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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片雪花

雨漉
2006-02-26 15:59   收藏:0 回复:5 点击:4130

    1
  万花筒是七十年代的儿童玩具之一,它的外形在立体几何里叫圆柱体。万花筒的上底是透明的玻璃,用于观看;下底是神秘莫测的“机关”,变换万花;侧面是一层色彩绚丽的塑料包装纸,把高约14厘米、上下底直径约5厘米的万花筒包裹得严严实实。玩的时候必须眯着一只眼,另一只眼则紧贴在上底,然后往左或往右转动万花筒,每转动一次,下底就会出现一个七彩图案,每个图案都是由许多不规则的小碎片拼凑出来的。
  怡人在很小的时候,可以供她玩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哥哥偶尔给她折的几个纸青蛙和妈妈买的几本童话故事书之外,万花筒似乎成了怡人爱不释手的唯一的宝贝玩物,尤其是那忽明忽灭忽聚忽散的图案就象冬天里短暂的雪花一样扑簌迷离,令她乐此不疲。
  1997年,互联网开始走进武汉市的少部分办公室。1999年,怡人的办公室里有一台电脑可以上网了,但她和办公室里的大多数同事都不屑于这个。
  怡人曾对莲子说:“天天上网的人肯定没几个正经的,不就是想节外生枝弄个网恋什么的吗?说不定恋上的人是自己的冤家死对头呢,还有可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哦!”
  “哈哈!”莲子大笑,“你是看多了报章杂志上刊登的负面报道吧?”
  反正,除了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偶尔上一下网看点新闻以外,怡人和大多数同事几乎不上网,生怕一不小心就吃个大亏。
  有一天,怡人为了一点私事去找莲子帮忙,一走进莲子的办公室,就看见莲子对着电脑在傻笑,“嗨,你笑什么啊?”
  莲子回头一看是怡人,说:“呵,你来了?你先坐会啊,我写完这个帖子就下线。”
  怡人好奇地问:“帖子是什么?”
  “嗯,帖子就是文章。”莲子回答得很干脆。
  怡人本想再问问下线是什么意思,可见莲子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便打住了。
  莲子是怡人最好的朋友,她性情开朗,人缘很好,每逢周末总有朋友邀请出去happy,她每次都要叫上怡人一起赴约,不知内情的人以为她们仅仅是姐妹情深而已,其实莲子是做样子给她老公看的。一提到莲子的那个老公,怡人就恨不得他早点从地球上消失,光是阻拦莲子参加一切聚会、活动都算了,怡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和莲子在一起时她那个老公每隔十分钟就打一个电话。有一次,怡人愤愤地问:“哎,他到底怀疑你什么?”“他是这样的人。”莲子似乎已经习惯了,为她老公辩白。
  怡人觉得有些口渴,便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顺便给莲子也倒了一杯。莲子的办公室不大,约莫十二、三平方米,两张办公桌面对面地在房子中央靠一扇墙摆放着,莲子坐在背对门口的那张办公桌前。如果屋内没有莲子敲打键盘的声音发出来,相当安静。门外走廊上不时有人经过,撒下一些“擦擦”的脚步声,但没人走进来看莲子在做什么,就象莲子不关注此时的怡人在想什么。门外的脚步声混杂在莲子敲打键盘的声音里,不断地冲进怡人的耳朵,特别清脆。
  怡人感到无聊,不知道莲子的文章什么时候写完,就站在莲子身后看她写。只见电脑屏幕上有个长条形的小窗口,上面布满了卡通头像,有的是彩色的,有的是黑灰色的,有的在闪动,有的一动也不动,莲子快速地打着字,变换着怡人看都没看清的窗口。怡人突然觉得网络很新鲜又有趣,仿佛莲子办公室的网络与她办公室的网络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不一样。
  后来,怡人学会上网了。在她看来,这网络就象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只要在电脑桌上轻轻移动巴掌大的鼠标,只要随着显示屏上一个右手图标的指引轻轻按下鼠标左键,就会有一个事先无法全面估计的网页呈现在眼前,若是随着右手图标的指引不断地按左键,就会不断地有新网页跳出来,反正是变幻莫测,五花八门,色彩缤纷,无奇不有,直看得怡人眼花缭乱,目光呆滞。
  遗憾的是,怡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太多的页面,就一头扎进了一个叫作“月上柳梢”的论坛。那时,怡人接触网络才只有五天,用网络上流行的说法,怡人纯粹是一只很菜很菜的菜鸟,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网络上有畅所欲言的BBS,有鱼龙混杂而不计其数的聊天室,有网络人都知道的聊天工具QQ和MSN,还有可以锁日记的免费网络日记本。多年以后,怡人满含沧桑似地说:“那时我真傻,我以为‘月上柳梢’是唯一的成年人聚集的网络后花园,我以为我在那里面一定会碰到我喜欢的朋友,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我以为我可以找到属于我的发光发亮的位置。”
  怡人没过几天就发现“月上柳梢”论坛里的人很多很多,多得她数不出发过帖、灌过水的人究竟有多少,而象她一样不但菜而且默默无闻地只观看不发言的人又有多少。除了人多是“月上柳梢”的一大特点之外,那些千奇百怪的名字又成了怡人眼中一大奇观,比如九条命的猫,比如绿叶未飘,比如撕了,比如花儿520,比如到夜里说话,比如心不跳了,比如茶杯打翻盖子,比如套在鞋子里的袜子,比如蓝天很蓝,比如我不在红尘,比如······各有千秋的名字举不胜举。怡人为自己取了个“典典”的名字,这个名字是怡人用脑子想了三天才想出来的智慧结晶,她认为和她文弱的小女人形象很般配。
  进入论坛的最初几天,怡人象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似的东看看西瞧瞧,看着哪个名字顺眼、好奇,就点开其相应的帖子来看,看了几天之后,她总是把帖子名与人名张冠李戴混为一谈,就在怡人懊恼记忆失真的时候,一个最新发帖的名字跃入了她的眼帘,这个名字就是“第25片雪花”。
  怡人点开“第25片雪花”的帖子,正准备来看,部门主任走了过来,冲着怡人问道:“你那固定资产清查做完了没有?”
  怡人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赶紧关掉了网页,用嘶哑的声音回说:“快了,明天可以结束。”
  上个星期六立的秋,到今天止才不过四天,却下了五天的雨,炎热的暑气被初秋的雨水冲得无影无踪,怡人便在这突变的气候里感冒了,嗓子沙哑发干,她不停地往口里塞华素片,塞得口水都变酸了,而一天三次的速效伤风胶囊更让怡人觉得头昏脑胀,望着办公桌上的一大摞固定资产卡片,她直想就此罢工或退休了。
  “一个固定资产清查你都要做这么久,我真是想不通!”主任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向新来的大学生。
  主任虽然走了,但怡人却丧失了再次偷偷上网的勇气。那个“第25片雪花”——看上去很简洁却又充满诗意的名字,使怡人有了一种莫名的来自心底的喜欢,她轻易地便记住了这个名字,一如记住了天边最后的一抹彩霞。
  2
  一个云淡风轻的秋日下午,主任开会去了,新来的大学生象放了风似的和几个女同事闹得不可开交,怡人则闹中取静地看着他们笑。阳光从窗外爬进来,慵懒地照着办公室的实木沙发。茶几上放着怡人从街上买来的桂花,浓郁的香味在办公室里无拘无束地弥漫着,仿佛把秋天带进了屋。时间过得好快啊,过完这个秋季,再过一个冬季,这一年就结束了,怡人忽然想起今天还没有上网。
  自从熟悉了“第25片雪花”这个名字,只要更年期症状明显的主任不在办公室,只要新来的大学生不占用那台可以上网的电脑,怡人便会往论坛跑,手头上的工作做没做完她不管,跑进论坛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第25片雪花”,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要寻找的不仅仅是“第25片雪花”这个名字吧。
  怡人翻出“第25片雪花”的文集,看了看目录,没有新增的文章,就打开了最早的一篇《兜兜转转》,里面写着:有人说,生活是杯白开水,需要自己添加调料。在人来人往的日子里,我就过着白开水般的生活,但是我害怕添加调料,因为我怕一旦放进去了,就再也拿不出来。
  看完这一小段,怡人心里闷闷的,仿佛“第25片雪花”的文字戳中了她的痛处。怡人记得佛家禅语里对“舍得”的注释是先要舍才能得,而她常常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自定原则而未舍又未得,因此,怡人的生活总是象一杯白开水。从家到办公室只需要五分钟,她每天就在这两点一线间短暂地往返,几乎没有什么故事会发生在她身上,所以,一旦没事的时候,怡人就满脑子地想着不切实际的奇迹,她希望奇迹象一朵花儿适时地盛开在她单调的生活里,哪怕是朵昙花也好。
  “哎——”主办会计对新来的大学生发出了不满的呼声,“长城电脑配件维修部的货款在5号凭证中已经扣过了,你在32号凭证中又重复扣款,我都说了几次了,你怎么老是不冲正?”
  “大哥,人家是新手,你没见人家整天勤奋得手忙脚乱吗?这档子小事忘了很正常啊,你多提醒几次也很正常啊!”怡人有些为新来的大学生抱不平,但又不便得罪主办会计,因为他喜欢斤斤计较。
  主办会计果然不悦,却仍然保持着皮笑肉不笑,对怡人说:“去——去——去,不关你的事。”
  “是啊,不关我的事,所有人的事,都不关我的事。”怡人心里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她决定今天不再看“第25片雪花”的文章了,那些文章与她有何相干?况且看完后心里抑郁不止地堵得慌,再说了,“第25片雪花”的文章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时半会是肯定看不完的,如果硬要一次性看完,怡人想,不变成斗鸡眼才怪呢。
  夜里,楼上传来了一对男女的吵架声,伴随着“哐铛”、“嘣”的象声词响起,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摔到了地上,怡人好奇地推开了窗。
  怡人住在10楼,吵架的这对男女住在12楼。男人长得不是很英俊,但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成熟的男人味;女人的五官生得极好,服装搭配得也不错,可怡人不太喜欢看她,总觉得她完美的外表掩饰了一些什么。
  怡人听见女人呜呜地在哭,口中断断续续地喊着:“她哪点······比我强?·····”
  12楼爆发的原来是一场婚外恋引发的内战,怡人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每一回在电梯间碰到他们都是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令单身多年的怡人暗暗地羡慕不已。
  怡人拿起电话拨莲子的号码,“嘟······嘟······嘟”莲子那边占线,怡人想,这小妮子一定又在拨号上网泡男人。
  怡人觉得很烦躁,于是端着一杯白开水,赤着光光的脚,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并拧亮了屋里所有的灯,算是给自己孤寂的空间带来了一份辉煌的光明吧,只等着楼上早点静下来,她好早早地睡觉,然后做个有奇迹的梦。
  楼上的吵架声持续了十五分钟还未结束,怡人便为那个哭了的女人惋惜起来,既然男人移情别恋了,就痛痛快快地分手呀,哭有屁用?“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怡人一边想着李清照的《武陵春》,一边神使鬼差地打开了电脑。
  莲子果然在线。
  “嗨,我来了!”怡人对着莲子的头像发了一条信息。
  莲子回了一个晕的表情,紧接着又发来一句话:“都几点了?我都准备下了呢!”
  “很烦,楼上有一对夫妻在吵架,我睡不着。”
  “这年头有什么好吵的?合不来就拜拜噻!”
  “呵,你说别人倒轻巧,你自己为什么不拜拜呢?”
  “不说了,我准备下了。”莲子不光是准备下线了,连神色都暗了下来。
  “你以为逃避现实就能解决问题吗?”怡人可不管那么多,又逼过去一句:“你现在根本就不爱你老公。”
  莲子急了:“那又能怎样?他说了,如果我坚决和他离婚,他就与我全家人同归于尽。”
  怡人想起莲子常说的“他是这样的人”便无话可说了,只好敲了一个“唉!”字回过去。
  “88,早点睡!”
  “88,我会的,晚安啦!”
  莲子下线了。她听见老公的呼噜声从卧室里传出来,就象醒着的他一样使莲子厌恶,愤恨,而又无可奈何。莲子真羡慕怡人,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担心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与人同归于尽。
  怡人没有了聊天对象,又翻出“第25片雪花”的文集,她发现“第25片雪花”不光是人名简洁而充满诗意,连文章名都是简洁而充满诗意的,例如《听见了》,《写上我的名字》,《断章》,《散步的云》,《声线》,《在屋顶上飞翔》,等等。细读每篇文章,怡人又发现“第25片雪花”的文章几乎篇篇都是精致优美的散文,仿佛“第25片雪花”天生就是一个会写散文的人。
  怡人打开一篇《过了今夜》,里面写着:喜欢下雨的心情从来就不曾改变过,总是喜欢在雨天中产生的那种幻觉,习惯用迷蒙的眼睛盯着细如牛毛的雨丝,耳朵听着雨滴打在不同物体上的空灵的声音,思绪却不知不觉地飘出体外······我们的心开始苏醒,开始融化,开始跳跃,开始寻觅。紫水晶相遇白水晶,就如我和你相遇。
  文章里又写着:也许过了今夜,我不再触动占满快乐与哀愁的文字,也不再触动有你的那处虚虚实实的空间,我知道,从一开始我所有的文字都藏着你的影子,写来写去,始终离不开你曾倾诉给我的关于你的心事,回过头,我发现我的每一个文字都是撕开思念的口子。
  流淌在文字间的幽幽怨怨的心情好似呼之欲出,又一次高高低低地撞击着怡人的心。怡人每次看完“第25片雪花”的散文,她都会被其文字带进不同的境界:或在滚滚红尘中穿行,或在阳光包围下失语,或在冰天雪地里奔跑,或在午夜梦回时凝眸······
  楼上的吵架声不知何时终止了,夜,总算安静了下来,静到怡人都可以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怡人只觉得心里甜蜜蜜的,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一些美好的感觉都俨然在这一刻定了格。
  怡人想,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空中漫天飞舞,哪一片会是第25片呢?
  3
  这天是周末,莲子想逛逛街,便约了怡人九点整在中山西路的“贵之步”门前碰面。
  莲子先到一步,远远地打量着马路对面的怡人,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中袖衣,下面配了一条灰白色的及膝窄裙,一眼看上去既清新又淡雅。怡人也看见莲子了,朝莲子咧嘴笑了笑,走到斑马线上。一辆公交车从怡人身前驶过,掀起一股风,把她黑色的长发吹得凌乱地散在脸上,几乎把半张脸都遮住了,幸好没有遮住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莲子突然觉得怡人象个十足的“飘一代”,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被一种孤独飘零的状态萦绕着。
  怡人走到莲子跟前,歉意地笑着说:“哎,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莲子掏出化妆镜照了照自己,看看嘴唇的弧形是否完满,脸上的粉掩饰得是不是还算清秀。她从小就很漂亮,因为所有的人的眼睛都在告诉她这一点。她唯一的缺陷就是个子不高,但这没有办法,身高是父母给的。
  她们走进“真维斯”,莲子看中了一条弹力牛仔裤,怡人也觉得不错,说:“你的屁股翘翘的,穿牛仔裤特别好看,不信,去试衣间试试?”
  “我信,我不管穿什么,都好看!”莲子说话的语气里充满着自信。
  “切!”站在一旁的怡人又羡慕又妒忌,“你这家伙总是自以为是!”
  莲子试穿了牛仔裤,站在镜子前美美地转了两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自我感觉都挺好,便掏钱买了。
  莲子买了牛仔裤,两人准备去吃肯德基,这时,莲子的电话响了,“是我老公打来的。”莲子边说边按下接听键,然后把电话靠近耳朵,“嗯,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来,行了吧?”
  怡人一听莲子的口气,就知道她在他面前又妥协了,“哎,你那个催命鬼叫你回家你就回家?你还有没有自由?”
  “抱歉,我家里的确有点事,我现在要走了。”莲子说话的语气没有了先头的自信。
  怡人无可奈何地说:“好吧,那我也回家算了,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多没意思。”
  “拜拜!记得要开心哦!”莲子转身之前,不忘给怡人一个叮嘱。
  “拜拜!有空call我啊!”
  怡人回到家里,简单地泡了一碗方便面,一吃完便倒在沙发上。不知莲子回家发生什么没有?怡人心里想着莲子,手却伸向了茶几,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翻开一篇名字叫做《情感一种》的中篇小说看起来。
  小说里的句子跳跃太快,就象这一段:既然是记忆,栀子想,它就应该是一些更特别、更尖锐的东西,比如生死,有切肤之痛的恋爱,大悲哀,人生的十字街头一个关键的男人,因为他的缘故,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从此改变了方向;还有那风一般的细节,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和手势,它代表着人生中最真实的、伸手可触的那部分,很多年后,连她自己都奇怪着,她会记住这些。
  合上书,怡人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作者写了什么,也不知道作者到底要表达什么。怡人想,存在即是合理,既然这篇小说是通过正规的出版社发行的,应该有它的可取之处吧,于是,怡人逼自己硬着头皮往下看。
  怡人用了两小时零十分,总算在一目十行的状态下看完了这篇《情感一种》。怡人觉得作者在写作时没有让自己静下来,快速跳跃的句子凸现了作者浮躁而凌乱的内心,仿佛作者的身体里燃着一团火,要把一个藏在暗处的东西烧掉,这个藏在暗处的东西是什么?从小说里看不出来,但从标题上可以看出来,是一种情感,至于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便不得而知了。
  这时,怡人想起了写作风格大相径庭的“第25片雪花”。她想,与其花时间阅读不明所以的小说,还不如阅读“第25片雪花”的精致小文呢!于是,她打开电脑,再次翻出“第25片雪花”的文集。
  尚属菜鸟的怡人突然发现只要用鼠标对准“第25片雪花”的名字点击一下,就会跳出一个新窗口,新窗口里全是关于“第25片雪花”的个人资料,怡人象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不已。
  “第25片雪花”的个人资料显示为:
  所在地:海南
  性别:不想说
  身高:说不准
  体重:说不准
  年龄:不大
  血型:不明
  婚姻状况:说不清
  从事行业:不透露
  文化程度:不高
  毕业院校:不能说
  专业特长:不愿说
  业余爱好:不多
  QQ:51328256
  联系电话:不便说
  email:说不全
  怡人晕了,看完“第25片雪花”的个人资料等于没看。后来,细心的怡人在一大堆“不”字里找到了难得的“第25片雪花”的QQ号,便悄悄地发送了加好友的请求。怡人一直等到第七天才被“第25片雪花”通过她的QQ。
  怡人很高兴,对着“第25片雪花”的小狗头像发送了第一条信息:“嗨,你好。”
  “你好。”
  “我等你通过QQ好久了,我等得都想放弃了。”
  “哦。”
  “是真的,如果你今天再不通过我,我发誓以后不再看你的文章。”
  “哦。”
  “除了哦,你还会打什么字?”
  “呵。”
  “算了,不聊了,聊不下去了。”
  “哦。”
  又是哦,这个“第25片雪花”怎么啦?怡人把写文章的那个文思汹涌的“第25片雪花”想了一遍,又把这个惜字如金的“第25片雪花”想了一遍,很难把两个“第25片雪花”融为一体。
  从这以后,怡人不再找“第25片雪花”聊天,但却与“第25片雪花”在日益更新的帖子里文字交流不断,即网络上所谓的回帖。比如怡人对一个网名“末梢”的理解是:“一看到末梢,就想起神经末梢,不能碰,一碰准疼。”而“第25片雪花”的理解却是:“末梢这两个字,有点边缘的味道,但又离边缘的绝望很远很远。”又比如“第25片雪花”信奉佛教,在一个推广佛教文化的帖子里回帖道:“我觉得佛教文化的推广不纯在文学佛学,而在不舍末学,不弃世法,发扬礼教,广种善根,不计一滴一尘。”而怡人的看法却是:“我喜欢禅宗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言语道断,心行处灭。”
  怡人在文字里感觉到“第25片雪花”是个沉稳、真诚、感性的人。
  一个刮台风的夜里,“第25片雪花”主动给怡人发信息:“台风“珊瑚”登陆海南,此时狂风,闪电,雷雨,乌云蔽日。”
  “注意哦,千万不要被台风吹进海里变成珊瑚哦!”
  “就是被吹进海里,也只能变成鲨鱼。”
  “如果你变成了鲨鱼,那我就去海里游泳,钻进你心里。”
  “哈哈。”
  “哈哈。”
  这次聊天在短暂的笑声里告终,怡人为此兴奋了好几天。第一,“第25片雪花”在她面前不再是被动地应答一个“哦”字了,进步很快啊!第二,虽然聊天记录只有两句半,但怡人觉得这样的聊天倒显得短小精悍,应该是聊天里的精华,比起别人的废话连篇可强多了。
  有了良好的聊天基础,几天之后,又诞生了一次短小精悍的两句半聊天,这次依旧是“第25片雪花”主动向怡人发信息:“思念是一根绳,你在绳那头,我牵着绳的这头,想你的时候我就扯一下绳,唉,总是没反应。”
  “晕,累了噻,我在养精蓄锐呢,我好象看到余光中的背影了。”
  “我生气了,使劲一拉,你那边传来你激扬的声音‘汪汪······’”
  “原来,我看到的是余先生的宠物狗。”
  “哈哈。”
  “嘿嘿。”
  聊天又在笑声里结束。
  “第25片雪花”与怡人的聊天每一回都是在两句半的时候嘎然而止,尽管这样,怡人依然感到开心与快乐,仿佛“第25片雪花”就是她开心与快乐的源泉。
  4
  夜幕低垂,蓝天碧海也慢慢地向游人减弱了视觉效果,路边高大的棕榈树在月光下随风摇摆,树影婆娑,怡人站在大东海的珠江花园酒店前等待她仰慕了已久的“第25片雪花”。
  怡人做梦都没想到,单位会在这个时候派她到三亚——“第25片雪花”所在的这个旅游城市——学习股份制企业会计报表,怡人借这个机会在QQ上约“第25片雪花”见面,哪知爽快的“第25片雪花”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并给了怡人一个手机号码。“谢谢!谢谢你的随和与真诚!”怡人当时对着“第25片雪花”的QQ连打了四个谢字。
  由于对地况不是很熟悉,怡人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于是她在珠江花园酒店前的人行道上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给莲子和“第25片雪花”发同样的信息:“我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点乱,白色的上衣穿在我身上似乎有些单薄,湖蓝色的长裙完全不听我的使唤而随风飘摆,我站在大东海的珠江花园酒店前耐心地等着我亲爱的粉丝。”
  发完信息,怡人就开始数从她视线内走进酒店的食客,还只数到二十的时候,就分别收到了莲子和“第25片雪花”回复的信息。
  莲子说:“呵呵,千万别见到恐龙了啊!”
  “第25片雪花”说:“美女别急哈!我保证五分钟之内就到。”
  怡人与“第25片雪花”从完全陌生到比较熟悉不过四个月的光景,能这么快就与自己仰慕的人见面,怡人心里特别激动,恨不得五分钟变作三分钟。
  怡人依旧在珠江花园酒店前的人行道上走来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想,现实里的“第25片雪花”长什么模样?她是短发呢还是和我一样的长发?她是穿T恤牛仔裤呢还是和我一样的裙裾飘飘?她是满脸脂粉呢还是和我一样的素面朝天?她是喜欢提着手袋呢还是和我一样斜挎着背包?
  就在怡人想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朝她走来。这个男人身材魁梧,上身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短袖衬衣,肤色黝黑,头上的短发自然卷曲着,鼻子高挺而鼻翼饱满,嘴唇成弧形向上微微翘起.
  他走到怡人的跟前,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你是‘典典’?”
  “你是······”怡人没有正面回答他。
  “你是不是‘典典’?”这个男人有些固执,只顾着他要找的人而不言其他。
  怡人只好承认:“我是啊!”
  “呵呵,我就估计我不会认错人的。”他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见他说得如此肯定,怡人知道他是谁了,心里想,“第25片雪花”怎么叫他老公来见我?
  “走吧,再晚一会里面就没座位了。”他边说边头也不回地朝着珠江花园酒店走,怡人便盯着他平整而好看的后脑勺,默默地在后面紧跟着,生怕走丢了。
  在一个小方桌前坐下后,怡人想,这个男人过分自信,而且又固执又专横,时间久了一定不太好相处。但是他的外型还不错,如果他改了以上缺点,应该是个完美的好老公。
  “你喜欢吃什么菜呀?”他的问话打断了怡人漫无边际的猜测与思绪.
  在酒店的灯光照耀下,他的眼神显得友好、柔顺,面孔温和,怡人微笑着对他说:“随便吧,我不挑食的,呵!”
  “那就来一份清蒸和乐蟹,一份海南胡椒肚,一份椰奶咖喱蚵,一份雷公笋,一份冬瓜花甲汤,这些都是你在家绝对吃不到的,好吗?”
  “好啊,你太客气了,谢谢哦!”除了微笑,除了感谢,怡人不知道此时说什么更合适。
  他望着来来去去的食客,开始向怡人介绍海南菜。
  他说:“海南菜是以粤菜为基础的,菜肴的做法偏向于清蒸和白灼,调味品遵循天然,如酸豆、酸桔子、酸西瓜等,再糅合本地特色,特别是在烹饪原料上地方特色很明显,如常用海味、野味,尤其是菜肴中常添加海南的特色水果,如椰子、椰蓉、菠萝蜜、蜜桃等······”
  他说:“何志谦教授是海南菜中国营养学创始人之一,也是世界粮农组织(FAO)营业顾问,何教授对海南人的饮食赞赏有加,他说海南人的饮食、烹饪方法让食味保持了原汁原味,保证了食物的营养成分,也提供给人体所需的多种矿物质。因为不同程度的烹饪方法不同程度地造成食物中蛋白质营养的散失,而蒸和煮是最能保持食物营养成分的烹调方法······”
  他说:“海南的特色菜中有四大名菜,就是石山扣羊肉、白斩文昌鸡、清蒸和乐蟹、白斩加积鸭,特色菜中还有著名的椰奶咖喱蚵、海南胡椒肚、清蒸后安鲻鱼、琼州椰子盅、蕨菜、野空心菜、雷公笋、山猪肉······”
  他说:“海南的面点小吃也不可不提,比如海南粉、抱罗汤粉、海南煎粽、海南煎饼、海南萝卜糕、椰香高粱粑、椰丝包、黎家竹筒饭······”
  怡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名不经传的海南菜肴被他说得这么诱人,就象他妻子的文字一样吊起了她的胃口。怡人望着他,不禁想起“第25片雪花”,一股由衷的倾慕便从心底蓦然升起。
  沉稳的他好似看透了怡人的心思,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怎么样,嘴馋了吧?”
  怡人有点不好意思,半红着脸说:“呵呵,的确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两道菜了,他对怡人说:“现在开吃吧,我保证你下次来带你尝遍海南名吃!”
  “好啊,如果你有机会去武汉,我第一要带你去吃的就是精武路上的鸭脖子!”怡人不失时机地表示了礼尚往来。
  “好的,一言为定!”他先帮怡人盛了一小碗冬瓜花甲汤,然后就自顾自地开吃了。
  只见他半低着头,一幅全神贯注的吃相,好象怡人这个远方的客人已经不存在了似的。如果拿“饥不择食”和“津津有味”两个词形容于他,一点都不觉得夸张和过分。
  怡人不经意地挪动了一下椅子,“哎哟!”怡人的膝盖被桌子腿碰疼了,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疼痛声。
  他紧张地望着怡人问:“怎么啦?”
  “不好意思!”怡人边说边把裙子掀到膝盖上,“我的膝盖被桌子腿碰了一下。”
  早些天怡人不小心摔了一交,膝盖被地面擦破了皮。新长出来的肉嫩得很,被桌子这一碰,皮又破了,一丝血渗出来。他见状立刻放下饭碗,什么话都没说便离开了餐桌。
  这家酒店的生意很红火,食客一拨一拨地来,又一拨一拨地去。怡人拿出手机给莲子发信息:“我没见着恐龙,但我见到了帅哥,口才特棒,简直有点滔滔不绝,第一印象还不错啦!”
  怡人环顾酒店大厅,发现离她视线最近的是一对年龄约莫23、4岁左右的青年男女。他们两人的外表没什么特别的,唯一可以引起人注意的是男青年的脸,因为它充满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男青年正含情默默地看着女青年的眼,女青年的嘴则说着怡人听不清的情话。
  莲子回信息了:“嘻,小心帅哥劫色哦!”
  “你这小妮子怎么满脑子的邪念?”
  “嘻,我可是好心的温馨提示哦!”
  “快说,是天津的GG把你泡坏了,还是福建的GG把你泡坏了?”
  怡人刚发完信息,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创可贴。原来,他离开餐桌是去酒店外面买创可贴去了。他很大方地帮怡人贴在膝盖上,动作很缓很轻,生怕弄疼她,并歉意地说:“都怪我,没照顾好你。”
  “没有啊,你不用自责啦!”怡人也有些歉意起来,“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
  他对着怡人笑了一下,便低下头“狼吞虎咽”起来,他是真的饿了。
  怡人想,这个男人其实蛮细心、体贴的,怪不得“第25片雪花”可以写出那么多精致的散文呢,一个柔情的女人背后肯定有个怜香惜玉的男人。
  饭局直到10点钟服务小姐催促要打烊了才悻悻地结束。或许是怡人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吧,又或许是他对怡人有了美好的印象吧,他们对着杯盘狼藉从东聊到西,从天上聊到地下,反正是聊得不亦乐乎,怡人都忘了回莲子的信息,甚至还忘了她是来见“第25片雪花”的。
  回到宾馆,怡人刚把自己收拾妥当躺下来,“第25片雪花”的信息就如影随形般地到达了:“今晚感觉如何?”
  “晕死,什么感觉不感觉?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怎么不见我?我感觉你老公很好啊!”
  “嘿嘿。”
  “快说,你去哪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哈哈。”
  “你怎么啦?什么事值得你如此狂笑?”
  “大事不妙,手机没电了,明天再联系。”
  “晕死。”
  怡人是真晕了,原本她是要见“第25片雪花”的,却莫名其妙地与她老公共进了晚餐。怡人在见面之初本有些感冒“第25片雪花”的老公,却因为一件小事便改变了对他的整个看法,继而欣赏起他来。
  第二天,怡人离开了海南,“第25片雪花”没有去机场送她,理由是工作太忙脱不了身,善解人意的怡人并未因此有丝毫的责怪,况且她在办理登机牌时还收到了一条“第25片雪花”发来的令她深感意外的信息:“我十二月份要到北京出差,我会抽空去看你的。”
  “哇!好啊!欢迎你到武汉露露庐山真面目哈!”怡人因这个无声的承诺而笑出了声,惹得旁边一个乘客盯着她看了很久才将目光转向安检口。
  5
  怡人从莲子家走出来,金黄的太阳开始爬上了屋顶,街上刮着让人打冷颤的风,不时把树梢上稀拉的叶子吹得哗哗地响。这条街的两边排列着无数的排挡,那些排挡的主人都是一些看起来衣冠不整的中年男女,满手的油渍显示了他们的劳累和疲惫,他们站在自家店前的案板旁忙活着,有几个男人的手上或是嘴上叼着一根廉价的香烟。走完这条街大概只要五分钟,可怡人仅花了三分钟便走完了,一是街上充满了呛人的油烟和廉价的香烟味,二是莲子的委曲求全使怡人倍感压抑。
  下午正上着班,莲子一个电话就把怡人叫到了家里。原来莲子的老公又为了一点小事找莲子大吵大闹,还把家里弄得象有劫匪光临过一样。怡人跨过莲子家的门槛时,只见原摆放在门口的鞋架象零散的工厂里的半成品,鞋子东一个西一个地分离着,电视机的遥控器和一些水果友好地在睡在茶几周围,厨房的地面上则躺着七零八落的碎碗片,莲子哭着说:“他死活不肯离婚,这样的日子我怎么过呀!······他说要拖到我人老珠黄的时候才罢休······我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这样的男人呀!”
  “唉!”怡人叹了口气,心想,这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已,如果说莲子的老公没有心理障碍或是变态,打死怡人她都不信。等到莲子倾诉完毕,怡人看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便找出一些事例“现身说法”地安慰莲子,待莲子完全冷静下来之后,怡人便告辞了。
  这时已是十一月底,怡人手头上的工作很多,她先到了办公室把本该下午要完成的事做了,然后准备在台历上把第二天要做的事简单地列个工作计划,拿笔的时候,文具盒里一张名片跃入了怡人的眼帘。
  名片上的男人叫刘云飞,是莲子的一个异性朋友,怡人本来不觉得这个男人与莲子其他的异性朋友有什么区别,可莲子曾私下里问怡人:“如果我和我老公以外的某个男人成为了情人,你怎么看我?”
  “啊?”怡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莲子,虽说莲子有一大帮异性朋友,但怡人从未想过她会与别的男人沾上那种所谓的情人关系,所以,怡人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后来,莲子带怡人去见刘云飞,并悄悄地告诉怡人:“他就是我上次说过的那个情人。”
  怡人条件反射似地脱口而出:“哦,就是他呀。”
  莲子反问道:“你认识?”
  “不,我不认识。”其实怡人是认识的,这个刘云飞的妻子是怡人一个同事的姐姐,怡人从同事的好几张家庭合影里记住了刘云飞,因为他长得帅,应该在帅字前加个“很”才恰当。
  怡人跟着莲子见了刘云飞很多回之后,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况且他对莲子相当不错,莲子每次一说起他就神采飞扬,最让怡人欣喜的是他很热心地答应了帮怡人的弟弟解决毕业分配问题。所以,怡人最终对莲子和刘云飞的关系采取了坚决支持的态度。
  在台历上写好了第二天的工作计划,怡人一看时间,晕,都七点半了,又错过了收看新闻联播。
  怡人回到家吃完晚饭,想起有很多天没上网了,便坐到了电脑桌前。
  “第25片雪花”在线,怡人对着那个小狗头像发了条信息:“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呵呵,还活着,正喝咖啡呢,蓝山咖啡,我就只喜欢这个牌子,而且还喜欢在里面放很多牛奶。”
  “你这么悠闲,我羡慕得紧啊,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忙死了,都想退休了,哈。”怡人一边回信息,一边进了论坛。
  “啊?”怡人一下呆了,她看到了“第25片雪花”这几天的文章都有一个副标题,且副标题都是千篇一律的---“给你”。
  怡人点开来逐篇阅读,读完后她觉得这些文字是写给她的,因为不管怎么读都能在文字里找到她的影子。接着,怡人又情不自禁地打开了邮箱,里面有“第25片雪花”发给她的四封邮件,一天一封。怡人掐指一算,她刚好有四天未上网了。
  “第25片雪花”在第一封邮件里说:“虽说早已知道了你的真名叫怡人,但在我的第一直觉里,你就是典典,不是其他的任何称呼可以代替的,所以,我还是不知道该叫你什么。每次一想起你,你那张美丽的脸,你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就在我的眼前晃。这一刻,我放着音乐,喝着蓝山咖啡,放了很多牛奶的这种,想着你,想着快乐,不愿前进。最近一阵子“月上柳梢”论坛冷清得很,你不在,我一个人呆着很没意思,但是,我依然是开了电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那看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什么。今天,我打开你以前的一个帖子,背景音乐是一首很熟悉的歌——《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我从百度找到了歌词:‘夜已沉默,心事向谁说?不肯回头,所有的爱都错过,别笑我懦弱,我始终不能猜透为何人生淡漠,风雨之后,无所谓拥有,萍水相逢,你却给我那么多,你挡住寒冬,温暖只保留给我,风霜寂寞凋落在你怀中,人生风景在游走,每当孤独我回首,你的爱总在不远地方等着我,岁月如流在穿梭,喜怒哀乐我深锁,只因有你,在天涯尽头等着我。’看完它,我的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好想抱着你痛哭一场。一直到现在,我的音箱反复放着这首歌,整个房间里充满了音乐,也充满了孤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说到这些。想你,周末愉快!”
  “第25片雪花”在第二封邮件里说:“又到了可以发一会呆的时候,望着窗外,阳光已经不灿烂了,秋末的太阳到了这个时辰有点象夏日的夕阳,懒懒地照着路面和行人。有个环卫工人,穿着色彩鲜艳的环卫服,手里拿着长扫帚和簸箕,在寻找脏物;有只花花的小狗,被主人牵着在一路小跑,很可爱又有趣。附近的不知哪家音像店,音响开得很大,使劲地放着刀郎的歌,好象是刀郎在巡回演唱一样,我最喜欢听他的《情人》,每次听到这首歌,我就会想起你曾在语聊室唱过这首歌给我听,可惜我没有麦,无法让你听到我的歌声,下个月去武汉,我当面唱给你听好了······有一辆红色的的士车停在我的视线里很久了,看着它眼睛就发痛,希望它快快开走!越来越喜欢绿色,我把办公室的电脑桌面设置成了海军蓝,就是深绿和浅绿两种颜色相间。你想象一下这两种色彩的搭配,在金黄的秋日里是不是显得特清新?······打字时,望窗外约15分钟,同事打岔约10分钟,回忆往事约10分钟,接电话约5分钟,发呆约20分钟,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想你,暮安!”
  “第25片雪花”在第三封邮件里说:“我又在看你帖子里的照片,突然有个冲动,好想把你喊上来,但这又不太可能,我说不出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心里涩涩的。典典,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你还年轻,你没经历过生活的磨难,要你象我一样以一种历经沧桑的心态去选择生活,我想会很难。再就是每个人的爱情观也不一样,选择的对象就更不一样了,比如我年轻时喜欢看女孩子穿大红色的衣服,现在我最讨厌红色了,而白色、浅红、浅绿、浅蓝什么的,成了我喜欢的颜色,我想,就算我到了80岁,我还是会喜欢这种淡雅的色彩的。在你的潜意识里,也许早就有了你的爱人的模样吧,面对爱情,我很迷茫,我不敢想象我的未来,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我想要的爱情,所以很多时候我惧怕接近我的异性,我总以一种挑剔的眼光看对方,我不想太容易就被征服。不过,不管将来寻找到怎样的爱情,最终都要过上平淡的生活,我问过很多我认为幸福的夫妻,他们都说幸福的生活其实很平淡,所以,我一直都想找一个能和我共度平淡的人,呵呵,典典,你说有这样的人吗?想你,快乐!”
  “第25片雪花”在第四封邮件里说:“又打开邮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呵呵!这段时间上班既忙又不忙。忙是因为到月底了,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忙也会忙。不忙是因为茫然的时候很多,不知道手头的工作该如何开展,于是只好坐着发呆,望望窗外的车流和人流,又望望秋日的天空,所以,忙也会变成不忙。在忙与不忙之间,很无聊,也很无奈。日子就这样过着,是普通人,就注定了日子只有这样过着。生活越发地平淡,还好我早已习惯了。网络对我越来越没有吸引力,就算在里面回个帖,我也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快乐感。论坛里好象没有新人,好象还是那些老朋友,不知道是我的心情变了,还是论坛本身变了(此处省略心情垃圾1万字)。看了你很多张照片,最喜欢你在海南照的这张,感觉更亲切、更真实。你将来再有机会来海南的话,无论如何我都要挤进你的镜头里,哈哈(此处省略开心描绘1万字)。5点20分了,我得收拾东西下班了,今天就说到这吧。依旧想你,安!”
  “我的天那,你给我写了四封声情并茂的信,我都看完了,你发在论坛里的帖子我也全都看完了,哇,超感动!”怡人开心地对着“第25片雪花”的小狗头像发了这条信息。
  “呵呵,感动就好!”
  “我多想变成一个男人啊!”
  “哦,为什么?”
  “那样,我们就都不用面对选择的痛苦了,那样,我干脆娶了喜欢的你,嘻嘻!”
  “哈哈,我倒!好开心哦!”
  “那样,我们就可以做一次经典爱情里的男女主角!”
  “哈哈,不知道会不会太奢侈?”
  6
  十二月初,气候变得异常的阴冷,绵绵的雨好似没有绝期,风则紧贴着地面低低地徘徊,天地间架起了一道灰蒙蒙的帷幔。六号中午,莲子打来电话,说她与老公又大吵了一架,这次,她老公主动提出离婚了,莲子问怡人有没有法院的朋友,她想咨询一些离婚注意事项,怡人停顿了一下,便答应晚上带莲子去见一个人。
  昨天,怡人收到了“第25片雪花”的信息:“我明天凌晨六点过五分到武汉。”
  “六点过五分?太早了吧,我起不来的,没法接你了,你自己打车到光源路326号东方宾馆吧,我七点半在大厅等你。”
  清晨七点半,怡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东方宾馆。在海南与她共进晚餐的那个男人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抽烟,他一看见怡人,就马上站了起来打招呼:“嗨,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再次见到你很高兴,你等很久了吧?”怡人边说边环顾四周,“你太太呢?”
  “我太太?哈哈······”
  怡人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笑什么。
  见迟钝的怡人还未明白过来,他说:“笨蛋,告诉你吧,我就是第25片雪花!”
  “啊?”怡人张大了嘴,眼睛也瞪圆了,“你就是······”直到这一刻,怡人才知道“第25片雪花”这个名字的背后居然跳动着一颗男人的心,在海南与她共进晚餐的那个男人就是活生生的“第25片雪花”,那些感染、感动了怡人无数回的文字都是出自这个男人的手。
  目前,“第25片雪花”在三亚市琼海区法院工作,他这次到北京出差是办理一起人身伤亡损害赔偿纠纷案。怡人要带莲子见的人就是“第25片雪花”,但怡人不想把“第25片雪花”的真实身份告诉莲子,一是怕莲子戏谑她和“第25片雪花”在网恋,二是怡人想等到真有花好月圆的那一天再告诉莲子,以便给莲子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
  还未到五点半,怡人与“第25片雪花”早早地走进“江南人家”,莲子说她二十分钟之后赶到。
  “江南人家”是一家装修简洁的酒楼,简洁的装修中又透着一种明快,餐桌间的隔断用红砖砌就,实木桌椅和灯具都是朴实的乡土味道,一条人工小溪绕过他们的小方桌,清澈的溪水从三米开外的小木桥底下潺潺流过。服务生一律穿着蜡染的服装,头扎蜡染方巾,腰系蓝印花布。这一切都尽显古朴,没有正餐厅那种一丝不苟的气氛,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放松而不必拘束的地方。酒楼的背景音乐不知道是一首什么歌,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个女声唱道:“阳台搭着紫藤花架,半壁斜阳爬·····谁又拉起胡琴咿咿呀呀·····红胭脂映着白月牙,岁月起风沙,油纸伞外雨还在下·····”坐在这种地方用餐,真的宛若置身于小桥流水的江南,依稀之间似有胡琴的咿咿呀呀声在耳边回响。
  怡人望着“第25片雪花”问:“你网名里的‘第25片’是什么意思?”
  “你念一念‘25’与什么谐音?”
  “25,25,25。”怡人连念了三声,“哈,与‘爱我’谐音哦!”
  “对,你很聪明,所以,以后见到了身上贴着‘爱我’标签的那片雪花,那就是我啦,哈哈!”“第25片雪花”笑了。
  “哈哈!”怡人也笑了,又问:“我总共才只见你三面,我怎么对你没有一点陌生感?”
  “你喜欢和我陌生?”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只是说我有一种上辈子就认识了你的感觉。”
  “第25片雪花”又笑了,他不置可否地摸出一根烟,点火,吸吮,掸烟灰,这一系列的动作,伴随着他眼睛里闪动的满足而完成。
  怡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象着他在夜里边喝蓝山咖啡边和她聊QQ、发短信的样子,便悄悄地向“第25片雪花”发了一条信息:“你愿意做我生命里最后的港湾吗?”
  “第25片雪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用疑惑的眼神望了怡人一眼,然后按键翻阅信息,瞬间就在他脸上看到了慢慢荡漾开来的笑容。他并不口头直接回答怡人,而是用同样的方式回复了怡人一条信息:“天长地久的爱情不需要承诺。”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莲子出现在酒楼门口。
  “哎,在这。”怡人向门口的莲子招了招手。
  莲子穿着那条新买的牛仔裤,小蛮腰一扭一扭地走到了餐桌前,还未等怡人介绍,莲子就大方地朝“第25片雪花”打招呼:“你好,我是何莲,朋友们都喜欢叫我莲子,请问您贵姓?”
  “哇,莲子小姐好漂亮啊!”他直视着莲子赞扬道,然后转向怡人,“我姓什么你没告诉她?”
  怡人惊住了,认识“第25片雪花”已经大半年了,从来都没问过他姓什么,每次与他在一起,彼此都没叫对方的名字,连网名都没叫过。
  莲子打趣地说:“怡人嘛,你还不知道?她从事保密工作很多年了。”
  “哈哈,原来这样啊,我免贵姓魏,叫我魏翔或阿翔都可以。”“第25片雪花”一边笑着、说着,一边端起茶壶分别往怡人和莲子的茶杯里加满了茶水。
  莲子看着“第25片雪花”的眼睛问道:“阿翔,你在法院工作?”
  “是啊,不象吗?”“第25片雪花”扬起了眉。
  莲子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咨询一些事情。”
  “第25片雪花”露出他骨子里固有的那种自信说:“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我包你满意。”
  “是这样的,我准备和我老公·····”莲子与“第25片雪花”的对话进入了关于离婚的正题。
  “第25片雪花”回答得很详细,包括离婚申请书的书写格式,起诉离婚与协议离婚的区别,离婚公证的好处,等等。莲子好象很满意,不断地点头,以示赞许和谢意。反正他们两个一问一答,正眼都未瞧一下怡人,怡人也插不上他们的话,只好左看看莲子,右看看“第25片雪花”。看着看着,目光就滞了,连思维都有些滞了。
  “好了,你们吃完饭再说,行吗?我肚子都饿死了!”怡人谁都不看,自顾自地夹了一块牛排,说道。
  莲子与“第25片雪花”面面相觑,赶紧一边交换联系号码,一边拿起了筷子。末了,“第25片雪花”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我随时欢迎你的打扰。”
  7
  十二月七号,武汉下起了鹅毛大雪,大地被装扮成了一个洁白的世界,所有的房屋都戴着沉重的白帽子,街道两旁的树枝变成了臃肿的银条,马路的路面盖上了银色的地毯,稀稀拉拉的汽车在银地毯上踯躅滚动。粉妆玉砌的雪景,使怡人分外欣喜。
  “第25片雪花”下午要走了,那起人身伤亡损害赔偿纠纷案等着他去北京处理,他没时间在武汉耽搁了。
  十点钟,“第25片雪花”打电话告诉怡人:“我有个同事托我带点东西给他朋友,他朋友很客气,非要今天中午请我吃饭,那我就不和你一起吃中饭了啊!”
  “哦,是男的还是女的?”怡人觉得有些蹊跷,怎么这两天都没听他说起帮同事捎东西的事?
  “女的。”“第25片雪花”很简单地回答。
  本来,怡人一大早就想好了中午为他饯行,现在却变成了他要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吃饭,于是,怡人嘟着嘴说:“我也要去,我要和你一起吃饭。”
  “不太好吧,别人只是我同事的朋友而已。”他的口气有些为难。
  怡人想了想,觉得与陌生人一起吃饭比较尴尬,就说:“那好吧,我不去了,你记得一吃完就联系我啊!”
  “好。”他匆忙地挂掉了电话。
  怡人打开抽屉,把满满一屉子的原始凭证放在办公桌上,这两天因为陪“第25片雪花”,捺下了一大堆的帐没有做,有好几家往来单位电话催了三次以上,每次怡人都答应他们:“好,好,好,今天就可以付款了。”
  怡人细致而快速地核查原始凭证,她发现后勤中心有笔采购款发票不符合要求,就打电话把采购员小李叫来了,“你看看这张发票盖的公章,单位名称是依星制冷器材经营部,而采购合同上的收款单位是金铭电器城,这是怎么回事?”
  小李说:“我也不知道,这批货不是我经手的,我只是奉命在经手人一项签名,你把发票退给我,我问问刘主任去。”
  小李走了,怡人很快地就把桌子上的原始凭证都处理完毕了,只等主办会计审核过关就OK啦。
  看时间还未到十二点,怡人便拨打莲子的电话,握着话筒听了很久的回铃声才听到莲子一声懒懒的“喂”。
  “你在做什么啊?怎么才接电话?”
  “没做什么啊,准备吃饭了,你呢?”莲子依旧是懒懒地说着话。
  “我没地方吃,想去你那吃。”
  莲子马上变了语气:“不行,今天有人请我去外面吃饭,因为要谈些事。”
  “什么事?怎么搞得这么神秘?不是又泡GG吧?”怡人戏谑地打破沙锅问到底。
  “哎,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改天告诉你吧!”莲子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急。
  怡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嗯,那好吧,拜拜!”怡人未等莲子答话就先挂断了电话。怡人心里恨恨地埋怨着,哼,重色轻友的家伙!
  下班了,怡人没有回家,去了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她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决了温饱问题,然后顶着纷飞的雪花直奔光源路的东方宾馆。她想趁“第25片雪花”回来之前美美地睡个午觉。
  怡人走到房间门口时才想起没有钥匙,便在走廊上大声喊:“服务员,服务员······”
  一个年轻的服务员从走廊尽头的服务台内走出来:“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住在1803,他出去吃饭了,我想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
  服务员一板正经地说:“不好意思,我们宾馆有规定,未经客人的允许,我们不可以在客人外出时擅自打开客人的房门。”
  怡人拿出手机拨打“第25片雪花”的手机,不通,他关机了。
  “服务员,我现在联系不上我的朋友,要不这样吧,我把我朋友的名字和身份证地址告诉你,你打电话到总台查查,如果属实,就麻烦你开一下门,好吗?”
  好心的服务员核实后拿来了钥匙,但开不了门,服务员说:“里面有人。”
  怡人为“第25片雪花”辩解道:“不会吧,他出去吃饭了。”
  服务员又说:“门从里面反锁了,所以打不开。”
  怡人觉得奇怪,就站在门口叫“第25片雪花”的名字,叫了几声,没人答应。怡人又拿出手机拨打房间电话,听见里面有电话铃响,却没有人接。
  怡人想离开,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就是抬不动脚,身子也变得轻飘起来,怡人便想起了莲子,和莲子的那个刘云飞,此时,如果他们在,就好了。
  怡人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门口静静地呆了多久,后来,门从里面打开了,莲子的头探出来。怡人很惊讶:“莲子,莲子你怎么在里面?”
  莲子的眼睛看着走廊的地面,脸上微微泛红,她小声而胆怯地说:“我事先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也亲密到了这种地步。”
  天那!“第25片雪花”的房间里竟然有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竟然是莲子——认识刘云飞以后的莲子。怡人一口气冲出了东方宾馆。
  路边一家音像店传来王筝的歌声,唱道:“你说爱是一种香,只能洒在身体上,让你痴迷,让你疯狂,这是短短时光。你说爱只是欲望,得到后就不再想,曾经浪漫,曾经伤感,都会被遗忘。”
  “第25片雪花”的信息也随后追了上来:“典典,我愿意做你生命里最后的港湾!”
  怡人想都没有想就删掉了。
  怡人开始在雪地里跑。
  风越来越大,怒号着,呼啸着,陡然间,落起大块的雪花来,好似有成千上万只白蝴蝶在怡人的眼前飞啊,飞啊。
  1片、2片、3片、4片、5片·····23片、24片,怡人伸出手,接住了第25片,但就在缩手的那一瞬间,第25片雪花在她的手心里融化了。
  
  初稿:2002.12.05
  复稿:2005.08.30
  

作者签名:
我是平凡人,写下平凡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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