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哥溜进自己的两间青砖瓦房，关上木门，把明亮的夜色推出门外。脱了衣服胡乱躺在床上，身子开始翻烙饼了。
　　
　　 晚饭是在临村王秃子家蹭上的。他用手指甲扣出一根白菜丝，“呸”的一口没吐远还是落在嘴角边。这王秃子真小气，明明看见他柜子里有整瓶的酒，就把墙角的半瓶酒拿出来糊弄我。
　　
　　 屋角的灯影下，三角形的茶几上一台老爷电扇在慢悠悠的吹着风，那风只是把砖缝里的青苔扇动几下，一点也不理解胡老哥的心情。早该砸了它。已经是八月底了，正是农村特别炎热的时候。
　　
　　 真是热。躺了一会儿就蒸出一身汗来。他坐起来走到水缸前，铝瓢舀上半瓢水，“咚咚”几下灌进肚子里。今儿个怎么啦？胡老哥想：天也热，口也渴，心也烦躁。都怪王秃子的烧酒，还有……
　　
　　 胡老哥一直认为自己分析问题的原因是很有道理的。可以在床上翻一晚上的烙饼就想一件事：我家的富贵——他家耕牛的名字，为什么这几天懒洋洋的呢？为什么总是发出低沉的吼声呢？最后被他找出原因是牛的发情期到了。虽然村里的婆娘们老是笑他邋遢，但胡老哥一直很看重自己，自信会找出自己今夜烦躁的原因的。他决定把白天的事梳理一下。
　　
　　 王秃子家的酒就不说了，没劲，倒胃口。
　　 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巧珍家呆上一小时。
　　 胡老哥年过半百，一直独居。年轻时候穷得身上几根排骨像擀好的面条，破烂的衣服像煎开的蛋花，除了满屋的空气一无所有了。还粘上个游手好闲的职业，可以把临家泛着茶垢的茶水一口起喝上一两瓢；可以躺在竹林里悠闲的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忙着农活；可以满怀奸笑的在女人的口水中扬长而去；可以装着没注意的神态看大媳妇弯腰走光和她们肩上搭的长毛巾“啪嗒”敲打着肥大的屁股。
　　
　　 对，就是今天坐在巧珍家半天回来后让他烦躁的。
　　 胡老哥坐在巧珍家听她唠叨了半天，虽然眼睛经常分神去注意她凳子上屁股的两堆肉，但基本意思他听明白了：巧珍的大儿子接到大学通知书，儿子在外面打工还没回来，估计没挣上几个钱。巧珍正犯愁呢！一个孀居的女人带着三个孩子，靠打点小工维持生计，一下子要拿出4000元钱来，么办呢？说着说着巧珍的眼泪出来。胡老哥最怕女人的眼泪，因为见到少所以才为贵。他准备伸出手拍拍巧珍的肩膀表示安慰被她闪过了。不过还是劝了她几句：不要紧的，先让孩子回来哈！大学一定要上，钱会有办法的。
　　
　　 想到钱，他突然想到阁楼上的14820元钱好久没数了。搭上梯子，窜步上去，扣出箱子，打开一看钱还在。这钱是村里的山皮被矿山征用补偿给他的，一直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混暗的灯光下胡老哥一边数着钱，一边想起了一件事。
　　 巧珍的男人是在矿山上当“风钻工”意外伤亡。这媳妇苦啊！一个女人清晨和傍晚扛着犁扒忙碌着，还得跟别人借耕牛。胡老哥看着心痛。第二个季节忙夏收时候，他自备耕牛和犁扒把巧珍的农田翻腾着像女人绣的花一样。累是累了几天心里一直乐呵呵的。邻里人都说胡老哥心肠好，农活把式高，他心里也感觉比蜜甜。可下一季巧珍死活不让他帮忙了，胡老哥知道什么原因：邻居赞美转身的背后妯娌们隐隐约约飘来的话语……
　　
　　 钱没错，是14820元。拿出4000元钱借给巧珍是可以的，应该的，值得的。可以帮助她和孩子度过难关。这无论如何是件高兴的事。可这钱怎么借？怎么给她呢？她会要吗？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这钱呢？
　　
　　 烦人！胡老哥从没这样烦过。这天还是热，又喝上半瓢水，躺在床上开始翻烙饼。表面上的安静可胡老哥的心里根本没平静过，理性和灵性如同两个影子占据在脑子里，相持着，争斗着。
　　 人就是这样。遇上不好决定的问题就不知道听从大脑什么决定。理性的思维受传统教育的影响告诉你做人要“明哲保身”而少惹是生非；灵性的思维受人的本性善良激发你“救人于水火之中”而“有所必为”。
　　
　　 翻了半天的身终于让胡老哥还是决定该怎么做了。胡老哥到底是胡老哥，没有想不通的道理。房子太闷了，新鲜的空气一丝也吹不进来。他打开门，把身子融入明媚的月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