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才能“面你而坐”
　　——涂拥诗集《面你而坐》读解
　　
　　 大概是涂拥与我同龄，抑或是他的诗于我是情有独钟，当我翻开他寄我的《面你而坐》，我便毫不客气地在书中胡乱写上一通。这样便构成了一篇读书笔记。
　　 “娓娓道来，却使人听后凝思不悟而频频回顾”。这是笔者的诗观和追求，也是《面你而坐》能让我感动的主要原因。涂拥的诗都具有这个特点，典型的莫过于《水中庄子》，作者站在今人的高度去俯瞰两千多年前的庄子，气势宏大，很有吸引力，但最后一段：
　　 “庄子因此寓言／北海鱼早已随鹏南迁／他只是上古的大椿者／八千岁为云一万岁为水／故他的《逍遥游》／一直只能在水中浮沉”
　　 作者喻庄子为鱼，但“为何庄子又不能变成鸟”呢？确实使人费解。此诗的诗眼在“他只是上古的大椿者”。庄子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作者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技巧，把老庄无为的精神思想长驻的意义含蓄地表现出来。老庄思想有如大椿者，起码能传世千万年，于今来看，还能部分地左右部分人的灵魂。此乃反证法，笔者不得不佩服作者奇异的艺术手法。
　　 再看看《文学课堂》的“台下的人向往台上／站着的不一定成为壁挂／窗外的平地已经高楼万丈”，语言平淡，但意韵深刻，言下之意是劝告文学爱好者（学生），不要迷信名师的荣誉和教条过日子，名师们也不要喋喋不休，要身体力行，才不会被学生抛弃。
　　 《写作之人》一辑以诗代评，主要倾诉作者对名师的敬仰和作者的艺术追求。“或者坐入盆地望你／都如每月十五那天”（《行吟阁前拜访屈原》）。涂拥知识丰博，受名家的思想影响很深，“你还没踏上的那一步／正是我要在诗路上／走完的一生”（同上），反映了作者的追求旨在继承和发扬优秀的文化传统。
　　 “请涂拥读读《想开点，诗人》”，是我在《阿尔的太阳》所作的旁注。只要再读读《穷诗人Ｔ》、《穷人的孩子》、《推掉长发》和《游泳》，就可以了解诗人涂拥的清贫和艰辛。“头发很长，不表示什么／理发师的剪子一推／就要推掉他三天的口粮”（《穷诗人Ｔ》），说明诗人穷得不能理发。《推掉头发》说：“其实推掉长发仅仅几分钟／风却比刀子亮得多”，暗示诗人的个性像长发一样，与世俗不容。木修于林，风必摧之，诗人的成功和偏执，如长发般招人非议。诗人的青春，“在威胁中得以成长”，但诗人仍然有“上岸的渴望／和坚持与水斗争的信念”（《游泳》）。追求，在压力中追求。诗人涂拥的精神感动了我，但我又不忍心“一九八九年的一个中国青年／因误入阿尔的麦田／差一点被愤怒的人们／送进梵高曾住过的那间房间”，所以我向涂拥推荐拙作《想开点，诗人》（《红海潮》总第十九期），希望诗人应认识到诗人并不是“贫穷潦倒”的代称。
　　 运用比拟、象征，是涂拥的拿手好戏，“名人在上／在下是我和石阶”（《在名人中间》），暗示“我”与名人之间是一段长长的石阶，只有攀缘，才能踏上名人的地位。“突然造成的短路／把空空的黑暗悬挂／”（《写给台灯》），是用台灯的线路来暗喻形象思维的线索。《明信片：〈抉择〉》一诗，把明确关系的明信片喻为一张可多次抵达情人心扉的车票。这些创作手法是《面你而坐》的主要特色之一，读读《茶馆与饮者》、《射石饮雨》等诗，便能深深回味，笔者不再一一列举。
　　 涂拥对生活有着诚挚的情感，他关心生活，热爱生活，因此他俯拾皆诗。一把扇，他也能入诗，《扇》中，作者从扇风感受到竹的精灵，意蕴幽深。一幅窗帘，也是一首诗：“打开的窗子／不一定需要阳光／没挂窗帘的／不一定就不知美化∥从无窗帘到挂窗帘／是一种进化／从有窗帘到无窗帘／同样需要一种进化”（《窗帘》）。作者通过窗帘表达了诗人的美学观：从自然到雅丽，是一种进化，从雅丽到坦荡，也即返朴归真，同样是一种进化。结婚笔记、邮票的中国马、旧裤子、剪头发等日常生活场景，涂拥皆得以成诗。他对生活观察的敏锐力令人佩服。
　　 涂拥对爱情更是情真意切，写得非常优雅，作者的情爱是甜蜜和幸福的，当他束上爱人的围巾，“一只调皮的小兔／就窜上我的脖颈／暖暖地呵气”（《爱人围巾》）。《爱就是这个样子》更能说明爱情是甜蜜的，能忘掉一切的困苦。当然，诗人有苦恋，“没长出的是那个字现在你已为别人织毛衣了”，只因错过那一点机会，还未说出那个字——爱，便做为他人妇了，而“我”现在已有“我”的女儿，故此只能把那一份恋情当作睡梦，“你若是在睡眠／就把大你两岁的我／当作依然需要庇护的弟弟”（《献给青的ＡＢＣ》，这是柏拉图式的爱恋，也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饮之太和”是涂拥所追求的冲淡艺术风格，只要读读第五辑《寂静乡间》，就会感到一股“和畅蕙风”。作者深谙生活的真谛，“让一闪金属／割掉了赞美之词”（《梁上辣椒》）。《鱼塘儿》诗中，“将鱼儿钓起／又放回水里／你说不清这样做的理由／只是鱼杆颤抖地晃荡时／一种实在生命／钓着了你”，诗句雅淡而意味深长。诗人的追求不甘于淡泊，而没有功利才是真正的淡泊，也是淡泊的生命。《举起锄头》最后两句：“你很自然地将锄头与自己／狠狠落下”，说明了大自然与生命的有机结合。“让血注入泥土／或者让水流进体内”（《引水》），诗人刻意追求生命与自然融为一体。“这些丈夫般的姐妹们／挺直腰杆／把生活的方方面面／用力支撑”（《楠竹》），使笔者想起了袁鹰的散文《井冈翠竹》，二者的拟人笔法极其相似，竹就是人，人就是竹，可见涂拥寄情于山水，但并不像古代士大夫那样以山水来充填和排解精神上的空虚苦恼，而是“想想拥有了黄与绿”，幸福地，“很自然地想摘下几个豆角／含入嘴中发音或者唱歌”。作者热爱祖国的山川，寄托着积极向上的情操，鼓励读者向诗的最高境界迈进。
　　 涂拥学识比较丰富，旁征博引，题材广阔，因而《面你而坐》的有些诗是较难理解的，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作者的错。
　　
　　（《泸州文艺》199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