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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打我的头(全文)

子衿
2003-07-03 21:01   收藏:1 回复:4 点击:1434

     一 名人秋秋
   在这个山村,秋秋绝对算是个“名人”,可以这么说,方圆数里,没人不识得他的。
   这与秋秋的工作不无关系。每天天一亮,一袭蓝色武士服外加披风氅,脚踏牛皮靴,神气十足的他就会出现在大家面前。然后,从村这头走到村那头,再从村那头走到村这头,一天数趟,风雨不改。
   秋秋的工作,就是在村子里“巡视”。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工作,所以没有丝毫报酬可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工作的热爱程度。
   从十八岁开始,直到二十八岁,这十年来,秋秋在工作上的尽职尽责,使他取得了一些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其中包括:及时发现并成功消弭了五次火灾,找回了三只迷路的羊,阻止了两次耕牛被盗,还救回了一个差点溺死的儿童。
   秋秋的成绩,村民们有目共睹。所以,质朴的村民对秋秋是相当和善的。秋秋也是个和善的人,虽然他现已身为“名人”了,可他却没什么架子,只要瞧见眼熟的人,他都会和和气气地打声招呼,或是停下脚步,寒喧几句,说些“天气很好,饭吃了没有”诸如此类的废话。我们或许觉得这是废话,可秋秋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别人与他谈话聊天,使他有了被人重视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
   秋秋也很乐意为人民服务,常自告奋勇地帮村民们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和智所能及的事情,而且还乐此不疲。因为他觉得,被别人道谢和称赞,实在是件令人身心愉快的事情。
   所以,在这一带,秋秋虽谈不上非常受人欢迎,更惶论被人敬仰,可也绝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这天,秋秋挑着两桶从河边打来的水,心情愉快地在村道上走着。远远地便望见了迎面走来的李二婶和她家小囡囡,秋秋忙露出笑脸,同李二婶打招呼。
   李二婶和气地笑笑说:“秋秋啊,今儿个怎不上镇子呢?正赶集,热闹得紧哩。”
   秋秋闻言心喜,叫道:“好啊,好啊!”可他很快又似想到了什么,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我,我还是不去了。”
   李二婶叹了口气,露出一种了解于心的神色,一拉仍在好奇盯着秋秋的小囡囡,走了。
   秋秋发了会呆,便继续挑着水往张三爹家走去。直把张三爹家两个大水缸灌满了水后,秋秋方告辞离去。
   和许婆婆家一起吃过午饭后,秋秋又开始了下午的工作,可是这时的他却显得有些心事了。
   秋秋偶尔也会到镇子上赶赶集,随便逛逛、凑凑热闹什么的,可是他很明白:镇上的人不像村里的乡亲对他那么友善,那些人都是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瞧他的,而且还会当着他的面对他指指点点。这让他觉得很难过。他哪有不想去镇上凑热闹的,只是……
   秋秋胡思乱想着,一抬头,不知不觉竟已走到了村东头,再往前走,便是通向小镇的道路了。这时,秋秋眼前仿佛幻化出了小镇上人来人往、货物琳琅的场景,耳中似乎也听到社戏春鼓,呦喝叫卖的声音了。
   秋秋猛一摇头,驱散了种种幻觉,然后,一咬牙,踏上了通往小镇的道路。
   人生里有些时候,一步跨出,即成天涯,再回首时,真真已是百年身。
   秋秋这一步呢?
  
   二 住手和住口
   镇上果然热闹非凡,秋秋直瞧得心花怒放。刚买了一支冰糖葫芦,这刻又在一个面人摊前驻了脚,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似乎会变魔法的手。
   不一会儿,那只手捏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孙大圣,秋秋同众小孩一起,拼命拍掌欢呼起来。秋秋也很想买一个,可惜伸手入囊,却发现里面没几个钱了。
   这现实很让秋秋烦恼。可没想到的是,更大的烦恼或者说是痛苦却也于此时来临了。
   一个混混模样的年经人与秋秋对面而行,故意撞了秋秋一下,却自个儿喊起痛来,一手揪住秋秋衣裳,要他赔不是。秋秋还未及反应,另一只手已伸进了他怀里。
   秋秋极力挣扎,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话音未落,钱囊已被小混混抢去。用手掂了掂,混混脸色一变,破口骂道:“没钱还穿得个人模人样的,充阔大爷啊你,还真他妈一傻子!”骂完,就欲扬长而去。
   秋秋无法,抓住那人胳膊,哀求着把钱还他。混混脸色再变,也不顾旁人在场,一脚便把秋秋踹倒在地。秋秋立刻爬起,又死死抱住混混的腰,不让他离去。混混恼羞成怒,挥拳欲打。
   “住手!”倏地一声娇喝,使得小混混的手停了一停,一抬头,却不禁呆住了。
   秋秋也抬头回望,目光处竟是位容貌俏丽的农家姑娘。这女子秀眉微蹙,脸若寒霜,可即使在嗔怒中,也是清丽脱俗的。秋秋认得她,她叫小菊,是张大叔家的女儿。
   小混混呆怔顷刻后,却涎起了笑脸:“好啊,你要我住手,我便住手,只要你把你的小手儿让我摸一下,亲一下……”
   “住口!”又是一声暴喝,一个怒目圆瞪身材魁梧的庄稼汉出现在小混混面前。看来,这小混混今天也够倒霉的,撞上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缠,一个比一个凶。
   混混心中胆怯,可嘴上仍强撑着:“你大家我就是不住口,你又怎地?”
   庄稼汉也不搭话,只是扬起了紧攥的拳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毫不客气地落在小混混身上。小混混眼珠儿一转,怪叫一声:“你们给老子等着!”扔下钱囊,趁秋秋松手拾袋之际,一溜烟,跑了。
   秋秋把钱囊收入怀里,走过去红着脸向二人道谢。这庄稼汉也不是外人,是同村李家的,叫李长生。
   李长生和颜悦色地问道:“秋秋兄弟,身上没事吧?没伤着吧?”
   秋秋连声应道:“没事没事,谢谢你们,谢谢!”
   小菊微微一笑,现出两朵梨涡,说道:“不用谢,你也曾救过我家小弟,这是应该的。”她蹙眉思忖稍顷,又道:“我看,你现在还是和我们一起回村吧,省得惹些麻烦。”说完,便带头向村子的方向行去。
   秋秋亦步亦趋,紧随二人身后,可是心中难过的他,却再也打不起精神四下张望了。
  
    三 妈妈的样子
   秋秋无法不难过,因为这趟的遭遇又一次狠狠打击了他。在这世上,最令他觉得难受的事情,便是别人讥笑他——傻子。
   秋秋无法记起小时候的事,那段岁月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关于发生在他和他父母身上的事情,还是许多年后,从村中长辈们口中得知的。
   听人说:秋秋一家人,是秋秋五岁那年搬来这村子的。到秋秋七岁时,却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事。省先是他的母亲因伤病难愈,撒手尘间独赴黄泉了。接着,他父亲外出了一趟,回来后却瘸了一足。而后,因为小秋秋哭着要妈妈,不肯好好练武功,被醉酒的父亲于暴怒中,掴了脑门一下,竟给打坏了脑子。再后,父亲也因悔恨和自责,于郁郁中死去,临终前把小秋秋托付给了邻居许婆婆,一并奉上的,还有足够秋秋用上几十年的银两。
   自那时起,秋秋便失去了记忆,而且还因脑子震荡过度,变成了弱智儿童。秋秋是一个没有童年的成年人,也许,他现在过的就是童年,而他,其实是一个貌似成年人的儿童,或是少年。
   那一套威风凛凛的武士服,是许婆婆在收拾他父母遗物时发现的,珍藏在箱子的最底层。其上还放有一张纸笺,书云:“秋秋吾儿,娘自知命不久矣,惟一所愿,是盼尔成人后如乃父般英雄。这套衣物,乃娘亲手缝制,只是,娘却无法一见了……”笺中多处字迹模糊,显是为泪水浸染,可想而知秋秋母亲写这笺时的心情了。
   只是,秋秋他娘万万没想到:多年后,秋秋穿戴上这套行头,却成为了一件滑稽之极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村里年经人和小孩子嘲笑讥讽。
   这是因为,岁月已把痴呆的痕迹牢牢刻铸在了秋秋的脸上。秋秋再怎么穿戴打扮,也掩不住那已经定型的一脸痴呆的神情。
   试问一下,这张脸配上这套威风八面的行头,能不让人觉得滑稽吗?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会去尊重一个傻子呢?
  
   鸡还未叫,天也未破晓,秋秋却从噩梦中惊醒。
   他又在做同一个梦了。在梦里,妈妈又一次转身离去,他感到异常傍徨和无助,象小孩子一样哭喊着要她不要走,可妈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接着,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脸容模糊不清的男人,然后,那人一掌朝他的脑门掴了下来……
   “啊!”每到这个时候,秋秋都会遽然惊醒。每每醒来,才发觉自己已大汗淋漓,一颗心更是在那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许久许久,才平息下来。
   今天亦是如此。只不过,今次的梦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秋秋仔细回味着,去捕捉那一丝差异……
   蓦然,他全身一震,他找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妈妈的脸容竟然有了一个清晰的模样。那脸,那微蹙的眉,那背影,那么熟悉,竟是……竟是……竟是小菊?!
  
  
   四 奇怪的心情
   秋秋的脸,红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因想到一个女孩而脸红。
   其实,自打秋秋重新开始记忆起,这么多年来,他的心智是在不断发展的,只不过,要比普通人慢了许多。时下他的心智年龄,差不多已发展到他实际年龄的一半了。
   孟子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秋秋的心智相当于十四五岁的少年,对妙龄少女产生思慕之心,对给予他关怀的女子生出孺慕之情,那是再正常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秋秋同许多小孩子一样,喜欢听村里张三爹讲故事。张三爹年青时说过书,现在七十岁了,口齿倒还清晰。
   秋秋最喜欢听的是《说岳传》、《七侠五义》等忠臣英雄的故事,他时常幻想自己是一名威风八面的英雄,被人们尊重和敬仰,谁见着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秋秋大侠”。
   他当然也听过“英雄救美”的故事,不过,在他认为:“救美”跟救一只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英雄嘛,本来就应该做好事的。只是没想到,如今他这个“秋秋大侠”竟被别人救了,变成“美人救英雄”了。想到这里,他又难过了起来。
   秋秋从小就受尽别人欺负,一些小孩子们看到他会拍着手大叫:“傻子秋秋来了,傻子秋秋来了!”,趁他不注意就冲上来打他一下推他一下;或是故意拿根绳子把他绊倒,然后往狼狈不堪的他身上丢小石子。
   那时他非常害怕,转身跑回家里,躲在床底下或柜子里,龟缩着不敢出来。而通常这个时候,许婆婆就会好说歹劝,把他扯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含泪说着:“乖孩子,不要怕,婆婆在这里,不要怕!”
   等秋秋长大成人了,仍是有调皮的孩子欺负他。起初,他也是吓得手足无措,可后,婆婆告诉他说:“你要装得凶一些!你这么大的个,你一凶,别人就怕你了。”他照着做了。果然,从此村里小孩子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了。
   父亲去后,再没人教他武功,父母盼他成为英雄侠士的愿望,自然也落了空。不过身强体健的他,到还有几分蛮力,可以做一些理解范围之内的粗活。村内的“巡视”工作,便是他自告奋勇担当的。
  
   许婆婆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近来都是秋秋打点照顾一切。天刚亮时,秋秋便将早饭做好,放到许婆婆屋里。自己也草草吃点后,便换上那套还未干透的武士服出了家门。
   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心情。这种心情很奇怪、很特别,而且从未有过。
   远远望见张大叔家,秋秋忽地紧张起来,即希望看到小菊,又怕被她见到自己。
   秋秋知道自己是个胆小的人。昨日被小混混欺负时,一开始,他拼命对自己说:“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结果,一转眼他便害怕得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不该害怕,忘记了自己个头比对方大,忘记了自己要当英雄、要做人人敬仰的“秋秋大侠”。
   这下,小菊肯定更瞧不起自己了。
   走过张大叔家,没见到小菊,秋秋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又有些失望。
   真的好奇怪,以前倒还没特别留意过小菊,那年救小三子时,并没因他是小菊的弟弟,自己才连衣带靴跳下河的。现在,竟然……通常英雄救美后,“美”都会以身相报,现在“美”把英雄救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应该以身相报呢?
   秋秋这样想着,便也释怀了。今晨醒来后,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在心里缠绕,令秋秋非常难受。现在一旦想通,秋秋心情立刻又轻松起来,哼着曲子继续工作了。
  
  
   五 送你一捆柴
   把砍好的一捆柴送到华大娘家后,秋秋再一次上了后山。
   尽管有些累,可秋秋的心情,就像这蓝蓝天上畅游的白云,青青林中跳跃嬉戏的小鸟一样欣喜欢快。很快地,他又砍好一捆柴。将之绑在背上,便直赴小菊家而去。
   小三子正在门前玩耍,见到秋秋,发出一声真心的欢呼。他知道这高高大大却呆头呆脑的哥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秋秋开心地笑了,这使得他呆滞的脸容一下了生动了许多,不象以往那般难看了。他拍了拍小三子的头,支支吾吾半晌,方问出一句:“张大叔呢?不在家吗?”
   小三子仰着头,有些不解地道:“爹他当然下地干活去了啊!”
   秋秋摸了摸脑袋,脸刷地一下红了,又问道:“你,你大姊呢?在不在?”
   小三子歪着脑袋,斜瞅着秋秋好一会儿,才扭头向里屋叫道:“姐姐,秋秋哥来找你了!”再冲秋秋捉狭似地眨了眨眼,便跑掉了。
   他这一嚷嚷,吓得秋秋差点儿丢下柴,也随他一起溜之大吉。
   所幸很快地,小菊便出现在秋秋面前。她见到秋秋,眼中掠过一丝迷惑,问道:“你找我?”秋秋点头,小菊又问:“有什么事吗?”
   秋秋红着脸说道:“我,我是来向,向你道谢的!”秋秋把背后的柴卸下,捧在手中,又说道:“这……这送给你……你……”秋秋似觉得有些不妥,但不妥在何处,却又说不上来,只得傻呆呆地捧着那捆柴,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傻呆呆地望着小菊,脸却涨得通红。
   小菊“噗嗤”一笑,她明白秋秋的意思了。她大大方方地接过柴,放在了一旁。
   秋秋搓了搓手,又摸了摸脑袋,咿咿啊啊半天,说来说去的还是那些话:“昨天,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小菊敛了笑容,柔声地对秋秋说道:“秋秋你要记着,以后遇到坏人,绝不要害怕。你越怕,他们就越凶了!”
   秋秋点头不迭,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狂喊:小菊在关心我哩!她和婆婆一样关心我哩!
   “好啦,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还有些衣衫儿要缝补,就不陪你了。你也还要工作吧?”小菊淡淡问道。
   秋秋赶紧道是,告声别,便离开了。
  
   脚走在路上,秋秋人却快乐得想飞翔。这种快乐,比婆婆给他买了件新衣,餐桌上多了碗五花肉,别人称赞他一句“真能干,真厉害!”的话语,还要快乐十倍、百倍、千倍!
   神不附体的秋秋不知走了多远,直至闻到路边屋传出的饭菜香,秋秋的肚子亦兴奋地叫嚷了起来,这时,秋秋才察觉已至正午。得赶紧儿回去做饭了,否则婆婆会饿着的。
   飞跑回家,还未进家门,便大声嚷着:“婆婆,婆婆,我回来了。您饿了吧,我这就做饭咯!”
   奇怪的是,婆婆不像以往那样,在里屋笑呵呵地说一声“乖,我的好秋秋!”,然后打开房门出现在秋秋面前。此时,即不见门被打开,屋内更是全无声息。
   秋秋心中忽地腾升起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他旋风般冲进了门内。
  
  
    六 亲人
   屋内没人!
   婆婆不在她自己屋里,那上哪儿去了?秋秋呆了呆,又冲进厨房。
   一看之下,秋秋却如遭雷殛,骇立当场。
   婆婆一动不动地躺在灶前地上,手里还抓着几根柴枝。显是她欲生火作饭,却不慎摔到,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秋秋惶恐之极,冲上前去,扶起婆婆,语带哭腔地喊着:“婆婆,婆婆,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醒醒,你快醒醒啊……”他生怕婆婆从此就离开他了,把他一人孤零零地抛在这世上。
   还好,这时婆婆喉咙咕噜一声,微微睁开了失神的双眼。
   婆婆没死!秋秋不禁喜极而泣。
   许婆婆望着秋秋,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微弱地说道:“秋秋,你……回来了,婆婆就怕……就怕捱不到你回来。婆婆真是……没用,饭都没做好……饿着你了吧……”
   秋秋又大惊失措,抱住婆婆,哭喊道:“婆婆,您没事的,没事的。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哭着哭着,他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找华大叔,您等等,我马上就回!”
   秋秋冲出了门外。他说走就走,而且走的如此之急,以至他没有听到婆婆那微弱的声音:“孩子,没用了……人到年龄,终究……终究要死,跑不掉的……”
   待秋秋背着略通医术的华大叔(他嫌华大叔走得太慢,干脆背着他跑了),返回时,婆婆已然没了呼吸。
   秋秋大恸,这世上惟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他悲痛得仿佛一时间连天都塌了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一个劲儿地嚎啕大哭。
   接下来的几天,秋秋一直陷入深深的悲痛和自责中,他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许婆婆,若他细心些、体贴些,把时间全放在照顾婆婆身上,若他早一点赶回来作饭,婆婆就不会摔那一跤,就不会这么快去了。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秋秋,要知秋秋现在虽已成人,可他的心智还只相当于十四五岁的少年。这年龄段的孩子本就贪玩不安于屋,本身都需要别人来照顾,哪里又懂得去体帖去照顾别人。
   几天后,秋秋不再那么悲伤欲绝了,整日闷在家里也不是他所愿,于是,他决定出外走走。
   心头悲痛淡了,心中思念却出奇地强烈了起来,秋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见到小菊,他觉得小菊就是他这世上剩下的惟一的亲人了。
  
   村南小河边,秋秋望着手中两尺多长的鲤鱼,咧开嘴,笑了。这趟没白费功夫,好歹有所收获。
   穿好衣裳(不是那套武士服,秋秋只有工作时才穿),拎着活蹦乱跳的鲤鱼,秋秋大步如飞地向村内走去。还未到三岔口,却远远望见一个匆匆而行的纤细身影,踏上了另一条通往后山的路。
   那不正是小菊吗?
  
  
   七 情人
   秋秋大喜,叫喊着跑了过去。小菊闻声一震,回过头来,神情却有些异样,她显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秋秋。
   秋秋结结巴巴地说道:“小菊,小菊,这鱼,给你……给你的!”
   “谢谢……可是,我……”小菊显得有些慌乱,欲言又止,也没伸手接过秋秋的“报答”。
   秋秋摸了摸脑袋,问道:“你,你什么?”
   小菊忽地镇定了下来,微笑着对秋秋说道:“谢谢你了,秋秋!你能帮我把鱼送到我家里吗?”
   “当然可以,我这就送去!”秋秋兴高采烈地答着,转身便走。可走了几步,似想起了什么,又停了脚,转过身,向小菊问道:“小……小菊,你干嘛去啊?”其实他问这话是多此一举,这小道直通往后山,不用说,小菊便是上后山了。
   小菊微微一怔,继而答道:“上山,去帮华大叔采些草药。”
   “我帮你!”秋秋叫道,拎着鱼又跑了回来,“我会的,华大叔带我采过。”
   “不用了,谢谢你!你不是还要送鱼的嘛,还不快点,可别让它死了。”小菊笑吟吟地说着。
   “对啊!”秋秋一拍脑袋,掉头向村子里疾行而去。仿佛鱼若是在途中死掉了,便是他天大的过错了。
  
   走了没多久,却碰上一群小孩子,小菊的弟弟小三子也在内。这小子真是死性不改,又打算去嬉水捉鱼,当年为此都差点丢了性命。那次小三子玩得太疯,腿都抽筋了,幸好秋秋也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孩子们见到秋秋拎着的大鲤鱼,都露出艳羡的目光。秋秋想了想,把鱼交给小三子,要他马上拿回家去。小三子一声欢呼,抱着鱼就跑掉了。
   秋秋茫然走了几步,忽又念起了小菊。他思忖会儿,便朝后山跑去。他要去帮小菊采药,现在快点,没准就能追上小菊的。否则那么大座山,想找个人可就难了。
   果然,没多长时间,秋秋便远远地发现了小菊。小菊的背影在远处显得格外纤细。
   秋秋心中忽升起一个顽皮的念头,他没出声招呼,反是悄悄地跟了过去,就像以前常玩的“躲猫猫”一样,打算冷不及防地出现在小菊身后,吓她一大跳。
   小菊并没察觉身后有人跟踪,她仍径自在山间穿行。不一会儿,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一片树林中。
   秋秋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近了,却闻得林中有窃窃私语的人声。秋秋觉得奇怪,潜过去一看,却傻眼了。
   小菊正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两人神态亲昵,喁喁低谈。那男人不是谁,正是当日在小镇上帮秋秋索回钱囊的李长生。
  
  
    八 敌人
   忽然间,秋秋觉得怒不可遏,他腾地一下跳将出来,冲小菊乾指嚷道:“你骗我!”
   小菊和李长生吓了一跳,赶紧分离开来。见是秋秋,两人松了口气。
   小菊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来了强盗呢。”随即她脸露微愠之色,向秋秋责道:“你干什么?你跟踪我?”
   秋秋又道:“你骗我!”神情激动的他,连眼眶都有些红了。
   小菊冷笑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你说你上山采药的,可你,可你……和他……”秋秋虽说心智有问题,而且对男女之间的事不是很懂,可他好歹也明白,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长生皱起了眉,对秋秋说道:“秋秋,不要闹了!”
   小菊却冷哼一声,斥道:“你真是多管闲事!这不关你的事,快点走!”
   秋秋脸涨得通红,道:“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婆婆说过,做人要诚实,骗人的就不是好孩子!”秋秋很气愤也很难过,他万万没想到,他心目中的亲人小菊,竟然会说谎话骗人,而且骗的正是他自己。
   小菊似被激怒了,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喝道:“骗你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个傻子……”李长生忙在一旁劝说:“小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小菊却不管,她似豁出去了,尖着嗓子叫道:“你只是个傻子,傻子……傻子……”
   秋秋呆住了,小菊的声音像尖尖的针一样,一下又一下扎在他的心上,他感到屈辱,疼痛,更多的却是难以形容的难过。就像婆婆死去的那一刻,天地间忽然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胸腔中那强烈的一浪高过一浪的疼痛!
   秋秋的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秋秋的人由浑身颤抖,渐成一动不动,秋秋的目光由愤怒,变成了呆滞和茫然。强烈的刺激重创的不只是他的心,还有他的脑子,秋秋似乎,更痴呆了。
   小菊和李长生瞧着秋秋这模样,不禁有些害怕和不安起来。绕过宛似被人点了穴僵立不动的秋秋,快步离了开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秋终于开始动了。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脚步茫然地走动着,下意识地缓缓下了山。
   “踢挞踢挞……”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一声马嘶,一人一马便在秋秋身前打住。
   来人是一名乱发虬须暴眼阔嘴腰挂马刀的壮汉,这人狠狠盯着秋秋,上下打量了一番,吐一口浓痰,骂声“呸,原来是个傻子。”,便策马别去。
   秋秋毫无理会,也许是根本就没看见,他的眼神空洞茫然,在他眼里,那马那人和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惟一的不同,就是会动和不会动。
   村庄内隐有喧闹嘈杂之声,连在后山脚都可耳闻,这在这个宁静祥和的小山庄里,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即使一年一度的村民大会也不似此杂乱喧嚣。
   秋秋耳朵并没聋,所以这些奇怪的声音他都听见了。但他没有丝毫的反应,这很不合他以往好热闹的性子。在秋秋的潜意识里,惟一的就是——回家!
   以往受到别人欺负了,秋秋的第一个念头第一个举动就是回家。家,让秋秋觉得安全。因为,家里不会有人欺负他。
   只是秋秋不知道,如今,他的家也不安全了。整个村庄都不安全了,因为,一场剧变已然发生。
  
  
   九 亲爱的父老乡亲
   哭喊震天,哀叫连连,马蹄肆虐横行,村民争相躲避,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马践踏于脚下,就有可能惨死于明晃晃的大刀下。
   一场灾难正在进行,小山村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浩劫!
   混乱局面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因为几乎所有的村民,都集合在了开村民大会的空旷场地上。然而,这次并不是在开村民大会。
   以往村长所坐的石凳上,现正有一人大模大样地坐着。这人又高又瘦,眼睛似乎永远眯成一条缝,但睁开时却像一对刮骨剜心的毒刃,给人一种不寒而怵的感觉。
   见到村民们个个都惊惧万分地望着他,这人心满意得的笑了:很好!一个小时不到,就控制了整座村庄,现在他就是这里所有人的主宰者,这村里的金银财宝、美女牛羊统统都是自己的了。
   只是又不可避免地杀了几个人。其实他是一个讨厌杀人的人,特别是在做了噩梦之后。他常会做噩梦,梦见被他直接杀的或是间接杀的人一齐拥上来杀他。因为时常做噩梦,所以他不管怎样进补,总也不能多长几斤肉出来。
   他讨厌杀人。可是有些人,却不得不杀。他恨这些人,为什么不肯老老实实地与他合作,钱财和女人都只是身外之物,有必要为这些赔上自己的性命吗?对于这点,他实在不能理解。他觉得这种人,只有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傻!
   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做,他就不是,他认为自己绝对是一个聪明人。
  
   马蹄声传来,先前那名斥骂秋秋傻子的壮汉飞驰而至。翻身下马,走进会场,向村长坐位上之人抱拳唱喏道:“大当家,小的巡视过了,村四周并没硬点子。”
   “好!你退下吧,在村口把着。”大当家懒洋洋地说完这句,闭上了双眼。睡不好觉,闭目养神就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没多久,大当家忽地睁开双眼,毒刃似的目光缓缓在人群身上扫过,目光到处,无人不胆颤心惊地低下了头。他很满意。因他知道先前被他斩杀的几人,没有白死。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仁慈的人,比如今天:他就用四五个人的性命,救回了百来条人命。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上百村民转眼间就会变成死尸。可是他没有,因为,他是一个仁慈的人。所以他只杀了少少几人,就取得了他预定的效果,而且还挽救了大多数的人。
   有时,他甚至为会自己的慈悲心怀感动得落泪。他觉得,像他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不应该有恶报的,更不应该做那种噩梦,这让他觉得,老天有些不公平。所以,他现在又感慨万分的叹了口气。
   咦?怎地有一人敢正视自己的目光?大当家心中一动,定睛瞧去,只见那人穿着打扮与一般庄稼汉无异,只是形容痴呆,目光呆滞空洞,显是个傻子。
   大当家心中好笑:这小小山村怎会有什么高人?最近自己真的是有些疑神疑鬼了。想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眯缝上双眼,然后,开口说话了:
   “各位亲爱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你们好!今天我们来到贵地,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件事情。不知大家答应否?”
   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个时候还敢开口说话的人,无疑是很有胆量的人,胆大到可以不怕死。
   征求了群众的意见后,大当家继续说了:“很好!即然没人反对,那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了……我想请大家把自己的财物献出来,当然,还有自认有些姿色的女人也请站出来……”
  
  
   十 累了,想睡觉
   此语一出,立即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大当家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细丝:“有人要提意见吗?”
   村长赵大叔再也按捺不住,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沉声说道:“我是村长,我代表全村的百姓,要求你们马上从这里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很好!”大当家又笑了,他笑的时候,显得和善了许多。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时常面带笑容。他觉得一个仁慈的人,就应该有着这种笑容。他笑眯眯地说道:“村长的话讲完了,请送他回家吧!”
   “是!”语音未落,小喽罗已是手起刀落,村长的人头也随之落了地。“啊!”一些女人孩子发出尖叫声,更有甚者,脚一软,吓晕了过去。“爹——”两声凄厉的惨呼,一男一女扑倒在村长无头尸体上,失声痛哭起来。
   “还有谁有话要说?”大当家和和气气地向村民询问着。村长儿子霍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大当家吼道:“你,你……”这可怜的人,显是太过激动和恐惧,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你累了,回去吧!”话声刚落,一颗人头又落了地。“弟弟!”女子惨号一声,又扑在了村长儿子的身上。
   人群沸腾了,哭喊声夹杂着尖叫声使得会场有些混乱,有人吓得不知所措,有人却开始趁机逃跑。
   “请大家不要动,站在原地!”大当家向手下打了一个手势。喽罗们心领神会。白光频现,哀号四起,腥红的血珠漫天飞溅,一下子,地上多了十几具无头尸体,其中赫然有几个吓得要逃回家的小孩子。
   在死亡阴影笼罩下,局势终算是控制了下来。女人孩子小声啜泣着,男人有的被骇破了胆,垂着头颤栗不休,有的则是神情激动、一脸悲愤之情。可是,无论女的还是男的,年老的还是年轻的,瘦弱的还是强壮的,都不敢有所异动,因为,他们是人。
   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区别只在于,怕到何种程度。
   一个浓眉大眼的后生,额上青筋直冒,眼眶通红,攥紧了拳头,紧咬着唇,以至下唇都被咬出了艳红艳红的血珠,身子则猛烈颤抖着。是恐惧,还是愤怒?也许,两者皆有之。
   大当家发现了这后生,招招手,客客气气地说道:“年经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后生自知难以幸免了,心一横,豁了出去,怒吼着朝大当家扑来:“你们这群狗日的混账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大当家笑了,说道:“我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会满足你的要求的!”只见刀光一闪,后生的人头和人身便分离了开来。而大当家这时已回到原来位置,刀业已归了鞘。
   这一刀疾如闪电,一退一收也如风掣电驰,快得令人咋舌。可是大当家摇头了。他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刀比当年慢了三分,一退一收,更是慢了五分。哎,这都是拜当年仇家那拳所赐啊。这么多年了,竟然仍恢复不到六成。否则,也不会干起“山贼”这份很没出息很没前途的职业的。 
   大当家忽然觉得有些累了。通常人累了,就会想歇息想睡觉,他亦如此。不过,他的“睡觉”,通常都是搂着个大姑娘在床上睡觉。
   现在,他就想“睡觉”了。
   他的目光一扫,抬起手来,指着一名女子,对那女子身旁的小喽罗发问道:“是她吗?”
  
  
   十一 请坐,请上坐
   那名小喽罗毕恭毕敬地回道:“回大当家,就是她!”身旁的女子顿时脸色煞白,躯体明显地颤抖起来,象只受惊的小兔子,惊惶失措,但又显得那么的楚楚可怜,教人心生怜惜,教人心疼。
   大当家的心也疼了起来。他忽然想起了少年时他强行占有的那个女子,那个他苦苦暗恋了三年的女子,她当时的神态,也如眼前这女孩一般,那么叫人心疼!
   所以,他决定要好好地“疼”这女孩一回。
   大当家闭上了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渐渐地,那笑意越来越浓,再睁开眼时,已是满脸欢笑了。他看了看惊恐不安的村民,笑着说道:“我想,现在不会再有人反对了吧……那么,开始吧!”他这最后一句,是对手下说的。
   喽罗们轰然一声,四散开来。少数留在了原地看守,大多数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劫财物。
   大当家和几个强盗头目陆续走进了村中一间较大的屋子,紧随其后的,还有七八个姿色尚可的村姑。当然,她们不是自己走进来的,她们是哭哭啼啼着、被人半推半攘押进来的。
   先前被大当家“钦点”的女子也在其中。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小菊。而押着她的小喽罗,赫然竟是当日抢秋秋钱囊的小混混。
   原来,这群强盗乃是一伙四处流窜的山贼,这小混混正是其中一名喽罗。那日他奉命下山“踩点”,遇上秋秋,心生歹念,打算拣软捞些油水。岂知抢劫不成,撞上了小菊和李长生,反遭其辱。他心中怀恨,悄悄尾随三人,得知了其住处。返回山塞后,他添油加醋地向大当家报告,说这村庄人家殷实富足,而且还有个花容月貌的大美人。大当家心动了,于是,秋秋的村子便有了今日的这场劫难。
   “小菊!”一声悲喝,村民中有一人奋不顾身地冲了出来。正是李长生!他眼红如血,其势若狂地向屋子冲了过来。他不管了,他豁出去了,小菊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要活了。
   老实说,他很怕。恶贼杀人的时候,他骇得脚都软了,只差没尿裤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勇敢的人,可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他错了。他并没自己想像中坚强,也不像他的外表那般豪壮。原来,他是一个非常怕死的人。
   即使是现在,他也仍在怕,他怕,他怕那些强盗,他怕那些强盗杀了他,然而,他更怕的,却是怕——小菊会死!小菊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他知道。
   冲出人群的时候,他就不打算活了。冲到屋前的时候,看到几把明晃晃的刀扬了起来,他知道,他要死了。惟一的遗憾,是无法见到小菊最后一面。
   不解的是,他没死。至少是暂时没死。因为,在几把刀即将切开他的身体时,一个声音喝止住了它们。
   是大当家。大当家说话了,他说:“放他进来!”然后,李长生就莫名其妙地,甚至是觉得不可思议地走进了屋子。
   更不可思议的,是接下来的事情。
   “请坐,请上坐!”大当家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座位,笑眯眯地对李长生说道。
  
    十二 好客的主人
   客厅很大,摆有八张椅子和一张八仙桌,看来那喽罗所说的“这村庄人家殷实富足”并非夸大之言。房内人也很多,六个贼人,外加八个村姑,现在又多了一个李长生。
   大当家此时,好像见到了一位难得的贵客,满脸欢喜。而李长生,却只觉得心寒、心怵,连小腿都开始打起了哆嗦,入屋前的勇气和豪气,此刻都不知抛到哪儿去了。
   李长生略一环顾,见到小菊目前还安然无恙,多少松了口气。小菊惶恐不安的望着他,却不知是喜,是惊,还是骇怕。
   “请坐,过来坐!”大当家再一次发出了他的邀请。其脸上神情,态度之真诚,令李长生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象眼前这人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鸠占鹊巢的强盗,而是一位和善可亲殷殷好客的主人了。
   李长生冷汗直流,一抹额,战战兢兢地说道:“求您,放……放了她们吧!”
   大当家笑意更浓了,正欲答话,却闻得屋外又起喝斥之声。他微一怔,辨听稍顷,便大声说道:“放他进来!”这话,他是冲门外守卫的几名喽罗说的。
   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走了进来。
   李长生一瞧,竟是秋秋!
   秋秋怎么也进来了?
   若把这话去问秋秋,恐怕秋秋自己也难以答得上来。因为潜意识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要进这屋子,小菊在里面,小菊有危险!
   自打后山遭逢惊变后,秋秋便一直处在半清醒状态。神志恍惚的他下山后,一进村内,便和其他村民一样,被山贼挟持到了会场集中处。只是村中的剧变,对他并无多大影响。他好象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血腥的杀戮,残暴的罪行,惨绝人寰的场景,撕心裂肺的哀嚎,发生在身遭的一切一切,全然与他无关。
   好象也不能说他全无感觉,他多少还是有些感觉的。他觉得,有些吵。
   直至李长生的那一声悲呼。乍闻时,他僵硬的脸部肌肉忽地跳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神起了一丝变化,混混沌沌的脑海里突现了一点空明。
   小菊!小菊有难!
   于是,他开始向这间屋子走来。会场上看守的山贼不是很多,要维持整体秩序,难免有些顾此失彼,再加上秋秋使人一看就知是傻子,故也没人多加留意,竟让秋秋走到了屋子前。待屋前守卫的山贼出声喝止,欲砍杀时,大当家的命令也响起了——放他进来!
   所以,秋秋便进来了。
  
   大当家看到来的是秋秋,显然呆了一呆。秋秋进屋前的那一刻,大当家就在猜想着:进来的会是怎样一个人物,居然可以不怕死。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进来的会是秋秋,一个傻子,那个曾让他惊疑须臾的傻子。
   先前大当家发现的那个不惧他目光不在他目光下低头的人,正是秋秋。
   “你好!欢迎前来作客!”大当家如是说,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内心的迷惑,还有好奇。
  
  
      十二 好玩的傻子
   秋秋没有答话,秋秋甚至没有看他,秋秋空洞而茫然的目光,落在了小菊身上。
   秋秋怔怔地,呆呆地望着小菊。
   小菊望着秋秋,神色复杂难明。
   李长生望着秋秋,露出不解和担扰的神情。
   大当家望一下秋秋,再望一下秋秋望着的小菊,脸上的表情即奇怪,又古怪。
   大当家怪怪地笑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傻子,一个很好玩的傻子。
   他觉得,现在,这里有了秋秋的加入,似乎更好玩了。
   “我想,再不会有人来了吧……”大当家拍了拍手,道:“那我们,开始吧!”说完,他便朝小菊走去。
   霎时,另五个头目如猛虎出笼,一人扑到了一名村姑。撕扯衣裳声,尖叫哭号声,嬉谑淫笑声,交杂着在客厅里响起。强烈的屈辱使村女们忘了恐惧,只知道拼命挣扎,反抗。可是孱弱的小羊,又怎抵得住豺狼虎豹的侵袭?
   小菊浑身颤抖着,对正走向她的大当家尖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愈是这样,大当家就愈是兴奋。他喜欢这种感觉,是以,他把脚步放得很慢,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住手!”李长生消失殆尽的勇气奇迹般地复生了,骤然发出一声暴喝。
   “哦,对了,是要住手。你提醒了我!”大当家很听话地停下了脚步,把屋外守卫的山贼召了进来,然后对李长生说道:“是住手,不过是住你的手,还有你的脚。”
   两把刀迅速架在李长生的脖子上,李长生立时动弹不得了。
   大当家的双手,刚一触到小菊抖个不休的肩头,小菊立时尖叫一声,扭身便跑。大当家手一探,扣住小菊的手腕,顺势就把她摁倒在地。
   破布碎裳如雪飞舞,哀号悲呼不绝于耳。李长生目中带血,恸呼一声:“小菊,来生见了!”身子前倾,猛一扭脖,血立时溅满白刃,人亦仆到在地。
   小菊蓦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嚎,这声音是如此凄厉疯狂,直如冤鬼夜嚎、厉鬼索命一般,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为之怔了一怔。
   霎那间,空气凝滞,时间停止。就在这瞬间即逝的“静”过后,一个声音宛若晴空劈雳,遽然炸响。
   “住手!”
   大当家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喝这声“住手”的人。脸上的神情由惊疑到迷惑,再由迷惑,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渐渐地,脸上的笑意越积越多,到后来,竟演变成疯狂大笑了。
   “哈哈哈……”大当家狂笑着,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滑稽最可笑的事情,见到了天底下最有趣最好玩的人一样,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哈哈哈……你……天……哈哈哈……你说……哈哈……说什么……” 
   他干脆爬起身来,走到这人身前,指着这人的鼻子,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你……哈哈……你先前说……哈哈哈……什么?哎唷,真是笑死我了……” 
  
  
    十三 我会打你的
   他为何感到如此好笑?那是因为,这声“住手”竟然是从如个木头人的秋秋口中发出的,是从一个傻子口中喝出的,而且居然还喝得如此义正辞严威风凛凛!
   他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只猪突然开口说了人话,而且说的还是“我爱你”。这等荒诞不经的事情,教他逢上了,怎不要笑破肚子?
   可秋秋并不觉得好笑。他感到很痛苦。不仅为眼前惨不忍睹的现实而悲痛,而且还因隐约忆起了一些事情而苦不堪言。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失去的记忆,然而,当他再深地追思下去后,他的头却象要爆炸般的痛。
   小菊的尖嚎,仿似当头木棒,把他从无意识状态中打醒,回复成半日前的他。不仅如此,还使他的思想格外的清晰起来,就像海堤被人掘了一个缺口,渐渐开始有潮水溢出了。他竟能捕捉到一些杂乱无章的片段,他知道,这就是他失去的记忆,因为他觉得它们熟悉无比。
   若能静下来好好思索,再加以时间,秋秋或许能寻会他所有的记忆的。可是,不行,现在不行。小菊的现况,教他如何冷静?
   “你先前说什么?”大当家已止了笑声,但仍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秋秋,问道。
   屋内令人发指的兽行,耳边不断的哀号,眼前李长生冰冷可怕的尸体,回复意识的秋秋,直至此时才发现这一切。秋秋不禁狠狠打了一个哆嗦。一种非常深非常深的恐惧感,使得他一下子丧失了刚恢复意识时的勇气和豪气。
   先前喊出的“住手”,只是在他神志乍醒时,见到小菊被辱,自然而然爆发出的一句。而现在,他却是害怕得要死。
   秋秋一向都是个胆小的人。所以,当大当家凑到他面前,眼对眼、鼻对鼻地问他时,他发抖了,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我说……请……请,请你住手……”
   大当家眉开眼笑,问道:“若我不住手呢?”
   秋秋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倏地,他不知怎地想起了婆婆和小菊的告诫——遇到坏人,绝不要害怕。你越怕,他们就越凶了!念及与此,秋秋腰一直胸一挺,大着胆子说道:“那,那我会打你的……”
   大当家显然有些吃惊,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秋秋好一会儿,才又捧着肚子狂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真是个好玩的人……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他忽地伸手掴了秋秋脑门一下,怪叫道:“拷!你打我?你有那能耐嘛,你打得着我吗?我快要被你逗死了,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傻啊!”
   秋秋摸了摸头,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抗议道:“你,你不……不要打我的头!”
   大当家笑得不可遏止,伸出手来,“啪”地一声,照秋秋的脑门又是一下:”不要我打,我就偏要打!你又怎地?不会说要杀我吧。“
   秋秋低吼着:“不要打我的头,不要打我的头!”
   “打你又怎样?我偏要打!”大当家口中恶狠狠地说着,手下更是不闲着,“啪啪啪……”连串的掌掴声,似一串点燃的鞭炮在秋秋头上炸响了。
   秋秋似又丧失了意识,呆呆地站在那儿,任人欺凌。只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恐惧异常的神色,仿佛突然间见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撞上了这世间最教他害怕的事情。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掌掴,这恐惧之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烈……
   “啊!”秋秋蓦然一声狂吼,疯虎一般扑向了大当家……
  
  
   十四 闻声起舞的呕吐
   “后来呢?”许多年后,小山村的大槐树下,一群小孩子向居中发须皆白的老人问出了这样一句。
   老人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之中。他那波澜不惊恬淡自如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惊惧至深的神色。他喃喃说着:“那是我生平以来,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一天……那天……”
   这么多年了,老人回忆起当日,仍心有余怵。因为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可怖之极,他这一辈子也休想忘掉。
   那是小村庄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浩劫,不仅惨绝人寰,而且骇人听闻!
   无辜村民,亲人朋友,男女老少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哀号恸哭声此起彼伏,当时他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动得不敢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啸遽然响起,紧接着,他发现会场局势起了变化:好奇怪的,所有看守村民的、入屋搜劫的山贼们不约而同地,怒吼着朝村中一间房子冲去。
   可山贼们还未进入那屋子,屋里就有一个血人手舞足蹈地冲了出来。
   他眼尖,发现那个血人,居然,居然是秋秋!
   数十名恶贼狂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刀朝秋秋冲了过去,嗜血残暴的他们被激起了凶性,他们要将这人乱刀分尸,他们要让这个人——死!而且要死得很惨!
   眼见秋秋就要惨死乱刀之下了,他吓得闭上了眼,不敢眼见这血淋淋的一幕。
   惨号过后,他难过地眼开眼。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居,然,看,到,了:
   秋——秋——在——杀——人!
   而且还是在——屠杀!也就是说秋秋他一个人,竟然在屠杀数十名山贼!
   没有哪个场景能比眼前的这一幕,更为惨烈、恐怖。
   秋秋手脚胡乱挥舞着,可是秋秋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无可匹御的劲气,破空之声呼呼作响,泥土掀起漫天飞扬。
   拳脚明明没落到人身上,但恶贼们却有的手折脚断,痛得满地哀号打滚;有的胸腔被打出老大一窟窿,血泉喷涌,白骨森然可见;有的肚子被击穿了一个大洞,湿漉漉的肠子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只得用手去捂去堵甚至去兜去将它们塞回身体里;还有的头壳被打爆打碎了,白花花的脑浆顺着脖子,滑过萎缩的身躯,流淌在地上。
   他开始呕吐了,伴随着恶贼们的怪号惨叫声。这呕吐就像在闻声起舞一般,,一阵又一阵,一浪又一浪。
   可令人难以置信的还在后头:秋秋似乎对每一个会动的物体都不放过!
   满地打滚哀号的山贼,被秋秋击打至丝毫不能动弹,声息全无;就连恰逢其会飞过此处上空的一只倒霉的小鸟,也很不幸地被秋秋一拳打落在地上,扑棱两下翅膀,就一命呜呼了。
   秋秋此时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一个毫无人性的魔鬼!
   在远处目睹这一切的他,害怕得要死,连呕吐也吓得停了下来。更令他骇然的是:
   秋秋居然,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一步、接一步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十五 下跪的“魔鬼”
   除秋秋外,所有的人都想跑,想逃,可偏偏脚软绵绵的,有心而无力。
   他亦如此,他更是吓得尿了裤子。这也不能怪他胆小。只要是人,逢此场景,谁不害怕?更何况,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后来呢?后来呢?三爷爷,快点说啊!”小孩子虽觉得害怕,但仍不住发声催促摸着胸口调整呼息的老人。他们觉得今天三爷爷讲的故事,无异与又一个让他们又爱又怕的鬼故事。
   被称作三爷爷的老人深深吸进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才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这三爷爷不是别人,正是小菊的弟弟小三子。只是当日年少懵懂的他,如今已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难以想像惊心动魄的事情,令他在回忆时无法不时而停顿下来,调整一下起伏难平的心潮。
   当已成疯成魔的秋秋朝他们走过来时,他——小三子吓得心魂俱丧,不敢动弹丝毫。
   全场寂静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秋秋的脚步声,宛若死神手中的小鼓,在大伙儿心中一下又一下地敲响。没人敢动,也没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哭出声来。
   这一切,只是来源于秋秋,来源于这个平素和善可亲心地善良的傻子秋秋。
   秋秋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走进了会场,走到了村民们身前。村民们都骇得屏住了呼吸。
   秋秋满面血污的脸上,渐渐露出一种迷惑和思考的神情,他好象在奇怪:为何,眼前没有了会动的物体。
   长时间的沉寂后,突然,左方有一个物体稍稍动了一下,秋秋的心神立即注意到了。于是,他朝那物体走了过去。
   那“物体”更是吓得哆嗦不停起来,那“物体”其实是一个小孩子,那小孩正是小三子!小三子心中害怕至极,竟不自禁地打了个突兀的哆嗦,却引起秋秋的注意。
   魔鬼般的秋秋,终于走到了小三子身前。只是那一脸的血污,就足以教人做上十天半月的恶梦。秋秋面无表情地望着小三子,缓缓地,扬起了拳头。
   小三子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秋秋!呜呜呜……秋秋哥,是我啊!小三子,小菊姐的弟弟小三子啊!你还救过我的,秋秋哥,你不认得我了吗?呜呜呜……”
   秋秋闻声,身子猛地一震,接着又打了一个机灵,好象蓦然从梦中惊醒。他望着小三子,眼神不再空洞茫然,反而升起了一种很温暖的神情,他笑着问小三子:“小三子,你为什么哭啊?”
   小三子没有答话,倒是哭得更厉害了。秋秋也没有再问,因为周遭的一切,让他震惊。
   秋秋瞠目结舌,骇立当场!
   这可怖的场景,秋秋这辈子都没见过,也无法想像到:遍地死尸,血流成河,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但惟一的共同点,就是——死得很惨!其惨状简直叫人不敢再看第二眼。如果说世间真有地狱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这小村庄就是一座人间地狱。
   半晌后,秋秋身子再一剧震,似想起了什么,“啊”地大叫一声,掉头向那间房子狂奔而去。
   惊魂稍定的村民们,这时方敢放声痛哭。一时间,恸哭哀泣之声此起彼伏,再加上尸横遍地的惨状,整个村庄陷入了昏天暗地愁云惨雾之中。
   小三子啜泣着,稍一迟疑,也跟了上去。然后,他又见到了奇怪的一幕:秋秋冲到屋门口正待进入时,却仿似给人施了定身术,一下子僵立在了那儿。好一会儿,他才动了,但他不是入内,而是——跪了下来!
   他在给谁下跪?给天良丧尽禽兽不如的强盗?还是屋内有一个鬼神俱怕的修罗魔王?连此时跟个魔鬼似的秋秋,见着了它,都不禁要膜拜下跪?
  
  
   十六 真相大白
   远远望去,秋秋浑身打着哆嗦,似乎骇惧到了极点。但很快,他发出一声狂乱至极的嘶吼,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屋子。
   小三子渐渐放慢了脚步,他越来越怕了。他根本就不敢进那间屋,若不是心念他小菊姐,他连跟过来的勇气都没有。
   不久后,秋秋出来了,手中还抱着一个人。秋秋是冲出来的,他狂乱地摇着头,闭着眼怪叫狂嚎,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雄狮,从屋里冲了出来。
   小三子这时已行得近了,看清秋秋手中之人,蓦地一声悲呼,飞奔了过去:“姐——”
   秋秋手中之人正是小菊。小菊满嘴血污,一动不动,显是已咀舌自尽多时。 秋秋跑得很快,小三子在后追赶着,哭喊着要秋秋停下,可秋秋浑然不觉。小三子心中急切,脚下一个趔趄,竟摔倒在地上。再抬头看时,秋秋已冲上了后山,瞬间消失不见,一并消失的还有小三子的姐姐——小菊。
   小三子趴在地上,泪眼涟涟地望着那个方向,放声痛哭。
   秋秋消失了,只留下那似哭似笑似疯似魔的怪嚎声,在这个宛若人间地狱的小村庄里回荡不休。
  
   “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见过秋秋……”老人说到这里,眼眶竟有些潮湿了。他无法不伤怀:不仅秋秋在那一天消失了,而且还有许多人也在那一天,永远地,永远地消失了。
   “三爷爷,那屋子呢?为什么秋秋会在那屋门口跪了下来?”小孩子们显然体会不到这种伤感,他们关心的是那诡异之极的屋子,以及屋内所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人脸上的伤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惧和迷茫之色:“找不到秋秋,我又回了村,可当时我还不敢进那屋。只是听进去过的人说,里面没一个活人。里面全是死尸,包括李长生李大哥,七名村姑,四个小喽罗,五个山贼头目以及他们的大当家。尤其是这十个贼人,同屋外数十名贼人死法一样,惨不忍睹。没有人知道这屋里倒底曾发生过什么事,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当然,秋秋除外。可秋秋是死是活,同样也没人知道,所以这些就成了一个迷,一个永远都难以解开的迷……”
  
   老人其实说错了。天下有的人就是喜欢猜迷和解迷,而且乐此不疲;天下还有许多看似解不开的迷,最终还是被人解开了。只不过,时间长了点。
   这起山村的惊天血案,震惊了许多在朝在野的武林人士。他们或是派人或是亲身出马调查此案。这些人的出发点虽然不尽相同,有的为公,有的为私,有的为正义公理,有的仅仅只是好奇,但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弄清楚这件血案的事实真相。
   这些人经过多年的调查,居然发现了许多人们不曾得知的事情:原来秋秋父母可非一般人,乃是当年江湖叱咤一时的侠侣,而后为避仇,才隐姓埋名隐居山野的。再调查下去,竟发现:秋秋父母的仇人无巧不巧,竟然正是这满手血腥狠毒残暴的山贼首领。
   这恶贼还应算是秋秋的杀母仇人。他原是雄霸一方的独角大盗,一次行劫时,偏不巧撞上了秋父。秋父武功与他旗鼓相当,斗至二百余招,才分出胜负,打跑了他。岂料他怀恨在心,竟趁秋父外出时,潜入秋秋家,暗算了秋母。他在暗秋家在明,秋父为避其害,携家隐居。不曾想,秋母终是伤病难以痊愈,含恨逝去。秋父悲痛中,找上了他。一番生死相搏,秋父被他一刀斩断了腿,他也被秋父一拳打得吐血,负伤而逃。从此,他的功力大损,连原来的一半都不及。独角大盗自是做不成了,他便收服了一伙山贼,仗着人多势众,四处流窜作恶。
   这恶贼听小喽罗怂勇,到秋秋山村杀戳劫掠,却不想命丧于此。不仅是他,他手下一众山贼几乎尽数被击毙。可以证实的是,大部份人是死与秋秋手中,可屋内那十多人呢?
   这些调查的人断定:屋内的人除李长生死于刀下与秋秋无关外,其余的人全是被秋秋打死的。他们是给内力活活震死,同屋外的数十名贼人一样。只是秋秋当时理智全失,竟连数名可怜的村姑也没有放过。至于被秋秋抱走的小菊,却是不堪凌辱趁隙咬舌自尽的,与秋秋无关。
   至于秋秋是怎么突然成疯成魔,并且拥有了一种强硬之极的劲气的迷团上,他们是这样判断的:秋秋父以拳脚内功见长,定是以一种玄奥的传功之术于他临死前,尽数输与秋秋体内的,只是秋秋其时呆痴,并不知晓。当日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所未有的强烈刺激下,终于爆发了出来。大当家纵然武艺高强,但他有功力受损在先,又有猝不及防与后,是以被秋秋活活打死。只是令人叹息的是,当秋秋体内真气爆发的一刻,也是秋秋他成疯成魔的时刻。
   待他再被小三子唤醒时,一切事情都已然铸成,包括失手打杀几名村姑的错事。而且这时,小菊已然香消玉殒。是以,他才有在屋门口的那一跪。
   这一跪,很复杂,有恐惧,有骇然,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恐怕却是悲痛和忏悔。
  
   真相大白天下时,已是百年后,但人们对当年这场骇人听闻的血案记忆犹存,所以,在得知事实真相后,人们不禁纷纷唏嘘感叹:谁说上天没有报应?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屡报不爽。秋父没能为爱妻报得仇,老天便借秋秋之身,以秋父的内力,击毙恶贼,得报大仇。
   尽管秋秋只是一个软弱无能的老百姓,是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傻子,但是,请不要忽视了,他也是个人,而且是一个会说“不要打我的头”的人。
  
  
  
   

作者签名:
人生何所似?飞鸿踏雪泥。鸿爪偶留痕,哪复辨东西!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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