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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很远的爱情

弯弯心仪
2006-03-03 14:53   收藏:1 回复:18 点击:3442

    2000年迁居后,我一直想要扔掉那两个70年代的旧花瓶。因为一向见不得花里胡哨的东西,而它们总是兀自张扬,出现在视野中。母亲却抱宝贝似的收藏起来。
  
  
  她一向戏弄我说我是洋插队,所以,对于她年少时曾历经过的知青生活,我也曾抱着双膝倾听,略知一二。只是母亲从不肯提起那两只花瓶的故事,现在想来怕是她觉得我年幼无知,不懂得关于爱情得一切诠释。直到有一日,我郑重其事地同她谈论起“爱情”。
  
  母亲这样对我说:“她姓菊,很美丽。”我的脑海里一个女子清新的容貌渐渐清晰。
  
  菊是长母亲三岁一并下乡的知青女子,母亲说那乡下的人儿见了她都说没见过这般白嫩的似水仙的女子。当然,觊觎菊美貌的男人们也渐渐从帮着从镇子里的店铺捎来几根头绳的小恩小惠到弄来整块布匹地相送。爱情也就跟着浮出水面。
  
  
  我说停,我说妈妈那不是爱情。母亲便问我,那是什么?“交易!”我答她。她不再搭理我,继续讲下去。
  
  
  追求菊的男人中,有打了很多年光棍的,也有从山外边进来收些山货的小贩们,更有成群的借故来唠嗑的知青们。而菊独独钟情于一个年过三十的赤脚医生。母亲曾苦苦相劝,总有一天,终将回城,忍一时又何妨呢?菊不说话,母亲说她心里有想法,那个年代的女子们不敢说爱。她们笨拙而木纳。
  
  
  菊终于要嫁了。嫁的人不是那个赤脚医生,而是菊的母亲从城里给介绍的,不英俊却是极好的那种男人。菊答应了母亲,似乎已经认定要从这土坷垃里走出去。这让所有的知青同学都艳羡不已。
  
  
  母亲说她对不起菊的母亲。所以面对她万般的指责都默默不语。母亲柔和的口吻无论如何也表达不出当年菊年迈的母亲那绝望的神情,而我却能想象当时她带着一脸的哀努--“为何你,作为菊最好的朋友,没有劝阻她?”
  
  
  “私奔”母亲说她一生都不愿再提起这个词。婚礼前夜是母亲为菊整理了衣物,并理了又理她的衣襟和头发,然后流着眼泪看着她同那个医生一同消失在黑夜里。我说妈妈你当时是否懂得爱,母亲说她不懂,她只是懂得去成全最好的朋友。
  
  那两只花瓶原本是母亲用积攒多月的零钞买来要送给菊的礼物,因为菊义无反顾地逃婚,被她永远地当成了装满记忆的盒子,而我相信母亲的心情是复杂的。
  
  
  “那她现在过的好吗?”我问母亲,我想知道菊有没有一天会后悔。 “她死了。”母亲说“但她没有后悔。”黯然,我似乎听见一屋子的花瓶,纷纷坠地,纷纷坠地的声音。
  
  
  她的确死了。死于肝癌。当菊被医生再带回故地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母亲了。当年同来的姐妹都已纷纷回城或远嫁杳无音讯。菊仍安然地与丈夫一同在旧屋子里安了家。一脸的与世无争。附近的人们总爱来看热闹,而菊的恬淡却使得谣言永远无法风生水起。
  
  
  那年,母亲也已成婚,因为牵挂菊,她专程去了当年的山村探望菊。菊已是病入膏肓的认了,腹部浮肿得像怀孕多月的少妇。母亲呜咽着问她过的好不好,菊说好,其实母亲早已知道她并不如意。菊的丈夫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喝了酒便经常对她拳脚相加。甚至,他的衣袖有些小小的磨损,便也大声地斥责。母亲说菊啊,我很后悔当年让你走。菊说,我没有后悔过,我爱他,我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而也正是那年,她的丈夫带着儿子远走,一句话也未留下。母亲 说菊,我们一起回城吧,我带你走,菊说我等他回来,我知道他不会就这样走了。
  
  
  “他有没有回来?”我问母亲。“有”,她回答我的时候眼睛湿湿的,窗外星空很明亮。
  
  
  菊的丈夫回到了村子,但是被人用担架抬回去的。他被人雇去挖金矿,以为能挣大钱,却遇到塌方,保住了性命永远失去了双腿。他的身边跟着那个瘦小的男孩儿,紧紧地搂着一个布袋子,满满的纸币。他怯怯地递给菊“妈,我们治病去。”
  
  
  未能挽留。菊仍走了。她说:“我知道,你是为我而不辞的。若我挽留,你便不会忍心走。”
  
  
  母亲说多年后,那排她们曾住过的老屋已被拆除。
  母亲说多年后,一直有一个叫柘的残疾男人,未再娶,饥一顿,饱一顿,只顾着照料一园子的菊花,守着一间老屋。
  
  
  而我,一直在想那些距离我很远的爱情。
  
  
  
  
  

作者签名:
我踏入地图上一片消失的沙漠中,我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身份,也失去了记忆!
no one would pay attention to autumn of this city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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