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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之音]天堂隔壁

借借
2006-02-18 17:53   收藏:0 回复:4 点击:919

    看,地球!废墟!
  
  飞行器的所有窗口被占据,不同星际的乘客拥在窗前对着那个已经没落多年的星球抒发着感慨。繁星若尘,银河系成千上万的星球里,地球散发的魅力曾经璀璨一时,它现在看上去就象是一颗被地球人遗弃的蔽旧弹珠,漠然绕着固定的轨道转着。
  
  飞行器处于自动驾驶,总控室里很静,龙井翻动书页的刷刷声音便显得异样的突兀。他在看一个世纪前一个叫西川的地球人写的诗集。这本诗集他一直带在身边反复地看,乘坐过这艘飞行器的人中有许多人对他会留下印象,在获取知识用晶片植入或者记忆细胞复制的银河时代,这个用古老方式学习的人太容易引起注目。只有少数几个高龄乘客有时候会跟他聊几句西川的诗,他们无一例外是前地球人。龙井不是地球人,他出生天狼星,这个星球的人天生擅长驾驶,银河系的飞行工具上几乎都可以看到天狼星人。这个星球的人都是天生的聋子,这种缺陷反而成了他们的长处,听不见才不会受外界干扰。
  
  “头,看左面第三个监控器。裹黑色头纱的乘客,快看,他手上的东西!”
  
  龙井身上的音频器发出浮萍的音频声波,他抬起头看向总控室左面第三个监控器,粒子图像清晰无比,浮萍特意强调乘客手的部位。那是?西川的诗集?龙井眼里流泻出明显的震惊,站直了身体,浮萍显然已经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得意地将那本诗集拉得更近。龙井看清楚那书是翻开在《上帝的村庄》那一页,一根裹着黑纱的手指栖息在标题旁,手指上戴了一枚外形奇特的指环,手指带着指环缓缓移动,一字字一行行抚摩着诗句,那姿态温柔谴倦,好似那些诗都是活物。
  
  上帝的村庄
  
  我需要一个上帝,半夜睡在
  我的隔壁,梦见星光和大海
  梦见伯利恒的玛利亚
  在昏暗的油灯下宽衣
  
  我需要一个上帝,比立法者摩西
  更能自主,贪恋灯碗里的油
  听得见我的祈祷
  爱我们一家人:十二个好兄弟
  
  坚不可摧的凤仙花开满村庄
  狗吠声迎来一个喑哑的陌生人
  所有的凤仙花在他脚旁跪下
  他采摘了一朵,放进怀里
  
  而我需要一个上帝从不远行
  用他的固执昭示应有的封闭
  他的光透过墙洞射到我的地板上
  像是一枚金币我无法拾起
  
  在雷电交加的夜晚,我需要
  这冒烟的老人,父亲
  走在我的前面,去给玉米
  包扎伤口,去给黎明派一个卫士
  
  他从不试图征服,用嗜血的太阳
  焚烧罗马和拜占庭;而事实上
  他推翻世界不费吹灰之力
  他打造棺木为了让我们安息
  
  龙井凝视着指环,海王星王者之戒,他慢慢放下自己手里看的诗集。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飞行器停止了前进,悬浮在太空,远处就是地球。从更远处看,悬浮不动的飞行器就似一粒暗兰色的尘埃,这粒尘埃的内部此时蕴涵的力量只有龙井清楚有多大。前星舰战队玄舰战神的义子,西湖龙井,经历过银河系最动荡时期的种种,但凭直觉也能感受迫使飞行器停滞的是一种巨大的能量。他垂下眼睛,默默良久,拣起刚才放下去的诗集,重新翻开,等着另一本诗集的归来。
  
  这两本诗集改变轨道重聚的时候也就是了断的时候,龙井恍惚想着,打开的书页间一个人的脸浮凸出文字,对着他微笑,给他一张写着字的白纸“西湖龙井”,以后你叫西湖龙井。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龙井想象着这个人如果看到他念这样的词时该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他会微笑还是神情凝重,他会不语还是写字告诉自己:不要看这样的文字,太伤感。
  
  这个人十年前已经与他再无干系,为什么他还保存着他送给自己的诗集,他……
  
  “他一心要拯救的就是这样一处废墟么?”
  
  龙井的音频器又有反应,陌生的音阶,她来了,黑纱的背影对着窗外创痍的地球。龙井仍低首默默凝视着翻开的诗集,蓦地,一缕黑纱漫过卷去他看着的书。
  
  “你不配保存他的东西。”黑纱人转身面对他,露在黑纱外面的眼睛冷冷看着一直垂头的龙井,泛着冰蓝光芒。
  
  “他在哪里?把他还给我。”冰蓝色光芒暴涨,围绕龙井周遭结了淡淡一圈薄幕,正进来的浮萍惊讶地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手不自觉地去抽腰上的粒子枪,这个一身黑纱的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够结气成幕,而且,而且她的声音对自己有一种奇异的感应,她好象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声音走。
  
  “浮萍,离开这里,你不是她的对手。”龙井发出警告,浮萍不服气,向着幕墙后面的龙井跨了几步,“头,飞船可能发生故障了,已经停下来,外面的乘客提意见,我……”“嘭”,一股无形的力量几乎使她摔到地板上,粒子枪脱手,她惊惶地站稳身子,正对上黑纱人一双冰冷的兰色眸子,一股气往上冲,她指着对方斥道:“穿得古里古怪的想干什么啊?耍酷啊?显得你多有本事啊?把船搞沉了大家都完蛋!这里可是外太空,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她一着急,将地球人那些泼辣使出来了。
  
  “小姑娘,你和他一样是地球人,我不跟你计较,你走吧。”黑纱人开口,浮萍脸上的神情迅速变化了几种,指着对方,口吃地“你,你,你……”惊诧里竟还掺杂了痴迷的神往表情。
  
  黑纱人头上的轻纱如雾褪下,海藻般妙曼的兰色卷发映衬着的雪白脸庞,不正是银河传说中以声御人的海王星海妖么?海王星球男人极度平庸懦弱,女人却姿容秀美,她们天生具备的一种本事使她们几乎成了整个银河系祸水的象征。没有人不被她们唱歌时奇异的声音吸引,除非天生的聋子。海王星能够在动荡的银河系不被其他星球侵扰,缘于那些被称为海妖的海王星女子。她们的歌声比任何武器都锐利,因为她们俘获的是人心。不论男人女人,只要你听到海妖们的歌唱,你便会神魂颠倒,任其摆布。
  
  真是厉害,自己只听她说了一句话就这样失态,海妖的传说真的不是虚妄。浮萍暗想,一双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还是猜不透她为什么要困住龙井,难道他们有仇?
  
  “把他还给我!”海妖再次开口,浮萍心里又一荡,赶紧说:“我们头很正派的,他这个人一不好色二不好财,为人又古板,成天呆在飞船里,绝不会到处乱逛,拣到东西的可能不大哦。海妖,姑娘你丢了东西,我帮你到外边问问,看看有谁看到了。对了,你要他还什么东西给你啊?”
  
  “人”。海妖的嗓音略微带出一丝颤抖,浮萍心里一痛,竟然有种悲苦。靠啊,她想这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莫名其妙伤感起来了?还有,头在这里藏了个人?她好奇心一起,眼睛就在控制室里四处溜达起来,琢磨哪里够藏个人。她好象对那海妖每说的一句话都十分信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中了声魅?传说中因地球人特别容易动感情所以最容易被声魅迷惑。
  
  “什么人啊?”浮萍不自禁问出了口。
  
  “星海无极”。海妖的声音似鲜花次第开放,浮萍几乎闻到了那些花儿的芬芳气息,原来一个人的名字能够被叫得如此动听。浮萍痴痴地想,突然她记起:这个人不是龙井的养父么?十年前就失踪了的玄舰战神星海无极。当年由地球人组建的星舰战队天地玄黄四大战神里星海无极失踪的事到现在还是一个谜,地球人只知道十年前海王星一役后,玄舰战神星海无极神秘失踪,星舰战队从此得到海王星人的帮助,在银河系站稳了脚。
  
  浮萍正搜索着脑子里关于星海无极的碎片,控制室里却发生了她目瞪口呆的变故:龙井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透明的冰锥,暗红色的血液淌满他捂住胸口的一只手,这个天狼星人的生命正在消逝。浮萍惊骇地扶起西湖龙井渐渐僵硬的身体,伸手欲拔冰锥,却又不敢拔,她知道这种冰锥是天狼星人的护身符也是克星,年老的天狼星人用这样的冰锥结束自己的生命时称他们的灵魂上了天堂。龙井,他选择这样的方式上天堂?可是,有天堂么?浮萍迷惘,一缕黑纱覆上冰锥将它拔去,龙井胸口的血奇怪地止住了。
  
  浮萍听到海妖在笑:“你上不了天堂,把他还给我!”已经紧闭上眼睛的龙井有了反应,浮萍感应到他音频的震动:“你带不走他了,他在我身体里。天堂,我和他一起,地狱,也一样,我和他在一起。”
  
  浮萍的手臂僵硬了起来,天,龙井吃掉了他的养父?星海无极被龙井用天狼星人诡异的天人合一方法吃掉?这种方法只有天狼星族情人之间才信奉,龙井和星海无极?情人?她撑不住了,手臂发软,垂死的龙井再次跌在地板上,她的音频感应到他最后的气息:“我爱你,依赖你,你却辜负我,爱上海王星的公主,冰蓝,她不过是一只靠声音魅惑人类的海妖!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为救她的族人不惜刺聋自己双耳,助她打败那叛变的女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赶我回天狼星,你明明知道我是天狼遗弃的孤星,你收养我的那一天你就知道我从此的依靠就是你。为什么你为一只海妖就背弃了当初对我的承诺?你说地球是你的上帝,为了它你可以放弃一切。可是你为什么要将那朵珍贵的凤仙花插上她的发鬓,她不过是一只海妖,绝不会是你的上帝!你听,听我朗诵你教给我的诗啊,你最喜欢的
  
  我需要一个上帝,半夜睡在
  我的隔壁,梦见星光和大海
  梦见伯利恒的玛利亚
  在昏暗的油灯下宽衣
  
  我需要一个上帝,比立法者摩西
  更能自主,贪恋灯碗里的油
  听得见我的祈祷
  爱我们一家人:十二个好兄弟
  
  坚不可摧的凤仙花开满村庄
  狗吠声迎来一个喑哑的陌生人
  所有的凤仙花在他脚旁跪下
  他采摘了一朵,放进怀里……
  
  现在,好了,你在我身体里,你若在天堂,我就在你的隔壁。你采摘的每一朵花啊,也只能放进我们彼此的怀里。”
  
  浮萍更加惊骇,以冷血悍勇声闻银河系的天狼星人像她们地球女子般发此幽怨,她惊骇之余又生出一点怜惜,重又扶起龙井的身体。
  
  “我又见到你了,呵,你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她找来了,我告诉她你在哪里了。她信守了当年的承诺,星舰战队帮助了越来越多的地球人找到居住的星球,那些星球人不敢欺辱地球人,因为星舰战队的威望日隆。你当年坚持与海王星结盟的策略是对的,只是你不该对那海妖公主那么好,如果你没有刺聋你的耳朵我会以为你不过被她的声音迷惑,可是当我见你听不到任何声音仍旧那样温柔地看她的时候,我身体里天狼星人的血嫉妒得烧狂了我的理智,我们一起上天堂!”
  
  海妖怔怔站着,兰色的泪水滑落,她一样能够感知天狼星人垂死的心声,她花费了十年的光阴找到的是一个心酸的结局,音犹在,人早已逝去。伸手拿出星海无极送给自己的诗集,海妖俯下身,将冰锥重新插上西湖龙井胸口,两本诗集分别放在他的两只手掌上,轻轻吟唱起安魂曲。
  
  飞行器开始恢复飞行,穿行在浩瀚的银河系里,地球,渐渐被繁星覆盖,这是个注定被遗忘的星球。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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