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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一面镜子

海魂
2005-09-13 10:52   收藏:0 回复:10 点击:3923

    这是我的一面镜子
  ——读雪克两首国外诗
  
   雪克在21世纪网站发了《圣彼得堡片段》和《乘地铁去巴黎圣母院》,我刚看个开头,就觉得撑不住了。我把这两首诗打印出来,越读就越觉得震动。倒不是这两首诗的内容对我的震动,而是在对同一事物的认知和表现手法上,雪克的诗击中了我的要害,给了我震动。
  
   去年7月份我去过巴黎。逗留期间,写了《登艾菲尔铁塔》、《期望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塞纳河的沉沦》三首诗歌和几首诗词,但自我感觉很不满意,尤其是诗歌,庸俗、老化,从立意、语境、意境到手法,完全是老掉牙,没有一点新意。可能是当时整天忙于起床、早餐、乘车、听课、乘车、午餐、乘车、听课、乘车、晚餐、乘车、洗澡及看听不懂的电视、睡觉这样周而复始的单调生活,连写出来的诗也是单调的。回国后我想做进一步修改,但毫无进展,仍觉得生硬老套。现在,我决定把雪克的这两首诗作为一面镜子,来对照并梳理一下我的诗歌创作。
  
   雪克《圣彼得堡片段》的开头是这样的:“引起雪崩的少女 令人心碎/谁在涅瓦河上凿一个窟窿/沉去跳跃的麋鹿 连同/素雅的花季”。《乘地铁去巴黎圣母院》是这样的:“老鼠居住的洞穴/人类穿行的地铁/在巴黎 我用2欧元追赶成群的/老鼠,听一个小时的/钢铁摩擦钢铁”。一下子就把我紧紧抓住。
  
   而我《登艾菲尔铁塔》的开头“我在钢铁的吆喝中爬行/骨骼咯咯作响/灵魂游行成柔弱的浮云/巴黎是一张发黄的地毯”有点意思外,其他两首基本不值得一提,两军对垒,还没擂鼓,我的先头部队在阵势上已经败下阵来了。
  
   同样是写雨果笔下的敲钟人,我在两首诗里都写到,而雪克连名字都没有。我写道:“只有穿着绿军装的梧桐/表演出加西莫多无泪的眼眶”(《登艾菲尔铁塔》),“在巴黎圣母院/我听不到加西莫多的钟声”(《期望巴黎圣母院的钟声》)。而雪克是这么写的:“丑陋敲钟人的阴影/裹住巴黎圣母院”(《乘地铁去巴黎圣母院》)。我的天,一个“裹”字就裹住我派出的两个“加西莫多”。我纵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领,也永远走不出雪克笔下的巴黎圣母院了。
  
   就连写雨果,我也输了。《期望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在巴黎的零点/没有人告诉我/雨果和巴尔扎克/我凭借仅剩的一点点记忆/像两旁的塞纳河水/静静地让人窒息”。《乘地铁去巴黎圣母院》:“探出头来 辉煌依旧的寂寞 把我速冻。/那个冬晨很冷/没有袒胸露臂的吉卜赛女郎/没有阳光灿烂的法兰西少女/丑陋敲钟人的阴影/裹住巴黎圣母院/我在急急忙忙的街头 孑然而立/不知是凭吊石头建筑的/往事,还是凭吊雨果”。我的诗呈现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雪克在这部分与我的感觉是一样的,但他用辉煌与寂寞,冷与袒胸露背、阳光灿烂,急急忙忙的车水马龙与孑然而立这些强烈的反差,使动与静的对比、多与少的对比鲜活起来,而且语言写得顺畅,没有丝毫的揉捏痕迹,这一点是他的高明之处。接下来我基本上是写表面文章,如蜻蜓点水,而雪克却抓住一个点像老鼠打洞一样深入下去。这体现了我们对事物感受的深浅。“而几百年来的匆匆过客啊/有谁想象过地陷?/想象巴黎圣母院成为地铁的/驿站,或者老鼠的迷宫/想象它们在里面/生生不息,代替人类演绎基因里的/悲情戏剧!”(《乘地铁去巴黎圣母院》)面对巴黎圣母院,我们都同样厌倦人生的悲情戏剧,但我们无法阻挡悲情戏剧的继续发生。我的诗思停止了,但雪克却能突发奇想,把悲情戏剧转移给老鼠。没有这种朴素、本真与浪漫的想象,诗还像诗吗?
  
   同样是寻找美女,我“只有虔诚的脚步/去叩响爱斯梅哈尔达的美丽和泪水”(《期望巴黎圣母院的钟声》)。而雪克不但用心写作,而且用身体写作:“那么 潜进记忆的水里/能否打捞宿命?在安娜卧轨之后/我又挽着亭亭玉立的尸身/去伊萨大教堂祷告”。(《圣彼得堡片段》)彼此的字里行间,我是一个匆匆过客,雪克却是一个“拯救灵魂的巫师或神甫”。
  
   这就是雪克能深入生活、深入诗歌、深入灵魂的镜子,我从中看到自己在巴黎游走于水面之上的无奈、彷徨、和疲倦。在创作上,我太理性了,没有按当时的感觉有感而发,而是过分追寻该表现什么思想、反映什么历史,写不出来也硬着头皮写,这不是写诗,而是在写思想汇报。不比雪克,他放飞想象的翅膀,让思维跟着感觉走,既可以通过地铁联想到老鼠打洞和生物的繁衍生息,又可以挽起一个虚幻的美女尸身去寻找生命的本源和归宿。这就是离开了小我达到大我境界的优秀诗篇。
  
   我不敢说雪克的两首诗写得精彩绝伦,在别人的眼力这两首诗可能不算什么,但它们是在我对自己感到窒息时,抓到的一根稻草。所以,我把雪克的诗当成一面镜子,和我的诗比较,以期能找到自己的缺陷。
  
   本来我打算静下心来修改这三首诗,现在没必要了,再改也没激情,不如放在这里,时时刻刻和雪克抱着的“美人”相伴。
  
   程增寿读了此文后说:“为什么到了巴黎就一定要想起和书写雨果和巴尔扎克呢?其实我总认为,我们的诗歌除了来自历史感悟之外,还可以来自生活的最细微的动作和存在。也许,那才是诗歌最初的本质和气质吧!”是呵!雪克的诗给我的是震撼,程增寿的话如醍醐灌顶!我明白了,当时为什么老是写不好这几首诗,就是因为老是想着对历史有些反映,历史负担太重,没有轻装上阵,以致写得很累、很辛苦、很窒息、很绝望,吃力不讨好。
  
  
  附一:雪克诗两首
  
  《乘地铁去巴黎圣母院》
  
  老鼠居住的洞穴
   人类穿行的地铁
   在巴黎 我用2 欧元追赶成群的
   老鼠,听一个小时的
   钢铁摩擦钢铁
  
  探出头来 辉煌依旧的寂寞
   把我速冻。
   那个冬晨很冷
   没有袒胸露臂的吉卜赛女郎
   没有阳光灿烂的法兰西少女
   丑陋敲钟人的阴影
   裹住巴黎圣母院
   我在急急忙忙的街头 孑然而立
   不知是凭吊石头建筑的
   往事,还是凭吊雨果
  
  而几百年来的匆匆过客啊
   有谁想象过地陷?
   想象巴黎圣母院成为地铁的
   驿站,或者老鼠的迷宫
   想象它们在里面
   生生不息,代替人类演绎基因里的
   悲情戏剧!
   ----我的想象并不奢侈
   我只想让世间的痴男怨女
   有个机会歇息
   并向主教告解原罪
  
  《圣彼得堡片断》
  
  引起雪崩的少女 令人心碎
   谁在涅瓦河上凿一个窟窿
   沉去跳跃的麋鹿 连同
   素雅的花季
  
  我努力扯开铜茶吹的热气
   企图在生与死之间 划一条界线
   但圣彼得堡倾斜的寒冷
   洗劫我的正直
  
  那么 潜进记忆的水里
   能否打捞宿命?在安娜卧轨之后
   我又挽着亭亭玉立的尸身
   去伊萨大教堂祷告
  
  雪橇是不会来了
   幽灵们在战神广场狂饮伏特加
   风吹过这个凄凉的圣诞节
   风中的我 撕碎平安夜的外套
  
  
  附二:海魂诗三首
  
  《登艾菲尔铁塔》
  
  我在钢铁的吆喝中爬行
  骨骼咯咯作响
  灵魂游行成柔弱的浮云
  巴黎是一张发黄的地毯
  拉扯着天蓝色的帐篷
  令天空紧张得没有留下一条缝隙
  只有穿着绿军装的梧桐
  表演出加西莫多无泪的眼眶
  我在这充满古典的客栈
  追寻路易十六遗失的色彩斑斓的胸针
  追寻颐和园失窃的一张精美的请柬
  然而塞纳河水骑着战马远遁
  惆怅像一个长长的夕阳
  
  我握着清风的手
  和巴黎有个约会
  留下白云
  留给巴黎的一张名片
  
  
  
  《塞纳河的沉沦》
  
  繁忙的河水和繁忙的游船相互拥挤
  晚风柔柔的金发把夕阳挂在半空不肯离去
  和浮云倾诉西出阳关的私语
  梧桐树是巴黎的相思子
  忘记了蝉鸣忘记了蝴蝶只有白鸽落脚
  麻利的水草躲在圣母院的墙脚下
  偷窥一个凄艳的身影却发觉已经遗失了好多年
  惆怅的钟楼懒洋洋地忘记梳妆
  游鱼非常经典非常浪漫非常有专业思想
  我抬起头收拾古人遗落的古典
  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把巴黎装进了厚厚的眼袋
  送给你——
  我沉沦的离愁
  
  
  《期望巴黎圣母院的钟声》
  
  在巴黎圣母院
  我听不到加西莫多的钟声
  在巴黎的零点
  没有人告诉我
  雨果和巴尔扎克
  我凭借仅剩的一点点记忆
  像两旁的塞纳河水
  静静地让人窒息
  只有虔诚的脚步
  去叩响爱斯梅哈尔达的美丽和泪水
  踩着巴黎大街上的狗屎
  亲亲这古典得不能再古典的都市
  彳亍街头的落叶
  忘记了历史的伤痛
  我始终没有听到最想听到的钟声
  
  
  
  
原创[文.你评我论]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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