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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接擂]潮起潮落

xin_yue
2006-03-04 10:52   收藏:0 回复:5 点击:3841

    (一)
   第一次见磊时,娴正温柔地靠在他的臂弯里,用略带羞涩的声音介绍着:“磊。来认识一下我们的才女苏苏。”
  
   “我们的古典美人儿要出绣阁了?”我坏坏地盯着娴笑,直到红晕彻底占据她白皙秀丽的脸庞。这个年代,这样柔美羞涩的女孩子已经快绝迹了吧,满街的五颜六色彩妆女孩儿中,娴像是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爱极了她那份宁静淡雅的美,更难得的是,作为这所大学校长的千金,她无丝毫优越与跋扈,眉宇间总是波澜不惊,平淡如水。
  
   磊高高瘦瘦的,却不显得文弱,一口雪白的牙齿不去做牙膏广告简直有点可惜。他微笑时,牙齿会折射阳光,有点像狼。如果把人分为食草和食肉两种,娴无疑是食草的,而磊,应该是食肉的吧……我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分析着,对于我这种经常性的灵魂出窍,娴与宿舍的其他姐妹们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她们称之为“间歇性无脑期”。
  
   磊饶有兴致地捕捉着我脸上变幻的神情,像一个尽责的考官盯着想作弊的学生。标准肉食动物的眼睛,即便不出击,也带着些许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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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打了几个哈哈,我就溜之大吉了,做电灯泡我不在行,这不属于我的专业范畴。独自站在五月温暖的阳光下顾影自怜了三秒钟,去附近的超市把“给养”(零食)准备好,我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决定舍睡觉而取上网,混迹在聊天室纷乱的人群里,像隐蔽在闹市中,动与静都可以随时开始、随时结束而不留痕迹。随便找个冤大头晕一晕,然后在屏幕前笑个前仰后合,当然,这样的冤大头也不太容易找,要棋逢对手才能把那点坏水发挥的淋漓尽致而不必摩拳擦掌大叹:普天之下竟无对手,做寂寞高手独孤求败的嗷头。
  
   晃荡在一个陌生的聊天室里,听一个叫“了了”的家伙唱歌,很奇怪的词曲,是用吉他自弹自唱的,有些校园民谣的味道,还有些悠然有些闲适,有些与我心灵某处合韵又合拍的东西。通常这种情况下,我会在屏幕上抛些乱七八糟的包袱,把歌手逗到没办法唱下去,拿着麦克傻笑为止,今天我安静地听到了结束,才恶狠狠地打出一句话:“你可以选择你的死法了!”
  
   他显然吃了一惊,迟疑了半秒才打出一个:“?”
  
   “你唱的太好听了,我强烈嫉妒,通常被我嫉妒的人,下一步就是被谋杀了。”我理不直气很壮地杀将过去,冲自己伸了一下舌头。没办法,就是喜欢这么胡说八道一气,穷开心嘛,可以慢慢交心娓娓道来,自然也可以这样石破天惊不由分说。 
  
   “不是吧你,这样的理由你都想的出!!”估计他的眼睛瞪的很大了。 
  
   我乐不可支,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坏蛋做完坏事都心情愉快,反正我每次把人捉弄到晕头转向之后都会连续开心几个小时。 
  
   “喂,你在这里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做保护神吧”我做东张西望状。 
  
   “没有没有,没人要,扔这儿半天了都没人拣,他拿起自己就开始涮,真是好孩子,一点都不自恋。 
  
   “你怎么做人这么失败啊。”我假装同情。 
  
   “没办法,要不你日行一善凑合着把我拣走?”他顺杆爬。 
  
   “别,老师说拣到东西要交给警察,大不了我网开一面,把你交给一年轻漂亮的警察阿姨。不会把你拐到山区卖掉的。”我安慰他。 
  
   “我这样的家伙通常都卖不掉,不如搞个促销什么的,比如,买一个我,搭一个你。”这家伙显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不肯束手就擒,胆敢反抗。 
  
   “你听过买椟还珠的故事么?”我问
  
   “你的意思是,人家会留下你,把我退回来?”他醒悟 
  
   “自然了,你这个珠(猪)一准儿被退货。”我大力打击不遗余力。
  
   “那可怎么办?”他做一筹莫展状,很乐意地看着自己被砸在我手里。 
  
   好办,批发不成咱可以零售,先把你大卸八块,然后我去找个羊头挂上,开始卖喽!”我憧憬着挂羊头卖狗肉的盛况,对着他的名字大笑起来。 
  
   ……
  
   刀光剑影,我们杀在一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先是争先恐后把彼此的坏水抖成一片精彩纷呈,然后中场休息听他弹着吉他一手首唱歌。居然都是他自己写的词曲,绝对的原创歌曲,那些歌不张扬也不疯狂,平淡如水又轻灵逸秀,逐渐渗入到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处,迂回,婉转,旋转……
  
   到了分别的时候,我按以往的惯例对他打出:“我要走了,再见。”了了给了我一个微笑,很安静地说了句“再见”不挽留也不预约。这是网络里惯常的相遇与分别。再愉悦的时光也无法填充起鼠标与鼠标之间的距离,文字与声音在某个时候交汇,互相温暖,也终会湮灭的了无踪迹。
  
   (二)
  
   在这个城市里,我是一粒漂浮着的尘埃,喜欢一句歌词“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何况是尘中的尘”,但微尘比我幸福,它们没有思想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有烦恼。
  
   混迹在这个城市的这所大学里,我从来没有过“天之骄子”的感觉,那是七、八十年代大学生的精气神儿,有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书生意气,虽显得单薄和稚气,但清澈如雨后的天空。
  
   走在校园的石板路上,我是一个叫磊的大三学生,有着些许困惑的心隐藏在锐气的目光之后。我知道自己的心是一片空旷的原野,或者终其一生也不会被填满,但当娴清新如百合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决定出击,而且知道必定会成功。
  
   这样的一份感情虽略显平淡,却让人倍感安全,面对娴,就象面对一扇擦拭的很干净的玻璃,能够真切地看到内在的一切,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轻易掌握自己和对方。有时候会问自己: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她投入的太多,还是自己投入的太少?能这样理智冷静地置身于感情之外操纵全局,值得庆幸还是悲哀?
  
   在五月温暖的阳光下见到苏苏,一个有点天真,有点迷茫,有点叛逆的女孩子,一个与娴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当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定格在我的眼中时,我居然有种被击中的、猝不及防的感觉。
  
   匆匆与娴分别,我逃到网上。或者这片光怪陆离的渺茫天地能给予我平静喘息的余地。在这里,我不是磊,不是五月阳光下的微尘,不是为一个女孩儿眼神击中而心慌意乱的小男生……我只是个拿着吉他不停唱歌的音乐虫子,我给自己注册的名字叫“了了”,盛夏里不停嘶叫的“知了”的“了”,《红楼梦》里癞头和尚《好了歌》里“好就是了,了就是好”的“了”。
  
   (三)
  
   第二天的同一个时间,我又进入到遇见“了了”的聊天室。
  
   “不过是走顺了脚又情不自禁走了来”我有些心虚地安慰自己。但在长长的名单列表里反复看了三遍仍然没有那个叫“了了”的,我的心不争气地一路沉到了底。
  
   断线、关机、把自己扔到床上。
  
   “懒虫!起来,跟我们去打网球吧”娴一进门就招呼我。大周末的,与其卧在这里胡思乱想兼昏昏欲睡却欲睡不能,不如假装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地去当回电灯泡,我坏坏地偷笑了一下便换了运动装跟着娴走出宿舍楼。
  
   磊果然等在宿舍外,看到我似乎楞了一下,很快就露齿一笑。“我用的是黑妹牙膏“我在心里悄悄替他配音。
  
   娴很快就退到场边歇息去了,娇柔地用面巾纸拭着鬓边。打球是我的强项,杀起来也毫不留情、完全不去管什么淑女形象,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才会想要展示完美的一面,或清纯或温柔或刁钻古怪,我又不由自主又想起了“了了”,想起那些欢笑和那些轻灵的歌……我已经无可救药地陷进去了,陷进了他的文字、他的声音、乃至于他的淡然、他不挽留不怀恋的超然,这让我十二分的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沮丧地承认。
  
   磊打的很耐心,伺机而动,象只守在老鼠洞外的猫,这个比喻有点可笑,却又似乎是最适合不过的。他看我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这个男孩,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很快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他们,不想再面对磊的目光,如果娴是个敏感的女孩,那些目光足以伤到她。不喜欢这样,我不是安生,娴也不是七月,这个叫磊的男孩也不足以让我们万劫不复。不喜欢这样的暧昧这样的心灵交锋,我甚至不想问自己对磊的感觉。
  
   与友谊与忠诚与道义无关,只是,我并未被这个叫磊的男孩打动,因为那个叫“了了”的,已经捷足先登了。
  
   晚上上网时,又去了那个聊天室,莫名其妙吧,走火入魔吧,为了一个虚拟的ID疯狂吧,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边骂边怀着一丝希望搜寻着“了了”的名字。他在,他居然在,我的心狂跳的时候,他已经过来招呼了
  
   “嗨!”他微笑
  
   “嗨!”忽然很庆幸我们是隔着屏幕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所以他看不到我的慌乱我的张皇,只看到这个有着“苏苏“ID的简简单单平平静静礼尚往来的“嗨”。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这样渴望自己能够妙语连珠,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期待自己风情万种,呵,风情万种,平日里那么让自己抵触的一个词居然这么自然地闪在眼前,我自嘲地牵了一下嘴角,绝对不淑女的一个表情,嘿嘿,反正他看不到。
  
   与“了了”谈起感情,他笑说自己感情的大门已经封了。
  
   “如果我敲门,你会假装听不到还是告诉我不要敲了?
  
   “都没有门了还敲什么呢 ?”
  
   “如果我去敲呢?”
  
   “呵呵,你想敲什么?”
  
   “敲你的窗户”
  
   “不回答”
  
   “假装不在家?,那我继续敲,外面下雨了,不敲了,坐你窗台下了”
  
   “呵呵 ”
  
   “你还是不出声么?”
  
   “你会认为屋里没有人,自己会走的 ”
  
   “那我可喊了: ‘卖苹果了,一边红一边绿的苹果’”
  
   “‘了了,我吃绿的这边,你吃红的那边,好不好?’了了看到苏苏吃的那么甜,觉得不会有毒,就也咬了一口,殊不知,红的那面才下了毒,于是,你中毒了”
  
   “呵呵,你的故事太简单 ”
  
   “这可不是我的故事,是白雪公主的故事,七个小矮人单告诉你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没告诉你不要乱吃东西吧”
  
   ……
  
   就这么乱七八糟胡说八道着,我的心充盈着喜悦,象绽放着的花朵,每一片花瓣都无限伸展无限墉懒无限舒畅。
  
   (四)
  
   第二次见到苏苏,又是一次猝不及防,看着她和娴拉着手迎着五月的阳光走到我面前,晕眩,我的大脑很夸张地晕眩着,她没有娴漂亮,没有娴温柔,她象只看似温顺的猫儿,等待着你轻轻的抚摩,当你去抚摩时,她或许会跳起来,在你手上轻轻咬一口。她的眸子清清亮亮,不做作,不娇柔,每一束目光都坦然自然如山间不曾被林立楼群分割的明丽春光;那张不施脂粉的脸偶尔会困惑会迷离会旁若无人地陷入深深的遐想;那一颗心,该有着钻石般的无数棱角,当阳光照上去时,能旋转出迤俪璀璨的光芒。一个活的多简单又多精彩的女孩儿,一个看似多平凡又光芒四射的女孩儿。
  
   在劫难逃。我用这样一个词来给我的感情定位。爱情这东西无关身份无关地位与背景,无关时间无关地点无关情势原则。或者在旁人眼里她无论哪方面都比不上娴,但她已经在我眼底心头生了根,挥之不去,我也不预备白费力气地去“挥”了。
  
   敏感的小家伙,显然发现了我眼底的那抹光芒。她甚至带点忿然地匆匆离去了,不肯多看我一眼。迎着娴柔情似水的目光,我无地自容,自始至终她都比我投入的多,投入的彻底,而我,也曾经以为爱情不过是文人墨客笔下的海市蜃楼,认为爱情只是荷尔蒙化学作用下的一出华丽戏文,落幕后,一切的一切终归平静平淡为虚无。曾经以为跟娴会波澜不惊地走向婚姻,无波无折地过一生,虽乏陈精彩却笃定康宁和乐。忽然就发现那一切远远不够,展眼望去已不是安宁温馨而是死水一潭;怔怔看着娴优雅得几近苛责的举止、精巧得无懈可击的妆容,这些“上得了厅堂”的雍容,竟忽然象个套子,刻板的无丝毫温度,让人心生畏惧。
  
   依旧逃到网上,又遇见那个ID是“苏苏”的女孩儿,因为她与苏苏有着同一个名字而陪着她笑陪着她闹,给她唱歌,看她极尽顽劣地伶牙俐齿。当她人小鬼大地跟我谈论感情时,我笑着说心门已封,很想对她说:“我的心被一个同样叫苏苏的丫头占满了,只能封起来慢慢体味慢慢揣摩。”,终是没说,终是借着这个虚拟的空间把一腔的温情给了这个叫“苏苏”的ID,看她的文字翻转成一片欢天喜地,任她撒娇放刁翻天覆地笑声朗朗,恍然间觉得她就是我的苏苏,清亮的眸子映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五)
  
   “4月的北京,“非典”当前,北京市党政军民齐动员,目标专一:打赢防治“非典”这一严重突发性疾病灾害的人民战争。5月,北京的主题依然只有一个:众志成城,抗击非典。进入六月,非典灾难留下尾巴了,好像跟上涨的气温较劲,北京一下子热闹起来。”
  
   6月的北京,大难将去的雀跃。网站上欢天喜地的漫溢着这样的消息,校园里的空气也舒缓下来。关闭了一个多月的电影院等公共设施也陆续向市民开放,尽管还有些余悸未消且不畏暑热的人捂着厚厚的大口罩,校园里已是一片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了,年轻的心,更容易走出那片惶恐的阴影。这一场灾难,让每个人都重新认知生命的脆弱也更懂得珍惜手中握得住的幸福了。
  
   与“了了”认识一个月了,从最初的调侃胡闹到彼此逐渐了解,话题也慢慢深入。从原创音乐、流行的flash到诗词歌赋到文学典籍乃至对生命的很多深层次的理解都找到了交点,很多时候,两个人会打出相似乃至完全相同的一句话来,彼此的手指便都会胶着在键盘上,发呆片刻。尽管心灵已经无限接近,实际上我们却依旧完全陌生着,不知道姓名、年龄、住址,没有电话,没有电子信箱,甚至没有QQ。如果某一天,其中的一个不再上网,或者不再进这个聊天室,另一个就无从寻找。这是我和“了了”都不曾质疑的方式,彼此心照不宣认同了的方式。
  
   或者某一天他会真的消失在网络中,就象迎面吹过的风,从指间从发际无声无息地穿过去,如何分辨它是否留下了痕迹?
  
   起码他现在还在,在每个夜未央的时候隔着屏幕对我微笑或沉默。他是狡黠的、活跃的,动辄语不惊人死不休,让我持续地对着电脑不停傻笑;他是纯净的、丰富的,言谈中如行云流水,不故作高深,但也绝不落俗套;他是内敛的、含蓄的,偶尔的沉默中,我能感觉到那一端烟雾缭绕中他眼神的失落。关于他的感情,他绝口不提,我也绝口不问。有时会好奇地想一下,怎样的女孩儿能让他动心。
  
   不是那种肯轻易流露真实感觉的人,在嬉笑的面具后小心试探,大抵是在保护自己张牙舞爪外表下脆弱的心。不曾想过让他知道我的感情,那是我心底的一片海市蜃楼,只想遥遥地望过去,哪怕是虚拟的华丽和缤纷,哪怕是只属于一个人的精彩。如果梦能一直快乐地做下去,不醒又何妨?哪怕它只是个梦。
  
   这些日子里娴沉默了很多,那个磊终是伤到他了吗?他该有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舍得伤害这样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食肉类的磊与食草类的娴并不合适,这是我见到他第一眼就看出来的。但,还是为娴不平,她投入的太深,不是一把快刀就斩得断的。而且,以娴的优雅温婉,是怎样的原因让磊这么决然地放弃她呢?
  
   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现实中的感情了,这个时代的爱情,轻率的象个任性的孩子,在一开始就蔓延着匆忙结束的仓促氛围,还有谁肯去慢慢体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心境?网络里的情感,也难免轻率难免盲目,但至少是纯粹心灵的吸引吧,至少没有搀杂地位权势财富背景吧。有时候想想很讽刺 ,古往今来,唯一不能以身高相貌取人,以财势取人,以身份地位取人的相识恰恰是在网络里,心灵与心灵对话,手指与手指应答,就这样相知,就这样牵挂与思念,或淡或浓地在记忆中彼此划下印痕。
  
   与了了合作写了一首歌,戏称它为“我们的歌”,他弹着吉他唱时,我会在这一端轻轻地和
  
   潮起潮落
   当一切灿若烟花
   我的指间,有你的笑靥
   月光下你的眼中有星,星光下我的曲中有你
   潮起潮落
   当一切归于平静
   你的发际,有我的眷恋
   海滩上我的回眸有泪,泪水中你的歌声如风
   如果我是你夜空的一颗流星,
   坠落时会归于大海的怀抱
   如果我是你琴韵的一个音符
   让我在潮起潮落时
   轻轻的,轻轻的对你说声珍重。
  
   词是我写的,被了了戏称为“忧郁一派”的作品,曲是了了配的,是我们都喜欢的那类,淡淡的轻轻的落在心灵最柔软的那一处。爱极了这首歌,除了敝帚自珍还因为这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一份回忆。
  
   这一次告别时,我破例与了了预约了下一次,预约了明天整晚的时间,我霸道地对他说:“你明天白天抽时间睡会儿吧,整个晚上都要在网上陪我,至于原因嘛,到时候自然告诉你。”他大呼小叫喊了一通“独裁、专权”之类的话,我也如常地软硬兼施,糖衣炮弹和大棒政策双管齐下。等我把三十六般小性儿全使出来,他才假装不敌,故做委屈地答应了。
  
   关上电脑,我依旧在微笑,明天——6月15日,是我的生日。
  
   (六)
  
   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在网上,足够两个陌生的男女相识相知相爱网恋一场再结束了。现实里,也不算短了吧,但我几乎还是在原地踏步。去参加有苏苏在的所有活动,看她那张不是很漂亮但很生动的脸,我悄悄地看,默默地看,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静静的看。她不张扬,也不做作,那份自然流露的气质,象一枚甘美的野果,是只逛超市不肯去野外放松的人终其一生也欣赏不到。
  
   如果我卑鄙一点,应该继续与娴交往,增加许多靠近苏苏的机会,但我不够卑鄙,所以,与娴分手后我只能远远看着她。给娴的伤害一切一切的罪责在我,她很好,不好的是我。在旁人眼里我疯了,痴了,不太正常了。我点头称是,然后继续疯狂。
  
   遇见苏苏,是我的劫难、我的宿命,我甘之若饴,只因为,她的双眸能让我天马行空的心平静如水,温柔如水。
  
   当一个男人感觉心情如水时,他必定是真的被打动了。 
  
   与网上那个“苏苏”也认识一个月了,她不肯拿麦说话,只打字。打字速度很快,甚至跟得上我说话的频率。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集刁钻古怪与多愁善感于一体。我常说她的性格中有两个极端,动极与静极,难得的是她能把这两个极端协调地统一起来。
  
   很多时候我会恍恍忽忽把她当成现实里的苏苏,但那只是电视剧或言情小说里的情节,发生在现实里的概率——用计算器计算一下,应该是个天文数字。况且,我不相信网恋,在那虚拟的空间之后,帅哥或者是永远变不成王子的青蛙,而美女,没准儿就是你家楼上呲着一口黄牙的胖大婶。 
  
   网上可以交朋友,云淡风清的那种,异性之间也可以只做凉白开,不如茶水那么高深,不如果汁那么缤纷。但很同样爽口、同样解渴,经济实惠有益健康。免了互相试探、征服的累赘;省了彼此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苦恼。君子之交淡如水,可以倾诉,可以慰籍,可以比现实里的朋友更贴心。这么珍贵的东西,何必非演绎成爱情呢?
  
   网络中的爱情比现实中少了太多牵绊而更容易感到厌倦,它只是个过程,是一个热闹非凡荡气回肠但虎头蛇尾的过程,无论曾经多么刻骨铭心惊天动地,终会逐渐平淡为鸡肋。而友谊,固然平淡些,遗憾些,却是能够天长地久细水长流的。
  
   我喜欢网络里苏苏,喜欢跟她在一起无拘无束开开心心的日子,喜欢那种心有戚戚的感觉,所以,不想把她浪费为一块鸡肋,所以,只做朋友,不谈感情。
  
   或者有那么一天,可以把现实中的苏苏与网络里的苏苏约到一起,三个人把酒邀月,一边是深爱的苏苏,另一边是无话不谈的挚友苏苏,定是一番良辰美景,此乐何及?曰:磊磊一梦矣,呵呵。
  
   网上的苏苏约了今晚通宵,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预约,似乎是个特殊的日子,“六·一”儿童节已经过去了,该不是让我给她补过一次吧,笑……
  
   吃过晚饭才发现电脑的异样,先是频繁的死机,然后是蓝屏,最后,干脆无法启动了。学校的机房已经人满为患了,因为非典延迟了考试,都在抓时间、赶机遇给自己放松呢。看来只能去网吧了,好在时间还早,顺便散步了。
  
   在校门口遇见娴和苏苏,娴的眼中很快升腾出一重水雾,苏苏也收了一脸的灿烂,漠然相对。我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走过去。
  
   为什么苏苏偏偏是娴的朋友呢?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窘迫的境遇?
  
   但,如果她不是娴的朋友,我还会认识她么?
  
   存在既是合理,合理就须接受,接受就莫抱怨……绕口令一般跟自己唠叨着,我慢慢走出校门。
  
   (七)
  
   娴是个好细心的女孩儿,居然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真是个温柔的可人儿。我如果是男孩子,一定非她不娶。可恨那个磊居然让她伤心。借着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我追问娴分手原因,她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执拗,坚持不肯说。我虽然满腹狐疑,也只能悻悻作罢。看得出,她还是很爱那个磊,眉尖心头根本没有放下过。就象我牵挂着“了了”——不由自主。
  
   在大门口意外的遇见磊,娴恹恹地说累了,回到宿舍就懒懒地躺下了。我打开电脑,去赴与“了了”的约会,这个生日的夜晚,这个特殊的约会,让我心中满是憧憬与期许。
  
   “了了”迟到了,居然还说麦克坏了,今晚不能唱歌给我听了,还想在12点时听他唱《潮起潮落》呢!我发了N个郁闷的表情过去,胡搅蛮缠地让他立字据写欠条,来日以高利贷形式偿还。他做了个晕倒的表情发誓要跟窦娥去比比谁更冤枉,还硬要我去窗口看看外面有没有下雪。我一边继续历数他的罪行一边在键盘前笑做一团。
  
   不曾一直泡在网上聊这么久,只因为那份愉悦的想飞的心绪,只因为有那么多津津有味、乐此不疲的话题——只因为,只因为面对的是他。
  
   这个夜晚,我的感觉难以形容,就套用小燕子的一句“语录”——快乐的像老鼠。
  
   接近凌晨,聊天室里人不多了,为抵御困倦,大家开始玩一种叫抓人的游戏。平日里,我不曾通宵,所以也不曾玩过这样的游戏,好奇之心大起,拉着“了了”去一起玩。所谓抓人,是网管放一段音乐,在这段音乐声中,不停地对着某个人打“11111”,待到网管打出一串“99999”,音乐声也随即结束,那串“99999”上面的一行显示的名字,就是抓到的人。
  
   我在音乐声中不停地对“了了”打着“11111111”总是差那么一点点点抓不到他。几个回合后,在他的狂笑中定睛看去,那一串“99999”上面赫然是:“了了”对“苏苏”说:11111111111111
  
   网管笑着拿过麦宣布:“了了”抓住了“苏苏”,有权利向她提一个问题。“苏苏”不得拒绝回答,也不得说谎。
  
   “了了”显然也没什么经验,一时不知道提什么问题好,便有人起哄,让他问我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接过麦来,我刚说了一句:“不说成不?”立刻有人冲我扔鸡蛋皮,我一横心,大声宣布:“我的心上人在网络中……”
  
   群情激奋啊,一串串字打过来:他的名字,他的ID……
  
   我笑,再笑,何妨半真半假疯一回,于是我慢慢说:“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了了”,盛夏里不停嘶叫的“知了”的“了”,《红楼梦》里癞头和尚《好了歌》里“好就是了,了就是好”的“了”
  
   ——这是“了了”在第一次聊天中对他名字的一本正经的解释。
  
   一通哄闹,大家纷纷恭喜那个叫“了了”的ID后,游戏继续,就象在念书,已经知道了这一页的奥妙,都赶着去看下一页;就象烟花燃放时会吸引无数的目光而湮灭后无人去注意剩下的那个空纸桶。
  
   只有那个叫“苏苏”的ID发现了“了了”已经静静的消失了。
  
   “了了”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了,在那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我挂在那里,看聊天室里依旧热闹非凡,依旧有无数个故事在发生、在结束。而“了了”再也不曾出现过。
  
   不懂他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难道只为那一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回答?或者,他早已看透了我那自以为包裹的很严实的心思,这样的离去,只是不想我难堪,不想我伤心而已。
  
   这叫“快刀斩乱麻吗”?这叫“拿的起放的下”吗?永远没有答案。
  
   我的网络爱情,消失在一个凌晨。
  
   留给我的,除了回忆,就只剩了那首歌
  
   潮起潮落
   当一切灿若烟花
   我的指间,有你的笑靥
   月光下你的眼中有星,星光下我的曲中有你
   潮起潮落
   当一切归于平静
   你的发际,有我的眷恋
   海滩上我的回眸有泪,泪水中你的歌声如风
   如果我是你夜空的一颗流星,
   坠落时会归于大海的怀抱
   如果我是你琴韵的一个音符
   让我在潮起潮落时
   轻轻的,轻轻的对你说声珍重。
  
   潮起了,潮又落了,“了了”,让我轻轻地对你说一声
  
   珍重
  
   (八)
  
   这个夜晚,放下心中的一切郁结,在网吧里选了一个角落,专心陪这个叫“苏苏”的ID。因为今晚是她的生日,还因为,我发现这个丫头喜欢上了我,喜欢上了虚拟网络里这个叫“了了”的ID。她始终不说,我也不去点破,或者该选一个适当的时机跟她聊聊现实里那个苏苏,那个让我心甘情愿在劫难逃的,有着纯净目光的苏苏。但绝对不是今晚,今晚,我要让她开心,让她快乐,让她在许许多多年之后还能记起这些欢笑来。
  
   她对网吧有着纯天然的抵触。抵触到从来不跟在网吧上网的人聊天,我也不习惯网吧里的喧闹和烟瘴。所以我只能说麦坏了,不能说话了,任凭她大呼小叫地让我立字据写欠条,来日以高利贷形式偿还。“高利贷”?呵呵,亏她想得出这么刁钻的主意。
  
   网吧里大多是附近高校的学生,间或有一两个穿着制服的中学生正被网管往外赶,虽然是个黑网吧,还有点职业道德哦,我笑着,与“苏苏”飞快地打着字。隔着屏幕,依稀看到那个笑的前仰后合的傻丫头。看她闹,陪她疯,瞧她的恶作剧层出不穷……我又恍恍惚惚地把她当成了现实里的苏苏。天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跟她也这么笑这么闹,这么心无芥蒂地谈天说地。
  
   临近凌晨,陪“苏苏”去玩“抓人”游戏。看她兴致勃勃冲我狂打“11111”,这个精力充沛的小丫头,我摇了摇头。
  
   我抓住了“苏苏”,网管让我提问时,我用悄悄话去逗她:“投降啊,投降我就问你个最简单的问题。”
  
   “偏不投降,看你有什么刁钻问题。”一只小羊硬是用老虎的口气凶巴巴吼过来。我再摇头,便也入境随俗且顺从“民意”问了她一个俗的不可再俗的问题:“你的心上人是谁?”。
  
   我估计她也就说“苏有朋”、“谢霆锋”什么的糊弄了事,没想到她一字一顿慢慢说出:“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了了”,盛夏里不停嘶叫的“知了”的“了”,《红楼梦》里癞头和尚《好了歌》里“好就是了,了就是好”的“了”
  
   我怔住了,正打算回答时,眼前一片火光,网络已经断了。
  
   不是凤凰磐涅的凄美,不是飞蛾扑火的悲壮,肆虐的火蛇狂放地、狰狞地纠缠过来,还来不及体验那份极致的惊恐,灵魂已在灰飞湮灭中舞蹈。
  
   我想说:“再给我几分钟,让我与网络里的“苏苏”告别,让我再为她唱一回《潮起潮落》让我再对她说声珍重。”
  
   我想轻轻拭去娴纵横的泪水,对她说声“抱歉”。
  
   我还想,想再看一眼我的苏苏,想看看她纯净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想告诉她,我们的故事,那原本应当荡气回肠的故事还不曾开始呢。
  
   而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的灵魂,只能绝望地看着她们,看她们悲哀地站在我的墓前,泪水涟涟。
  
   然后,夜幕降临,一颗流星划过来,微笑着对我说:“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机会演绎到最后,很多遗憾、很多交错都没有机会柳暗花明皆大欢喜的,这就是生命,让你无法再选择一次的生命。”
  
   随着流星坠落海底的瞬间,我听到海水的低吟,它们在轻轻的,轻轻的说着:“珍重,珍重”
  
   (完) 
  
   后记:(2003年6月16日凌晨北京海淀区非法经营的“蓝极速”网吧发生火灾,造成25人死亡,13人受伤。)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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