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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上部)

悠然心会
2005-09-04 21:26   收藏:0 回复:8 点击:4600

    (一)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一个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什么啊?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讲《坛经》。正讲到惠能作偈时。有一个法空的小和尚神色匆匆趔趔趄趄闯进来。老和尚喝道:“咄,你一个出家人,万事皆休。何事让你如此慌张啊。”法空说:“师傅,弟子在山下挑水时,发现一个女施主躺在河旁,已奄奄一息。可是……”老和尚说:“可是什么,你为何不将女施主扶起来啊!”法空说:“弟子不敢。”老和尚道:“有何不敢?”法空道:“那,那女施主,赤身裸体的。弟子不敢。”老和尚道:“为何不敢?”法空道:“弟子见那女施主身体裸露。有碍佛理。所以不敢。”老和尚心想此时正是说法的好时机。于是,对法空道:“那你就坐下来,听我把六祖这个偈说完。”法空犹豫了一下,咂吧咂吧嘴没有说话就坐了下来。
  
  老和尚继续说道:“刚才我说了。那神秀作偈: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而惠能斗大的字没认识几个却作偈: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这下却让五祖……。”老和尚讲的起劲,坐在第三排的一个叫法印的弟子却突然起身,向门外奔去。边跑边说:“弟子告辞一会儿,马上就来。”跑到门口还随手拿走了放在门槛口旁边的椅子上一件棉袈裟。老和尚甚是恼火。却也不好说什么。他以为这个法印内急,只是纳闷,内急干嘛要拿袈裟呢?他停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他的偈。“五祖当下对神秀说:‘你作的这首偈颂,还没有见到真如本性,你还是个门外汉呢!像你这般见解,想修行而得无上菩提,是得不到的。’”说到这儿,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众弟子已经由刚才引起的搔动变成现在的聚精会神。心里暗喜。他轻轻的咳嗽了一下道:“所谓‘无上菩提’,必须要当下认识自己的本心,明心本性。要知道自性是不生不灭的,在一切时中,知一切法都是圆融无碍,没有一点滞塞不通的地方。你要是一样真了,则样样都真了,万境都到如如不动的境解上。这如如不动的心,才是真实的。你若能有这样的见地,这才是无上菩提。就拿刚才的事说吧。你看见了那裸身女子,这就在你心里存了孽障。你本来应该是在救人。而心里却在妄想。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你却在……”。
  
  这时,从门外传来杂嘈的喧闹声。只见那叫法印的弟子胸前抱着棉袈裟,棉袈裟里竟然裹着一个长发女子。朝大厅走来。老和尚忙喝道:“法印,大胆。止步。”众弟子皆转头观望。一时各个都瞠目张嘴。
  
  法印顿步。道:“弟子在河旁见这位女施主命已垂危,就急忙裹来,一时不知放与何处。请师傅指点。”
  
  老和尚叱道:“咄,你不听法理,却抱来一个女子作甚。”
  
  法印低声道:“弟子闻法空有一女子裸露身体躺在河边且已奄奄一息。心想,我佛慈悲,普渡众生。现,天已寒冷。恐生命旦夕,于是,未来的及向师傅细言,就急忙前去救援。还好,女施主尚有一息。请示师傅将女子放与何处,便于救治。”
  
  老和尚道:“你将一女子裹来,诸不知骚扰佛门清净吗?”
  
  法印道:“清净为空,性命攸关。”
  
  老和尚道:“那你为何不放在寺外。”
  
  法印道;“寺外,寒风凛冽,无片瓦挡寒。”
  
  老和尚道:“寒风为空,法门攸关。”
  
  法印道:“应无所往,而生其心。所谓‘无上菩提’。”
  
  老和尚脸色大变。慌忙倒履下场。那麦秸编制的破旧蒲团却粘在老和尚的腚后。一煽一煽的。
  
  老和尚顾不了许多。躬手向前朝法印拜了三拜。
  
  法印大惊,慌忙跪下。诚惶诚恐言道:“弟子不敢。”
  
  老和尚忙对法印说:“闲话少说,快将女施主放入我的禅房里吧。”然后转身叫法空去膳房里做碗热汤面。送入禅房。同时吩咐众僧继续修禅。就和法印一起走向禅房。
  
  禅房是老和尚单独坐禅的地方。就在寺院后角落的山崖上。此时天已黄昏,西下的夕阳把整个寺院染成了桔红色。山下远远农庄的炊烟袅袅在天空盘旋撩绕,给人一种静谧,安详的温和。偶尔有几只鸟鸣在山谷间悠悠回荡。
  
  老和尚和法印把那女子安顿在禅房里,喂了热汤和退烧药。见那女子身体动了一下。苍白的脸才开始有点红晕。那女子相貌甚是清秀,娥眉,丹凤眼,瓜子脸。只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时而又哼些听不清楚的喃喃乱语。他们不放心。于是,两个面对面坐禅诵经起来。
  
  ……何名摩诃?摩诃是大。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头无尾。诸佛刹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
  
  禅语回荡在禅房。如歌如泣。
  
  老和尚沧桑的眼睑上慢慢溢出了浊黄的泪珠。顺着脸颊流到褐灰色的袈沙上。一滴,二滴,三滴……
  
  法印越诵越感到一种轻松。好象一股气流托着自己向上飘浮。
  
   (二)
  清晨。
  
  禅房的窗纸透过了一抹光亮。光亮映在老和尚和法印的脸上,显的是那样的安祥。两个人好像心有灵犀的同时睁开了双眼,相互对视了片刻,各自发出了会意微笑。
  
  法印道:“师傅,天亮了。”
  
  老和尚道:“非常非无常。”
  
  法印道:“仁者心动。”
  
  老和尚道:“常、乐、我、净。”
  
  法印道:“和师傅坐了一夜,弟子身心如烟如雾。虽然谈不上大悟。却如泉洗圬垢,倍感轻松。”
  
  老和尚道:“境由心定,啐啄同时。”法印明白师傅禅语。老师接引弟子,如同母鸡孵小鸡一般,要出来了,在里面啄,而母鸡在外面啄。母鸡啄早了,鸡子没有成熟,啄不得;迟了,鸡子会闷死在蛋壳里。
  
  法印道:“昨日弟子行事莽撞。且还和师傅辩法,实不知因果背后,与事难料。”
  
  老和尚道;“不,昨日你一句话,由如醍醐灌顶。佛立法,无外乎普渡众生。法理再精,也拗不过救命一条。至于因果背后,是福是祸且不管。想我佛慈悲,自能渡关。”
  
  这时从耳房里传了那女子的咳嗽声。
  
  法印站了起来,走到耳房门口道:“施主醒来了。”
  
  门拉开了。只见那女的穿一身灰色僧衣,亭亭玉立的走出耳房。恭敬的分别向老和尚和法印拜了三下。说道:“多谢师傅救命之恩。”
  
  老和尚站了起来。对那女子说:“不知施主身体安好。”
  
  女子说:“寒热现已退去。只是四肢颇感无力酸软,肯请师傅,是否容小女子小住几日调养。”
  
  老和尚道:“可以,只是小庙粗茶淡饭,恐于施主调养身体不便。”
  
  女子道:“师傅能容小女子调养,已是感激万分。何为不便。不便的到是小女子给师傅添增麻烦。不瞒师傅,小女子早就醒来了。”说到这儿,那女子脸红了一下。轻轻的咳了几下。 又道:“其实,小女子听二位师傅诵经说禅。已有感触,如春风沐浴。原有的不适,现在已好了许多。”
  
  老和尚道:“施主能这样想,老纳自然高兴。听施主谈吐不凡,想必出身非常。不知缘来何处。”
  
  女子嬉道:“非常非无常。”那女子见老和尚眼角一跳。赶忙说:“夜里听师傅诵经,随口拈来。并非戏言。只是小女子确实不方便说。请见凉。”
  
  老和尚道:“无妨。我们先行要早课。老纳叫法空给您送斋饭,施主请稍等。”
  
  那女子对一直默默不语的法印道:“师傅可是法空。”
  
  法印道:“不是,小僧法印。”说完和老和尚出了禅房。
  
  法印跟着师傅走出禅房二十余步,猛听禅房里传来‘咣咣铛铛’声音和蒙蒙的笑声。停下了脚步。但见师傅并未停步。想了想,就随师傅向大殿走去。
  
   (三)
  那女子见两位师傅出了禅房。忙拉上房门。透过门缝观察起老和尚和法印去向。看着看着实在忍耐不住,捂着嘴哈哈的笑了起来。这笑不打紧,却把身边的一把铁锨碰倒了。转身想扶起,脚却踩在铁掀的边沿。锨把转了方向,狠狠打在她的踝骨上。疼的她眼冒金星。一时间眼泪汪汪的不能自禁。
  
  她一瘸一拐的走向耳屋。躺在竹榻上。手揉着痛处,想着这儿像梦一样发生的一切。
  
  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赤身裸体的昏在河边,只是不清楚自己怎么到了庙寺。朦胧间好像有个灰衣人把自己用衣服裹住。还感觉一颠一簸的。清晨听两个师傅讲禅。那个叫法印的和尚好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是他救的吗?又想起刚才自己那装模作样的酸儒味忍不住想笑。可一想起这两天的遭遇心里又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懊悔和难受。
  
  此时,晨钟“当……当……当……”敲响了。诵经之声也犹如蜂拥,由远至近的传来。似歌非歌像催眠曲。她不知觉在蜂鸣的包围中入睡了。
  
  咣……咣……
  
  咣……咣……
  
  她迷糊中感觉象是叩门声。心里一阵紧张。眼睛本能的迅速扫了房间一圈。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子声:“施主,施主。师傅叫小僧送斋来了。”她才完全的清醒过来。
  
  她起了床,拉开门。见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童僧。就问:“小师傅是法空吗?”说着便把童僧让进房内。童僧边进房边说:“小僧叫法心,法空是师哥。他去后山打水去了,来不了了。让我来。”
  
  “哦,法心啊,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吃吧。”她闻到饭的喷香,两天没有进粮的肚里不由自主的咕哝起来。却又不好意思自己独享。
  
  “我已经用过斋了。施主您先用斋吧。用完斋后,您再沐浴吧。等会儿师哥他们就抬云雾泉水来了。那泉水原就是热的.师傅说不吃饭洗热泉会病上加病的。”
  
  她听了法心这么一说才感觉浑身发痒和酸疼。身上被荆棘拉伤的口子才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头发硬棒棒的贴在身后。甚是难受。心里却颇感温暖。想那老师傅想的挺周到的。
  
  她边吃饭边问法心:“你们这里有热泉啊!”
  
  “有啊。还能疗百病呢.就在后山半腰。离这儿有二里来路。只能洗,不能喝的。”
  
  “那你们吃水在哪里啊?”
  
  “就在前山山下,离这儿有四里路。昨天就是法空师哥担水在河边发现您的。我们就吃那里的河水。”
  
  “哦,那是法空救了我啊。”
  
  “不是,他不敢。”法心说到这儿。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不该这么说。闭紧嘴,不说了。
  
  “为什么不敢?那是谁救了我啊?”她连问了三遍。法心的嘴紧闭着。愣愣的看着她吃饭。
  
  她见法心不说。于是就吓唬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好像佛戒里有这条。打诳语的就犯戒条,犯了戒条就要永世不得超生。”
  
  “是,是,是法印师兄救你的。”佛戒终于战胜了理智。法心胆怯的说了。
  
  “是法印啊。”她脑海里浮现出法印那方形带棱角的脸庞。
  
  “为什么是他啊。那法空是怎么回事?”
  
  “昨天,法空师兄挑水,见您躺在河边。他不敢,说有违佛理。就回来请示师傅是否把你扶到寺里。师傅没有说。就让师兄听禅。这时法印师兄却没有和师傅商量,自己就去河边把您救来了。为这事他还和师傅辩论了一番。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师傅就向师兄,哦,是向法印师兄拜了三下。师傅就和法印师兄一起把您送到禅房来了”。
  
  虽然法心说的毫无章法。但她却听明白了。法空看她裸身不敢救;而老和尚却认为佛理不容;法印却什么也不顾就把她救了上来。大概又把老和尚说通了。才把她送到禅房里来。再联想到清晨他们师徒的对话,她完全明白了。只是想到自己的身子被法印看过,好像还触摸过,脸上不由的泛着红晕和羞涩。再想,法空也见过。那老师傅是否也看了。更不知道还被谁看过,心里的感觉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法心年幼,诸事不明。他不知道他今天这番不打诳语的话将会引来什么后果。他只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将来才能成佛。却不明白世间法之说。
  
  法心见那女施主已用完斋饭,收拾了一下,端着斋具就要出门。她忙说:“小师傅,去借个木梳好吗?”
  
  法心一愣。脑海里搜索了一圈。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是木梳。不好意思的笑道:“施主,什么是木梳啊。”
  
  她脸一红。想着自己也真可笑,那有在和尚庙里借木梳的啊。越想越可笑。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笑时却看见法心用眼瞪她。急忙憋住笑。忙说:“法心,对不起。是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是附近有没有店铺。就是赶集的地方”
  
  “啊,你说的是赶集啊。这里离有人家的地方二十多里路。赶集的地方就更远了。逢五才有集啊。去年我就去过。是师傅带我去的。”
  
  “赶集好玩吗?”
  
  “好玩啊。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人又多。又热闹。对了,师傅还给我化缘了一个小糖花,又好看,又好吃,真甜啊。我舍不得吃。放在口袋里。回到庙里,却没有了。我问了师傅,师傅却说心里想着就有了,心里不想就没有了。我不懂。又不敢问。”
  
  “哦,法心啊,你刚才想起了小糖花,是不是就想起了那种甜来了。”
  
  “是啊。”法心脸上充满了想象的甜蜜。
  
  “那么,我再问你。在没有想的时候就没有这种甜来了。是吗?”
  
  “啊,是的。是您让我想起来的。”
  
  “那你明白你师傅说的话了吧。”
  
  “恩。”法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下次再来,一定会给你带来很多很多好吃好玩的。”
  
  “不了,师傅说戒嗔戒贪。再说你带来的东西应该给师傅啊。”
  
  她点了点头。不知怎么法心的话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心里想着就有了,心里不想就没有了。她呆呆的站在那里,脑海里不时翻滚着对往事的回忆。这种想,像糖花又像针锥。甜的幸福,痛的钻心。……。
  
  时间这时候像后移一般。直到法心嫩稚的叫声才把她拉回到现实。
  
  禅房外,两个身穿灰衣的僧人从树丛中走来。一个担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木桶,一个扛着和法心一样身高的木盆。
  
  法心道:“法痴师兄,法空师兄怎么没有来啊。”
  
  法痴低声道:“他去大殿了。师傅叫你在这儿照顾女施主,”说完就和另一个僧人把木桶和木盆放到耳房里,招呼也没有和她打。就走了。
  
  她想道谢,只是两个僧人头始终低着,并不和她照面。她感觉她在他们眼中并不受欢迎。她正纳闷为什么。法心道:“对了,施主。师傅让我把这个三丸五花合参丸给您。应该是吃完斋就给的,我给忘了。师傅说这药丸对您病后身体有益。沐浴前先服下一丸,沐浴后再服一丸。晚上入睡前再付一丸。”。法心没有及时把药丸给施主,心里愧疚,便不喘气的把话说完。
  
  她的感觉没有错。正在她沐浴的时候。大殿里众僧们为她的来到,正在争论不休。
  
   (四)
  老和尚法名澄清。是寺院主持。
  
  寺院取名独山寺。是百多年前一个无后嗣的大财主,偶有一天心悟大开,便倾其所有家产在这山顶上建的。山并不高,却也清秀险峻。说清秀,天空云雾飘荡,山间绿树百卉,温泉氤氲,雀鸟啼鸣;山下河溪绕山徘徊,蜿蜒缓流向东。说险峻,后山起伏平坦,而独此峰突起,兀立依然,怪石嶙峋,陡峭如削。孤零零矗立在原野之中。庙寺随山势递层而建。顺着小河道用人工凿成的石阶曲折通到山底。财主又买入山下几千亩良田,租赁家奴耕作,供庙寺日用。自取心悟法号和一游僧共同悟禅诵经弘法。
  
  百多年,虽然独山寺小有波折,却也相安无难。只是自心悟以后,各继任主持不善俗事,千亩良田如今也只剩下不到百亩。僧侣也有过去鼎盛时期百名降至现在不足二十。
  
  澄清是第四任主持。年逾耄耋(maodie),自十岁起,因家变故剃度遁入空门。诵经七十余年,接替主持也有十五年了,自感已见佛心。半年前患病一场,月余前才初愈。曾就主持传位之事言明得智慧者而传衣钵。昨日法印一语,石破天惊。心道,一时贪痴法理,却忽略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之根本大法。
  
  午斋前,澄清原想派法空给那女子送斋,思索片刻觉得不妥。就叫法心去送斋了。然后安排法空等二人斋饭后,去后山担水给那女子沐浴。二弟子法痴却反对担水给女子沐浴。更反对法空去,说与那女子和他法空都不便。澄清持之己见,但改了法痴和另外一个弟子法能去。法痴虽不情愿,也无可奈何。斋还未用完,便拉着法能去后山担水去了。
  
  给留宿施主担水沐浴,是自建庙寺以来就立的规定。此温泉能愈百病,尤其对皮肤关节疾病疗效突出。以往凡来寺院留宿的施主皆为男性,且出手豪阔。近十几年来,由于天灾人祸频繁,加之独山寺地处偏僻,来人也少之又少。而今却来了个女子。又是裸身入寺,犹如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块巨石。澄清和法印又在禅房里诵了一夜经,一时间各种议论猜疑把这寂静的山庙吵闹的沸沸扬扬。
  
  一路上,法能不时的絮叨着师兄弟们的议论猜疑和自己的判断。搅的法痴心烦意乱的。他对法能说凡事自有缘源,不可乱下妄言。其实,法痴对女子来寺庙到也不以为然。关键是师傅对法印的那三拜和一夜的相处及师傅要传衣钵之事,颇感疑惑。所以心里的忿怨都转移到那女子身上。给那女子送完水后,就匆匆回到了大殿。
  
  大概刚诵完《涅盘经》。澄清正在用那苍老而浑厚的声音讲解道:“……《涅盘经》里所提出的涅盘四德:常、乐、我、净。涅盘是有常的、快乐的、有我的、干净的。而在六祖这里却有另一层境界。六祖道:‘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这不是大违经文吗?颠倒经理吗?佛法高妙之处就是圆融无碍。六祖又道:‘佛性若常,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佛性若是死寂一团,没有生机和变化,那么,说善谁在善?说恶谁在恶?如果佛性是常、是不变的,那么众生永远就没有分了,发菩提心也没有用了。要知道,发菩提心就是无常。从前造孽,没有发菩提心;但今天向善,发了菩提心。如果佛性是常,那以前就应发菩提心,但这个菩提心是今天发的,不是以前发的。发菩提心的原因是什么呢?那是因为有佛性。那么这个佛性以前没有发菩提心,但今天发了;佛性知道了以前作恶不对,今天要改恶从善,你们说这个佛性是常还是无常?六祖的根本看法就是佛性,超越了常与无常,这个佛性才是真的,才是活的。所以大家要分别思量,懂得这个道理。”
  
  澄清抬眼向门外的那株古柏凝视了一会儿,低沉道:“在坐的,我们天天诵经,日日悟禅。真正的获得了是什么呢?就《坛经》来说,我们所诵何止千遍万遍,真正参透了有几条?就拿昨天之事来说,我以为先让法空参透佛法,再去救人。却忽略了救命如救火,耽搁一点也不行。参佛大还是救命大?参佛是常,救命是无常。法印裹来女子,我却呵斥他止步。只觉得他行事卤莽,有碍寺规。却忘了那女子命在旦夕之间,迟疑不得。同样道理,寺规是常,抢救是无常。法印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法印见师傅问自己,低声道:“徒弟什么也没有想,只觉的弘法可以迟疑,救命不能迟疑。”
  
  “好一个什么也不想。这个不想就是无常,就是菩提心。就是无上菩提。”澄清兴奋的赞道,脸上泛着红光。他看见法痴张嘴想说什么,就说:“法痴,你有什么想说的?”
  
  法痴道:“弘法和救命并不矛盾,所谓普渡众生,既是救身也是救心。弘法的根本也是这个道理。法印你完全可以给师傅说一声,就两句话的时间不存在什么迟疑不迟疑的。你怎么知道师傅不同意,你怎么知道师兄弟们不去。即便不去,你也可以救在座的心。可你却一个人去救命。”
  
  澄清皱了皱眉头问道:“法痴当时你完全可以奋不顾身。现在又说有何意义吗?”
  
  法痴道:“一是弟子当时并不在场。我看见法印从我身旁掠过,还问他什么急事,跑什么啊。他并没有答我。也许我知道前因后果后也会去啊。二是即便我们犹豫,法印也可以说明啊。难道本来就想到我们肯定不会去的吗?三是穷一人之力和合群众之力哪个更快啊?何况法印一人去。谁知道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人多则不一样了啊。”
  
  法印对澄清道:“师傅,弟子当时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
  
  法痴笑道:“不一定吧,你心里所想别人能知道吗?”
  
  法印道:“我有什么可想的啊。”
  
  法痴道:“可以有很多种猜测。只是你心里所想,不一定就是你当时想的那么简单。”
  
  众僧眼光一起移向了法印。好像都在问他为什么?
  
  法印垂下了眼帘,默然不语。只是嘴角里溢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法痴又道:“你把那女子裹来,不在寺门通报,却直闯大殿,且不说你用心良苦。也是哗众取宠。为什么我要这样说?因为你有机会可以直面师傅了。”
  
  大殿里静的连一根针落地声都能听见。
  
  “唉。”澄清轻轻的叹了口气。
  
  法痴道:“其实,你通报师傅耽搁不了多长时间。你是学过医术的,对脉相也略知一二。你却危言耸听说什么生命旦夕,我今天见了那施主,还和法心又说又笑。我看也不过是受风寒饥饿所止。并无大碍。”
  
  法印依然默默不语,嘴角上的微笑依然执着的挂在脸上。
  
  “是啊,法印你为何不回答了啊。这也是应无所往,而生其心吗。”在一旁的法能忍不住的问了起来。然后他转向澄清道:“弟子冒天下之大不违可否说句不敬的话。”澄清道:“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说无妨。”
  
  “那弟子就大胆了。法印,当时师傅救人心切,并未考虑许多,就和你把那女子带到禅房里救治。你为什么不提醒师傅把那女子放入离我们大殿二十步之遥的居士馆,反而去放入离我们有百步之遥的禅房呢?难道你不顾那女子命在旦夕吗?”
  
  澄清道:“法能,你应该知道你那居士馆年久失修,垂垂可危。”
  
  法能道:“弟子知道,几天前我还和法印去过那儿找东西。但并不像师傅说的那么严重,法印应该知道的。再者,我们众人可以齐心修缮。并不影响救治那女施主。”
  
  “法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现在又说什么啊。”高大黑胖的法缘猛的站了起来。粗声粗气的责问法能。
  
  法能道;“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说法印菩提心。我当然不理解,他是别有用心吧。”
  
  法缘道:“你说法印别有用心。其实你才是别有用心。你敢把昨天晚上说的话在这里重复一遍吗?你不敢说吧。因为你说的话简直不是一个出家人所说的话。你以为我没有听见吗?”
  
  法能道:“我没有说什么啊。我只是以理论理。”法能的声音却少了刚才那股刚气。
  
  法缘道:“什么以理论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法痴道:“法缘,今天是我们说理辩法的时候。是就法印所说生命旦夕救治之事的感悟。不是你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的话。法印救人,行为固然可褒。假如因为他行事卤莽,无章无序而真正造成了使施主堕入深渊的话。又该怎讲呢?”
  
  法缘道:“如果你们是这样想到好,恐怕是言不由衷,旁敲侧击,另有所图吧。”
  
  法痴道:“法缘此话怎讲?你怎么能妄揣众人心。”
  
  法缘道:“应无所往,而生其心。你应该知道此句含义吧。我再给您解释一遍。就是叫人不要有所住,也就是不要执著。要坦然,缘来则应。去而不留。要超脱,要空。乃至连超脱与空都无所住。生其心,就是生清净心。心无杂念,纤尘不染。那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要是那么复杂怎么才能做到随缘生活;随境安住;随心度众;随喜自在呢。”
  
  “好一个随缘生活,随境安住,随心度众,随喜自在。法缘,想不到一别两年,当真要刮目相看你了。” 一个清瘦短髯,满身污渍,肩上还搭着一个破烂褡裢的五、六十岁上下僧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大殿,手里还摇晃着一根黄色竹杖。
  
  “师叔您回来了啊!”大殿里一片喧哗。
  
  “什么啊啊啊的,不欢迎我回来吗?猴崽仔们,我不回来你们他妈的还不闹翻了天吗?”说着向着澄清道:“主持师兄,我可不是说您啊。我这里给您叩头了。”“扑通”就跪了下来。纳头就要拜。却看见他的正前方有几个年轻僧人笑看着他。就挥起手中竹杖打了过去。边打还边笑骂道;“龟儿子,滚开。他妈的什么规矩。还让老子我先拜你们不成吗?”那几个年轻僧人嬉叫着躲开了。众僧们自动排列左右。
  
  澄清道:“澄颠你回来了。”声音平淡的好像澄颠刚出去了一会儿。
  
  澄颠行完了礼。站起身子,习惯的用手掸了掸了腿。这一掸不要紧,身上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象一群惊吓的蚊子哄的一下向四周散开。那灰尘里还分离出一股酸腐的味道。闹的群僧们各个都屏住了呼吸。
  
  澄颠却满不在乎边掸边说:“师兄,我就喜欢你这样。两年多了你还是老样子。咦!猴崽仔们刚才还听见你们唧唧喳喳的。怎么现在连气都不敢出了啊。啊!哈哈……。臭猴们!我这身上的味道是西天佛祖给的。你们要大吸特吸,才能获得真气。师兄我说的对吗?”
  
  澄清道:“学道犹如守禁城,昼防六贼夜惺惺。将军主帅能行令,不用干戈定太平。”
  
  澄颠道:“哈哈……还是师兄说的好。眼、耳、鼻、舌、身、心为六贼,把握好自己了就不会让色、香、声、味、触侵入。那么自然香气臭气皆无味啊。啊嚏,不行,我也受不了啊。法缘傻笑什么?没看见师叔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吗?接着。”澄颠说着把褡裢很轻松的向法缘扔了过去。褡裢很重,里面有金属的碰撞声。法缘接住后,却噔噔的退了两步。赞道:“师叔好力气啊。”
  
  澄颠道:“别拍马屁了。把化缘来的金子交给法痴入个帐。对了,里面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你们猴崽仔分吃了吧。哎。法心呢?不在啊。记得,别忘了法心。法空你去给我准备几件干净的衣服,到后山等我。我先和你师傅说点事。”
  
  澄颠说着上前就要拉起正襟危坐的澄清。
  
  澄清感觉刚才澄颠那快慰的颜容此时凝重起来了。没等他拉,就起身向殿外走去.
  
   (五)
  透过寺里的树林远望,从原野那边滚来了一团乌云,不时翻腾着变化着各种形状。好像在极力摆脱太阳光芒的笼罩。而太阳的光芒却依然安静的撒着灿烂。灿烂撒在乌云上,乌云便添上一圈闪亮的光环;灿烂撒在寺院的屋顶上,屋顶便添上一层燿眼的辉煌;灿烂撒在树叶上,树叶在风的吹动下便闪烁着点点光亮。
  
  澄颠道:“师兄,你看,前面乌云滚滚,四周阳光灿烂。你说这雨下还是不下。”
  
  澄清道:“乌云与阳光同在,这是很平常的景观。至于雨嘛,该下的时候就下,不该下的时候就不下。”澄颠笑道:“师兄时时道禅机啊。澄清道:“这叫顺应天意。”
  
  “可我感觉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澄颠的话刚说完。一股风突然从身后掠过。卷起落在地上的树叶。在他们前面打着旋。盘旋着向后山冲去。
  
  澄清淡淡的道:“来了怎样,不来又怎样。”步履却并没有放缓。
  
  澄颠道:“我在洛阳白马寺留宿时,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喜是忧。所以就赶来想让师兄分析分析。”澄清微微一笑:“你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云游和尚。什么事让你如此踌躇。”澄颠道:“如果是我自己的事,再大的问题我自己也会解决的。是关于本寺的事。”澄清若有所思道:“寺里有什么事啊?穷山僻壤的地方。”
  
  澄颠向四周看了看,见几个僧人正在苗圃里忙碌就道:“我们还是到禅房里说吧。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完的。”
  
  澄清道:“禅房里现在住了个女施主。我们就在路上慢慢的说吧。你不是去后山云雾泉吗?我随你去吧。”澄颠吃惊道:“什么?住人?还是女的?她是干什么的?”
  
  “哦,你还不知道。我们边走边说吧。”澄清把前因后果简单的说了一遍。最后才道:“至于那女施主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却没有告之。”澄颠极认真问道:“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没有问吗?”澄清却回答“既然她不告诉自有她的难处。”说着说着他们走到了禅房旁边。见法心在树丛中间捉蜻蜓玩。澄颠叫了一声。法心见是久别的师叔叫,边喊边蹦的跑了过来,一下子跳起来抱住澄颠的脖子欣喜若狂的喊道:“师叔您回来了啊。想死徒儿了。”澄颠笑骂道:“臭猴崽子,不是想我了吧,是想我答应的小花糖了吧。”师侄两个亲热了好一会。澄清问道:“法心,那女施主怎么样了。”法心恭敬的回答:“那施主用罢斋,沐浴完后,又吃了师傅给的五花合参丸,就入耳房就寝了。”澄清教训道:“既然你没有事做了,就应该打坐复习功课。怎么在这儿戏弄起生灵来了啊。”澄颠在旁,听师兄如此严肃。便拍手笑道:“师兄也忒严厉点了吧。小孩子嘛就应该活泼点。怎能象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对了。法心,我这儿还有一包糖。专给你准备的。别让其他师兄知道了。”澄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递给正低头的法心。澄清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向山上走去。澄颠又安慰了一番法心。便随澄清方向追去。
  
  澄颠到了山顶,见师兄正坐在一个石块上木然的望着前方。顺着眼光望去。山下丘陵起伏,一片葱茏。一条羊肠小路曲曲弯弯的缓缓向下延伸。路的两旁是低矮的灌木丛。丛中各色各样的小花吐着芬芳。有风吹来,便有一股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澄颠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对澄清道:“我在白马寺留宿时,听一个云游僧人说京城的一个王爷对我们独山寺很感兴趣。据说这个王爷嗜杀成性,喜怒无常。”澄清:道:“一个嗜杀成性的王爷竟对佛门兴趣,想必是想立地成佛。这原是好事,又有何忧。”澄颠道:“他对佛门兴趣到也是好事。他兴趣的是后山的云雾泉。”澄清道:“王孙贵族,游山玩水更是平常事。何忧之有?”澄颠道:“师兄宅心仁厚,未虑虎狼之心。那王爷老母几年前身患寒热风湿病。寻遍天下名医,却无一治愈。每当寒季到来,则疼痛不已,哀号不绝。那些疗病名医皆被鞭杖二百,十伤九死。无奈之下,其中一名医为保性命,就将道听途说独山寺有一池云雾仙泉可疗百病之事说了出来。那王爷暂记下那名医二百鞭杖。出重金派人四处打探已有半年之久。言名一有消息,便举家迁移此处。我看那云游僧人是个心怀叵测之辈,趁他不备。急忙跑来告之。只是在认识那僧初始,我曾无意透露独山寺距洛阳四百余里。但方位并未言名。想必不出月余,定会寻到。”澄清道:“我佛慈悲,救人、治病原是我佛修行之业,何忧?”澄颠急道:“举家迁移,并非小事。那王爷为治老母病疼,已心急火燎。一旦消息准确,便会急带老母日夜兼程疗病。而伺候随从也不会下于百名。来此山寺住与何处?况且王家规矩繁杂,家眷丫鬟女奴颇多,诸事不便。更不知那王爷是何心肠?保不齐他会安家于寺内。逐我僧人,毁我庙寺百年基业。”澄清沉默好一会儿,站起身,指着前方道:“你不是去沐浴吗?我们且走且想吧。”
  
  此时,山风骤起,鼓起两人僧衣呼啦啦作响。澄颠扶着师兄缓慢下坡。一路无语。
  
  沉默间到了云雾泉。法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师傅和师叔从树墙中一小门走来,忙迎上去。那泉池有丈方圆。池中噗哧哧腾着热气,泉水泊泊翻滚。池的旁边连环着有两个三尺见方人工凿出的石坑。此时水已注满。环绕在泉池四周,有一圈密密麻麻人工栽种的树墙。
  
  澄颠一扫刚才的愁容。兴高采烈地麻利退去僧衣,也顾不了许多,赤条条跳入石坑。同时对澄清喊道:“师兄,您也来洗吧。不知还能洗几次。噢。噢。”澄颠一时不能习惯水温,边吆喝着边用力搓着全身。清澈的泉水转眼间变的浑浊起来。他的全身也被蒸的通红。法空见师叔这般玩童,呵呵的张嘴直笑。澄颠听见,撩水向身后泼去。法空被水泼个满脸满嘴,见师叔那石坑水早已变色,再一想大殿内那股酸腐味,转身蹲在树下嗷嗷干呕起来。
  
  澄颠听到哈哈大笑。转过身子又叫道:“法空,师叔给你说个事,让你判断一下。”法空不情愿转过头,脸却憋了个通红。“师叔在云游期间,内急,跑入一间茅厕,见一人正蹲着出恭,看见我来,直朝我点头微笑。我寻思着咱们又不相识,朝我客气什么。何况这客气的也不是地方啊?你说这是为何?”法空眨巴眨眼道:“那肯定是师叔衣着褴褛露体,面貌污垢。”澄颠骂道:“胡说,我那时穿的比你现在还整洁。”法空又道:“那自然是师叔身上或脸上有可笑之物吧。”澄颠道:“是啊,我也纳闷,可一查验,并无一物。”法空好像明白什么哈哈笑了起来:“那师叔肯定是内急太猛,不等蹲坑,便早已出恭到自己的裤中。”澄颠笑骂道:“你个猴崽仔,亏你想的出来。老子再放荡不羁,也不至于干这般肮脏之事。再想,想不出来,看我不扒你的皮。”
  
  这边,法空想的抓耳挠腮;那边,澄清已脱去僧衣,慢慢滑进坑中。见师弟在逗法空,不禁想起小时候澄颠的样子,莞尔一笑。突然,他想起什么,就道:“澄颠,你刚才说不知是忧是喜,那忧已说过。那喜却又何来?”澄颠想了想:“据说那王爷的老母是个极虔诚的居士。说不定也是喜事未尝不可啊。”澄清哦了一声。闭目思索起来。
  
  法空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求问。澄颠道:“那厮许是排泄物不通,正使劲全身力量。你想出恭之人不都是这样情形吗?”法空思索片刻,顿足大笑,滚到一边。澄清扑哧一声,笑的气喘吁吁。澄颠也笑的撩水四溅。栖在树上的鸟儿,被惊的四处乱窜。
  
  浴毕。澄颠容光焕发跟换了人似的。两僧精神抖擞直奔寺院。刚走到坡的半腰,弟子法鉴从山上慌里慌张冲了下来。见师傅、师叔,也顾不着行礼急道:“师傅,师叔,不好了,法能法缘两师兄打起来了。”
  
   (六)
  澄颠闻听法鉴此言,大怒。急忙对澄清道:“师兄,您先慢行,我就去制止。”话未落地,人已冲上山坡。澄清喝道:“澄颠,止步。”澄颠无奈。驻步回望。澄清登到坡顶,将手中念珠递与法鉴道:“你且拿我念珠,代我前去劝止。并传我话,不听劝止者。无论谁否,逐出寺门。两个时辰后所有僧人在大殿等候。”
  
  目送法鉴走后。澄清用手指了指前方一座林中小亭道:“本想让你歇息一夜,明日我们再谈。只好委屈你了。我们就且商榷吧。”澄颠道:“法缘力大手重,恐有危险。”澄清笑道:“事已至此,去已晚矣。那法缘也不会不虑同门同辈之谊而大打出手。打也不过言语不和之小打。况且其他僧人也不会袖手旁观。”见澄颠无语,又笑道:“想我达摩师祖去南京听神光讲经。言语不和,神光用铁珠将师祖达摩牙齿打落两颗。师祖忍气吞牙,转身就走。那神光怕阎罗收命,追撵师祖,在少室山熊耳洞前一跪就是九年,为求真理,断臂见红雪。这才成就了二祖慧可一代宗师[注:神光,俗姓姬,北齐人。自投入达摩门下,改法号慧可] 使我禅宗繁衍至今。他二人虽不能和二祖相比,但能打出真理,也是一件善事。佛法里不是有棒喝一说吗?”
  
  说话间两人到了小亭。就坐后澄清又道:“你给法空说的那则笑话,其实是在说我。”澄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澄清道:“是啊,我虽修佛法,却少有世间法接触。想我释迦牟尼佛祖能订二百多条比丘戒,必定对世间法了如指掌,把世间人情世故看的很透。所以圆融世间法也是佛法。从昨天到今天,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许多事,使我不得不考虑这世间法,如何去默而化之。”澄颠道:“有那么多事吗?”澄清道:“我知道你明白,只是不想说罢了。今天那场针锋相对你不是没有看见。都怪我。”澄颠道:“师兄没有错,何怪之有。”澄清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半年前我患了场大病,想可能要圆寂。曾就主持传位之事言明得智慧者而传衣钵。”澄颠张大嘴道:“什么?还有这样之事?”澄清道:“是啊,谁知我又痊愈了。可错就错在昨天我不该对法印施礼,另眼相待。从而引起法痴他们相妒。”澄颠脑海里突然闪现五祖徒弟神秀他们追杀六祖惠能那惊心动魄一幕。脸都变了色。澄清道:“你是否联想六祖遭遇。法痴其人,虽有妒心,却无狼心。关键时刻,也能正义言辞,信守佛法。暂先不说其人,以后再告之。原想慢而化之,可现在已没有时间。那王爷果真要驱僧住寺,则是我寺之大难。”澄颠想了想道:“我也思想许多办法,皆为投鼠忌器,捉襟见肘。”澄清道:“是的,须得有妥善之法。否则功亏一篑。只是寺内不宁。怎能同心协力,应付灾祸。”澄颠道:“虽然如今还谈不上内忧外患,可也是箭在弦上。师兄,二者谁为最难。”澄清道:“当然外患。”澄颠道:“我以为攘外抚内,谓之根本。”澄清道:“如何抚?”澄颠:道:“所谓内忧,不过主持之位。师兄反复其说,虽然不是长久之策,可也抚慰其心。想那法痴也是明通事理之人,且精明强干,外刚内柔。加之众徒常课皆为他所授,必尊他言。师兄借外患委以他重任。谅他也不敢有非份之想。何况有你我二人。抚他一人,皆慰所有。只是苦了法印。”澄清道:“法印法道坚毅,应无所住。只是少了圆融世间法。且由他千锤百炼。那外患又如何解?”澄颠道:“无全解。却有两解。”澄清道:“那两解?”澄颠道:“那王爷虽然嗜杀成性,喜怒无常,却为母疗痛,竟愿举家迁移,孝子乃佛心动。此为一解;其老母学佛之心极为虔诚。此为二解。实事无常,后事难料。”澄清哦了一声,又陷入了沉思……
  
  天不知不觉的暗了下来,只有风吹动着树叶在簌簌作响。忽然从风里传过来一阵女子婉转哀伤的歌声:“佛陀渡人,华佗救人,妙手回春美名扬。著《青囊》,诵《金刚》,五禽戏里疗风伤。剡肉饲鹰入虎肠。生,也是亡;死,也是亡。”
  
  澄颠自语道:“这《山坡羊》[注:曲牌小令]竟把佛祖与凡人相提并论。想我佛为救众生割肉饲鹰,身入虎口,把个《金刚经》流传百世。那华佗为疗脑疾,却被曹阿瞒身首异处。自己所著《青囊经》也化为灰烬。荒唐之极。”正哭笑不得。猛然想起,忙问道:“师兄,那无名女子是否与此事有关联?”澄清笑道:“师弟怎也草木皆兵起来。据我观察,那女子决非寻常百姓家,也决非贪图钱物之辈。我以为那《山坡羊》作的极有回味,只是……”澄清眉头皱了一下,闭目停顿良久。嘴里反复叨念着——割肉饲鹰,身入虎口。突然双目睁开,炯炯有神。澄颠喜道:“师兄有解了。”澄清道:“也不尽然,思量再三,也许这是唯一之法。割肉饲鹰,身入虎口。”澄颠疑或道:“难道我们坐以待毙,引颈受戮吗?”澄清道:“非也,你想那王爷一旦得知独山寺所在地,则会立刻快马告之当地府县,而官府善恶之举,我们却不得而知。此为一难解。王爷携随从可能过百,来此,居于何处?正如师弟所忧。此为二难解。疗病需对症下药,那云雾泉如若对王爷老母并无疗效。王爷是否迁怒?此为三难解。我以为只需谴我僧人直面王爷及其老母。则能化解。”澄颠道:“难道我们将云雾泉搬去不成?”澄清道:“多则不可,少则有何不可?”澄颠道:“云雾泉乃仙泉,泉离其源,犹如死水,何谈疗病。再说京城离此千里之遥。恐有诸多不利。”澄清道;“无妨,将泉置入水袋,快马催之,日行百里,一旬则到。用时再加温,即可。何况又有我寺五花合参丸辅之。”澄颠喜道:“这样甚好,既可化暴虐为仁慈,又可转被动为主动,却不知那云雾泉疗效如何。”澄清道:“五十年前,有一香客曾驮云雾泉给洛阳家人疗病,言及有源泉两成疗效。再以五花合参丸辅之,又可再加两成。那时间寺庙香火旺盛,药丸紧缺,每年只能配制一次,那香客也只好作罢。如今十几年未有香客上山,药丸却每年配制,集攒甚多,正好用之。”澄颠赞道:“师兄方才还道世间法陌生,这时把个世间法圆融的游刃有余。枉我浪迹江湖,游戏凡尘。既然身入虎口,可否算我一个?”澄清低头沉默一会儿道:“那就劳烦师弟了。你且与法印同去吧。明日准备,后日启程。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须告之所有僧人。”
  
  澄清澄颠到了大殿,众僧早已整齐静坐默诵。入座。澄清先将法缘法能斗殴之事痛斥一番。罚其二人去后山戒醒洞面壁百天。又将京城王爷事因前后与众僧叙诉。大殿一时间哄哄然众说纷纷。法痴却自荐要去京城直面王爷。澄清随即喝住殿内嘈杂。当众宣布道:“老纳身体欠佳,寺内寺外之事已力不从心。从今往后凡事交与法痴负责打理,如若不服严惩不贷。”法痴不从,仍要讨究。澄清嗔目。法痴无奈跪谢。谢毕,众僧散去。澄清又留澄颠、法痴、法印细说今后之事,直至五更。四人困倦,正打坐迷糊。法心匆忙闯入,将手中一张字条递与澄清。上写道:
  
  师傅拜上:诚蒙相救,感激不尽。闻因我故,寺内不谐,羞愧难当。今不告而别,现借僧衣一套,来日相报。原不想留名,师傅慈悲佛心,肝胆相照。惭愧之极。小女李婧姣跪拜。
  
  四人看后,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作者签名:
(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 纯属巧合)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原创[文.浮 世]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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