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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之恋]忘掉她,就象忘掉一朵花

借借
2006-02-18 01:39   收藏:2 回复:12 点击:887

   
  一身汗,我被热醒了,看看手机显示屏,凌晨三点。坐起来,抽了一枝烟,室内的热气比睡前更甚了。还有三个小时天就该亮了,阳台上的昙花现在还开着吧。我赤着脚,走到阳台上去,看我的昙花。锦衣夜行,我却常常在深夜无眠的时候找一些无聊的事来做。我失眠,已经多年,换个环境,搬进这间公寓也未能治好我的失眠症。
  
  月亮不是很清澈,透着晕黄,昙花平素雪白的花瓣也抹上了轻薄的黄晕,隐在墨绿的叶片中间,犹抱琵琶半遮面,呈现一些臃懒的倦。蹲在花盆旁边,这夏天的花儿将开败了,我还能看它们到何时呢。
  
  “叔叔,你又看你的花啊。”清脆的童音裹着粘热的气流钻入我的耳廓,望向旁边的阳台,隔壁八岁的小女孩蹲在阳台一角,赢瘦的脖颈支棱着一颗蓬着细软黄发的大脑袋,瘦小的脸上两只眼睛幽幽地望着这边的花。我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对着小女孩点点头。
  
  失眠让我在深夜里无意听到许多不该听到的动静,医书上说失眠的人一般患有神经衰弱,我却异常清醒,甚至听觉比白天更敏锐。隔壁的小女孩深夜的哭泣,挣扎,隔壁男人的喘息,咒骂,物什跌倒破碎的钝响,我在深夜常常靠着墙听到天明。有些晨光熹微的清晨,我默默靠在阳台上目送隔壁小女孩背着书包渐行渐远的孤独背影,恍惚间,那背影幻作了童年的自己。一样的噩梦,一样的满身伤。
  
  “叔叔,你的花叫什么名字呢?”小女孩问。我想了想,对她露出个笑脸:“还没有名字呢。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真的呀?叔叔,我可以给你的花取名字啊?”小女孩的声音兴奋起来,站起来,两只手拽住封闭阳台的铁栅栏,暗淡的月色下,她胳膊上浅浓的淤痕刺目地映入我的眼帘。我暗暗叹口气,没有母亲关爱的孩子过早尝识的竟然是父亲的酗酒与暴佞。
  
  “叫什么名字好呢?”小女孩歪了头,小脸正对着月亮的方向,月光逆照下,脸上纤细的绒毛柔软细密,这一刻的小女孩终于恢复了她天真的天性。我心里微微舒展了些,继续装出无比期待的表情等着她给我的花取个好名字。
  
  “叔叔,能叫‘看花’吗?”小女孩摆正了头,两道急切的目光看着我。我继续微笑着,说:“当然可以,以后它就叫‘看花’吧。”小女孩得到鼓舞,两只手臂从栅栏的缝隙中努力伸长,做着拥抱的姿势,嘴里轻快地叫着:“哦,‘看花’,‘看花’,你有名字喽”。天边渐渐亮起来,又一个白天来临。
  
  “叔叔,‘看花’好象无精打采了哦。昨天还有八朵花,今天1,2,3,4,5,6,只有6朵了。‘看花’怎么了?”依旧是深夜的阳台,我蹲在昙花旁,小女孩抓着隔壁阳台的铁栅栏看花。
  
  “妞妞,你怎么总是这么晚还不睡觉啊?”我尽量温和地问她。
  
  “我失眠呢。叔叔,‘看花’会死吗?象我妈妈那样死掉。”小女孩担心地问我。
  
  “呵呵,那叫凋谢。花凋谢了还会再开,只要有足够的肥料过冬。等到明年的夏天,‘看花’又会开的呢。”我惊讶着从一个小女孩嘴里听到‘失眠’这两个字。
  
  “足够的肥料?什么样的肥料?要到商店里买吗?要很多钱吧。叔叔,我想给买‘看花’肥料,可是我没有钱。爸爸不能给我钱了。”小女孩发愁地凝视着即将凋谢的昙花。眼里的愁苦让我微微感到吃惊。
  
  “不,妞妞,‘看花’的肥料不需要花钱去买。我们可以自己制造肥料。动物的尸体是花树最好的底肥,我会想办法弄到的。你不用担心,明年的夏天,‘看花’一定会活蹦乱跳,就象你一样。”莫名的忧伤在我体内滋长,我希望事实真如我描叙的这样,我和她和花都能等到明年的夏天。
  
  看着对面阳台上的小女孩,已经是夏末秋初的天气,她仍穿着夏天那条褪了色的小喇叭蓝裙子,两只细瘦的胳膊上淤痕很淡了,再无新的痕迹出现。第一次撞到她被她父亲推出家门哭泣着缩在我的门边,小女孩穿着的就是那条蓝裙子。以后见过她穿过其他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小女孩似乎很喜欢这条蓝裙子,多次穿在身上,也许她只有这条漂亮点的裙子吧。
  
  自那夜在阳台上与小女孩为我的昙花取名字,我很少,应该是几乎没有再听到隔壁男人弄出的声响。小女孩再未哭泣。这真是妞妞的福音。我在心里叫隔壁小女孩妞妞,这是我出生的那个城市对小女孩的呢称。我有个打算,在明年的六一儿童节那天,将‘看花’送给妞妞,那时,这昙花正打着苞,在以后的夜晚,那些洁白芬芳的花儿将次第开放,陪伴妞妞的每一个梦。
  
  “妞妞,你要改变‘失眠”的坏习惯。叔叔和你一起改,好不好?”我语气里带了诱导与鼓励,整整一个夏天,我和妞妞,因‘看花’结下了友谊。妞妞呆呆地看着昙花,似乎想着什么心事。
  
  警察敲开我的门时,我很坦然,这一天总会到来,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将“看花”送给妞妞。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有点事需要你的协助。”两个警察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我跟着他们走。临下楼上警车前,我回身抬头看了看隔壁的阳台,上面空荡荡。夕阳如血,我的阳台上,早已凋谢了的昙花孤独地目送我的背影。
  
  “请你认一认,这个人是不是住在你隔壁的张彪。”戴着白口罩的法医掀开解剖台上的白布单,一股浓烈的腐臭迅速在我嗅觉里乱窜,我瞥了一眼已经多处腐烂由残肢缝合的尸体,点了点头。
  
  “现在的小孩,真....唉,可以结案了,小李,你带他去写证明材料。”一个警察吩咐另一个警察。我知道一切将很快结束。
  
  我默默地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等着警察录口供,那些事都在我脑子里,我会全部倾倒出来,连同二十年前我父亲的失踪。背负这么多年,我累了,该是解脱的时候。我坐了很久,坐在审讯台子后面的警察们似乎并不急于问我什么,我听到他们在低声交谈,有香烟的味道飘进我鼻子里。我抬起头,妞妞,穿着小喇叭蓝裙子的妞妞进入了我的视线,我一呆,楞楞地看着她幽幽的眼睛。
  
  开始审讯,对象不是我。妞妞的童音在审讯室里孤独地回响着:“....老打妈妈,妈妈死了,他又打我,不让我吃晚饭。我饿得睡不着觉,每天晚上偷偷爬起来到阳台上躲着....”
  
  “他又打我,说要把我丢到大街上,再也不要我......”
  
  “是的,我等爸爸喝了酒睡熟了后,用刀插他,使劲插,后来他就不动了。....”
  
  “我想把爸爸埋起来。可是我拖不动,太重了。我就用刀一点点剁,剁开爸爸的手,脚,头,用袋子装着,一块块拿到外面去埋。”
  
  “我喜欢隔壁叔叔的‘看花’,那花可漂亮了,只在夜里开哦。叔叔说‘看花’过冬需要施动物的肥料,老师说过人也是动物,我想把爸爸的一条腿挖回来给‘看花’作肥料过一个冬天肯定够了哦.....“
  
  我脸色苍白,她,一直看着,看着隔壁的叔叔杀掉她的爸爸,看着隔壁叔叔肢解他的爸爸,埋葬。那一夜,她在隔壁阳台上看我的眼睛,幽幽如小兽,她将那些记忆全部移植到自己的记忆中了。
  
  警察们无言,我亦无言。
  
  “叔叔,你又看你的花啊?”夏天又到了,我依旧夜夜失眠,深夜我依旧起来看我的昙花,对面阳台上空荡荡,我对着那边微笑,我知道,有一双眼睛,幽幽地,在冥冥中看花。
  
  忘掉她,就象忘掉一朵花。
  忘掉她,忘了她曾经是一朵花。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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