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路中间，弄不清哪头才是回家的方向。两边都是一模一样，望到头。
　　 路又黑色沥青铺成，经过飞机场通向城市外面。路两旁种着白杨树，中间的隔离带也是白杨树。沿途遍布学校和制造机器的国有企业。路上奔驰的多半是货运卡车，超载是正常现象。
　　他出生前，这条路已经存在许多年了。他家的房子在路旁，是二楼，阳台对正对着路。他曾在阳台上，向过往的风驰电掣的车投石子。投出去后，急忙蹲下，怕有人看见，“啪”证明他打中了。
　　 他上小学时，路的表面就已残破不堪，现在没有多少变化。他刚刚被路的裂缝拌了个趔趄。那时白杨树蓁蓁繁茂，干云蔽日。路灯稀少的可怜，孤立的几盏灯，时亮时灭。冬日，放学回家晚了。黑暗中晃动的树影，总让他感到惧怕。开始有父亲来接他，后来只能自己走。他susus（快速）前行，想要早点走出黑暗，到有光的地方。可是路光亮的地方少，阴暗的地方的多。
　　他小学毕业时，路开始修葺翻新。他搬家了。
　　 二十年过去，重回老路，他已是三十出头，有家有女的人了。回来是为参加朋友的婚礼。多变的物欲横流的社会，友谊维持二十年是难能可贵的事。席间多喝了几杯，现在脑袋有点晕眩。
　　路两旁的白杨换成了长不高，四季长青的云杉。路宽了，中间的隔离带没了。如果换做白天，一定会被夏日的骄阳晒化。过去，还能借着白杨树的影子，暂时躲避酷暑的炎热。中午上学路上，他老走的很慢。可惜路有尽头，学校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他木然朝两头望。路面依旧残破、凹陷、断裂，修补的痕迹随处可见。灯比以前多了，望不到头。全部点燃，象给路覆上了黄色的斑点外衣。
　　 他顺着忽明忽暗的路向前走，似乎置身于时光隧道。一会在现实中，一会又在记忆中。树此刻高耸入云，下一瞬又恢复了低矮。时间流失间，有些事变了。黑色的沥青换成了青灰的水泥；自由玩耍追逐的孩童成了惆怅满目的成人。有些事似乎没变。有的事情还可以修补，他和父继父的关系，象路一样，勉强维系。有的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娟秀的字，丝毫犹豫都没有。
　　 他一摇一晃，大脑支配不了身体。货运客车轰然擦身而过，一阵风将他卷到在地。左手去支撑微胖的身体，在地上蹭破了。血不停的流，他却感不到痛。等有力气再站起来时，路边的等刹时全暗了。他身陷往昔的黑暗中，泪开始流。他却察觉不到。
　　一辆出租车经过他身旁，带来短暂的光明。他无意识的伸手拦住了它。
　　 司机问他：“去哪？”
　　 他沉吟片刻，象在思索，轻描淡写的说：“向前开吧！”
　　 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家中只有冰冷的漆黑。女儿,她带走了，他只有探视的权力。
　　 路在延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