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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柳

熊钧平
2005-08-10 12:06   收藏:0 回复:0 点击:4402

    没有折枝相送的风流,也没有柔枝拂槛的秀媚,我的柳树有的只是临风伫立的孤独,有的只是午夜悲风的无助。个中原因大致有二:
   首先他不是北方和江浙一带以及书中所说的柳,其实他是杨树。据说,古时候,荆楚区域的人派能士到黄河流域采撷文明,受到当地部落的盛情款待。醉余,误把杨树写成了柳树,柳树写成了杨树,从而荆楚方言中的柳树,就是杨树!并且因此留下了一个俗语,把酒喝多了的叫做---喝的杨树不认得柳树了。这是祖先留下来的,应该传承。
   其次是柳树的形象,“万千垂下绿丝绦”,说的是树中的女子,风情万种,风流千古,二月春风宠着,三叠阳关唱着。而我的柳树伟岸、正直,得天之雨露,汲地之精华,采人间灵气超然卓立于天地之间。躯干可以千疮百孔,却不可弯弯曲曲;枝可以断折老死,但不可以因风披拂;皮可以皱皱巴巴,但不可以支离破碎;叶子可以枯黄凋零,但不可以垂头丧气!
   房前屋后的柳如一位学者,孜孜不倦的研习古朴淳厚的乡土民风。河边道旁的柳像一位哲人,絮絮叨叨的讲解湖港阡陌的演化变迁。而静夜独立的柳似一位高僧,虔诚笃定的参悟生活生命的因果真谛!
   就这个意义上说,我的柳树就注定要与清高孤独为伍了。
   如果说前者怪不得古人,那么后者也就怪不得自己了。
   二
   其实我的柳树,是我清苦生活的记录。
   从我懂事一直到去年,我们家就住着那间破破烂烂东倒西歪的房子。别人家拆了小的盖大的,拆了旧的盖新的,拆了平房盖楼房。我们就像安贫乐道一样,守着那间房子,伴着我的柳树。
   读小学的时候,每天放晚学都和小朋友一起挖野菜,一是喂猪,再是把其中鲜嫩的挑选出来,作为第二天的副食,或是炒着吃,或是切的细细的煮粥喝。吃饭的时候,端着一碗看不到米的粥,如果其中有我挖回的野菜,吃起来还是美滋滋的。
   总是计划着养一头猪,到秋后卖了把房子修修。一想到有好房子住,我挖野菜的劲头就更大。有时候,别人家的孩子怕累怕热不去,我都被那个并不遥远的期望鼓舞着,走向蜿蜒到天边的小路,走向望不到边的田野。
   最美的是春二三月,赤脚走在温软滑湿的土地上,夕阳晚风中唱着奶奶教会的歌谣,欢快的迈动着脚步,那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了。在生产队的豌豆地里逡巡最为惬意,这时候田里不仅有肥美的野菜,还可以偷吃豆角初鼓的豌豆。记得有一次,几个小朋友在田间捣鼓,其中一个裤兜里带有过年没吃完的炒米,他站起来让我们分享的时候,被队长发现了,队长一直把我们追了个半死。后来,我在跑过人的甬道上奋力一跳,淹没在茫茫的田中,看着队长赶着其他小朋友逶迤而去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事后,我把这事情骄傲的告诉爸爸妈妈,希望博得他们的夸赞,没想到被他们狠狠的揍了一顿。他们说:小孩子不学好,“小来偷针,长大偷金”。
   我们家的房子还是没修,并不是猪没养好,也不是家人偷懒好吃,那是因为穷,卖猪的钱都还了对里的超支款。那时候,要是不还是不得了的,要被批斗,受人指责。一次大雨中,房子的墙要倒了,为了不受破顶之灾,父亲冒着大雨,砍倒了碗口那样粗的一根柳树,除去枝叶用它把墙撑住了,还用一块丢弃的碾磙穿上铁丝吊在头上加固。
   雨后没几天,那柳树棍子居然发青,长出了好多的绿芽。开始没在意,又过了些时日蓬蓬勃勃长出了一大篷。父亲说留着会把房屋上的瓦扫落,弄掉算了。看着这旺盛的绿,我请求父亲留一株,父亲可能读出了我满眼的乞求与无助,竟然同意了!
   事后,大家也没把这事记在心上。
   日子不紧不慢的艰难的蹉跎着。几个春秋过去了,那幸存是下来的柳树,从破旧的房屋边顽强的伸出脑袋,长的生机勃勃。它依然忠实的撑着我们的房子,新发的躯干笔直挺拔,枝叶繁茂。它已经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在蓝天白云下释放着它旺盛的生命和青春。而那吊着的碾磙,简直就像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宝贝悬挂在胸前。
   我常常伫立树下,听着树上鸟儿的鸣叫,一次次的萌生出许许多多的感悟,不仅仅是在贫苦的日子里他为我们撑起了一个避风挡雨的家,还在于他教给我生存的道理:只要有土壤就扎下根,只要有空间就昂起头,只要有生命就永不放弃!
   三
   我参加工作后,几次要修缮房子,可父亲说,能住人就行了,自己也行将就木,住一天算两个半天,一拖再拖,也就作罢。
   去年秋后,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舍不得离开那块土地的情绪也随着对亲情的依赖逐渐淡漠了。最后,决定卖了老屋随我居住。我高兴家人的团聚,同时也失落于故园的阻隔。
   总是想起那段清苦的岁月,总是想起树下苦挨的日子。清风中柳树的朗笑是记忆中和谐的乐章,明月里树影的婆娑传送着古老而又常新的童话,“桑树根,柳树根,唱个歌到狗子听……”几多辛酸,几多欢欣,都随风而过。偶尔父亲提起老屋,提起那颗柳树,神情很是沧桑,大有物是人非的悲天悯地。看着他自失的样子,我也心酸。我告诉他,老家的人说,我们那房子被买主翻修了,还盖了新楼房。本来以为他会高兴,没想到他却说,那是我们家住了几代人的!祖屋呀!还有那大柳树……
   尽管我在安慰老父亲,但是我何尝不是魂牵梦绕?
   当我走进网络,朋友要我取一个网名,我毫不犹豫的取了这名字----风中柳!看起来弱质,实则寄予了我的思念和我的骄傲。
  
原创[文.心路心语]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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