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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颜(中)

三木
2005-11-03 09:07   收藏:0 回复:0 点击:3170

    日子是那样的简单,简单得似乎只要伸开手,就可以清晰的看见,骨节里的脉。而单车上的那些日子。似乎总是很长。树荫在头顶上旋转而过。空气里隐约传来蔷薇的香味。有人在不远的地方小声的唱,你给我一个微笑,我的世界就掀起一场海啸,你给我一个眉角,我的世界就全部暗掉。
  
   七明。睡了么?
   有人在上铺探出头,对睡在下面的人轻轻的说。
   没呢。
   那说会儿话,好么?
   恩。
   七明,最近都不怎么见到你了呢。最近在做什么呢?
   哦。我一下课就去蔷薇了。
   最近那边很忙吗?
   不啊。跟以前一样。
   那这样,怎么在那里用的时间比以前更多呢。
   我也不知道。
   你小子还不肯说是吧。
   说什么?
   坐在你单车后面的人是谁?
   什么啊?
   不给你小子点颜色看,看来你是不招了。然后上铺的人仍了个枕头下来。正好砸在下铺人的脸上。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扔袜子啦!让你尝尝“咸蛋超人”的味道!
   好啦,好啦,我说。她叫司南。
   司南?这名字有意思哦。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也在蔷薇兼职。
   难怪你小子一下课就往蔷薇跑,原来是约会去了。上次叫你去见我表妹,你不去,我还以为你小子真的是纯情呢,原来是有喜欢的人啦!
   什么约会啊。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
   好朋友?你小子骗谁啊。好朋友,有整天都呆在一块的吗?你什么时候和我整天呆在一块儿过。
   我们真的只是好朋友。晚上下班后,我用单车载她回来,就这么简单。
   那你喜欢她么?
   七明没有说话。七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和司南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很开心。那种开心是以前所没有过的。就像是一个新的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司南。
   ……
   城,你说,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我也说不清呢。就像我和娜娜。见不到她的时候会很想她。怕她不开心,怕她受委屈。心里会有些疼。而见到她的时候,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可是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似乎也有了全部的语言。心里满是甜蜜呢……
   七明摸着左手的那圈红润。司南的笑脸,慢慢的清晰。七明在心里说,司南,你现在快乐吗?
   七明。要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呢。可如果真的遇见了,就不要放弃。明白吗?
   恩。
  
   七明,我们去拍大头贴,好不好。
   还不等七明回答。司南就已经拉着七明进了一家大头贴店。
   七明靠近点嘛。司南把七明的头往自己那边靠。
   七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和女生拍大头贴呢。而且还是和司南。七明勉强的把身体往司南那边靠了靠。在靠近司南的那一瞬间,七明又闻见了蔷薇的香味,那些低矮的香味,就像雾气一样在七明的所有感官里氤氲成一片光亮的形式。
  
   七明,你看,毕竟不是情侣呢。你的表情好像被人强迫一样。还有这张,拜托,镜头在前面呢,你干嘛往地上看。地上有钱包是不是?!真是被你打败了。
   七明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说,我不喜欢拍照,所以,表情会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
   七明,这张给你吧。你看我笑得多好,真不愧是祖国的花朵啊。呵呵。
   七明接过那张大头贴。上面的司南,笑的很灿烂。似乎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就全部的暗掉。只剩照片中的人,散发这柔软的光芒。七明突然想起,安妮关于栀子的描述,黑暗中的洁白。司南的笑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后来那张大头贴被七明一直贴在钱包里。很多年过去了,钱包换了很多个,可那张大头贴依然没有被扔掉。即使有些颜色已经模糊不清了。
  
   七明,我带你去吃刨冰吧。
   恩。
   就是这间了。司南指着一间叫夏雨的冰吧店对七明说。
   七明说,这名字很好听呢。
   司南说,刨冰店的名字,是两个店主人的名。男的叫夏。女的叫雨。两个人是夫妻,很恩爱。
   哦。真是让人羡慕的两个人。七明说。
   七明和司南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司南问七明,觉得这里怎么样?
  
   七明看看整间店。玻璃的桌面。光滑的地板。四周的墙都是淡蓝色。墙上挂着些油画。应该是学生的作品。在最里面的那面墙上贴了很多便条。应该是给客人写留言的地方。整间店看上去,安静而简洁。
  
   七明对司南说,很好呢。而且那些便条很有意思呢。我记得,我住的那个城市也有这样的一间店。可以让客人在墙上写自己想说的话。
   七明,我们也写吧。司南从包里拿出一枝笔给七明。然后自己开始写起来。
   七明不知道要写什么。想了很久,写了几个字。替代是一种前行的姿态。七明想也许司南应该明白吧。
   司南把她和七明的便条一起贴在了那面墙上。司南看了七明写的留言,问七明,是什么意思。七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笑。七明一直没有去看司南写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七明有些怕。
  
   司南,我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
   什么,你说。
   可以告诉我,你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的故事吗?
   司南突然抬起头看了看七明。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过了很久,司南摸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说,这枚戒指是,他送给我的。
  
   那时候,我还在宁夏。我和他是在篮球场上认识的。那天我上完课,在回宿舍的时候,路过篮球场。突然我感觉一个东西向我飞了过来。然后我就被打倒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学校的医务室了。而旁边站着满脸担忧的他。他说,你终于醒了,你身体也太弱了,被篮球打一下就晕倒了。我当时就在想,他的篮球打到了我,不跟我说,对不起就算了,居然还说我身体太弱。很让我生气。后来,也许是他看出来我在生气,于是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会对你负责的。他这句我会对你负责的,更让我觉得郁闷,好像,我就是那个被人糟蹋的花季少女,而他就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禽兽一样。
  
   后来医生告诉我,我晕倒不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故,而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太累了。那段时间,我的确很累,我在写一个稿子。我不想参加高考。而且很鄙视那种应试教育。于是我想到了新概念。
  
   我出院以后,他经常来找我。不过每次都是给我送什么白金,什么黄金的。简直把我当林黛玉了。害得我们班的同学看见了,还以为我得什么不治之症了呢。他给我送那些昂贵的补品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有钱。后来我才知道,他家原来是开药店的。而且专卖补品。
  
   我也知道了一些他的信息。他是学校篮球队的前锋。叫卓扬。因为人长得还算可以,打球又好而且家里又有钱。所以被人誉为“钻石王老五”。其实我这个人最讨厌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整天就仗着父母有几个钱,在人面前,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讨厌卓扬。因为他身上一点纨绔子弟的痕迹都没有。几百块钱的衣服也穿,可十几块钱的衣服依然穿得很开心。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特有责任心。因为,他送我补品一直送了一个月。害得我们家的人也跟着整整吃了吃一个月的什么白金,什么黄金的。搞得我们一家三口的平均体重上升了零点六个百分点。而且在那一个月里,他简直成了我的职业保镖。我走哪儿,他都跟着。我跟他说,叫他不要再跟着我,可他很坚定的对我说,我说过,对于你,我会负责到底的。然后我告诉他,我已经好了,可他说,那这样,我再用篮球打你一次,如果,你不晕倒,就证明你已经好了。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跟着你了。我当时就晕了,靠,我再笨也不会笨到让人再用篮球打的地步。于是我只好彻底的无奈。让他跟着我。
  
   由于他是学校里面的风云人物,于是,他整天跟在一个女孩子后面的消息,就开始在校园里以不同版本的形式传播开了。版本一:司南欠了卓扬很多钱,可司南想赖帐。于是卓扬只好天天跟在司南的后面,采用长征的战术,向司南全面的展开讨债行动,于是整天跟在司南的后面。版本二:卓扬是个变态,喜欢女生的背影,而且特别对司南的背影感兴趣。于是整天跟在司南的后面。最离谱的一个版本是说,其实司南是一个部落的公主,来中国上高三。而卓扬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保镖。负责保护司南公主的安全。于是整天跟在司南的身边。我听到这些传言是又好气又好笑。我问卓扬,你听到这些传言是什么感受。卓扬满不在乎的说,现在的高中生居然想象力都好丰富啊,也许爱迪生都会羡慕哦。
  
   我对他说,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跟着我了。不然学校里的人又不知道还要编出什么来。
   其实我到无所谓,他们爱怎么说,就着怎么说好了。只是,我怕你……卓扬默默的看着我。
   我才不在乎呢。而且我还觉得挺好玩的。呵呵。
   那,我们自己再编个传闻,好不好?卓扬,看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脸开始有些红了。
   什么传闻啊?
   其实,司南,我在看见第一眼的时候,已经……已经喜欢上你了。
   啊?
   那个……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卓扬,一说完,就飞快的低下了头。而且手指头,不停的相互搓揉着。
   看到他那个样子,突然觉得很可爱。因为,一个一米八的男生,脸红红的样子真的很可爱。于是我不经意之间就笑了出来。
   卓扬,听我在笑。然后突然脸就沉了下来。
   你不答应就算了,干嘛嘲笑我?
   我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的样子好笑嘛!
   你,我跟你说正经的事,你居然这样。然后我看见卓扬好像要哭了。
   我忙说,其实,卓扬。我也……喜欢你。
   卓扬,听见我说,我喜欢他,头马上抬了起来,然后看着我,说,你说真的?你喜欢我?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后轻声的说了声:
   恩。
   卓扬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抓住我的手,左摇右晃。跟个孩子找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
  
   从那天以后,卓扬就更加名正言顺的和我在一起。因为两个人不在一个班。于是我们两想对方了就写信。然后等下课的时候,给对方。到我离开宁夏的时候,我的一个纸箱里一共放着卓扬写给我的514封信。
  
   现在想起来,高三的那年,别人都在水生火热中挣扎。可只有我和卓扬两个人似乎不是那个世界的人。没有觉得高考的可怕。卓扬跟我说,他想去大学打CUBA。而凭他的实力,进一所二流的大学,打CUBA完全没问题的。而我,本来就不想通过高考上大学。所以,根本就不觉得高考的压力。
  
   新概念大赛开始后,我开始忙着写我的参赛稿子。而卓扬也开始加紧练习。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都会去体育馆看他练会儿球,给他送水。互相说声,加油。然后我就回教室继续写我的稿子。
  
   在10月份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稿子终于写完了。当把稿子寄出去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有些无力的样子。毕竟,这篇参赛稿发了自己太多的心思和时间。
  
   没有了稿子的压力,我开始整天的往体育馆跑。去看卓扬练球。然后等他一起回家。
   那些日子总是那样的干净。干净得现在想起来都有风的声音。总觉得手被卓扬握着的时候,我什么都可以不怕。
  
   在春节快要来临的时候,我收到了新概念大赛的复试通知单。那天我开心的笑了,我跟卓扬说,我终于要去上海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快要有结果了。卓扬站在雪地里对我傻傻的笑。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我们的司南快要成大作家了。我笑着跟他说,到时我给你第一个签名。呵呵。那天我和卓扬两个人在雪地里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卓扬还把自己的帽子给雪人带上。那个雪人在那个冬天里立了好久,一直都没有化掉。
  
   我去上海的那一天。卓扬去机场送我。然后给我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我说,飞机上什么都有。卓扬不说话,只是默默的低着头。看到卓扬那个样子,我突然觉得好难过。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看见,恋人分开的时候都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那时还觉得矫情。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和一个喜欢的人分开,即使是一会儿的时间,有像一辈子一样。
  
   我忍着难过对卓扬说,卓扬,不要这样,笑笑嘛。我很快就回来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哦。到时我第一个给你签名。
  
   卓扬抬起头看着我,勉强的对我点点头。然后说,你快进去吧。上海很冷,下飞机的时候多穿点衣服。还有到了那边给我打电话。
   恩。卓扬,我走了。
   恩。
  
   我拉过卓扬手里的行李,然后转身走进了安检处。就在快要走进登机入口处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卓扬,他正站在那里对着我挥手。而手上戴着我送给他的手套。
  
   后来我拿了新概念的一等奖。当听到一等奖里我的名字的时候,那一刻,我突然很想跑出去给卓扬打电话。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卓扬。曾经有人说,一个人最开心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最爱的人。我想,我爱卓扬。
  
   领完奖,从几个大学的招生办公室出来之后,我马上跑到路边的电话亭给卓扬打电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这几天一直是这样。除了刚到上海的时候,和他通过电话以外,他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我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我在心里说,卓扬,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第二天我坐着最早的一班飞机从上海飞回了宁夏。回到学校之后,班上的人都知道我拿了一等奖。于是说,要给我开一个PARTY,庆祝一下。我说表面上开心的说,好。心里却一直很担心卓扬。我去卓扬的班上找他,他不在。
  
   他的同学告诉我,卓扬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听说家里出了点事情,好像,卓扬要退学了。
   我焦急的问,出什么事了?
   听说,他爸爸的药店,因为出售假药,致使一个患者在服用从他爸爸那家药店买的药之后,被毒死了……
  
   听完他的话。我突然感觉全身无力。我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怕卓扬一个人应付不了,撑不过去。他以前跟我说,他最爱的就是他的父亲了。
  
   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去卓扬的身边。即使什么忙都帮不了,只要静静的陪着他也可以。
  
   卓扬的家在上水区。那里全都是别墅。卓扬带我去过他家一次。富丽堂皇的样子。有些像宫殿。我记得当时还骂他们家腐败。对他说,中国现在为什么一直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就是因为,你们家这些人,过于奢侈。
  
   到卓扬家门口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该跟卓扬说些什么。我怕自己又会让他难过。正在我满心担忧的时候,我看见卓扬从铁门里走了出来。卓扬也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我。愣了一下,然后对我说,你回了。那一刻我看到卓扬的样子,真的很想哭。头发很乱。胡须很长。眼睛已经陷在了眼眶里。看上去就知道已经是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我忍着眼泪,轻轻的说,恩。
   对不起,我没能去接你。家里出了些事。我想你也应该听说了吧。
   恩。
   卓扬,我……
   司南,陪我走走好吗?卓扬看着我说。
   恩。
  
   我们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有几次,我都想说些安慰的话,可看到卓扬的那个样子。话又咽了下去。
  
   卓扬。你要振作。我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
   卓扬回头看看我。然后把我抱在怀里。
   司南,我想我的世界垮了。我也好想坚强,可是,他是我父亲,我最爱的人。
   可,卓扬,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卓扬放开我,摸着我的脸说,
   傻丫头,我知道你拿了第一名。我早知道你会成功的。我想,我所有的梦想,都不可能实现了。这个家,还要我去支撑呢。你怎么可以呆在我身边呢。
   不,卓扬,我要在你身边。我可以不去上大学。我……我嫁给你,好不好?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好不好?我近乎哀求的对卓扬说。
   司南。卓扬再一次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不要这样,你要去完成你的梦想。不要担心我,我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卓扬。后来,我再去卓扬的家的时候,高高的铁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锁。听周围的人,他们家已经搬走了。卓扬的爸爸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很久以后,我收到一个没有写上地址的邮包。里面有个小盒子和一封信。
   那封信是卓扬写的。
  
   司南:
   对不起,没有跟你说再见,就离开了。其实,这样也好,我怕真跟你说了,再见,我就舍不得走了。爸爸出了事情之后,我突然觉得我的世界一下子就支离破碎了。我很爱他。他从小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奶奶在我爸爸很小的时候就去死了。而那时我爷爷又体弱多病。于是供养全家的责任就落在了我爸爸这个大儿子的肩上。而我爸爸一声不吭,担起了全部的责任。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那么佩服他的原因。为了家人的幸福,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都愿意。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卖假药的原因。所以,我一点都不恨他,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们的幸福,才那样做的。也是他跟我说,男人,就要负起自己的责任。所以,我才认识了你。才会有我们后来的故事。
  
   司南,你知道吗。那天,当你说,你要嫁给我的时候,我突然就哭了。因为,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想的将来的每一件事情里,都有你。我也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啊。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等我们都老了的时候,还要一起去西班牙看斗牛,做一对永远年轻的夫妻。可,我不能。我不能那么自私。你有你的将来。而且你的将来已经是那样的明朗了。你必须要去实现你的梦想。所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留住你。
  
   纸盒里有那枚戒指,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买好了。我想等你从上海回来的那一天给你,可后来,一直都没有机会。司南,你知道吗?今生我是多想,牢牢的栓住你的无名指啊。可……
   司南,忘了我吧。那些答应过你的事情。希望下辈子可以还……
   我爱你,再见!
  
   就那样,这枚戒指我一直戴在无名指上,不管买了多少个戒指,但是这枚戒指,我一直没有取下来过。其实,七明,卓扬,一直都不知道,我曾经送给他的那双手套,不是我在商店里买的,而是我亲手织的。对于我这样没有耐性的人来说,织手套是件很困难的事。而织那副手套足足用了我一个月的时间。有时手指都会磨起泡,可是一想到,卓扬把手套戴在手上的样子,又会忍着疼,继续织。那个时候,只要卓扬想让我留下来,我就会一辈子都跟着他。从十八岁到八十岁。
  
   司南轻轻的用手抹了抹眼角。
   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我不该问的。七明一脸愧疚的看着司南。
   不关你的事。我这人就这样。很情绪化的。而且,你现在不问,总有一天我也会告诉你的。
   那,那,你现在还爱着他吗?
   七明,你知道吗。有些事情可以忘记,而有些事情注定一辈子都会记在脑海里。
   七明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用勺搅着玻璃杯里的细碎冰块。七明想,原来即使冰化了,还会是一样的冷。
  
  
   有人说,成长是阵疼痛。就像花儿要到死亡才可以懂得飞翔。一直都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的底线。或者在你面前,我会永远都没有溃败的时候。因为只要看到你,我就可以那样的勇敢。很想跟你说,以后都不要再那样坚强,因为,我在变得勇敢。可以给你撑开一片天空,即使是那样的低,也已经是我全部的力量了……
  
   七明,你有心事么?丁姐看着发呆的七明问。
   七明回过神来,说,
   没。只是觉得有些累。
   那,要不,你早点回去吧。
   丁姐,你说,记一个人能记多久?
   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你说,可以记一辈子吗?
  
   丁姐看着窗外,然后说,一辈子是多久呢。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他八年了。可我还是得继续等下去。我找不到另外一个可以让我铭记的人。
   可,丁姐。如果他一直都不回来呢。
   那我就等他一辈子。我已经不想再给自己机会了。毕竟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已经爱过了一个人。那么即使以后剩下的时间用来等待又有什么关系呢。
   七明看见丁姐的眼里有些平静的光芒。原来爱一个人,可以是这样的勇敢。连等待都可以变成一件平常的事。七明想,那我呢。我能等她一辈子吗?
  
   七明,你最近好像不开心呢。怎么了?城递给七明一罐雪碧。
   没什么。只是很多天没见到司南了。她没有去蔷薇,打她的电话也没人接。有点担心。七明接过雪碧,然后趴在栏杆上。呆呆的望着下面来往的人群。
   七明。放心吧。没事的。
   恩。七明仰起头喝了口雪碧。突然一股冷气就在身体里游走开来。
   城。夏天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应该快了吧。
   七明,你喜欢上了司南,对吗?
   城,我以前问过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说是疼和幸福。可是为什么对于司南,似乎我的疼要更多。
   七明,因为你已经不是喜欢了。你爱上了司南。我看见了,你扔在纸蒌里的那些信纸。上面全是司南的名字。还有这些天,你一直在看你手上的那根红线。假如,我没猜错,应该是司南送给你的。七明,既然你这样的爱她,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觉得这样让自己觉得难受,可以吗?
   城。不要再说了。我知道她还没有忘记他。我不能给她压力。我想,等她忘了的时候,我再告诉她,我想给她幸福。
   可七明,如果,司南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呢。那你要等她一辈子吗?
   可,你不是说,遇见了永远,就不要放弃吗?
   可,你认为司南是你的永远吗?而司南会把你当作永远吗?
   七明没有回答。心里有些疼痛。就像在最温润的地方覆盖上了厚厚的冰层。
   她是我的永远吗?而我可以是她的永远吗?
  
   再见到司南的时候。是在七明的宿舍楼下。
   七明看见站在宿舍楼口的司南,焦急的问,司南,你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好担心你啊。
   七明。可以陪我走走么。司南对七明浅浅的笑笑。
  
   我想回宁夏。司南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对七明说。
   七明的身体的某个地方,突然强烈的振了一下。
   回去?为什么?你在这边不是呆得好好的么?
  
   可,七明,你知道吗?这个城市总是让我觉得陌生。有人说,路过一个城市,就会记得这个城市最美的地方。可是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两年,依然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城市在夏天的时候,会不会有绿色蔓延的景象。在这个城市,似乎除了蔷薇,我根本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而除了你,我根本就没有朋友。有段时间,我总喜欢站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向以南的方向望去。可每次我都会觉得特别的难过,因为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那片天空似乎永远就消失了一样。
  
   你还爱他,对吗?
   我听以前的同学说,他一个人在宁夏的一个小镇上。他曾经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高高在上。我知道他现在肯定过得很辛苦。我要去他的身边。去他的身边陪他。
   可,司南……
  
   七明,你听过一句话吗?那句话是,遇见了永远,就永远都不要说再见。我知道,卓扬就是我的永远。所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办法忘记他。以前,我不去他的身边,是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于是让他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孤独辛苦的日子。现在,我没有办法不让自己陪在他的身边。我是那样的爱他。
  
   七明听见,司南那句,卓扬就是我的永远的时候,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就像是关上了所有的灯一样,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全部的暗了。
   七明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我想,以后不管到了哪里,只要想起这个城市,我想,我唯一记得就只有你了。以后一个人好好过。
  
   司南走的那天,七明没有去送她。其实七明是去了的,只是七明一直躲在站台的石柱后面。他不敢出来见司南。他怕,他会舍不得她走。于是七明只能默默的看着他爱的人,踏上火车。看着他爱的人,在视线里慢慢的消失。可却无能为力。火车在快要消失在地平线里的时候,七明一下子朝火车追了过去,边跑边喊,司南,我爱你。我可以给你幸福。你留下来。最后七明无力的跪在铁轨上,眼泪狠狠的掉了下来。
  
   司南,你留下来,我爱你,你留下来……
  
   司南一直都不知道,有个人一直都喜欢蔷薇香味的女孩子,有个人在上课的时候也会用信纸叠成纸飞机,然后轻轻的扔出窗外,就可以飞很远,有个人在一个本子里写满了她的名字,有个人一直戴着她送的那条红绳,有个人想成为她的永远,有个人不想和她说再见。有个人也想栓住她的无名指。
  
   司南走后。七明也跟丁姐辞了职。
   丁姐对七明说,司南走了,你也要走了。现在这个书店又只有我一个人了。
   对不起。丁姐。我以后有空还会再回来的。然后七明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对丁姐说,以后我来我买书的时候,可要给我大折哦。
   恩。七明,我一直很喜欢你们两个孩子。喜欢你的安静,喜欢司南的开朗。真的很舍不得你们,可舍不得又能怎样呢。要走的,总还是要走的。谁都留不住。
   对不起。丁姐。我也舍不得离开蔷薇,可是……
   傻孩子。丁姐不怪你。但是答应丁姐,以后要常来,好吗?
   恩。七明忍着眼泪,对丁姐点了点头。
   离开蔷薇的时候,七明最后一次给窗边的那些蔷薇浇了水。最后一次靠近那些开放着的花朵,深深的吸了口气。七明想,喜欢这种植物,也许还要很久很久吧……
  
  
   凤凰花开了一季又一季。人走了一年又一年。可是,有些人,就那样默默的站在那些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的凤凰花面前,一年又一年。而这些经年的等待,只是想告诉你,没有你的世界,原来是那么的大。
  
  
   七明,昨天你小子怎么没来啊?害得我们几个人在部落酒吧等你等到十二点。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听到我的留言哦。作为赔偿,今天必须请我必胜客。城坐在七明的办公桌上,对七明说。
   城,她回来了?
   谁啊?我表妹啊。她应该没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不是说,要培训三个月的么。
   我不是说,筱月。
   那你说谁啊?
   司南。
   司南?!城一听七明说,司南这个名字。脸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
   她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她回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约我今天晚上在大学路的咖啡厅见面。
   那你要去见她么?城看着七明。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辜负筱月啊,她可是一个好姑娘啊。她那么的爱你。而且你们也快要结婚了。
   我怎么会辜负筱月呢。我也爱她。而且,我和司南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已经不再爱她了。
   你真的不爱司南了?
   恩。都那么久了,早就忘了。
   那就好。反正,你要知道,你已经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不要再有什么牵挂了。筱月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她为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恩。城,我知道。我不会辜负她的。
  
   城低下头,看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有些细碎的花纹,纠缠在一起。看不清来路,辩不得去路。当时和筱月一起选戒指的时候,七明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白金的戒指。没有太多花哨的东西。其实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简单到及至之后,只有柔软的人才能看出繁华来。就像七明现在的生活,每天上班,下班,然后等筱月的电话。没有太大的悲伤,也没有太大的喜悦。日子平静的像是看不见边际的样子。七明安于这样的生活,太多的变化反而让七明觉得可怕。也许这就是成长吧。一切棱角都被磨平,剩下贝壳里最柔软的部分。
  
   七明依然记得,当自己把订婚戒指戴在筱月的无名指上的时候,筱月掉在七明手指上的眼泪。那样的温度让七明一直记得,每次想起的时候,都会觉得心疼。从那时开始,七明就对自己说,用剩下的时间去全心的守护这个女子,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七明和筱月认识的那段时间,七明因为司南的离开,变得越来越安静。即使是和城在一起的时候,七明也没有太多的话。其实七明也想过要忘记。但是只是偶尔的看见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看见一个走起路来叮当响的女孩,七明就会想起,司南的那张脸来。七明想,也许有些人注定是没有办法忘记的吧。就像手上的那条红绳即使时间久了颜色会变得暗淡,可是戴在手腕上时所感受到的温润,是怎样的无法忘记的。
  
   那段时间,城看到七明的那个样子,觉得异常的心疼。很多时候城都想跟七明说,忘记司南。可是每次看到七明一个人坐在床上望着手上那条红绳独自发呆时,脸上恍惚着的忧伤,有些话,到了嘴角又咽了去。以前和七明在一起的时候,七明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是有时候还可以看见七明脸上孩子般的笑容。可自从司南走后,七明似乎就已经没有再笑过了。其实城一直都知道,七明除了自己并没有其它的朋友。所以,只有城知道七明是一个多么软弱的孩子。外表那么的坚强,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颜色。而那些看不见的地方,脆弱到只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就可以天翻地覆。于是城一直想去保护像孩子一样的七明,就像哥哥保护弟弟一样,永远站在最前面。可现在,城却无能为力。是谁说过的,爱情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城现在想想,似乎相对于七明而言,自己还是幸运的。毕竟他和娜娜之间并没有经历过多少的挫折,两个人就走到了一块。而七明,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却要经历那么多的磨难。也许这就是注定吧。
  
   七明,晚上一块吃饭吧。我们俩好久都没有一块吃饭了呢。城对躺在床上一言不语的七明说。
   城,对不起。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
   不要这样。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吗。今天晚上,我又帮你约好了,你总不能又爽约吧?!
   城。不要跟我说这些,好吗?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去,我很累。我想睡觉了。七明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七明,你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就为了一个司南,你用这样吗?你以为,你这样,司南就会回来吗?我告诉你,不会!!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城看见七明的样子,生气起来。
   你跟我起来!快点!
   城,我跟你说了,我不想去,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你已经安静一个月了!!!!你还没有安静够吗?
   城!
   七明,算我求你了,好吗?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的啊。你知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有多难受吗?
   七明翻过身来。看着站在旁边的城。这个他一直当作哥哥的人,一直都那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人,现在自己却让他觉得难过了。为什么自己受了伤害,又要让爱自己的人受到伤害呢?!
   对不起,城。七明看着一脸心疼的城轻声的说到。
   七明,忘了司南吧,不要再想她了。你还有你的生活。人的记忆永远都没有时间那么长的。
   七明看着城,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自己真的也累了。也许真的可以忘记的。
  
   七明呆会见到我表妹的时候,不要不说话。高兴点。知道吗?城对七明叮嘱到。
   恩。七明对着城点点头。然后轻轻的笑笑。
   城看见七明的微笑,一瞬间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城想,这个笑容都好久没有看到了。以前的七明终于要回来了。

作者签名:
一切的一切,我以为都可以忘记,一切的一切我以为都可以不再想起,可只是看见你的名字,转过身,眼泪就落了下来……

原创[文.浮 世]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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