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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潮 (一)

沃尔夫
2005-11-03 12:12   收藏:0 回复:0 点击:2867

    金 潮
  
  入冬时,崇山镇的人全都上山了,这全是因为镇尾李海亮的儿子李彪在山上捡到了一砣金子。
  李彪是个半大小子,打小时起就喜欢在山上疯玩。那天李彪在斜斜的山路上跑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山路边的流水沟里,脚一蹬,蹬出了一块黄亮亮的砣砣来。他觉得好玩,二手倒着将那亮砣砣拿回家去。老李头看着那着那亮晃晃的砣砣,动了心思,试着到县上银行去卖了卖,还真是金子。
  老李头嘴上笑得没关着风,人还没回到镇上,消息倒先飞了回来。许多人以前也看到小子们从山上拿回那些夹着金闪闪粒子的石头回家,可都有没当成一回事,当然也有人拿着那些石头试着烧烧,可是运气不好,那些金粒子也一起烧掉了,化成了一股呛鼻的黄烟。
  有人捡到了金子,也就有人关心这些含金色粒子的石头了,,从镇中学化学老师那儿,许多人知道了那些石头中的金色粒子大多是含硫磺的铁矿,但也真有可能夹着像李亮捡到的一样的金粒子——原生金。
  镇后山开始沸腾起了,那从前人迹罕见的高山上到处是手拿锄头和筛子的人,先是一个人一个地方的刨,然后是几个人占住一块地方挖,再然后是一些人开始支起坑木往山腹里掏洞。几个山头白天晚上喧闹不停,争地盘的,争水洗石头的炒闹和打架声成了后山最常见的风景。
  镇上的一些老人没有气力到后山去捣翻那些石头,只好大家聚在镇头的风雨桥上议论着:“乱世出黄金,现在后山有金苗子了,我们崇山镇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一
  张昆明有气无力的往锅炉中捅着,这可能是他今天的最后一个班。今天上午,厂里开了大会,说是由于现在煤价太高,还常没有煤运,维尼伦产品市场行情又不好,厂里已经没有资金再投入大运行,只保留一些聚乙烯醇的生产。因此大批职工下岗是避免不了的事儿了。昆明那个车间的三十多锅炉运行工只要留下八个人。其他的,要不提前退休,要不就下岗,反正是那几百大元的工资将可能告别自己。
  他抱着钎子在炉子边坐下,摸出一包廉价的云湖烟抽了起来。十多年来,昆明在这个厂子也算是尽到了一个普通工人的本份,做事儿踏实,听打招呼。当年从那雪峰山区招工时,村里许多小伙姑娘羡慕的目光很让他激动了许多年,当时,从农村招工到大工厂的人可是凤毛麟角,而他就是那姣姣者之一。而他能得到这殊荣,也是纯属偶然,一次冬修水利的工地上,大队支书的姑娘同几个毛头小伙在放神仙土,土崖下已经挖进去了好几尺深,崖上的土坎已经悬空了,几个小伙姑娘还在那下面嘻嘻哈哈的挖着,昆明从防洪道上装完炸药回来,刚好路过那儿,一看就要她们赶紧走人,可是几个人就是不信,这时坎上的土方开始坠落,小土块从崖上滚落下来,昆明一声大喊“快出去!”马上在土崖边拉着书记的姑娘的手,往外拖,刚拖到崖外,山崖上的土方一起崩塌,那几个小伙反应快的听到昆明的喊出来了一二个,反应慢和在土崖深处的四个全埋在了土方中,挖出来时,没一个活的。
  昆明成了大队书记女儿的救命恩人,大队书记也对张昆明格外高看,刚好工厂在那个山村招工,在大队书记格外卖力的推荐下,张昆明成了那批所招工人中唯一不是复员军人的青工。
  张昆明在炉前侧边坐位上漫无边际的想着,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炉膛中冒出了大股的蒸汽,煤灰同蒸汽一起从炉门口喷出,让张昆明的脸上顿时成了黑人,张昆明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连忙从炉中掏出一些煤火,正忙着,车间刘主任带着一伙人来了,一看那水位表,已经低的看不到了,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张昆明你上的什么班!你是不是想自己找个下岗的理由啊!你要是不想干了,你就明说啊,别拿我们吃饭的家伙撒气啊!”
  张昆明也顾不答话,只顾从那火膛中掏煤火,等到掏得差不多完了时,才用手抹了抹满脸的汗水,放下钎子说“刘主任啊,我也不想出事故,但出了事故,看来我在这儿也没活干了,我把这钎子还你。”说完,张昆明头也不回的出了车间。
  张昆明成了动力车间头一个下岗职工。中国人讲究个第一,不管是什么事儿,也不管好坏,总能成为一段时间的谈资。厂里的工人、婆娘只要是在一起议论最多的就是他,那时还基本上有个是非,那就是张昆明是因为发生了事故才下的岗的。但随着后面没有发生事故而下岗的人越来越多,张昆明因事故下岗的故事慢慢的仿佛发生在上个世纪。
  张昆明闷在家中有二个多月了,想不到也拉不下脸皮到那些小铺小店去问工,到其他像样的工厂去问过,也到处是说着要下岗的事儿。他只好整天树着个一米七五的个头憋着个黑脸在家中转悠,三句话不对劲就生气鼓眼睛。
  二月的晴天虽然还有些冷,但金色的阳光早就催发了院外那株梨花的蓓蕾。张昆明无聊的赖在床上,斜眼望着窗外的那黄黄的光芒,心中不禁又烦得叹了口气。妻从门外进来呶着嘴说到:“七尺长的男子汉整天就只会闷在家中拿老婆撒气,俗话说人到外面走一走,就有三份财气,你不晓得到外面去看看啊,说不定会找到条路子呢,天天在家坐吃,等着天上掉下金元宝砸碎你的屋顶啊!”。
  张昆明懒得在家听老婆的叫唤,翻身披起衣就往房外走去。上了街,到处倒是也是目不暇接,店铺商摊倒也生意红火。张昆明专瞅那些边边角角的歪歪邪邪贴着的招工信息,内容倒是满多,张昆明瞅准一个县内企业招司炉工的信息认真的看着,看到后面,那月工资350元让他一下子软了劲。
  “妈的!到哪儿去抢他一票银行,要不流星雨砸到我家烂屋顶,让太空中的金子把老婆埋起来。”昆明自言自语的胡说着。
  “嘿嘿,哥们,抢银行你是不敢的,要金子吗,倒真的可以找得到。”一个沙沙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昆明往身后一看,只见老家的小时候的朋友树恒站在他的后面。树恒是他老家崇山的老友,二个人十三、四岁那年,还在当“农民预备队”时就常深夜爬到后山放套放药弄野兔子野猫。一次二人在后山的一个岔路口放上用猪肠包着的“三步倒”——一种用薄腊壳包着的氰化钾——当时是在猎区专门由土产部门发放的用于药杀野兽的猎药。第二天早上去收时只见咬碎的蜡壳,就是不见野物,二人顺着小路往前走,转过一个弯,只见一家看林的人家住在山弯,木板屋门口放着一条毛绒绒的野猫,树恒和昆明去向那户人家讨要,那家的男人倒也好说话,说是见者有份,大家平分。那家的女人在门口拍着门板大骂:“哪儿来的狗崽子,我家老公昨晚半夜在山上打来的野味,你们二个说要分就分了啊,快快滚,要不老娘打折你们的脚。”树恒看硬要难得弄到,当昆明在屋前面同蛮女人说着放猎药的经过,论着该平份的山规时,就一人悄悄地走到屋后,在屋沿的壁脚柴火上拢了点树叶,点上火,然后再转到屋前面来看昆明唾沫四喷的同蛮女人说理。
  正当那蛮女人拍手跺脚地要骂着要赶昆明他们走时,屋后冒出了一股股浓烟,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像爆竹一样响起,树恒突然大叫起来“你还在骂人啊,你家后院起火了!”那蛮女人一看慌了神连忙要边上站着的男人去救火,自己也忙着到房中去搂那被窝。昆明也忙着要跑去到厕所边提着粪桶去帮忙,树恒跑到他身边轻轻的一扯,到了屋门口一手提着那野猫,另一手扯着昆明,顺着来路急急的走了。
  昆明见到老朋友树恒,也没了以前儿时的高兴,淡淡地说到“现在当个工人都不安生,你看我现在又成了无业游民了。”树恒不屑地对他说到“你那每月三四百元的营生有什么做的,现在老家那儿出了金子,只要在那儿挖个洞,运气不错的话,每天可有好几百元的收入。”
  “那你现在不在家赚钱,跑到县里来干什么啊?”昆明问到。
  “我们那儿,连修把锄头的人都找不到,这不到县里来修这个打沙机的筛子来了。”树恒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提着的东西。
  昆明接过那东西一看,倒也不复杂,只是一块二尺见方的铁板上,布满了许多洞,坏的地方是在头上,只要敲平整了,焊上一块就可以了,自己家中刚好有几样钳工工具,还有一个以前厂里丢弃的旧焊机,正好可以给他干这个活,就把树恒引到了家里。
  到了家,昆明要老婆给弄点中饭,自己忙搬来那几件家伙,发挥在工厂学徒时学的一点钳工技术,几下就弄好了那个什么筛子。
  树恒接过一看赞到“不错啊,到底是正式工人,可比那些半桶水师傅强多了,不如你就带这些家伙,到我们那山脚去开个修理铺子,还兼卖些小零配件,不也很好找钱吗?”说着掏出了五十元,“就当今天的修理费吧,在别人那儿修也是这个价,老板那儿你给个纸条就可以报帐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昆明同老婆商量了好几天,拿出十多年来的老底子钱,在城里又添了几样工具和小配件。几天后崇山脚下又搭起了一间棚子,燃起了一盘炉火,昆明在里面天天修理着那磨损了的挖掘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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