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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一)

悠然心会
2005-11-29 23:02   收藏:1 回复:3 点击:3942

    一
   后堂作坊里又传来冯别尔大声吆喝,想必那两个马来人又犯了错,他吼叫的声音像是希特勒张牙舞爪的演讲。把前铺门店的玻璃震的嗡嗡地。
   前铺门店的面包柜前正在挑拣点心的沈阿婆,不耐烦地对售货员阿茵说:“你就不能让你们老板声音小点吗?你们生意还做不做了。”阿茵细声细气地说:“我可不敢。找骂呢。”沈阿婆走到我身边,推了一下我,“关哥,你很喜欢听你们老板驴叫的声音吗?”沈阿婆是别尔面包房的常客,说起话并不顾忌。她知道也只有我,才能劝得动冯别尔。
   我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看着沈阿婆那肥胖的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阿婆,您这么操心,怎么不见您瘦下来啊。”“小赤佬,我肥胖吗?都减五斤了。你眼瞎没看见吗?”沈阿婆最怕别人说她肥胖。慈善的笑脸马上换了个摸样,声嘶力竭地骂我。我这无心的问触了她的疼处,马上意识到了此话并不好笑,忙站起来,向她鞠了三个九十度躬。“阿婆,对不起,对不起。和您开个舒心的玩笑,您大人大量,还介意我这小辈的胡说八道吗?”沈阿婆那阴脸只变了一半,一下子凝住不动。笑和怒同在一个平面,怪怪的。
  “阿婆,您瘦了吗?我怎么没有发现啊,但感觉您好精神啊。红光满面的。您昨天得头彩了吗?”阿婆的脸魔术似的又灿烂起来。“关哥,吃奶油多了吧?”“是啊。刚进的苏黎士奶油,香而不腻,入口既化。阿茵你怎么不给阿婆介绍那刚出炉的曲奇呢?”
   看见沈阿婆笑盈盈地转向了阿茵,我感觉轻松许多了。昨晚那不愉快的僵硬郁闷的心情,像经过烤箱的面包,变的膨松柔软起来。
   冯别尔驴叫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走进后堂作坊,看见别尔挥舞着面包刀叫骂着。两个矮小黢黑的马来人小心翼翼地搬弄着刚出炉的点心。眼睛怯怯地不时瞥着别尔,生怕他手把握不稳,刀飞出来。点心散发出甜香的蒸气,入进肺腔里给人一种很惬意的感觉。
   “冯老板,一大早您就发脾气,对身体可不好啊。再说,您的声音已经传到了前铺门店了。有几个客人让您都吓跑了。沈阿婆执意要报警,让我好说歹说给劝住了。”别尔听我这么一说,像刺破的气球,挺直粗壮的胳膊在半空中停顿住了,接着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狠狠瞪了一眼正在忙碌的那两个马来人。把刀朝案子上一撂。对着我说,“你看着他们吧,我去前面了。”刚走到门口,转身朝着那两个马来人,余怒未消张口又想骂。我拍了别尔一下,“算了算,生意要紧,生意要紧。”
   我转过来,看见两个马来人,把一只手放在胸前对着我弯了弯了腰,笑了笑。我知道那是伊斯兰教徒对人善意感谢的举动。我也学着对他们弯了弯腰。想问他们什么缘故,可他们两个华语水平仅限于几句日常用语,再问也是白问。就坐在别尔常坐的牛皮沙发上,看那两个马来人忙碌。
   面包作坊里,甜香的气息触动了甜香回味,更触动了我香甜的回忆。
   她,在我眼前浮现出来,飘逸的黑发,婀娜的身材,银铃般的笑声和那清雅柔美《水之欢》的香水味道。
   认识她,纯属一次偶然。
   在厦门机场国际候机厅里,因为飞机晚点,焦虑的我像是被圈进铁笼里的野狼,不时的在大厅里来回走动。走到她身边时,一缕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咦!水之欢香水。这是用多种香料混合成的法国名贵香精。凡是闻到这香水的人,再狂躁的心情也能被熨平。
   寻着香水的味道,我看见她悠闲地坐在那绿色椅子上,白底红点的休闲套裙,密而黑长的睫毛遮着弯月似的低垂眼睛,旁若无人地看着一本书。像卧在一潭静水里的睡莲,静谧而美丽。婷儿。我差点喊出声。她极像婷儿,活脱脱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但理智告诉我,她不是婷儿。婷儿的香魂两年前已经殒消在太平洋的上空了。
   我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记忆的闸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婷儿所有的一切涌现在我的脑海里。痛苦和美好的回忆,像是两个善恶使者,温柔而残酷地打开了我早已封闭对婷儿思念的大门,生生地牵出了我对婷儿的万般情丝。直到一个路过的人撞了我一下。我才慌乱的从迷离的缠绕中挣脱出来。好在,她没有发觉,依然沉浸在书中的故事里。
   我不敢停留在她的对面,害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得到婷儿飞机失事消息的半年里,我不相信那是真的,只要看见和婷儿相貌差不多的女性,总会去问,你是婷儿吗?你是婷儿吗?
   拖着铅坠的腿,我转到她身后斜角的一个座位上。斜度在45之间,刚好可以看见她的一半侧面。这样我可以透过她,去感觉婷儿真实的存在,去感受记忆中被爱和爱的味道。
   她看书的表情很专注,娇媚的脸颊不时反应变幻书中的故事情节。一会儿严肃,一会儿笑厣,一会儿哀怨。坐在旁边的一个人,像是她同行朋友,不时地问她,飞机几点才起飞啊?都晚点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会取消了吧?她有时恩恩两声,或者抬头看看对面预告显示屏,最多会说一句,急什么?再急也没有用,耐心的等待吧。说完又回到了书中去了。
   这中间她不经意向我这边看了三次,笑了两下。她转头的瞬间,甩过来一缕芬芳,不由的心醉神迷。婷儿也是这样,平常我们坐在一起看书时,她只要回眸朝我看的时候,总要甩甩她的乌发,把芬芳传递给我,而我则会马上搂住她,闻她的发,吻她的唇。她会轻轻地挣扎,然后小鸟般依偎在我的怀里,闭上眼睛……。
   正神驰时,一阵骚乱。等我回过神细看时,才知道原来一个老先生发觉他坐轮椅的夫人身体不适,就喊来了机场医护人员。医护人员说先把老妇人放平在椅子上就会好的。她听见后,主动上前帮忙。我也急忙绕过一排椅子想去搭手。但已经迟了,老妇人已经在她们协助下安稳地平躺在椅子上了。她回过头看我了一眼,有意无意地说了句,都是晚点闹的。我看见她眼中闪现出一丝无奈。那无奈是我送婷儿上飞机时,婷儿所溢露的表情。水之欢的香水味又飞进我的胸腔。我一阵颤栗,真想扑过去,搂住她,亲亲地叫她,婷儿,你们的飞机为什么不晚点啊?婷儿,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我无奈地又坐回了原座,浑身疲惫,满心憔悴。
   她这时不再看书了,和她的同事谈起了网络。不时的还哼哼几句很熟悉却不知什么名字的歌,旋律很是忧伤。我记住了这歌的旋律,也记住了她说的常去聊天室以及QQ的号码和名字。我心里暗暗感激她那好问的同事。
   时间不知不觉过的很快。当机场播音员广播说去曼谷的旅客请马上登机时,我看见她站了起来。转头向进口处瞄了片刻,那眼光里有一种留恋,有一种哀伤。她向登机口走动时,我感觉她的步履好沉重。背影有轻微的颤动.我的心里被拉了一下。牵动了一丝酸痛,一丝惆怅。
   而我却去吉隆坡。还能再见到她吗?虽然曼谷离吉隆坡并不远。但人海茫茫,何日相见。
   相见?我为什么要和她相见?为了感觉婷儿?还是为了忘记婷儿?我不知道,我心里怅然无措。但又有个声音在说,婷儿,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这个声音在我心里喊了有一年,只要一静下来,就不知觉地喊,喊的我筋疲力尽。我知道这样不好,于是就常常找点刺激的事情来做,用来麻痹自己。酒吧,迪厅成了我常光顾的地方。直到我遇见了冯别尔。
   冯别尔是德国后裔。二次世界大战将要结束时,美国的炸弹把他们家乡夷为平地。他祖父是当地警察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在盟军占领的那年,因为忍受不了美国人盛气凌人的侮辱,带领全家移居到当时还很贫穷的马来西亚。
   冯别尔有三分之一华人血统。她母亲是奥地利和华人的混血儿。49年中国大陆解放时,她独自一人从云南辗转来到马来西亚。认识了冯别尔的父亲,两人接触了几年后,逐渐生出了爱情。冯别尔祖父虽然讲究高贵民族的优良品种,但苦于马来西亚那时并没有他所知道的纯种雅利安人,加之他儿子又到了烈火年青的年龄。而冯别尔母亲又有一半纯雅利安血统,就勉强答应了这桩婚姻。但告戒冯别尔父亲,他的下一代必须和纯雅利安人婚配。
   冯别尔所处的文化教育都是马来西亚式的。对于纯民族概念并不深厚。几次和当地姑娘的爱情都被他父亲从中间破坏,并竭力要求他必须回德国娶亲。因为冯别尔的两个哥哥,三个姐姐都是回德国婚配的。他父亲曾经扬言如果他执意娶当地姑娘,就和他断绝一切亲情和经济往来。冯别尔虽然多次去过德国,却因为种种原因并未看上纯雅利安人姑娘,这期间他认识了一个马来西亚华裔后代的姑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面对他父亲和他深爱的姑娘,冯别尔无从选择,便整天和我一样,用酒精和迪斯科来麻痹自己。
   就这样,两个麻痹自己的人,通过酒精的刺激,迷糊地碰了第一杯酒。面对还是陌生的我们,趁着酒劲,我给他讲了我的故事,讲了婷儿;他给我讲了他的故事,讲了馨儿。
   第一个星期,我们在酒醉里相拥而泣,相互诉说着自己的不幸。酒多的时候,我婷儿、婷儿的叫,他馨儿、馨儿的叫。一个在爱和亲情的选择之间来回折磨着自己。一个为逝去的爱不能自拔而煎熬着自己。折磨和煎熬是痛苦的孪生兄弟,把我们惺惺惜惺惺地结成了一对患难挚友。
   第二个星期,我们在半醉半醒间相互安慰对方。他对我说,人死了,不能复活。煎熬自己就是煎熬逝去所爱的人,泉下有知的她,也不会愿意的。她那么爱你,会上天堂的,会变成天使祝福你活的幸福,活的快乐。你现在煎熬自己,她就是天使也是不愉快的天使。为了她的快乐你也要站起来的。我对他说,一个人一生找到自己的真爱不容易,把到手的真爱丢弃了,会后悔一辈子的。这个后悔是刻骨铭心的疼痛,想起来一生也不会安宁的。而亲情是生来俱有的爱,时间会把爱慢慢地再次拉近的。消磨的只是并不牢固的顽固和妄言。毕竟血浓于水。
   心里和脸上被愁苦煎熬和折磨的皱折,在我们两个相互安慰和渐渐觉醒的熨烫下,一点点被熨平。在舒坦和轻松中,我和他碰了一杯酒说,我不再被窝里放屁自己糟蹋自己了,为了我的真爱,我要重新恢复自己的信心。然后舔了一下撒在手背上的盐末,一口饮尽那杯褐色的威士忌,盐和酒的混合,生成了一种愉快的释放剂,让浑身的汗毛张开了,把一年来所积储的郁闷全部排泄了出去。那种轻松的感觉,是久违的美妙,超然的解脱。他见我饮的豪放,就说,我选择了我的真爱,但我也要我的亲情,鱼和熊掌在时间的考验下,我会无愧地兼得的。说完,他捏了旁边小碗里一撮胡椒末和苏打混和的晶体,撒入盛满酒的杯中,用力朝吧台一顿,翻腾起的气泡,哧哧作响。他一仰脖,把酒倒入了腹中。酒和晶体的反应,把他激的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带着这种熨平愁苦后的舒畅和精神焕发的冲动,我们跳进了舞池,伴着剧烈的重金属音乐,疯狂地抖动着全身所有的关节,相互默契地舞蹈着,把这周末狂乱的迪厅推向了高潮,我看见所有的人停止了舞动,看着我俩和谐的疯狂,就拍手、跺脚,吹口哨地助威喧叫。几个身材窈窕饱满的年轻姑娘,按捺不住骚动的心情,也冲进了我们的身边。随着我们肆无忌惮地疯狂起来。
   这一晚我不知道跳了多长时间,音乐和酒的刺激,让我处于忘乎所以的癫狂中。第二天醒了,浑身酸疼,却发现旁边躺了一个赤裸貌美的年轻姑娘。我本能地推开她搭在我身体上的小手,向床边移动了一下,她睁开双眼,愣了一下,片刻时间,又蛇一般地缠住了我,光滑温暖的肌肤,和那青春的气息,一下子把我久违的欲火催动了起来。开始我并不自然,笨拙地有点不知所措,甚至心里还有点抵触。但仅仅是不到两分钟的生疏,所有熟悉的技巧全都恢复了。插进她体内时,她欢快的叫声,让我蓬勃的力量更加雄伟茁壮。
   激动过后,谈话间我才知道她叫袁丽洁,华裔,吉隆坡法学院三年级的学生。她说她喜欢我忧郁的眼神。还主动要了我的电话号码,也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然后,她说下午还有课上,不再陪我了。就穿戴起衣服,边穿边朝我笑,休闲服里的她更加娇媚无比。我想起了一首诗,轻轻地背诵了出来: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和唇边浑圆的漩涡,/艳丽如同珍珠,/朵朵的笑向/贝齿里闪光里躲,/那笑是----神的笑,美的笑;/水的映影,风的轻歌。/笑是她的惺忪的卷发,/散乱的挨着她的耳朵,/软软如同花影,/痒痒地甜蜜/涌进了你的心窝/那是笑----诗的笑,画的笑,/云的留痕,浪的柔波。她嫣然地笑着又扑到我赤裸的怀里,吻我了很长时间,那唇柔软地像刚出炉的奶油蛋糕,温暖,馨香,甜蜜。
   临出门时,她说,你房间照片里的女人非常漂亮。真羡慕她。说完咯咯笑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吃了一惊,婷儿的照片,大大小小十几幅挂在我的房间,眼睛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无时不刻地盯着我。我为什么就没有感觉她的存在啊?我猛然想起,而那首诗也是我常常念给婷儿听的啊。
   难道我真的堕落了?还是我真正的解脱了?一连几天,我都这样问我自己。
   周末,冯别尔给我来电话,请我晚上去摩尔西餐厅赴宴,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我说,什么事儿?他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下午有个女士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去电话啊。我问她,你是那位啊。她说,我是袁丽洁。这才明白是那个大学生。她说,晚上想见我。我说,明天可以吗?我今天有事。她说,周末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说,你先等等,一会儿我给你回电话,三分钟时间。
   我打电话,问冯别尔,可以带个人吗?他说,可以啊。人越多越好。我问到底是什么事,干吗这么神秘啊?他说,反正是好事,来了就知道了。
   我给袁丽洁打电话让她晚上8点在太子世贸中心旁边的摩尔西餐门口等。我看见墙上的婷儿。我对婷儿说,对不起。婷儿。婷儿微笑着并不说话。
   八点整,袁丽洁出现了。一袭白色连衣裙。亭亭玉立的。显的是那么文雅娴淑。这时我才真正看清了她,明眸皓齿。朝我妩媚地笑着点头。
   侍应生把我们领到16号台位,我看冯别尔正在低头和一个女士说话。走到他们身边时才发现我们来了。忙站起来,让座问好。
   通过介绍,我才知道坐在冯别尔旁边的女士就是那个馨儿。真正的漂亮,她的美,是一种和谐的美,无论长相和身材都配合的恰到好处。真要说美在什么部位,却说不出来。是那种来自于整体的协调,不显山露水但浑然一体的明媚。难怪冯别尔会有这样难的抉择呢。
   吃饭期间,冯别尔说他选择了馨儿。已经和家里谈清楚了。我问他,那你父亲原谅你吗?他苦笑了一下说,苦口婆心和我谈了三天,见我没有反应,昨天把我赶出了家门。我看见馨儿把小手放在别尔的大手上,眼里充满着柔情。
   我说,那你怎么打算?他说,准备开个面包房。我说,那祝贺你成功。馨儿朝我笑了笑说,谢谢你。别尔都告诉了我。我说,谢什么啊。别尔也帮助了我,让我脱离了苦海。还给我送来了个美人。说完暧昧地看了看袁丽洁。袁丽洁并不知道我和冯别尔的前因后果,似懂非懂的听着我们的谈话。见我的坏坏地看她,轻轻地打了我一下。但眼光里溢露着甜蜜。我悄悄对她说,以后再告诉你。
   临分手时,我对冯别尔说,如果需要我帮忙,说一声。我会全力以赴地。
  (未完待续)

作者签名:
(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 纯属巧合)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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