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我最讨厌阴雨绵绵，可是最近这里天天如此。这就意味着我每天都要挑剔着过日子。可是小妖喜欢这样的鬼天气，她说，阳光里住着魔鬼。我感觉她要告诉我说天使都是这个天气出来活动的，然后让我猜测她是不是天使。猜测不是我的擅长的事，因为猜测一个人的心思太累，我忙不过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
　　我在早晨忽然想起来了，关于往事的某些片段——其实说它是往事有点牵强，因为在我的脑子里，所谓的想象和回忆区别并不是很大，因为都是很虚无的东西，所以我常常把它们混淆在一起。在想到这些事情以前，我做了一个梦，不是美梦，但可能也不是噩梦，因为里面除了疑问以外并没有别的。
　　我梦见自己和一个长的很像小妖的女人一起去快餐店吃饭，因为人多，我们排了很久才买到，然后我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去，我很奇怪地发现她买了两个人的饭菜，我问她：“你要请谁吃饭呢？”她没有回答，只是很开心地笑，然后走开了，可能，她去叫她要请的人来吃饭，但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因为这个疑问我醒得特别早，甚至来不及把我花钱买的鸡腿吃完。
　　醒过来以后我在琢磨这个没有头绪的梦，然后顺便想起一些旧事。
　　
　　18岁那年我崇尚暴力，整天不去上学呆在家里看《古惑仔》。郑伊健很帅，特别是留长发，裸上身，拿着马刀的样子。我常常在卧室的镜子前面拿着臂力器，一边装酷，一边打量镜子里瘦不拉叽的自己，想象自己很帅的样子。其实我只能感觉良好一小会儿，然后我就觉得很沮丧，因为自己离墙上郑伊健的形象太远。他有很结实很大块的胸肌，而我的胸口肋骨清晰可见，像是钢琴的键盘。还有他胸前纹着一条青龙，我胸口连四脚蛇都没有。
　　我一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无所事事。有一天父亲看不下去了，他说，要么你给我回学校认真读书，要么我给你一些钱，离开这里，自己谋生去。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三天，我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右手。他愣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五张印着四个人头像的灰色钞票，我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塞进口袋。接着我上楼去收拾行李。我用的是一个黑色的旅行袋，我往里面塞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然后站在书架前面发呆。书架上的书不算少，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底细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好学生。其实我不是，老师在讲台上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我通常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和大声地嘀咕：“好好学鸡，天天下蛋。”然后一群女生在配合着我傻笑——其实这根本不好玩 ，不过她们都不知道真正的玩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决定原谅她们的无知。我在书架前犹豫很久，把里面的四本王小波的书拿出来，码在桌上。我搬书的时候发现它们很沉，这让我想起陈浩南手里的马刀。
　　说真的，拿马刀和王小波的书相比，我喜欢马刀。
　　王小波的小说我在我还看不懂的时候就全部看完了，那些男女关系的情节我看得特别仔细，这是很神秘的事情。记得他写陈清扬是个破鞋，后来我在班上说一个女生的脸像破鞋，结果她哭着，找来班主任把我恶训一顿，我才知道破鞋是不能用来形容女人的，而是用来形容男人。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其实男人女人都是可以用“破鞋”来修饰的，不同的是通常女人穿的鞋比较小，而男人的鞋比较大，依此可以推出的结论是：男人破起鞋来，比女人厉害得多。
　　我把这些书打包装进袋子，背着下楼。然后在客厅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大大咧咧地对还站在原地不动的父亲说，“爸，我走了。多保重。”他嘴唇有点哆嗦，却没有说话，然后我说：“拿一根烟也不行吗？”接着把烟往茶几上一丢。我看了一眼父亲平日很和气但是现在扭曲的脸，就往门口去了。
　　我离开家那天天气究竟怎么样，我有点记不清了。不过这没有关系，最重要的事我得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然后想办法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这不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这是我一位叫寒枫的朋友的故事。我现在还在一所大学里面读书，读中文系。这么写唯一能让我接受的是王小波，我喜欢他的书，并且百看不厌。我把自己当成寒枫来写，还有一个意图，就是制造我经历奇特的假象。我总觉得自己的青春很平淡，所以要制造一些波折来考验自己。我朋友寒枫的经历就十分精彩，所以就成了我借鉴的模本。我很欣赏他，也是他让我接受并且喜欢上王小波。
　　我和他唯一相同的地方也就是王小波，至于别的都可以暂时忽略。
　　小妖是我的同学，她常常看我的文章，而且她总能很准确地说出我写文章的意图。就比如她知道我写这篇文章仅仅是为了寄托。看我的文章的人很多，而且大部分人会叫好，这些话我都爱听，不管他们说这话的真心假意。我爸爸教育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你要相信别人的真诚，但是不能相信别人所有的话。”这听起来好像很复杂，事实上也真的很复杂。
　　但我懂得他的意思，他是说，很多人说一些话的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特别人赞扬别人的话，他要我辨别真假。可是他没有告诉我要怎么辨别真假，这是一门很难懂的学问，比微积分，或者歌德巴赫猜想还难。
　　
　　寒枫在那天离开家以后就先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烟。什么牌子的他没说，我也没看见。这个和那天的天气一样，是小事，不重要。寒枫常常跟我说，做男人要大气，不能在小事上计较。他说的话我基本上都相信，因为他本来话就不算很多，而且他说的都是他自己的经历或者是感想。他很坦率，而我喜欢坦率的人。
　　寒枫叼着一支烟走在街上，学着《古惑仔》里面陈浩南走路的样子。大家都可以想象，就以他的条件，学四眼都没人要承认。接下去我还是以他的口吻来叙述，比较安全。
　　我那天走在街上并没有急着找工作，我觉得这些钱可以够我花一阵子。我下午去一家录像厅里看了一些录像，其中一片是《古惑仔》，然后还有一些儿童不宜的西欧带子。我那天看的时候有点紧张，因为我只在王小波的书上看过这样的场面，然后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幻想一下做X的姿势，顶多晚上睡觉的时候梦见一条蛇从洞里爬出来，然后大清早在一阵战栗中醒来，除了有一点虚无缥缈的快感，没有别的感觉。这时候我通常都要起来换一条内裤继续睡觉。我看到屏幕上赤裸的外国女人非常激动。心跳很奇怪地加快，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乳房在一个长的很健硕的男人的手里挤压，变形，我的手忍不住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后来我看着他们……耳边是那女人淫荡的呻吟。
　　我那段时间迷上了录像厅，天天都要去那边看这样的片子。忍不住了就去楼下的厕所去打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