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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相思

孙柳陌
2003-07-29 14:02   收藏:0 回复:8 点击:854

    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斜阳。
  久已荒置的古道旁,有一家不大的茶亭。
  茶亭背后是一片不大的杨树林,树林后是连绵的大山。
   
  古道虽已荒置,但却仍有行人来往,茶亭的生意倒也还不错,当然这生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运气。
   
  今天这茶亭的生意仿佛特别好。
   
  茶亭里有五张桌子,现在都已有了客人。虽说是茶亭,其实是个不大的茅草房,屋里显得很暗,因此看不清这些客人的面目。
  最显眼的是门口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肥胖的大和尚和一个挺瘦弱的道士,两个人互相调侃,大口喝酒,大声说话。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身穿灰布衫的中年人,独自一人喝酒。里面的两张桌子分别坐着一个瘦小枯干的汉子和两个穿着一样的青年。屋角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三个戴斗笠的人。这些人各自做自己的事,只有那一僧一道的大呼小叫传出来。
  门外忽有马蹄声响,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穿灰衫的青年,身形显得很瘦削,两只手修长结实,一双眸子却无精打采的,他向四下望了一望,便坐到了那灰布衫中年人的桌边,店主忙着打招呼,端茶送水。
  现在茶亭里共有十一个人,包括店主。这么好的生意并不多见。
  远处缓缓行来一队人,大约有十二三个。这十二三人骑着清一色的纯黑的马,佩着金黄色的络脑,银色的马掌和银灰色的马鞭。这些人一路信马驰来,意气风发,大声说笑。
  待他们看到这茶亭时,打头一人笑道:“这么破陋的茶亭居然有这么多人喝茶,真是奇怪。”
  他身边一人道:“堂主,要不要也歇一歇?”
  这人道:“算了,距慕容庄主的寿辰已不到一日,我们还是尽快赶路。误了日子可是大大不敬。”说罢领先催马驰出。经过这茶亭时,无意中朝里看了一眼,这一眼不打紧,直把他惊出一身冷汗来!他下意识一勒马缰,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这时亭中那瘦小枯干的汉子听得马嘶,缓缓转过头来,他旁边的两个青年也转头来看。
  骑马这人浑身发抖,想立即就策马而去,可是手与脚都不听使唤,吓得软了,哪里还催得马行?他后面的十几匹马这时已到他身后,一人道:“堂主,为何停下不走了?不是不歇么?”
  这吓得发抖的堂主想说什么,口唇颤动半天,终于说不出来,突然间在马镫间抽出一柄剑来,在众人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什么事前,反手用力在颈上一抹,登时血溅三尺,一个身子自马上栽下来,气绝而亡。
  这一下变故发生得极突然,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怎么了,这人竟就这么样死了。大家全都静坐马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死尸。
  周围静极了,只有那一僧一道仍在吵吵喊喊。突然间一个人从马上跌下来,扑在那死尸身上,大哭起来,叫道:“堂主!”他的举动惊觉了其他人,立刻地,马上众人全都跌跌撞撞下了马,围在这死尸旁边,大哭之声不绝。
  茶亭中依然如初,似是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那瘦小干枯的汉子与两个青年也都收回视线,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哭声越发大起来,店主实在忍不住走出去道:“几位大爷,请你们到别处哭吧,这样子我可怎么做生意啊。”
  其中一人猛地转身,怒目而视道:“放屁!堂主死在你门前,我们还没有找你算帐呢,居然赶我们走!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么?”
  他旁边一人道:“不错,我看这事儿有点怪,堂主好好的干嘛自杀?他在你店口停下后就死了,一定就是你想谋财害命!”
  店主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大爷,这可与小的无关啊!他……这位爷台是自己死的,可不是我杀的。”回首一指亭内众人道:“喝茶的爷们儿可以为小的作证。”
  这人一听,马上冲进茶亭内,叫道:“你们哪个不服?”却无一人理他。他本来十分悲痛,现在又加上了气愤,一个箭步,冲到了那独自喝茶的灰衫中年人桌前,叫道:“你不把我们平山堂放在眼里么?”
  灰衫中年人本来对所有事情发生全都不闻不见,此刻听得“平山堂”三字,才抬起头来,只见他一张苍白无光泽的脸上一对黑漆漆的眸子竟亮得异常,闪动着一丝极诡异的光。这喊叫之人竟不自觉的被他的目光吓退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中年人慢慢地端起桌上的茶碗,轻轻吹了吹水面的茶叶,缓缓道:“平山堂?如果是十年前说出平山堂的名号来,或许还会有点作用,那时的云堂主纵横江湖时,两道的朋友哪个也要给他面子,可是现在--”他一顿声,住口不语。
  那人双手紧握,嘶声道:“现在也是一样!”他像是实在忍不住了,“铮”一声,自怀中执出一对判官笔来,在空中相互一击,道:“有种的就与大爷我打一场!”
  这中年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啜了口茶,放下茶碗道:“添茶!”店主忙提壶上前倒茶。那人提着两根笔,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头上的汗一颗颗流了下来!
  中年人身边的那灰衫青年这时微微转目,看了中年人一眼,忽道:“阁下可是被江湖中人称为‘水滴莲花’的狄燕前辈?”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群痛苦的人全都惊了一下,“水滴莲花”是狄燕的外号,因为他所练的内功是一种极高深的佛功,静中见动,缓中有急,恰如莲花台上之露,乃是一门相当厉害的武功。他在江湖中享誉已久,平日极少出来走动,常人想见他一面都难,更不要说与他动手了,没想到今天竟出现在荒郊外一间破陋的茶亭中。那拿判官笔之人锐气全消,一步步退了出去。
  中年人也看了青年一眼,淡然道:“阁下的眼睛倒利,想必也识出其他人。”
  青年一笑,欣然道:“众位都是武林中的名宿,想识不出都不行呢!”他一转身,向着屋内众人,道:“那边高谈阔论的二位应是人称‘癫僧狂道’的五云大师及玄机道长;旁边那桌一定是轻功暗器擒拿手功夫天下第一的武林第一神捕,六扇门第一高手裴青裴大人;边上的两位兄台想必就是‘珍珠岛’的当家掌门,‘无敌双剑’郑瑛郑珣二位岛主;那边的三位,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应该是武林四大名剑中的前三位,武当青云道长、黄山一剑洛飞、天香剑客苏铉。诸位皆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平日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居然一起聚在这小小茶亭之中,真是难得一见!”他三言两语即将这些武林名客身份揭露,眼力果然是不凡。这些个人,只单拿出一位,足以让人感到震惊,何况他们竟还同时出现!
  亭外那十几人也都震动不已,其中一人忽想到一事,竟忍不住惊呼一声,道:“快走!”忙跳上马去,催马便行。方行出十几米,突然间惨叫一声,跌下马来,额前已中了一枚菱形镖,怒目圆睁,竟已死了。亭中那干瘦汉子裴青冷笑道:“认出了我们还想活着走?真是可笑!”这镖自然便是他发的了,发时半点风声没有,真是的防不胜防。
  其余众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那拿判官笔之人强壮胆道:“你们都是威震武林的高手前辈,怎可随便杀人?”他话音方落,便听狄燕叹了口气,一挥袖,桌上的茶碗盖随袖而出,去势凶猛,只听一声惨呼,又无故死了一人,竟是被这只茶碗盖打死的,众人更是吓得厉害,却连动都不敢动。
  拿判官笔之人愤怒之极,踏前一步,吼道:“你们还有没有没人性,有没有天理?”
  忽听得一个冷漠至极却又柔美无比的声音道:“我就是天理!”
  亭内众人听到这声音,齐地站起身来,面上神情全都恭敬之极。那声音接着道:“绝情令至,见者皆死!”一件物事闪电般“铛”地一声击在一张桌上。那是一块玄铁令牌,上面画着一把剑,刻了两个字:绝情!登时屋中人除了那灰衫青年外,齐都向外纵去,但听得惨叫之声不绝,眨眼之间,亭外的十几个人,十几匹马,全部被杀死当场,空气中立刻充满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那九个人一齐转过身来,目光之中竟全都带着杀气。
  那店主直吓得抖个不停,颤声道:“几位大爷,你们……”话未说完,剑光一闪,打断了他的话,剑锋已剌入他咽喉。出手的正是黄山一剑洛飞,他的剑速在四大名剑中排名第一。剑拔出来时,弘如秋水,连一丝血迹也没有。
  “啪啪啪!”有人附掌三声,正是那灰衫青年,他笑道:“好剑法,好武功,诸位都不愧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士,大英雄,在下佩服至极。”
  裴青冷冷道:“阁下是什么人?”
  青年一笑,忽一报拳道:“在下是慕容世家忘情山庄的使者,特地来为各位领路的。”
  裴青道:“你怎知我们要去慕容世家?”
  青年道:“我不但知道你们要去慕容世家,还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他目光如电,环扫众人,道:“你们要去放火烧庄杀人,毁了慕容世家。”
  裴青等人还未说话,方才那冷漠却优美的声音忽道:“你也看了绝情令,也应该死了。”
  青年面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容来,道:“阁下想必就是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使九大高手甘心臣服的绝情令主了。”
  那声音道:“死到临头,还那么多的废话。”
  青年笑道:“我知道你想杀我都想疯了,只可惜你今天还是杀不了我!”
  郑瑛怒道:“你凭什么!”他剑锋一颤,剑势已起,刹那间满天剑光四射,耀人眼目,气魄惊人,朝青年当头罩下。这一剑,不但攻击力极强,而且连青年的退路亦都封死,不让他有反击的机会。
  剑光之中只见隐有水银般的异芒流动,只一闪,随即不见,剑光顿敛。郑瑛倏地退了回来,面上一片惊恐。郑珣上前扶住他,脸上也全是惊色,颤声道:“大哥,难道是他?”
  郑瑛额头上已有汗珠沁出,嘶声道:“相思刀!”
  九个人全都大惊失色!相思刀。这三个字就如绝情令一般,有一股绝对可以震撼他们的魔力。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当今世上最神秘,最无情,武功也最可怕的人,便是令整个武林翻天覆地,黑白两道都闻名色变的绝情令主了。此人行事极为残酷,绝情令至,除了九大高手外,见者皆死!其人身份隐秘,亦男亦女,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面目。方才那平山堂主正是认出了九大高手,这才知道总归一死,便横剑自刎。
  但是,所有人也都知道,当今世上唯一能与这绝情令主相抗衡的,便只有这个灰衣青年了。他就是慕容世家第二十七代传人,忘情山庄二十七代庄主,以一柄名为“相思”的水银刀纵横江湖,被江湖中人称为“相思令主”的慕容寒星。
  九大高手绝未想到,一向戴着银色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慕容寒星,竟会是如此年轻之人!
  只听那绝情令主悠然一声长叹道:“原来是你。”
  慕容寒星笑道:“别人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么?我们可是老相识了。”
  绝情令主道:“你一直戴着面具,我虽怀疑你就是慕容寒星,但一直无法确定,直到现在……”他马上又道:“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慕容寒星依旧笑道:“你我已交手多次,你能杀得了我么?”
  绝情令主冷笑道:“我不信凭我加上九大高手,还杀不了你!”话声方落,便见亭外树林后一道剑光飞射而至,快得不能再快,几乎是与声音同时到了慕容寒星身前!慕容寒星随袖挥去,“铛!”一声大响,慕容寒星向后疾退三步,那剑光也被击退,在空中旋转而逝,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出现在面前,他身形修长瘦削,披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面上戴了一个铁制面具,只露出两只闪动着异芒的眼睛。
  九大高手齐齐躬身行礼道:“拜见令主!”
  绝情令主一句话也不说,他手中的剑漆黑而狭长,剑鞘上刻着古老而神秘的花纹。这柄剑,正是他从不离身的绝情剑。
  慕容寒星望着他的剑,轻笑道:“绝情剑,相思刀,哈哈,我们的武器真是天生一对!”
  绝情令主冷冷笑道:“只可惜你我都是男人,成不了一对!”
  慕容寒星笑道:“你是男人么?你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个大姑娘!”
  “放肆!”武当青云已从惊骇中恢复过来,“你敢这样对令主无礼!”他斜踏出一步,紧跟着黄山一剑洛飞,天香剑客苏铉也各自踏前,癫僧狂道及无敌双剑郑瑛郑珣身形展动,已到了慕容寒星身后,“水滴莲花”狄燕与裴青则分别截在他的左右,十个人已将慕容寒星紧紧围住。
  绝情令主道:“我说过,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慕容寒星毫不在意,反而大笑道:“你向来就喜欢群殴。”
  绝情令主道:“本座从来不讲什么江湖规矩,只要我想杀的人,就必须得死!”
  慕容寒星笑道:“那你就试一试罢!”他突然间旋风般转身,手中银芒暴射,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弧线,击向癫僧狂道。这一下先发制人,一点预兆也没有,如电击雷鸣,癫僧狂道还未反应过来,刀光已到了眼前,两个人一个急忙推掌,一个身形后纵,手中发出一串暗器来。却听得两声惨叫,血花飞溅,癫僧狂道身子齐地倒下,胸前各自被划出一道长及三寸的伤口来,虽还未致命,但伤得不轻。慕容寒星一刀划出,还未转身,三大名剑的剑锋已到了他背后,狄燕裴青各自施展擒拿手,攻至他左右肋下。郑瑛郑珣双剑惊虹般交错着向他头顶击下,他简直变成了一条被网在网中的鱼,无论从哪个方向逃,都绝逃不掉。
  可是慕容寒星手中有刀,他根本不用逃。相思刀刀如其名,相思一刀,一刀相思,这世上有哪个人可以逃得过无处不到的相思?
  一刀击出,满天银光闪动,如水银泻地,令人目眩,这一刀击的地方不是他面前的郑氏兄弟,也不是左右的狄燕裴青,竟是身后的三位名剑客,刀光亮如寒星,快若闪电,同时两条腿分别踢在狄燕裴青的左手腕骨上,身子再一闪,已窜入郑氏兄弟双剑的空隙中。
  从刀光起到结束,只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可是三大名剑各自抚着手腕后退,狄燕裴青也是同样的动作,他们的左手腕骨同时被击碎,慕容寒星不但腿下留情,手中相思刀也只用刀背击中他们,否则三大名剑的右手已经不保。现在只有郑氏双剑似乎还完好无损。慕容寒星的目光在他俩面上轻轻一扫,两个人手中剑几乎同时掉落地上,他们的右手腕上被划出一道指痕。慕容寒星那一窜时,左手已划在他俩手腕上。
  慕容寒星微微笑着,他举手之间击退九大高手,却不以为然道:“看来非要你亲自出手不可呢!”
  绝情令主沉默,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慕容寒星笑道:“你若再不动手,待会儿误了我爹爹的生日宴,你可担不起!”他话刚说完,绝情令主身形忽地向亭外退出去,低低喝道:“走!”
  九大高手根本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令主既走,他们留下只有死路一条,慕容寒星的厉害他们总算领教了,郑氏兄弟拾起地上的剑,狄燕裴青分别抱起癫僧狂道,刹那之间已退出门外去,走了个干干净净。慕容寒星也并未追他们,他的目的并不在于杀人。满亭的血腥味,他居然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皱着眉头,与他方才那意气飞扬的模样全不相同。
  地上那死了的店主居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的咽喉一点伤也没有,只有些红,脸上带着微笑,向慕容寒星道:“洛飞的剑果然够快,还好我的柔功吸得住。庄主为何不杀他们?”
  慕容寒星叹了口气道:“自从我在天山顶与阿南的心上人决战而失手杀了他后,便决心不再杀人也不再救人了。”
  店主也叹了口气,道:“可是二小姐并不知道唐深雪是死在庄主您手中的啊,而且江湖中人都不知唐深雪已死,只以为他失踪了。”
  慕容寒星脸上神情渐渐悲哀,道:“我封锁这消息,就是怕阿南知道深雪死了会受不了,她现在仍抱着希望,相信深雪会回来,所以我绝不会再让她伤心。”
  店主无语,慕容寒星道:“老继,你可看出绝情令主是什么人了么?”
  这位慕容世家多年的忠心仆人道:“他的声音肯定是装出来的,应该是男人才对,可惜他不出手,我也认不出来。不过他的那股气势真是迫人得很,我认识的人中,还没有哪个像他那般,他绝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慕容寒星沉吟道:“那便奇怪,他处处与我作对,像有深仇大恨一般,我什么时候与他结仇了呢?”
  老继道:“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例如庄主这样,可以随意改换声音,而且精气内敛,看不出武功高低,所以也有可能是仇家伪装。”
  慕容寒星点头道:“我们应该再继续调查,现在回山庄吧,否则真的误了生日宴呢!”
   
  慕容世家忘情山庄座落在苏州郊外一片浓密的枫林之中,时值秋季,红枫叶落,萧萧而下,形成一道极美的风景。前来贺寿的宾客们,也都被那万枫飘落的景色打动了。
  山庄四周,种满了各式品种的菊花,开得正盛,金红金黄艳若彩霞,这简直是只有在天上才可见到的美丽。忘情山庄古朴秀丽而庞大的院落,在枫树菊花的衬托下,显得更是壮美。
  宾客纷纷下马,自有家童引马而去,山庄前张灯结彩,红红绿绿,一派喜庆。门前一个身材很高,长得极漂亮的青年,穿一身的光鲜色,笑容可掬地迎接客人。他乃是慕容世家的二十七代子孙,慕容老庄主的侄儿,慕容寒星的堂弟慕容寒碧。他的父亲慕容业与寒星的父亲慕容承昔年在江湖上人称“慕容不败”,为黑白两道所敬仰。慕容业妻妾三人,共生了七个孩子,三男五女,本来寒碧上面还有一位哥哥,可惜未能活到十岁便死了。慕容承却只娶了一位夫人姓南名菲,是位绝色美女,可惜天妒红颜,在生下第二个孩子时因失血过多而死,慕容承也因伤心而终生未再娶。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未按家谱排名,叫做“南琳”,借以记念亡妻。他的儿子慕容寒星并未使他失望,武功超群,在慕容世家名列第一,非常顺利地接任了二十七代庄主之位,并且在江湖中创出自己无以伦比的名气。
  慕容寒星策马奔回山庄时,山庄内外都已点上了灯笼,照得枫叶更红,菊花更美。他与老继一同下了马,早有个小僮奔过来,叫道:“庄主,您回来啦!客人们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慕容寒星只笑笑,将马交给了小僮,向老继道:“派人严密保护山庄,不可以出任何事!”老继答应着下去了。
  慕容寒碧已看见了他,几步迎上来道:“寒星!你回来啦。”
  慕容寒星笑道:“辛苦你了,本来应该我来迎接客人的。”
  寒碧笑道:“星哥怎么与我如此客气起来了,快些进去吧,小南等你等的快疯了!”
  慕容寒星道:“她总是这个样子的,一刻也离不开我。”说着进了庄去。
  还未走进喧闹的大厅去,便见一个淡绿身影挟着一阵轻香的风扑向他,他不用看便知是谁,一展双臂将来人搂在怀中。“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埋怨的语声带着稚气,却是说不出的爱娇可人。
  慕容寒星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慕容南琳,他的胞妹,与他长相一模一样,娇美可爱,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虽与他一样年纪,却总如比他小了好多岁一般。她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呢?他轻柔地道:“又在到处找大哥了?”
  慕容南琳从他怀中撑开来,气哼哼地道:“你又骗我,说好了午时便回来,现在都什么时候啦!”她身材可不矮,只比寒星低半个头,修长完美,配上她孩子般的面容,形成一股奇异的气质。寒星如哄孩子般哄着她,好半天才让她不再生气。
  寿宴即将开始,二人携手进入大厅,立刻有众多宾客将他们围住。寒星与众人一阵寒喧,却始终没有放开南琳的手。
  这时大厅内侧走过来一位少年公子,面容俊秀,潇洒异常。他衣着华丽,风度极佳,朝寒星这边走了过来,冲寒星一抱拳,道:“慕容庄主,可还记得小弟?”
  寒星仔细看他,似乎很熟,但不知什么时候见过,他笑笑道:“恕在下眼拙,阁下是……”
  少年公子淡淡一笑道:“慕容庄主贵人多忘事,忘记小弟自然正常,在下褚昔罗。”
  寒星“啊”地一声,道:“原来是昔罗兄!真是对不住,小弟每日的事情实在太多,发生过的事情很快就会忘记。”上前一步拉住褚昔罗的手,道:“请到那边坐!”
  众人见寒星对褚昔罗竟如此有礼而客气,都有些奇怪,这位褚昔罗在江湖中毫无名气,看上去也只是位富家公子哥罢了,寒星却对他好像有种特别的好感。南琳本拉着哥哥的手,寒星下意识的放开手,让她极不高兴,道:“你与这人干什么去?”
  寒星忙低声在她耳边道:“阿南听话,我与这位朋友有话要说,等一下就过来。”
  南琳道:“这回你不要骗我啦!”哼了一声,去找她的爹了。寒星看着她过去,这才与褚昔罗找了位置坐下。
  褚昔罗望着南琳的背影,道:“她就是你的妹妹南琳?”
  寒星面上洋溢着怜爱,笑道:“是的,她总是一刻也不愿离开我的。”
  这时慕容承已在女儿陪伴下步入大厅,顿时贺寿声四起,大厅中热闹非凡。慕容承笑容满面,他多年的好友,并肩的伙伴,交情深的浅的,今天差不多都已到了,他的七十寿宴,比哪一年都要热闹,儿子已成大器,女儿也长成,他仿佛已没有什么可再求的了。
  寿宴开始,美酒佳肴流水般送上来,宾客频频举杯,主人也兴高彩烈。慕容寒星这时已走动于各桌之间,慕容南琳倒是老老实实坐在他爹身边,慕容寒碧仍是举止潇洒从容,尽显慕容世家的风彩。
  祝寿辞起,歌舞不断,大笑满席间。宾客们都有几分醉意了,寒星这时坐到南琳身边,两个人很亲密的谈话。
  南琳喝了两杯酒,脸上红红的,更增娇艳,扯着寒星衣袖道:“刚才那人是谁,你干嘛和他那么亲热?”
  寒星失笑道:“我哪有和他亲热?你这丫头说话还总是那么口无遮拦的。”
  南琳哼了两声,扭过头不理他,寒星只好又说尽千般好话,陪尽万种小心,方把她哄得高兴,倚在他肩上开心地笑起来。寒碧这时走过来笑他俩道:“你们兄妹感情也太好了吧,小南,我也是你哥哥,怎么不见你和我这么好。”
  南琳嘻嘻笑道:“就是不和你好,让你气得干瞪眼。”寒星听得笑了起来,两个人扯了手笑作一团。寒碧气哼哼地行开。
  却见褚昔罗举杯走了过来,向慕容承敬了酒,转目望向寒星这边。寒星一心逗南琳开心,没有注意,南琳却一眼望见,道:“方才那人在盯着你瞧。”
  寒星这才看见,忙站起身,褚昔罗往他们这边行来,一双明亮的眼波在二人身上一转,向南琳笑道:“可以借你大哥一用么?”南琳秀眉微蹙,不悦道:“你要用他来做什么?”
  褚昔罗失笑,寒星也笑道:“阿南,我与这位褚兄去去便回,你在这里待一会儿。不要乱跑啊。”
  南琳哼一声不理他,转过了脸去。
  寒星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才面色稍霁,瞪他道:“快点回来哩!”
  褚昔罗边走边低声道:“我真以为你忘了我呢。”
  寒星笑道:“怎么可能,你是阿南的未来大嫂,也要想法与她搞好关系才行。”
  褚昔罗一怔嗔道:“谁是她大嫂!狗嘴吐不出象牙!”紧走几步,从后门闪了出去。寒星忙跟了上前,幸好此时众人酒兴正浓,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褚昔罗奔出大厅,向花园转过去,寒星很快跟上了她,拉了她的手道:“干嘛生气了,我说错了么?”
  褚昔罗欲甩开他,却没甩开,叱道:“拉拉扯扯的干什么,真讨厌!”
  寒星笑道:“你讨厌我么,讨厌我为什么来找我?”
  褚昔罗呸了一声,道:“我找你的么?是你下了贴子请我来的,好不要脸!”
  寒星“哟”了一声道:“还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两只手就向褚昔罗肋下捅去,褚昔罗怕痒,寒星的手刚碰到她,她就已笑起来,叫道:“不要啊!我投降了,哈哈!”寒星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两个人都不动了,静静地站着。寒星道:“阿南也是这样怕痒的,我常常这样吓她。”
  褚昔罗道:“为什么要提她,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寒星沉默。
  夜空忽有一点火光闪了过去,但谁也没有看到。
   
  大厅中仍是欢声笑语,一片喜气,慕容南琳坐了一会儿,便开始找她大哥。她叫寒碧道:“碧哥哥,大哥在哪里?”
  寒碧道:“噢,我方才好像看他出去了。”南琳立刻出得门去,寒碧摇头苦笑,不知这丫头什么时候才可以不依赖她的大哥。
  慕容承微微笑着,看着面前极尽华丽的装饰与歌舞,看着众人意气丰发的笑脸,不知为何,心中忽有股不自在的感觉,一念至此,忽生警兆,只听门外有人冷笑道:“慕容寒星,快快出来受死!”尖锐高亢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喧闹。
  厅内众人一下子静下来,这种变化谁都没想过会发生,慕容寒碧第一个站起身来,叫道:“把门打开!”立刻有两名仆人上前将大门拉开。
  “啊啊!”这二人突然惨叫两声,身体向后抛跌开去,摔在厅前,竟已是气绝身亡,胸口处各钉了一支十字镖。大厅中立刻乱成一片,不少人已拔出了兵刃。慕容承也缓缓站起,他看出敌人绝不是小来头。慕容寒碧一步窜到厅前,将众人遣到后面,向外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来忘情山庄放肆!”
  “呵呵呵!”一个冷漠优美的笑声响起,一道玄光激射而至,慕容寒碧旋风般闪开,那玄光“叮”一声射在一张桌上,玄铁令牌,画着一把剑。
  “绝情令!”已有人叫出声来,全体宾客大吃一惊,就连慕容承亦忍不住沉下脸来,这恐怖的绝情令竟然会出现在忘情山庄。
  慕容寒碧高声道:“既然来了,就现身罢!”他身后又多了几个人,正是他的弟弟慕容寒枫及五个妹妹寒灵、寒情、寒雪、寒冰、寒烟。六人在寒碧身后排成一列。
  门外那声音道:“我们要杀的只是慕容寒星,不相干的都滚开!”
  慕容寒碧冷笑道:“要杀寒星,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他微一侧头,向寒枫道:“带着厅内客人从后门撤离,一个也不可以丢下!”寒枫点头行动。
  门外人道:“你既想知道我们的本事,就过来试试罢!”劲风呼啸,一条黑影迅速闪了进来,一扬手已掷了样东西过来,寒碧袖袍疾拂,将那东西在空中揽了下来,“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仔细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竟是老继的尸体!看来守护山庄的人也已被他们收拾了。他胸中怒火突盛,探手腰间,一道碧光闪起,手中已多了一柄三尺长的碧色软剑,一抖腕,剑身立刻笔直,闪着幽幽的光。
  来人大笑道:“让我来领教碧公子的冥碧软剑!”双手一抖,急风暴响,大厅中的灯笼与烛火竟突然间全部熄灭,顿时一片黑暗,惊叫声四起,慕容寒碧却已纵身而出,冥碧软剑挥出一片剑芒,“哧”地一声朝这人疾剌,这人的轻功极好,风声一响,他的人已鬼魅般闪到慕容寒碧身边,双手连环击出,竟是极高明的大擒拿手。寒碧心头灵光一闪,软剑回挡,快疾绝伦,同时左脚向右猛地撑出,“砰”地一声,这人的手已撞上寒碧的脚,并将他的脚紧紧扣住,方要用力,冥碧剑已回扫过来,这人为保双手,迫不得已向后掠出,寒碧乘势追击,却见漫天的金光闪动,扑天盖地往自己这边罩过来。寒碧急忙挥剑,护住全身,往后疾退,叫道:“大家小心!这是剧毒的万毒金镖!”他话未说完,已听到几声惨叫!
  慕容寒碧心中大震,敌人的厉害超乎自己的想像之外,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慕容寒星!寒星他到哪里去了?耳边听得慕容承声音道:“碧儿退下,我来对付他!”
  寒碧道:“大伯!您还是不要!”
  慕容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绝情令主有什么能耐!”
  门外一声笑,道:“慕容承,我们令主还未出手哩!”
  慕容承哼了一声,突然抬臂,一掌击出,呼地一声,直冲向门口,劲道之强,确是惊人。这位慕空世家仅存的元老,一出手果然气势不凡,可惜一掌打出,如泥牛入海,竟是悄无声息。门外那人笑道:“好强的内力啊,哈哈!”
  慕容承怒道:“小辈!”一指划出,真气激射,凌厉至极,正是慕容世家绝技“无忧剑气”。本来这指风凌厉的剑气乃是慕容承一手所创,但现在他年岁已大,身体渐不如前,加上这门武功极耗真气,他一向不轻易用,今天实在是气愤难当,才不顾一切使了出来。
  “铛!”一声大响,仿佛打在了什么兵刃上,忽听一个优美声音道:“无忧剑气果然厉害,可惜却没办法令你们无忧!”火光一闪,大厅门前已燃起了一点灯火,飘飘悠悠,那火光竟是碧色的,诡异至极点。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前,一袭玄色披风,直到脚下,面上也戴了个玄铁面具。
  慕容承竟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道:“绝情令主?”
  绝情令主冷冷道:“慕容庄主,本座并不想赶尽杀绝。你们现在已是网中之鱼,你看看这大厅之中,还剩下几个人了。”
  慕容承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见厅中除了自己与寒碧外,其余的人都已不知哪里去了。他惊道:“他们……”
  绝情令主道:“我的手下已将他们全部劫持,命在旦夕,你并不想让我下狠手罢。”
  慕容承道:“那么你想怎么样?”他不得不让步了。
  绝情令主道:“这山庄所有的人,包括你,我都没兴趣杀,除了慕容寒星!我只要他一个人的命,只要他死,那么我会放过所有人。”
  慕容承颤声道:“为什么?你与星儿有什么仇?”
  绝情令主冷笑道:“废放少讲,慕容寒星躲到哪里去了?”
  慕容寒碧道:“我们不会把寒星交给你的!”
  绝情令主不语,身形忽地斜斜闪了过来,左手伸出,便向慕容承的头上抓去!他的身影极其飘忽,动作也诡异迅速之极,慕容承一指点出,“哧!”一声,劲气超强,慕容寒碧手腕一抖,冥碧剑剑锋已剌向绝情令主!他这一剑无论力道,速度,角度,都极尽完美,是他剑术中的精华。
  绝情令主却根本没把这一招一剑放在眼内,左手姿势不变,右手一拂,宽大披风猛地拂起,寒碧的剑与慕容承的指风皆剌中它,却发出“扑扑”两声。这披风被绝情令主贯注真气,犹如钢板一般坚硬,它所拂出的气风,如刀锋割面,寒碧只觉遍脸生痛,忍不住挥剑护住全身。慕容承还未待再发出气剑,肩头一紧,已被绝情令主抓个结实,全身要穴也在他控制下,他只有束手就擒。
  就在这危险时刻,一道雪亮银芒疾射而下,目标是绝情令主的头,绝情令主似乎早有准备,右臂一挥,玄光一闪,迎上银芒。“铛!”大震之下,火光激飞,气流巨荡,整个大厅似乎都为之一震。
  绝情令主居然没有放开慕容承,那银芒在空中盘旋飞舞,“呼”地一声又折飞而回,斜斜劈向他。他冷笑,右掌中的绝情剑出鞘,反挑而出,不偏不倚正挑中银芒,又是一声大响,银芒被击回,他带着慕容承向后飞退,一直退到门外。
  一条人影闪现,收回银芒,目中寒光连闪,正是慕容寒星,他身后跟着惊慌的褚昔罗。慕容寒碧吁了口气,道:“寒星!你到哪里去了?”语气带着责备之意。
  寒星不语,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和褚昔罗找地方谈情说爱去了才不知此间发生之事。他只道:“阿南呢?”
  慕容寒碧急道:“你没看见她么,她去找你了呀!”
  慕容寒星面沉如水,看来南琳十有八九是被他们抓去了,虽然慕容家是武学世家,家中连仆人都会武功,但唯有一个慕容南琳,是半点武功也不会的。他此刻虽然心急如焚,但面上半点也不显露出来,淡淡道:“绝情,你三番五次要我的命,这一次又伤及我的家人及朋友,我对你已是处处留情,今天你若伤我父亲及兄弟姊妹一个,我就绝不饶你!”
  绝情令主大笑,缓缓走进来,慕容承已不在他手上,他笑道:“就算我伤了他们,你又能奈我何?你的相思刀再厉害,能杀得了我的手下,但能杀得了我么?”
  慕容寒星握紧了手中的相思刀,那是把银白色的刀,刀光流动,耀目之极。这把刀,已很久没有饮过血了。自从寒星与中原第一快剑唐深雪在天山决战时失手将唐深雪杀死后,便发誓再不杀人。这一切只是为了慕容南琳。
  但今天,也是为了南琳,他必须要再动杀机了,只一念至此,他的身体四周,已有无形的杀气凝结,手中相思刀缓缓抬起,遥指绝情令主,形成一个强大的气场,将之罩定。
  绝情令主丝毫不为之所动,绝情剑握在手中,剑尖垂地,整个人也静得可怕。慕容寒星忽有一种感觉,眼前的绝情令主好像变了,再不是前几次他所能把握握绝情令主,他突然无法掌握他的行动及变化。
  绝情令主忽道:“今次是你我最后一次交手。”
  绝情相思,究竟哪一个才更高一筹?
  慕容寒星刀已扬起,刀锋斜斜向外,沉腕推出。一道奇异的弯弧飞旋而下,绝情令主手中剑只轻轻一抬,便准确地挡中了相思刀的刀锋,慕容寒星这绝妙的一刀,竟变成了一把死刀,下面的招式再已用不出,绝情剑的剑锋已在他咽喉处。
  慕容寒碧与褚昔罗全都惊叫出声,褚昔罗欲扑过去,被寒碧一把拉住。
  慕容寒星面色不变,淡淡道:“你赢了。”
  绝情令主无语,他似乎没有想到会这么轻易地胜了慕容寒星。寒星道:“现在我的命在你手中了,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想杀我?”
  绝情令主半响才道:“因为你该死。”
  寒星道:“我与你有何仇恨?”
  绝情令主沉默。
  寒星道:“你似乎并不高兴赢了我。你为什么不杀我?”
  绝情令主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寒星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不要伤害忘情山庄里的任何人,尤其是我的妹妹,慕容南琳。”
  绝情令主冷笑道:“你的妹妹就那么重要?”
  寒星点点头道:“是的,在我眼中,她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绝情令主冷冷道:“废话到此为止,受死吧!”他手上用力,锋利的剑锋毫不费力地割上慕容寒星的咽喉。就在这时,寒星手中的相思刀动了,只轻轻一挥。
  银光蓦地里闪动起来,寒星的身体如鸟一般飞了起来,向后滑出,刀锋正挑中绝情剑,绝情令主全身一震,向后飘飞。寒星空中换气回旋飞回,迫至他身前,刀身幻起一片银光,凌厉的刀光将绝情令主包围。
  慕容寒碧及褚昔罗全都大喜过望,在他们都已绝望的时候,又看到了光明。
  寒星的相思刀光芒四射,银芒流动不已,绝情令主被紧紧围住,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啸,与此同时,自大厅门外闪电般窜入几条人影,俱都一身玄色长袍,手中长剑齐向场中刀光挥去。
  寒星知道绝情令主手下的九大高手中用剑高手来援救他,真气一收,刀芒立逝,那几柄剑竟变为向绝情令主身上斩去!
  所有变化只在一刹那间,郑瑛郑珣,武当青云,洛飞,苏铉五个人的剑已来不及收回,惊呼声起,绝情令主立时身中五剑!幸好这五人都是用剑的大高手,一见失误,马上撤剑,把伤害值减到最低。饶是这样,绝情令主也是受伤不轻,他手中仍紧握绝情剑,撑在地上以推持不倒,但已摇摇欲倒。
  五大剑客齐地上前扶他,被他喝道:“退下!”这五人吓得连碰也不敢碰他一下。
  寒星道:“快把我爹和阿南放了,我还可饶你一命!”
  绝情令主猛地狂笑道:“我偏不放!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寒星眼中光芒一寒,相思刀一旋,刀风直迫五大剑客。要知五人在古道茶亭已遭到寒星重创,此刻能握剑已是不错,要抵挡他简直是不可能,已被这刀风逼得退向厅外,银芒再闪,五人身中相思刀气,同时倒下去。
  绝情令主也后退,身子一晃,差点跌倒,他勉强站住,道:“你原来已练成了‘相思一笑’,怪不得……”
  寒星道:“你放不放人?”
  绝情令主道:“你敢杀我么?”
  寒星刀锋已至他咽喉,道:“你以为我不敢?”他面色苍白,眼中寒光更冷。寒碧在后面道:“杀了他!”
  这时慕容寒枫奔回厅内,大叫道:“小南没被抓去!”
  寒星精神一振,道:“你如何知道的?你见到她了么?”
  寒枫道:“他的九大高手都有伤在身,而且只抓了大伯一人!”
  寒星大笑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还会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绝情令主沉声道:“你忘了你爹还在我手上?难道慕容南琳比你爹更重要?”
  寒星倒是一怔!乍听南琳没有被抓,狂喜之下竟忘了自己爹爹还在敌人掌握之中。
  绝情令主冷笑道:“你永远赢不了我!慕容寒星!我会让你痛苦至死!”他优美的声音突然嘶哑了,咬牙切齿地诅咒。
  “你为什么如此恨我?我不明白!”寒星越来越奇怪,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绝情令主与自己,必定有极大的渊源。
  绝情令主大笑!他的笑声也一样的嘶哑!寒星手微微向前一送,刀锋剌破他的皮肉,他身子一颤,笑声登时一顿,嘶声道:“你很想知道?”
  寒星点头。
  绝情令主道:“那我偏不告诉你!死了也不会告诉你!你赢不了我的,哈哈哈!你一定会后悔的!”
  寒星突然扬刀,一下子将他脸上的玄铁面具挑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要借着厅门前那一点微弱的火光来看看这名动天下的绝情令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这时,那碧火突然熄灭!整个儿大厅中又是一片黑暗,寒星冷笑,相思刀向前疾挥。黑暗中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大哥!”
  寒星整个人已冰凉!这是南琳的声音!他大声唤道:“阿南!阿南!你还好么?”
  绝情令主的声音已响起:“她很好!你若杀了我,她会更好!”
  寒星冷笑一声,刀锋斜斜划出,闪起一片银芒,朝着声音来处猛击过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随即没了声响。
  褚昔罗忽想起自己怀中有一只火摺子,忙掏出来,一晃即燃,跑到寒星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
  寒碧又惊又喜道:“他死了!”指着地上的一具尸身,那人一身黑袍,正是绝情令主。那柄绝情剑还紧紧地握在他手中,只是他面朝下躺着,看不到面容。
  寒星目光流动,似要找到南琳,可是大厅之中现在除了自己与昔罗,寒碧与寒枫外,再无一人。他心中隐隐感到一种极浓厚的恐惧向自己袭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褚昔罗悄声道:“她会没事的。”
  寒星冲她点点头,向寒碧道:“快些把灯燃起来,再去找到绝情令主的余孽。”
  寒碧冲出厅外,寒枫着手点灯。
  当灯光再照亮这大厅的时候,留下躲起的宾客们都回来了,只差慕容承及慕容南琳。
  寒星心急如焚,却只能先安慰宾客几句,道:“各位请安心,绝情令主已被在下杀死,从此江湖中再不会有这个人存在了。”众人惊魂初定,又闻此讯,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寒星缓步走到绝情令主的尸身前,心中只是在想:阿南到底哪里去了?
  突然之间,绝情令主本一动不动的身体一跃而起,绝情剑化作一道玄光,朝寒星当头击下。
  这一下真是出其不意,寒星本以为他已死了,却是诈死饲机暗算。这可是间不容发的当口,寒星身体斜地里一滑,已向右闪了出去,虽避开要害,但左肩仍是被划开了好深一道伤口,登时鲜血如注。而他右手的相思刀同一时间击出。
  刀锋准确无误地剌进了绝情令主的胸膛,绝情令主垂着头,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脸。他手中,仍然紧紧握着他的绝情剑。寒星心中竟有种不自主的剧烈跳动。
  忽听一人高声疾呼:“星儿住手!”一个人急急奔来,面色慌乱,竟是慕容承,他奔入大厅,看到厅中情形,登时呆立当场。
  寒星看到父亲安然无恙,心头石头落地,忍不住道:“爹!您可看见阿南了么?”
  慕容承双目中流下泪来,浑身颤抖,抬起手来哆嗦着道“你……”只说了一个字,便已“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寒碧抢上去扶起了他,唤道:“大伯,大伯!”
  寒星心中一凛,莫非南琳已遭毒手?
  只听绝情令主发出了一阵嘶哑的笑声,他竟还没有死,相思刀仍插在他胸前没有拔出。
  寒星心头怒火暴涨,这笑声让他又惊又怕,他是爱的妹妹,难道真的死了?猛地他大吼一声,相思刀再向前剌,仿佛只一刀无法发泄他心中怒火一般。
  绝情令主被剌得向后退,相思刀穿透了他,但他仍只是笑,哑声道:“原来不杀你,反让你更痛苦些!”
  寒星道:“阿南是不是死了?她在哪里?”
  绝情令主狂笑道:“你瞎了么?她就在你面前,你看不到?”寒星大惊,转目四望,却哪里有慕容南琳的影子。他怒道:“你胡说!”
  绝情令主笑道:“我胡说!我胡说!”狂笑声中,他双掌突然抓住相思刀,猛地向外拔出,身形向后旋飞,登时满天的血花飞溅,他的长发衣衫全在血花中飞舞,凄绝亦艳绝!
  他的脸本隐在长发后,旋转之中,已显露出来,众人都已看到,全都惊叫出声。
  寒星只觉一只重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脏上,“砰!”地一声,四分五裂,剧痛之下,竟麻木了,只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他耳边狂叫:“他是阿南,他是阿南!”
  这神秘无情,把整个武林搅得地动山摇的绝情令主,就是慕容世家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慕容南琳!
  在场众人皆震惊之极,那平日里调皮可爱,娇俏天真的慕容南琳,怎可能是残忍无情的绝情令主?
  慕容南琳飞旋的身形已停下,苍白的脸上犹自带着恶毒的笑容,那样一种笑容在她秀美稚气的脸上显出来,充满妖异与邪气,令人战栗。
  鲜血不住地自她身上流出,黑袍浸血之后显出黯淡的颜色来。她呼吸急促,奄奄一息,但仍支持着不倒下去,绝情剑插入地下已半尺。
  慕容寒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南琳还与寒星撒着娇,怎么转眼就变成了绝情令主?他叫道:“小南!”
  慕容南琳冷冷道:“你不配与本座说话!”她目光环扫众人,他们脸上一片惊怔,忍不住笑道:“没想到我绝情会死在你们面前!”
  褚昔罗上前去扶住了寒星,寒星已呆了,傻了,他如一尊石像般立在那里,目光直直瞪着慕容南琳。
  褚昔罗唤道:“寒星,寒星,你说话啊,你没事吧寒星?”话音未落,忍不住流下泪来。
  寒星突然全身都颤抖了,他哆嗦着,喘着气,刚向前迈出一步,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寒星!”褚昔罗与寒碧同时大叫。慕容寒星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却踉踉跄跄地向南琳走过去。
  整个大厅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拦他,谁也不敢出声,只盯着他兄妹二人。
  慕容南琳狠狠盯着寒星,她已经快支持不住了,身体半卧在地上。寒星一步一步走过来,终于走到她身前。
  这一刻,大厅中寂静如坟墓,风在厅外吹过,犹如恶鬼呼号,时间仿佛也停止了。
  “阿南。”寒星的声音简直已不像是他的,干涩嘶哑,鲜血顺着他嘴角流下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泪水在这一瞬间也流下,俯下身将南琳搂在了怀中。
  慕容南琳呼吸急促,她却笑了,突然抛下绝情剑,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寒星的脖子,在他耳边轻笑道:“你后悔了么,我说过的,要让你后悔痛苦一辈子,不杀你,反而更好些。”她笑声更急,仿佛马上就要死去了。
  寒星泪流不断,道:“为什么阿南?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是我杀死你,你是谁都好,慕容南琳也好,绝情令主也好,我只要你活着!”
  大厅中一大半的人听了这话,已泪水盈眶。
  南琳笑道:“大哥!你对我真好啊!”语声转柔,又似成了平日的慕容南琳。
  寒星更悲伤,紧紧搂了她,眼中流泪,口中流血,全身都颤抖得厉害。
  南琳又道:“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恨你,这一年来,已恨得我无法忍受了!”她顿住语声,喘了一会儿,又道:“你若是平平凡凡的一个人,我反而不会如何,偏偏你是那么高高在上,身为庄主,一呼百应,竟又是相思令主!我好恨!你凭什么这么强?你又凭什么借着这些害死深雪!”
  寒星浑身一抖,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南琳道:“深雪去应决战之前什么都告诉我了,他是个不喜欢决斗的人,你又凭什么约他决斗。你毁了他就封锁消息,又是凭什么!你若当初告诉了我,也就一阵伤心罢了,你居然什么也不对我说,慕容寒星啊,你这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我就是杀你一千次,也不够泄我心中之恨!”她语声又变得冷冷的,带着种深深的怨毒之意,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寒星全身发抖,道:“阿南,绝情剑就在你手中,杀了我吧!”
  南琳冷冷道:“杀你还不容易?这些年与你朝夕相处,有各种杀你的机会,我都放弃了。你既然以相思令主的身份杀了深雪,我就以绝情的身份杀你!可是现在,我不杀你了,因为你活着更好一些!大哥,我能求你一件事么?”说到最后一句,她忽又变得轻柔下来,一双美丽的眸子里也充满了温柔之意。
  寒星听了这一句,心痛无比,在过去的那些美好日子中,慕容南琳总是要求他做好多事情,有时候要求太高了,就会这么说。那时她面上也会露出这种恳求之色。寒星从来也未违拗过她一次,如今她要死了,临死之前最后求他一件事,他又怎会不答应?只听南琳道:“你能答应我么?”
  寒星把头埋在她颈中,痛苦道:“我当然答应你!”
  南琳仿佛笑了笑,柔声道:“那你答应我决不要死!”
  厅中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只有褚昔罗明白她的用心,寒星若是就此死去,那便没有痛苦了,只有活着,一直活下去,才会每时每刻都被亲手弑妹的痛苦与自责包围,才会一生都悔恨悲伤下去,这比要他死更加残忍。
  寒星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仍毫不犹豫地道:“我答应你!”
  南琳反而愣了愣,她双手悄悄放松,盯着他双眼,道:“为什么答应我?”
  寒星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颊,一颗泪掉在上面,道:“我从未拒绝过你任何事啊!”
  南琳笑了,笑得又凄惨又快活,道:“大哥,你知不知道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她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嘴唇颤抖,仿佛还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未说出来,就此香销玉殒。
  寒星俯下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他的泪已将要流干了。
  褚昔罗走上前去,沉声道:“这不能怪你。”
   
  寒星抱起南琳,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上去有些沉着,但绝不是镇定,望着厅中每一张仍是悲痛的脸,他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然后慢慢地走出大厅去。
  褚昔罗也跟了出去,她似也要哭出来,道:“你不可以就此自暴自弃的,你还有山庄,还有家人,还有我啊!”
  寒星恍若未闻,他整个儿的世界已崩溃了。
  褚昔罗眼中有寒光一闪,一抬手,纤手中已多了柄雪亮的短刀,挥手处,刀锋剌入寒星的后背。
  寒星浑身一颤,他转过脸来看着她,她玉容平静无波,淡淡道:“与其让你活着受苦,不如让你死去的好。”
  寒星嘴唇动了动,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唐深雪的未婚妻。”
  褚昔罗冷笑道:“原来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更重要的一件事?深雪根本就没有死!他虽中了你一剑,但还不至于就此死去。当日你失手剌他一剑,心神俱受打击,根本也无暇去看他是死是活,因为你心中只有一个慕容南琳。”
  寒星呆立在那里,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褚昔罗继续道:“当时天山之上,除了你二人之外,并无一个旁观者,所以你才会急着要封锁消息,竟将深雪活埋在地下,幸好我偷偷跟去,待你走后,马上将深雪挖出来,否则他没被你一剑剌死也被你埋死了!你倒是绝情得很,就当这世上从来没有过唐深雪这个人般。你以为不把这件事告诉慕容南琳她就不会知道么?是我告诉了她!我乔装成唐深雪的仆人把此事告诉给了她。但她的绝情令主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出现的,早在你们小的时候,她便已偷偷学习武功,她天资极高,比你还快地学成了一身武功,可惜成为忘情山庄庄主的人还是你。她妒忌你,恨你,可是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这种矛盾的性格让她变成了绝情令主,她要在另一个天地找回心中平衡。哼,你还以为你心爱的妹妹是个天真纯洁,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么?”
  寒星双目中射出无比凄哀的光芒,喃喃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太忽略阿南的想法,只知道宠她。是我这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害了她。”他低头凝视慕容南琳的脸哀声道:“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去不好么?你可知我这世上唯一珍爱的人就是你。没有你的世界,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阿南,这世上只有我疼你爱你,唐深雪他!有了妻子却仍想法让你爱上他,我失手杀他,正是恨他骗你!阿南啊,你多傻啊,你有一个这么爱你的大哥,又为什么要去爱别人!阿南……”他的泪水泉涌而出,一颗颗的泪珠都滴在慕容南琳惨白冰冷的脸上。
  褚昔罗眼见他这种情状,也觉得微有些恻然。忽见寒星抬头望她,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她不禁上前一步,想听他还要说什么。突然之间心口剧痛,只疼得她惨叫一声,往后便退。那把她方才剌进寒星背上的短刀,赫然插在她胸前。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手指了寒星半响,往后倒下。
  寒星冷笑,看着她惊怔的脸,慢慢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若不死,唐深雪就仍会活着,是你们害死阿南,不偿命还想活得逍遥快活?”
  褚昔罗却已说不出话,他又看看她,道:“我痛苦极了,只想死去。这世上能杀我的人只有我自己,可惜刚才在阿南临终前已经答应了她绝不死,所以也只好让你失望了。”说完再不看她,目中杀气四纵,低头向怀中南琳柔声道:“阿南,我带你去见唐深雪。”
  

作者签名:
我最近专职KM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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