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蛇并肩站在西湖边，听取哗声一片，我知道那些凡人禁不住诱惑，更何况我和白蛇这样的千年蛇妖，早已修炼的骨子里都沁着柔媚。较之那些眼角略微上斜眉梢都带着风骚的狐狸，我们更如湖边的绿柳，婆娑阿娜。
　　
　　沿西湖缓行，我们在找一个人，一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师兄说，吃了那颗心，就有了万年的道行，不用再这般辛苦地修炼。这样的心，千年才出一颗，上一次，是出现在一个叫比干的人身上。
　　
　　那个人出现时，我恍惚了一瞬，多儒雅的书生，尽管我那能穿透他躯体的目光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颗玲珑心，脚步却忽地迟疑了。白蛇动作比我快，在我迟疑的这一瞬，她已经甜笑着迎上去搭讪，她的容貌在蛇类里无疑是最出类拔萃的，幻化成人形就更加无与伦比，我看见那个书生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还有丝丝的红晕爬上面颊，腼腆的象个女人。
　　
　　“人和妖是不能相爱的”我反复跟白蛇说，又何尝不是在说给自己。三个人一起出游时，不止一次见许仙的目光绕过白蛇缠绕在我身上，只佯装不知。他如何会知道，白蛇对他用情至深，不但跪求我放弃那颗玲珑心，还擅自停了夜夜的修行，一心一意要做个凡间的女子，抛却千年道行，成就百年的姻缘。白蛇身上的妖气日益流失，太久的心神系于凡人，对妖类来说，是无可救要的逆天而行，看着她乍惊乍喜地陷入情网，忽然侥幸自己还有理智。
　　
　　许仙的心渐渐被白蛇拴牢，任是百炼金刚也会为一腔真情化为绕指的温柔，何况白蛇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子，谁能不动心？收拾着凌乱的心，始终想一走了之，始终也难以放下。
　　
　　白蛇的婚礼上，我醉了。模糊中瞥见许仙眼中难以抑制的的怜惜，顿觉无法自处，趔趄着退出，被一个手臂抓牢，耳边是师兄在低语：“那个凡人，值得你如此吗？”伏在师兄肩头，忽然发觉自己脸上有了涟涟的水珠，妖是不会流泪的，可是此时，我泪如雨下。
　　
　　几个月后，白蛇来到我修炼的地方，步履蹒跚小腹微隆。哭着说许仙被一个叫法海的和尚抓进了金山寺。
　　
　　陪她去寻许仙，白蛇已失了大半妖气，兀自指挥虾兵蟹将螳臂挡车地苦争。我施展法力助她水漫金山寺，又骂醒许仙，看他们夫妻相扶持相依偎着离开，夜凉如水，我的脸庞也有水珠，，或许，是露珠吧，我对自己轻叹，缓缓回到住处摈弃杂念，一心练功。
　　
　　白蛇和许仙的儿子呱呱坠地，我抱着那个柔软的婴儿百感交集，看着白蛇满足的微笑，终于明白那么多狐仙冒着逆天的危险也要尝试人间的爱情 。欢乐的庆典被法海的来临打破，我试图救回白蛇，却抵挡不住法海的利器，我们是水蛇，离开了水，法力就打了折扣。
　　
　　年复一年，我照顾着许仙和年幼的孩子，孩子自小跟我长大，一直唤我“娘亲”，许仙也会在醉后拉着我的手叫“娘子”，隔院的婶娘试探着问：“小青，何不就当真替了你姐姐？”我摇头，午夜起来勤奋练功不敢懈怠，因为我知道，许仙口中的“娘子”，绝不是我。
　　
　　十年磨一剑，我终于打败了法海，宝剑刺入他胸膛时，他竟然微笑了，那微笑再熟悉不过，黯然泪下，早该明白，自小到大，凡是我喜欢的东西，师兄都会拼了命抢来给我。
　　
　　雷峰塔倒了，白蛇回归丈夫和儿子身边。我默默回到西湖边，师兄的墓边芳草萋萋，我肃然静立，日复一日，把自己站成了一幅永恒的风景，等待，下一个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