶而还捎带几本书,一次,我出来买点东西,随便流览了一下几本书,其中似乎有一本叫《拿破仑情史》的,另外,就是两册厚厚的《忏悔录》静静地躺在其他杂书之中,我在《拿破仑情史》和《忏悔录》之间稍一犹豫,便拿走了《忏悔录》。今天想起来,心灵还是一阵激动,我至今尚无把握来判定这一选择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意味着什么。关于这本书对我个人精神的冲击,我在《苦难中诞生的明珠》一文中已有所记述,而事实上我是先被他的开篇所震慑:
  
  “我要做一项既无先例,将来也不会有人仿效的艰巨工作。我要把一个人的真实面目赤裸裸地揭露在世人面前。这个人就是我。
  只有我是这样的人。我深知自己的内心,也了解别人。我生来便和我所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同;甚至于我敢自信全世界也找不到一个生来象我这样的人。虽然我不比别人好,至少和他们不一样。大自然塑造了我,然后把模子打碎了,打碎了的模子究竟好不好,只有读了我这本书以后才能评定。
  不管末日审判的号角什么时候吹响,我都敢拿着这本书走到至高无上的审判者面前,果敢地大声说:“请看!这就是我所做过的,这就是我所想过的,我当时就是那样的人。不论善和恶,我都同样坦率地写了出来。我既没有隐瞒丝毫坏事,也没有增添任何好事;假如在某些地方作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修饰,那也只是用来填补我记性不好而留下的空白。其中可能把自己以为是真的东西当真的说了,但决没有把明知是假的硬说成真的。当时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写成什么样的人:当时我是卑鄙龌龊的,就写我的卑鄙龌龊;当时我是善良忠厚、道德高尚的,就写我的善良忠厚和道德高尚。万能的上帝啊!我的内心完全暴露出来了,和你亲自看到的完全一样,请你把那无数的众生叫到我跟前来!让他们听听我的忏悔,让他们为我的种种堕落而叹息,让他们为我的种种恶行而羞愧。然后,让他们每一个人在您的宝座前面,同样真诚地披露自己的心灵,看看有谁敢于对您说:“我比这个人好!”
  ——(法)卢梭《忏悔录》
  
  写下这段文字时的卢梭正处于极度困厄之境,政府的四处迫害、友人的反目成仇、敌手的诬蔑中伤,他的全部人生都有可能因此而被抹成一团漆黑的紧要关口,这事关千秋万代的毁誉,显然他不能就此沉默。于是,他以其无畏的勇气、燃烧的激情和喷薄的愤慨,赤裸着灵魂来到上帝面前,设下至高无上的道德法庭,以自我审判的方式来展开对自我的辩护。这开篇如此之奇特,以至于我一读之下,立刻发觉卢梭的心脏在我的胸腔里面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已时隔200多年,但我相信,无论谁一读到他的《忏悔录》,感受一下那直抵人心的激情和悲怆,那种能够将高潮维持800多页的沸腾的文字,我相信,卢梭便在他的心灵的上游顽强地苏醒过来,死了200多年的灵魂毫不犹豫地借体复活。
  
  我现在已经很难描述我当时被震惊的样子,这是对我的灵魂进行全面打击的第一场巨大的风暴,我当时不知如何去援手相助这个痛苦的灵魂,却刹那间已经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颗多么顽强的心灵,当全世界的污泥都向他堆积,甚至淹没至他的脖颈时,他仍能用他的喉舌发出最强有力的声音。当然,当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他单枪匹马以自己为战壕向强大恶毒的现实宣战时,又是多么地凄凉和孤绝。而我,200多年之后的他的精神后裔,却那么地感激他,是他第一次促醒了我生命的自觉,开始对精神事件展开了反思。我要记住他的生和他的死,我要用一辈子去牢记他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并受难这件事实。
  
  四
  我喜欢英雄主义,我喜欢天才的气息,我憎恨平庸,就象憎恨其他肮脏的事物一样,再加上我对强劲的精神力量的推崇和痴迷,所以,我自然会被奔放雄奇的苏格兰人卡莱尔所倾倒,我们试看《论英雄和英雄崇拜》的开篇:
  “……在我看来,世界的历史,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已完成的历史,归根结底是世界上耕耘过的伟人们的历史。他们是人类的领袖,是传奇式的人物,是芸芸众生踵武前贤,竭力效仿的典范和楷模。甚至不妨说,他们是创世主···
  ——(苏格兰)卡莱尔《论英雄和英雄崇拜》
  
  卡莱尔作为一代思想巨子,影响了一大批的思想家、作家和诗人,但他强大的思想魅力主要集中于知识界的精英层面,因为他的思想是准备留给精英的一份遗产,他是英雄主义不遗余力的推崇者,所以他可以说是作家中的作家,诗人中的诗人。这段文字曾经令我一再地着迷,一读再读,在我的思想内部持续地作用着。
  同时这是一本随时为你提供精神援助的书,我在自己的灵魂低迷、精神徘徊之际,或者在其他困厄艰难之时,都要从中汲取心灵的力量,靠在卡莱尔的膝盖上休息片刻,而每次都能神奇地令自己瞬间神清气爽,精神无比。
  
  五
  我们再来看另外一种开篇: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 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 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 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 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法)杜拉斯《情人》
  
  多年来,我已经非常幸运地拥有了对文字异乎寻常的敏感,我能够感受到文字中散发出的持续的幽香,能够嗅出文字的奇妙滋味,象这段文字,我马上能够感觉出它那自文字内部透出来的绝望,而且这种绝望以诗一般的语言来表达(可与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当你老了》比较阅读),这部以《情人》来命名的书丝毫没有透出青春娇美的气息,而唯有绝望的苍凉,在人类柔软的心房里面会集中了这么多的绝望,其力度可想而知。
  
  六
  俄罗斯有一位天才叫陀斯妥也夫斯基,但这是位被生活的苦难逼出来的天才,天才的灵气隐在他的体内,就好像潜龙隐于渊一般地深刻,生活的苦难将他的才华逼出体内时,他已经像中了剧毒的天使,因而他的文字里,有着病态的固执和残酷的基因,我们来欣赏一下《地下室手记》的开篇:
  “我是一个有病的人……而且是个坏人。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我认为我的肝脏有病,但我对我的病却一无所知,也吃不准我究竟哪儿有病。我没去看病,也从来不曾看过病,虽然我尊重医学和医生。再说,我极端迷信;然而,尚未到使我不尊重医学的地步(我受过足够的教育,不至于会迷信,但我还是迷信)。不,我不想治病是出于气愤。这一点你们大概是不会理解的。但我很清楚。我当然不会被你们解释为我这样做到底是向谁泄愤。我深知我不去治病也丝毫不能“玷污”医生们的医术。我明明知道这样只对我一人有害,对旁人无损,但即使如此,我不去治病也还是出自气愤。肝脏疼,就让它再疼厉害些吧!”
  ——(俄)陀斯妥也夫斯基《地下室手记》
  
  这部存在主义的经典文本通篇透着的病态的梦幻般的文字,由其开篇可以想见,这无疑是偏执狂的独白。说真的,多年来我拒绝阅读这个癫痫病患者,但我却永远无法忘记这种刻骨铭心的文字,他的许多文字抵达心灵就象子弹一般的准确和迅猛、深刻无比。我想,当我在往后的日子里再次拿起他的书时,我得有把握确信自己已经拥有了一个更强健的心灵和生命,否则,我已经准备好了,要躲他的文字躲一生。
  
  七
  现在我们再一起来到奥地利拜访一个怪人,卡夫卡。到今天,在20世纪这个历史舞台的幕布已经落下之后,卡夫卡不但获得了小说宗师的地位,而且还是一位伤感的预言家,一个文学先知,一个思想大师,他启迪了无数的后死者。对于20世纪,没有人比他更能代表这个时代了,是的,只有他才能够代表那100年的文学成绩,就像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分别代表他们各自的时代一样,但我没有见过比这个更自卑的人了。他不但自卑,而且绝望,不只是他的小说内容绝望,连这个创造主本身都绝望得十分彻底,幸亏他的朋友马克斯·布洛德没有遵循他的遗嘱去焚烧他遗下的全部手稿,否则,这一代巨匠将隐于历史的背后,湮没无闻。
  
  其中篇代表作《变形记》的开头: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他仰卧着,那坚硬的像铁甲一般的背贴着床,他稍稍抬了抬头…”
  ——(奥地利)卡夫卡《变形记》
  
  阴郁凄厉的文字,显然是来自地狱里的声音,一直在《变形记》甚至在他的其他小说里延续,余音袅袅。绝望的作家,绝望的文字,连我读他的文字时也陷入了绝望,我不得不认定这是有毒的文字,这是文学史上的魔鬼,但魔鬼的力量又是无与伦比的强大。
  这段开篇就直接影响了几十年后才开始成长的马尔克斯,当时还是法律系大学生的马氏一读之下,不禁骂了一声,“他娘的,居然可以这么写小说,象我姥姥给我讲的神话故事一样!”
  是的,在小说史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神奇的文字了,除了神话。
  
  八
  好了,我们现在就来谈谈神话。所有的神话中,唯有创世神话最壮丽,在所有流传下来的壮丽的创世神话中,最惊心动魄的无疑是咱们中国的盘古所完成的那一幕开天辟地的壮举了。好,回到咱们中国天地尚未分开的时候,请看:
  
  “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阔,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目为日,右目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惑,化为黎氓。”
  ——三国·徐整《三五纪历》
  
  我想再强劲的开篇也没有这幕宏伟和强大了,因为这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位作家能够独立创作出来的,而是鸿蒙初辟时先民们对宇宙诞生的直觉。(直觉是一种超越性思维,它非常富有创造性,非常尖锐而且深入事物)对于先民而言,这是那么真实的一幕,所以,它超越了想象力。
  超越了想象力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呢?那便是真实,不过,神话告诉我们的不是外在的真实,而是内在的真实;不是事实,而是本质;它不关心时间,而只关心永恒;不是历史,但比历史更高。象这则神话,几千年前在先民头脑当中酝酿就的,却跟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学家英国人霍金教授的发现的宇宙大爆炸理论,何其相似。天地之间一种强大的能量(盘古)把天地撑开,这不是宇宙大爆炸是什么?正因为此,我有段时间才狂热地购买和收集世界各国的神话,我是想从中发现更多的秘密!
  
  九
  我不知道10年前自己写下的那行诗和《百年孤独》的开篇有什么关系,但我的那种冥想和偶然性的阅读一下子契合无疑令我惊喜,从而引导了我持续多年的阅读。我对伟大文学作品的阅读热情也自接来源于它,甚至这种阅读热情也慢慢扩散到其他文学杰作,但那应该是一种进入阅读的较有力的方式,唤醒了我内心沉睡的热诚。而我当年的那行幼稚的诗句就象我那首平庸的诗篇一样早已隐于岁月的尘土之中,只有那些文学精品所拥有的强劲魅力却随着岁月的流逝却愈发凸显出它们的意义,犹若一坛陈酒。
  
  也许,更富有内涵、更耐人寻味的开篇已潜伏在我个人阅读的前路,但我对这种强劲的开篇的偏好已经象树根一样地植入心中,就像古代的一位将军突然宿命般地失陷于一古旧城堡之中,而久久不愿离开。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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