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枫向-个人文章

爱,栖息在南方

枫向
2006-01-02 00:14   收藏:0 回复:2 点击:2506

    (一)
  
   枫回到了我身边。那一晚我们沿着学校的小路走,秋风轻轻地吹在我们的脸上,有一种生涩与清冷。断翅的伤痛,在重新愈合的伤口上竟隐隐地有些快意的抽痛。
   象生命里轻轻涂抹而过的画页,它在那一页里做了短暂的停留,留下的是一些虚幻的影子。幸福之于人,就象那轻轻涂抹而过的画痕。经年以后,它依然模糊地存在于那一页生命的篇章中,而伤痛在爱情的幸福面前被轻易地麻醉了。我带着新生的羽翼和他飞翔在这里的天空下,忘记了疼痛。
   在后山的情人坡,枫停下来静静地看我。
   “疏影,还痛吗?”他怜惜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深深的关切。
   “痛。但有你在我觉得不那么痛了。”我的伤口象涂了一层凉爽的止痛液。
   “如果你早一年来大学就好了。”枫轻轻地叹息穿过我的发际,幽幽地敲击着我的耳膜。
   “早一年又能怎样?”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东西在涌动。
   “我可以把我的初恋献给你。”他淡淡地说。
   “我并不在乎你的初恋。”我被他语气里的感伤牵引着。
   “我在乎。”他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
   那一晚他给我的感觉,让我很多年以后,都久久不能释怀。他那轻轻的叹息从心底蔓延至我的骨髓中,淡淡地深刻着。有时候,你永远也找不到你合适的那一半;有时候,找到了却错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机。我一直想对枫说:虽然最纯美的那一段他给了另一个女孩,但我却庆幸这一生最漫长的幸福他给了我。
  
   (二)
  
   那一年重庆的第一个冬季,是枫陪我走过的。
   校园里香樟树的叶子渐渐地变黄,轻盈地落下。我和他漫步在冬季冷峭而微寒的空气中,我的手冻得有些发紫。枫悄悄地牵过我的手去,轻轻地揉弄。他那粗糙的大手摩娑着我皮肤的细嫩,让我感觉舒坦与实在。
   “好象你的手要生冻疮了。”枫一边搓着我的手一边轻轻地咕咙着。
   “嗯,我从小学到大学就没有哪一年不长冻疮的。”我轻轻地笑。
   “我决定把你带到南方,那里四季如春,你绝不会再长什么冻疮。”枫笑了。
   我心底漫过一丝甜蜜,他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激动不已,一个小女子再坚强再霸道,如果有一个呵护自己的人,对着自己讲这样的话,虽然不是山盟海誓但也胜似千言万语的甜言蜜语了。
  
   (三)
  
   快放寒假的时候,功课忽然紧张了起来,我每晚都为设计课题忙到很晚。
   我们的画室在楼上,晚上时没有路灯,如果没有照明根本无法行走。枫便每晚去画室接我。
   那一晚,他又来了。站在画室外面,涩涩地站着。我看见他,便收拾画具跟他走。
   走到楼梯口,枫拿出火机打亮,微弱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渐渐地拉长倒影在墙上,有一种朦胧跳跃的美。火机的光不能持续太久,忽明忽亮的,我俩就象夜色中的幻灯片,在墙上不断地闪现,象一幕自编自导的黑白影片。
   “疏影。”枫轻轻地唤我。
   “嗯?”我轻轻地应。
   “你看得清路吗?”他关切地问。
   “看不太清。”我漫不经心地应着,小心地试探地走,怕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了下去,成了明天校园的头条新闻,那不是丑大了。
   “我背你,好吗?”枫小心地拽着我的胳膊,怕我有所闪失。
   “不行。要是不小心被同学撞到那还不被人笑死?”我笑着拒绝他。
   “行了,来吧。黑灯瞎火的,鬼才碰见你呢。”枫弯腰把背伸给我。
   我趴在他的背上感觉很舒服。他的背很瘦很宽,我触摸到他的肩骨,有一种力量渗透进我的手心,那是男人特有的坚实与安全。
   “我祈祷千万别碰上其他人。”我在他肩上咯咯地笑。
   “得了吧,大小姐,如果碰见了其他人我就说:这个小姑娘不小心把脚扭了,我是助人为乐呢。”枫笑着回应我。
   “要不要我明天写一封感谢信去校报栏张贴?”我故意用脚踢了他几下。
   “大小姐,麻烦你别乱动好吗。等会儿我们一起滚下楼梯可是不好看的。”枫一只手按亮了火机,一只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小腿。那一个动作十分的亲昵,是我们相爱以来唯一能表达暧昧与亲密的举动。它很轻很小很细,却深深地铬印在我的记忆中。
   有时候爱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要一个轻微的动作,我们就能感受那里面的无尽的相思与爱意。
  
   (四)
  
   有时候爱情真是让人纳闷的东西。尽管他对我的伤害已经成为过去式,但那个渐渐愈合的伤痕依然还在。断翅的疼痛在经过复合后的短暂麻醉之后,在无限蔓延的时空里,我依然感受到了隐隐的揪心的疼痛。
   那个女孩的影子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在我和枫相处的日子里,她就象依附在我们身上的尘埃如影随行。我们经常莫名其妙地谈到她,话语里忽明忽暗的忌妒象一根刺轻轻地扎在我的心尖上。
   “枫,你觉得她美吗?”我经常这样嘟咙着试探地问。
   “她很有个性。”他淡淡地答。
   “那你觉得是她好还是我好?”每一次问出这样的话我都觉得自己很幼稚很白痴,但我还是不厌其烦地问。
   “……”枫沉默。也许他更明白无论他如何回答我都不会满意。
   女人是种小心眼的动物,特别是在爱情上,我承认看似洒脱的我骨子里还有着根深蒂固的浪漫情结,当然时刻都在幻想着有个白马王子降临到自己身边,他非我莫娶我非他不嫁。
  
   (五)
  
   枫回广东实习了。这一年的冬季忽然变得十分的漫长,我数着每一个可见的日子,希望时光如水流逝,他可以快点回来。
   放寒假了,他的信象雪花般翩然而至,信里浸润着他的手指摩娑过的淡淡味道,字里行间渗透着他的关怀与想念。我把它揣在怀里,仿佛感受到他的心跳在我怀里雀跃。想他的时候我拿出它来一字一字地读,他的笑和他的眼神从文字里飘浮起来,我感受到了守望爱情时如饮甘醇的美妙。
   开学了,我一个人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想他,想他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眼神。春季的香樟树萌发了丛丛簇簇的嫩芽,宛若生命里点点滴滴的激情在这一季里点燃。校园还是过去的校园,但少了枫的存在它变得虚空而清冷。我无聊地数着花园里绽放的山茶花,想着红山茶开了白山茶也开了,枫什么时候应该回来了?
   在宿舍里翻看在缙云山拍的照片,便又想起了他,照片里的他淡淡地笑着。
  
   “314,疏影,楼下有人找。”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并没有想到是枫回来了。因为他的实习期还没有完。
   我气喘吁吁地跑下楼。
   枫站在春天的风里对着我笑,象照片里面那样淡淡地笑着,我的头一时有些晕眩。
   他过来拉我的手,仔细地看我。
   “嗯,瘦多了。是不是想我想成这样了?”他怜惜地看着我。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你啊。”他牵着我走,眼睛里露出欢快的神情。
   “骗人吧?”我轻笑着。
   “嗯。是骗你的,我一点儿也不想你,我压根儿就不知道疏影是谁。”枫拉着我的手,我们融进春天的风中。我这才发觉,我对他的想念就是那牵手的一霎那他传递给我的那一份温暖。
  
   (六)
  
   枫带我去他的宿舍,那是第一次。
   “门后有我画的国画。”枫轻轻关上门对我说。
   “你带我来不会是只看你的画吧。”我兴致盎然地看着门上的松鹤图笑着说。门上的画墨迹已经变得浅淡,但依稀还透露出刚劲飘逸的笔力。
   “嗯。”枫从床上拿出一件裙子递给我,“试试看,合不合身。”
   裙子是当年流行的浅蓝色的牛仔裙,长长的很淑女的样子。
   我看了看枫,有些犹豫地除去了外套,里面是一件柠檬黄的毛衣,我把裙子套了进去,轻轻地系上腰带,我在枫的面前转了一圈。
   “真好看。”枫看着我笑了,“本想等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又想现在就看到你开心的样子。”
   “哦,原来——你这么快回来是因为我的生日?”我拍拍脑门,这才想起过几天是我的生日。“你实习的那边怎么办?工作有着落了吗?”
   “我提前结束了实习。工作嘛,找了几个,还要等消息。”枫轻轻地说。后来我才知道,枫为了回来给我过生日,错过了去五羊本田的机会。
   “以后不许你乱花钱买东西给我。”我嘟着小嘴假装有些生气。其实我早已经知道,我们认识的那一年他的家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洪灾,如果不是朋友资助他可能就会辍学。
   枫在我眼里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在学校里是个极优秀的学生,他家的事除了极好的朋友,其他的同学也都不知道。当然他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他还曾打趣地说这场大水真是百年不遇,一遇到就冲走了一个女朋友,但却冲来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你。
  
   (七)
  
   枫不喜欢吃馒头,他喜欢吃包子。快毕业的时候我干脆给他天天送早餐,送了几次馒头,发现他不吃,我就改送小笼包子和咸鸭蛋,发现他挺能吃的,我非常的开心。
   他还是个少见的食肉动物,很少吃青菜,每个月他总是有几天的餐费没有着落。我心疼他,会时而悄悄地塞一些菜票在他的衣袋里,他发现后总是笑着说:“哟,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请你客。走,炒个菜去。”我总被他逗得笑弯了腰。
   那样的日子甜蜜得快渗出糖来了,也许校园里的爱情就是那样单纯。我们没有想过明天,没有想过毕业后的他会不会再等我这个还在读书的女孩。
  
   (八)
  
   那一年的夏天,是一个闷热而短暂的夏天。穿堂而过的热风直吹进人的心坎儿里,重庆的热让我心惊胆战,到了晚上学校的操场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睡不着觉的学生。
   随着七月的逐渐临近,校园里弥漫着分离与愁苦的味道,大学校园里的爱情故事在那一刻无疑正遭受着现实的熬煎。枫陪着我一遍一遍地走过那熟悉的小路,这一季的香樟树正绿叶如盖,正是我去年来时的景致,可是转眼将是“物是人非”,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
   那一晚,枫站在那年向我求爱的地方看着我,仔细地看,不出声。
   “枫,你怎么了?”我轻轻地问。
   “我记起你当时说的话‘你不可以吻我,不可以拥抱我’,可我现在想——”枫揽过我的肩,“相信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幸福,你信吗?”
   “我信--”枫的唇有些暖暖的湿湿的,我一阵晕眩。那一刻我失去了感觉,也许有一朵花轻轻地开在了我的舌尖上,那是一种令人轻飘与灵魂出窍的感觉。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幸福令人绵软与虚空。
  
   (九)
  
   我守着那短暂而即将离别的爱情彻夜难眠。枫已经为我失去了去五羊本田的机会,我不愿意再拖他的后腿。
   在离别前的最后一段日子,我的心一直都在半空中飘浮着,随风游走。
  枫来,我陪着他走。
   枫不来,我自己陪着自己走。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它们都曾留下我们的足迹和味道,我看到它们,就象看到了枫的影子在那里飘浮。
   终于还是到他要走的时候了。那一个清晨,空气里流动着令人窒息的哀伤。我去送他,那里挤满了送别的校友。
   枫坐在车上,看见我便马上挤了下来,他轻轻地拉我的手,动作虽然还是过去的那一个动作,我的眼泪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我背过身去,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咸鸭蛋递给他。
   “没有吃早餐吧?”我说,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嗯,吃不下。”枫紧紧地捏得我的手生疼,他把咸鸭蛋放进了衣袋里。
  
   车开始启动了,我才发现我已经不是我,我疯狂地跟着车追去,可是它拐了一个弯儿瞬间没了影子,我听到枫的声音在风中飞:我——爱——你。
  
   (十)
  
   没有枫陪伴的日子,生命里的时光静静地流淌。没有色彩,没有花香。
   我开始做功课,给他写信。他的信也如飞鸿翩然而至。我们在信中交流着彼此的深情,他的目光总是穿透过文字注视我,我在夜里挥就了一首小诗。
  
  《想你》
  想你的时候
  回忆成为一柄尖刀刺向我
  我把你的情诗敲碎
  一字一字地嚼
  思念丝毫也不曾退却
  枕上有我用泪痕挥就的一首小诗
  
  我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你的目光漫过月色覆盖我
  我接住你的目光
  把它分解成甜蜜暧昧与拥抱
  今夜我在黑山白水间游荡
  短篱笆上又添了几朵红杏
  
  荒地里的紫菀花还在为我开么
  我守住这一季的孤单开始收拾行囊
  窗外的香樟树疯长
  绿了又黄了
  此刻我就想做一朵花
  守住你经过的路口在你的眼前绽放
  
  想起分手的时候
  我的眼似泉眼
  汩汩而出的清水
  淌过你的发际
  把我淹没
  我不会游水所以我只能窒息而亡
  
   (十一)
  
   我和枫相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他在南方那个小城镇里做镇长助理,拿着微薄的工资,一点点地还着读书时欠下的旧债。而我在这个依然美丽的校园里过着清闲自在的生活,慢慢地我认识了一个叫小刀的男孩子,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认他作了我的小弟弟。
   我的信越来越稀疏,枫也许感觉到了。
   我不过是需要一些自由的空气罢了,我固执地这样认为。
   恋爱的日子让我忽略了太多身边的朋友,在枫毕业后我的个性重新得以舒展,我活在淡淡的相思与自由的快乐中,他无法理解。
   11月。枫第一次千里迢迢跑来重庆看我。
  
   “疏影,你猜猜谁来了?”宿舍里的女生欢快的起哄。
   “谁?”我淡淡地问。
   “云枫二哥。没有想到吧。”她们在一旁起哄。
   “什么?怎么可能,鬼才信你们。”我确实没信,他要来总会写信告诉我,我固执这样想。
   “那我们打赌,赌输了你请我们看电影。”她们在一旁笑。
   “赌就赌,输了请你们就行了。我偏不信他会来。”我笑着回应。
   “314,疏影,外面有人找。”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飞一般冲下楼去。
   枫站在那里,清瘦而俊朗,比学校时成熟了许多。他盯着我静静地笑,那笑里灌满了蜂蜜。我飞奔过去,他紧紧地拥住我,那一刻的相思化作这温暖的一抱。
   “干嘛不打招呼就跑来了?”我挣脱他的怀抱(差点忘记我对他是有些生气的)。
   “我想你。”他看着我淡淡地笑了。
   “想什么想?就知道东想西想,不用工作了?”我故作生气地冲着他又是皱眉又是跺脚。
   “请假来的,不扣工资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捏,轻轻地搓。
   我便感觉到一股清晰的暖和的气息从他的手传递给我,这里面有他太多的在意和想念。我似乎在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他对我的感情。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自己的固执里书写着对爱人的伤害。
  
   (十二)
  
   我们的感情进入了另一个阶段。这样的阶段怎样化分,我也不太清晰,至少它已经不停留在大学校园式的浪漫爱情里,它走向了更真实一面。我读书的时候他来看过我两次,他不说我也知道那是他借钱筹来的路费。
   他走后的又一个冬天,我去了南方那个小城,他的家乡。那里有着优美的景致和潺潺流过的溪水,清莹莹的闪着波光。他说我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景致,的确我第一眼就深爱上那里。那是一个如桂林山水般迷人的仙境,一朵朵的小山象花一样插在田野里,那里的美是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韵致。
   他家里那经过洪水没顶的房屋能在大水后劫后余生,让我着实惊讶。不过它显然已经透露出衰败的痕迹。我虽然已经作好心理准备迎接他家里的寒酸与贫穷,但当它横亘在我的眼前时,我仍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破败的厨房的门,是几条残破的木头钉成的,冬季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在火炉前我仍然能够感到丝丝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扑向我。
   我至今依然很真实地感动枫当初带我去他的家,他让我从心底深处去体会爱情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它存在的价值。如果我们不能面对现实,那爱情还有呼吸的空间吗?我佩服他的勇气,他把他生命里最脆弱的一面摆在我眼前让我检阅,我能够看到的只是那颗未经修饰的纯洁的心,在我的眼前不停地跳动。
   那一晚,我羞涩地但毫不犹疑地成了他的女人。
  
   (十三)
  
   我还在学校读书。但我已经重新开始了另一种生命,它属于一个女人。
   我后悔过吗?真实的说,我后悔过。那一种和现实的油盐柴米联接在一起的生活,我有些害怕。我读着书,一天不走出校园,我的脑子里就依然还是一些稀里胡涂的浪漫的想法,数着几毛钱过活的日子是我无法想象的。
   我胆怯了。当枫在一次信中不经意地埋怨我写的信越来越短时,我第一次发泄出我心中的怨气,其实那是我对未来生活胆怯的真实写照。
   快毕业了,我提出了分手。枫的信象雪片一样飞来,他的悲伤与痛楚从信纸里飞跃而出把我淹没,我同样也感受到了那撕裂般的剧痛,那曾经断过的翅膀再一次隐隐作痛。
   几天后我收到他一封沉甸甸的信,我颤抖地打开他,一片片朱红的花瓣飘落在我的脚下,鲜红欲滴。我轻轻地一片片拾起它,--那原来是一片片心形的纸,它的每一片上面都写着字:我爱你。
   我跌坐在地上,宿舍的姐妹给我数了数,说有九百九十九颗,我看着它们,泪不经意地滴落下来。这样古旧老套的手法曾经是我取笑的对象,可是当我遇到时为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感动?
  
   (十四)
  
   我毕业了,径直回了老家。
   7月5日,毕业几天后我很早便起床,在院子里游荡。这里飘散着悠闲和亲情的味道,我呼吸着它,生命便轻轻地漫过一种充实与感动。也许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也许我永远都会呆在这里,人生就象一场戏,一场自由表演的戏,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发展,明天不知道未来的结局。
   我干涩地想,爱情它是哪一出结局呢?
   这时,我家的院门开了,枫浅浅地笑着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篮荔枝,背后是给他带路的邻居。
  我一时竟以为在梦中。
   “疏影。”枫叫我,有些大声,把我唤回到现实。
   “天,你怎么来了?”我虽然早已领教过他的神出鬼没,但还是惊讶他能够这么快速找到我们四川的老家。
   爷爷、父亲、母亲和哥嫂闻声都出来看。我发现枫有些紧张,我过去牵他的手,笑着向家人宣布:“这是云枫。”
   这个名字早已在我们家里深入民心,不用我说看我的动作我们家老爷爷的脸已经笑成了苦瓜,另外几位虽然反应迟钝些总算没有人当场晕倒,我很庆幸。
   接下来枫是怎样一个个俘虏我们家的人,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在我们家赖了半个月,我母亲便声称:这小伙子咋一看不怎么的,越看越好看。这也许就是俗语里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道理吧。
  
   (十五)
  
   我一踏上南方的土地,就开始想家。想母亲在送我们上车的那一霎那眼里涌动出的泪水;想父亲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想爷爷让我带上的零食;想哥哥硬塞进我口袋里的钱。
   母亲说:你走吧,我不留你,留了你一辈子也是苦痛。
   我记住了这一句话。我明白我踏上车的一瞬间我已经属于南方,我的爱终于栖息在南方。枫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捏着,直到它出汗。
   故乡的景色在车窗外飞逝,我的眼前有些模糊。这个在我的生命里驻扎了二十二年的地方,它从此将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我看不到它,闻不到它,我只有默默地想它。那一个流淌着我身体里某种气质与血源的地方, 它离我远去了;还有那些曾经熟悉与深爱的人,那些过去和现在的朋友。
   我栖息在南方,我从东南方向对着西南方面静默,故乡永远的留在了我生命的记事本里。
  
   (十六)
  
   生活把我抛在了赤裸裸的现实面前。我们在现实与理想的夹缝中经营着爱情。
   到了广东后不久,迫于生存压力,我很快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任助理设计师。工作很辛苦,经常要加夜班,有时我累得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我的工资在直线上升,但也引来了他人的忌妒,现实生活的无情并不是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子能够适应的,我在现实的面前摇摇欲坠。
   所幸的是那时候还有枫的爱支撑着我。我们在城里租了一间屋子暂时住下,算是为我们的爱临时搭建了一个小巢。那时我工作的地方离他工作的城镇有三十多公里,都是崎岖坎坷的山路,回来一趟要两三个小时。枫不断地往返于这两地之间,乐此不疲。每一次的短暂相聚都是下一次别离的前奏,我对枫心理上的依赖已经渐渐成为生命中的一种习惯。
  我一直不习惯市场上讨价还价的伎俩,枫每一次回来便把一个星期的菜给我买好放着。政府里的工作比较清闲,他回来时我总是在忙我的工作,他只有一个人去逛街。晚上他会守在公司的门口等我下班。
   那样的日子清寒中渗透着丝丝的甘甜,那些静静地在路灯下走过的日子平淡却真实地刻进了我的生命里。
  
   (十七)
  
   我一向认为我有足够的克制与忍耐的能力,但是我还是一气之下炒了老板的鱿鱼。
   静下来时,便有一些后悔。生活是现实的,象摆在饭桌上的馍馍,没有了工作的我无疑又成了枫的拖累。每一次数着手里有限的工资,再从中拿走一半存起来还债,我的心就会隐隐地痛。这世上有多少人快乐的活着却并不知道一分钱的价值。
   枫回来时,我正躺在床上生闷气。
   “疏影小乖乖,怎么没去上班?”他过来摸我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我把老板给炒了。”我有些激动。
   “哦,就为这事啊?唉--炒得好,他把你当机器人一样使,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枫用力把我从床上揽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捏了捏我的脸,“走,我们出去庆祝,你终于又属于我一个人了。”
   看着枫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却忍不住一阵心痛。他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妹,一家的重担都在他的肩上挑着,我不能帮他的忙却总是给他添乱,我于心何忍。
  
   (十八)
  
   枫带我去他们的镇政府。那里有着小桥流水人家的清灵韵致,我喜欢那里在山间淡淡飘过的轻雾,和丛林深处时而掠过的清越的鸟鸣。那里溪涧里的水泛着幽幽的绿,象翡翠一般闪亮。
   枫带着我穿行在那里的山间小路上,我欣喜不已,这里的纯净似乎不染一丝俗尘。
   “喜欢这里吗?”枫笑着问我。
   “喜欢。”我笑得很甜蜜。
   “但这里却不是我们待的地方。政府是一个勾心斗角的是非之地,我想有机会我们还是下去闯吧。”枫若有所思地说。
   “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轻轻地应。
   枫在政府里的工作比较清闲,他每天除了去办公室打一个照面,便回宿舍看书准备考注册会计师,我就只能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画画或写作。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跑出去和其他的小孩子玩,枫会跑出来倚在门边看我。等我象小鸟一般飞回到他的身边问:“枫,有事吗?”
   他总会淡淡地笑着说:“只想看看你。”
   我们的日子平静的在这个偏僻的山村小镇滑行。每天晚饭后我们沿着门前的大道慢慢地走,枫牵住我的手,低低地私语,轻轻地嘻笑,那一片纯净的天空飘过我们跌落的一片羽痕。仅仅是一片羽痕而已。
  
   (十九)
  
   那一年我的工作履历是空白的,里面塞满的是我的心磨出的老茧。
   那一天,枫去班公室报到去了。我收拾他纸箱里的书,便看到了那两本相册,没有犹豫我就打开了它。
   我一页一页翻看着,血直往上涌。
   那是他和那个初恋女孩的影集,虽然已经是尘封在历史里的故事却又从我心底翻涌上来,冒着股股的酸味。我看着他们亲密的合影,一股莫名的怒气鼓涨起来撑得我心里发痛。
   枫很快回来了。我正坐在床沿上生闷气,他没有发觉。
   “我回来了,疏影小乖乖。”他欢快地叫我,如果是平时我一定象小鸟一样扑进他怀里了。
   见我没有动静,枫跑过来坐在我旁边,从后面抱住我,我感到他的手很紧很坚实。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枫靠在我肩上轻轻地问。
   “你--你是不是还想着她?”我挣脱他的手跳起来。
   “谁?”他随着也跳了起来。
   “就是她。”我拿起相册用力地向他扔去。
   相册没有打中他,斜斜地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拾起它,沉默。
  
   十分钟的沉默。枫过来拉我的手,我用力推开了他。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知道的。”他有些伤感地说。
   “那你留着她的照片干什么?”我委屈地叫着。
   “能干什么?那只不过是一段历史而已。”枫有些生气。
   “历史?你怎么不能把它扔掉或者烧掉,我知道--你分明就是想她。”我有些不够理智。
   “扔掉?烧掉?它就不存在了?”枫生气地大叫,“你--你真是蛮不讲理。”
   “你后悔了?后悔了我可以走。”我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不用走,我走--”枫“嘭”地一声把门踢开冲了出去,门锁被他一脚踢坏了。
   我抱紧自己蜷缩在床的一角,深深的痛从四面八方包围我,那一刻无助把我吞噬。
   静默,永远的静默。当夜色簇拥而来,把我扔给无情的黑暗时,痛楚便在心底里一阵阵地翻腾。轻轻的山风无意地撩起窗上的布帘,挑起一股股寒意扑向我。
  
   枫轻轻地走了进来,拧亮灯。
   一道刺目的光射向我,我用手挡了挡,被拉回到现实。
   枫走过来俯倒在床上向我伸出双手,眼睛里有一种深深的怜惜。
   “过来,疏影小乖乖。”他拉过我抱在怀里,我拼命地想挣脱却还是紧紧地被他搂住了。“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我不能因为和她分手了就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扔掉烧掉,就算哪一天你离开了我,我也会永远把你记在心里。”他嘴里不停地嘟咙着,“你知道吗,我一刻也不能没有你,你这个要命的野蛮的小丫头。”
   “是我不好。”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他搂得我越来越紧,欲望从他那有力的手臂中传给我,他温暖的唇在我的脸上摸索,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我又一次融化在他的激情里。
  
   (二十)
  
   日子在纯净的天空下一点点地堆积,我们的爱象小溪涧里的水潺潺地流淌。
   平静的日子是被那忽然吹来的山风给搅碎了。我们早该意料到的,在那样闭塞的小镇,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昵地“勾肩搭背”实在是有伤风化。枫是镇上的干部,我是一个年轻的单身女子,名不正言不顺地和枫住在一起,不经意间就蔑视了某些封建的教条。
   当我们不能再自由自在地牵着手走过那缓缓隆起的山坡,不能在树丛里寻找山丹丹花时,枫把我送回了他的老家。
   在他家的几个月,就象走进了灰暗混沌的泥潭。我每天只干四件事,煮饭、洗衣、画画、睡觉。简单的四件事却足以分割掉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先说说煮饭吧,我不记得生下来哪年哪月煮过饭了,更别说炒菜。我庆幸我有那样一个婆婆,她从来煮饭都是烧焦的,想超越她我自认还有这个能力。最头疼的是煮饭时烧的柴禾,那是从山里采来的山草,用手送进火膛时总把我的手刺出一道道血痕。我家婆婆每天清晨早早地把我叫醒煮饭,然后象监工一样吩咐我下一顿要做的饭菜。几个月下来我居然也练出一门好身手,在此我向婆婆大人一鞠躬。
   再说洗衣吧,一家人老老少少的衣服我全包了,我的手虽然在学校锻练了七八年,还是不小心洗褪了一层皮。
   画画是我最爱的,在那里我整天都画,画得多了,也小有名声了,不过却招来很多老人想我为他们画遗像,搞得我兴致索然。
   睡觉嘛一个人的冷清两个人的梦。在那个四壁飘散着淡淡霉味的黑漆漆的房子里,白天也难射进几缕阳光,晚上的月亮更无从光顾了。我守着一屋的寂然与萧瑟等待着枫回来看我,这样的日子静寂的滑过,我有时觉得自己已经褪变成一个只懂得等待与守候的小女人,我的青春和梦想呢?它们躲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蹓跶去了?
  
   (二十一)
  
   我的落寞淡淡地写在眼睛里。枫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那一天,我躺在枫的臂弯里,静静地很久没有出声。
   枫抚弄着我的长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疏影,我们结婚吧。”
   “真的?”我从心底里开心。
   “是真的,只是我的债还没有还清,我不能风风光光地迎娶你,只能委屈你了。”枫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说,“看见你不开心,我很心痛。”
   “不用什么仪式,只要嫁给你就足够了。”我的眼泪静静地滴落,这是我期待已久的。
   第二天,我开始给家里打电话,给朋友打电话,给同学打电话,只是想对他们说:我和枫结婚了。
   半个月后,没有仪式,没的彩车,甚至没有买鲜花。乔疏影和柳云枫在镇政府婚姻登记处公证结婚。
   我们的新房里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部黑白电视也没有。但却有一室的花香,那是枫和几个小朋友花了几个小时去山上采的红艳艳的山丹丹。
   我看着那火红的山花灿烂地开着,象我们的爱情在这一天终于尽情地盛开。
   “疏影,我说过要给你一生的幸福。”枫紧紧地楼住我,暖暖的话语旖旎地吹进我的耳朵,“可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些。”
   “不,已经足够了。今夜我即使死去也愿意了。”我幸福地轻轻嘀咕。
   枫还是听到了,他轻轻地掐了我一下,说:“傻瓜,不准说这样的,我要你陪我直到我们老得不想活了。”
   枫的嘴唇在我的耳边暖暖湿湿地滑过,停留在我的颈上。
   我闭上眼睛,他的嘴静静地滑过……
   我知道,有一朵莲花盛开在今夜。
  
   (二十二)
  
   枫终于考到了注册会计师,在那个市是第一个通过考试获得此证的人。很快他便离开了镇政府,调到了市财政局属下的会计师事务所,也很快平步青云成了那里年轻的所长。
   我也找了一份清闲的工作做着,每天枫和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成了那一路的风景。季节在不停地变幻,日子在不停地旋转,我们象所有相爱的人一样做着相同的事,幸福地活着,在自由自在的空气中我们向往着飞向更高更蓝的天空。
  
   99年,我们选择抽离了过去的生活,抛弃那曾经打下的江山,再南下广州发展。这里有着清新自由的空气,但却有着喧嚣的城市的声音。我和枫的翅膀已经坚挺硬朗,但这里的风却是强劲的,我们在城市的上空盘旋,寻觅那落足的地方。
   几年过去了,我们的事业在理想的轨道上滑行,枫和我在同一个公司不同的部门做着主管。日子平淡却真实,下班时我们打电话给对方,同进同出。枫对我部门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我的一颦一笑他都搜罗在眼里,偶尔他会不经意地给我烦心的公事上出一个金点子,我知道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即使是他无意间说的都代表他对我的关注与呵护。
  
   我还象以前那样,总喜欢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逗一逗他。
   一天我和他在去散步,我问他:“你说当年如果你和某些同志好上了,你现在会怎么样呢?”
   他狠狠地瞪我一眼说:“小傻瓜,她什么样子我都快淡忘了,你还吃哪门子的闲醋?”
   “呵,原来你留着她的相片是怕自己老了健忘啊?”我咯咯地笑着取笑他。
   他情知上当,便来追着要打我。
  
   (二十三)
  
   我们在广州买了房,飞翔的倦鸟终于有了栖息的爱巢。父母被我们从四川接了过来,幸福从日子中淡淡地渗出。这时双方的老人都发话了:要个小孩吧,再大些可能会比较危险。
   结婚五年后我怀孕了。枫并不是很惊喜,大家可能不太理解,他喜欢两个人的世界,他坚持要和我单独走完这一生,不过他也是个孝子。
   没有经验的他把我照顾得很精细。从饮食到日常的一举一动,我都在他的监督下生活。
   一向知道广东人重男轻女,何况公公婆婆抱孙子的心早就急不可耐。
   我便试探地问他:“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喜欢象你一样的女儿。”枫眨眨眼睛看着我笑。
   “骗人,我不信。”我轻轻地笑。
   “都一样。”他笑着说。
  
   临产的那一天,公司正好开始放春节的假。枫一直焦躁不安,买了一束鲜花来,听说要吃巧克力便又跑去买。我看见他忙前忙后的样子,觉得这个大男孩就快成了肚子里那个小生命的爸爸,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痛,一阵阵的痛。
   我终于进了产房。一生中的剧痛都在那一晚集中上演。当灯光打在我脸上,当一次次用力挣扎后我都感到筋疲力尽向我袭来,枫那温柔的目光在那时及时地闪现在我眼前。
   “好的,好样的。快看见头发了--再用力--”护士长的声音很亲切却很遥远。
   隔壁产房的那个女人象杀猪一样的嚎叫,所有的护士都奔向了她,我一个人被扔在灯光如昼的产房里,忍着剧痛,我拼命地抓着床边的铁杆,象抓住大海上的一块浮木,我拼命游拼命地划……
   “哇--哇--”婴儿的啼哭声清亮而尖锐。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虚弱地问护士。
   “自己看吧--嘿,小家伙,还有个小酒窝。”护士的声音欢快地跳跃着。
   “小酒窝,象我。”我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东西,她是我亲爱的女儿。
   那一晚和我进产房的四个女人,仅有我一人顺利生产。
  
  
   (二十四)
  
   女儿生下来后,我却被诊断子宫内有不明悬浮物残留。
   我被留在产房里,很快便来了五六个穿白大褂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她们用手伸进我的子宫内寻找。没有麻醉。我声嘶力竭地惨叫,那一种痛和生产的痛相比简直就快要了我的命。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痛却在无尽地蔓延,我感到自己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我的声音在慢慢地减弱,我的力气象游丝一般滑走,我的灵魂在渐渐飘离我的躯壳。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儿在小床里清越地啼哭把我惊醒,我轻轻地唤着那个已经叫了百遍的名字,终于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活着,真好,我淡淡地笑。
   我被推出产房,枫跑过来,看着苍白如纸的我,眼底闪过一丝伤痛。
   我的笑有些恍惚。
   枫把花拿到我的眼前,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疏影小乖乖,你受苦了。”他捉起我的手轻轻的捏,静静地揉,我感到一丝生命的热血从心底淌过。
  
   (二十五)
  
   枫守了我一夜。女儿一晚醒了几回,他抱着她轻轻的拍,嘴里低低地哼着儿歌。
   “我横看竖看,她怎么不象你?”枫皱着眉轻轻地嘀咕。
   “象你不好么?”我轻轻地应。
   “不太好,我想要个象你的小女儿。”枫调皮地眨着眼。
   “那——再生一个吧。”我打趣地说。
   “还是不要了,生一个我都快担心死了。”枫把女儿放到小床里,坐到床沿上爱怜地摸着我的头。
  
   第二天,枫出去买东西了。婆婆打来电话。
   “疏影,听说你生了,是个女孩儿?”婆婆的声音尖利刺耳。
   “嗯。”我轻轻地应。
   “那再生一个吧。”婆婆的话象一把刀刺进我心里。
   “再生一个,也不一定是男孩儿。”我淡淡地答。
   “总比一个女孩好。我们都想抱孙子。”她有些无理。
   “政策也不会允许。”我有些恼火。
   “把女孩儿带回乡下来,我给你藏着,你再生一个谁知道?”婆婆的话冷冷地泼进我的心里。
   病房里开着暖气,如春天的阳光暖暖地照着。而我却感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直吹进心底深处。在死神面前我没有哭,可是我的泪水却在此时滴落了下来。
  
   枫回来了,我的异样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有些痛?”枫过来把我的手放进被子里。
   “是你妈--”我委屈地没有说下去。
   “她说你了?”枫轻轻拂过我额前的乱发,“我早说了,她的话你就当是耳边风,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就行了。”他调皮地拍拍我的头。
   “可以吗?”我被他逗笑了,“要是我不小心把你的话也放出去了,那怎么办?”
   “我再帮你按回去。”他捏着我的耳朵轻轻弄。
   我耳朵痒痒的,心里的不痛快很快没了。
   生活里有时候会无端地挤进一点儿小作料,经过爱的搅拌后滋味很特别。
  
   (二十六)
  
   我和枫都喜欢给彼此取小绰号。迷恋上网络后,我知道那叫昵称。
   从最开始的“小宝贝”到“小狗熊猫咪咪”,越来越稀奇古怪。
   一日,我们又开始相互闹着玩,一定要比一比谁取的绰号古怪而又对仗工整。
   枫先说:“老鼠出山了。”
   “这个不好玩,重来。黑黑白白猪猪狗狗。”我笑着叫。
   “这是什么动物?白白胖胖鲤鱼鲫鱼。”他笑着应。
   “这叫什么鱼?长长短短葱花豆角。”我急着答。
   “这是什么菜?高高低低女鞋男鞋。”他笑着答。
   “这叫什么鞋?是是非非飞短流长。”我笑着应。
   “这也算绰号?一黑一白黑白摩诃。”他答。
   “梁羽声的武侠?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我笑。
   “哟,词也算绰号?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他应。
   “低俗。一清一浊长江黄河。”我答。
   “普通。一唱一和夫唱妇随。”他笑。
   “一般。一静一动亦庄亦谐。”我叫。
   “空泛。一兵一卒楚河汉界。”他应。
   “平平。一南一北云枫疏影。”我答。
   “……投降,我举手投降还不行嘛。”枫高高举起的手,突然又落下紧紧地搂住我,“你这个小机灵鬼,下次我就没有那么轻易输给你了。”
  
   (二十七)
  
   女儿慢慢地长大。
   枫十分的宠她。一日,枫抱着女儿咯咯地笑。
   “来,我们抢答。你说我们家我最宠谁?”枫笑得很欢。
   “这还用抢答?当然是小乖乖。”我扁扁嘴没好气地蹦出一句。
   “是哪个小乖乖?”枫故作惊讶地问。
   “还有哪个?你怀里那个‘女人’。”我咧咧嘴,有些酸酸地说。
   “错。扣十分,这个月不用买衣服了。”枫坏坏地笑。“是疏影小乖乖啊,比猪还笨。”
   “……骗人。”我笑着轻轻地捶他。
   “再抢答,中国最长的河流发源于哪里?”枫亲了亲女儿的小脸,笑着问。
   “喂,你是不是当我是白痴?问这么弱智的问题。”我嘟着嘴不屑地回答,“当然是青海啦。我这个月又可以买衣服喽。”我有些得意忘形。
   “错,扣十分,下个月的衣服也不用买了。”枫欢快的笑,“发源于重庆啊,比猪还笨。”
   “你那是什么河?你这分明是蒙人嘛。”我委屈地跺脚。
   “是我们的‘爱河’。”枫挤挤眼,我这才知道又被他耍了。
  
   (二十八)
  
   再也没有贫穷与寒冷的梦魇。
   我们经常一起漫无目的地逛街。我总是一只手挽着枫的臂膀,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在吃。
   有时我们出入高级商厦购物,有时我们跑去跳蚤市场淘宝。生活只是一种状态,物质只是一种形式的载体。
   经常被人误认我和枫还是热恋中的情侣,我们幸福的笑着承认:我们虽然已经结婚多年,恋爱的感觉却仍在继续蔓延。
   南方的天气总是在湿热中度过,这里有四季常开不败的鲜花,虽然我对它没有对家乡的四季那样深入骨髓的爱,但我的爱栖息在这里。
  
   ……
  
   我们的爱在南方的天空自由的飞翔,它栖息在南方。
   也许几年,也许一辈子,我们不知道爱还能坚持多久,只要翅膀还能够飞翔,我们将不舍弃这片天空……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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