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姑娘和豆豆姑娘压根不认识,所以把这俩姑娘放一块说没什么道理，可现今没道理的事随处都是，也不多我这一回．
　　
　　
　　
　　 　小徐姑娘
　　
　　
　　 说小徐姑娘之前，得先说说一个叫阎关的人．此公是我朋友圈中著名的花花公子．十年前，在我们这茬人开始急着找一个女人娶回家的时候，阎关却整天为如何安全地周旋于多个女人之间而伤脑筋．我之所以只说他是花花公子而没把他划入职业流氓，很重要的原因是他恪守了这样一个游戏规则：丑话说在前面．－－每个和他上床的女人在事前都得到过他明确的表示：我不会娶你。这让朋友们和他自己都觉得盗亦有道从而心安理得．
　　
　　 ２００１年冬天的一个晚上，阎关打来电话：＂简单，我晚上去你那儿住＂．
　　
　　 ＂俩人＂？
　　
　　 ＂俩人＂．
　　
　　 那段时间他经常带陌生女孩儿去我那儿过夜，而且吐故纳新的速度惊人．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小徐姑娘．
　　
　　 初见小徐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她象极了阎关两年前认识的一个叫＂美美＂女孩儿．阎关在他多年的猎艳生涯中手下几乎没留过活口，美美是唯一的例外．阎关在美美面前表现出的君子做派让他自己都很吃惊－－“我怎么就对美美下不去手呢？”那段时间我们都相信阎关终于修成了正果，没人怀疑花儿一样的美美最终会独占阎关这摊热气腾腾的牛粪．可事情后来成了另一番模样，阎关空前绝后的纯洁爱情进行了不到半年，美美就客气地和他说了拜拜．后来听说美美结婚了，想必是插在更大的牛粪上了吧．
　　
　　 第二天早上小徐走后，我对阎关说这个小徐很象美美。沉默了几秒钟后，阎关轻描淡写地说：开玩笑，是个发廊的．
　　
　　 没想到的是，后来小徐真的和阎关处了起来，而且一处就是两年多．
　　
　　
　　
　　 自打小徐认识了阎关后，就照他的意思辞去了发廊的工作．阎关在呼和浩特的近郊租了套房子，俨然和小徐过起了日子．阎关的生意并不太占手，闲的时候俩人一个礼拜也不下次楼，据说是晚上劳动白天休息．阎关经常招呼朋友们到他的淫窟里去喝酒.最初那段时间，我不止一次听见阎关在提到小徐的时候会说成＂美美＂，小徐在场的时候同样发生过这种口误。当时小徐躺在床上认真地遥控着电视，淡漠的神情让我相信她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长久以来,包括我在内的朋友们对阎关的女人一直不够尊重.你别想歪了,这意思不是说我们会分阎关一杯羹,只是不太拿她们当自己人罢了。对这些小徐并不在意，酒前酒后地为我们忙着，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阎关有个有意思的习惯，喜欢在朋友面前指使小徐端茶倒水以彰显男子汉气概．酒后我们打扑克看电视，阎关会大声吆喝：小徐，沏点茶！小徐从厨房里跑出来，边擦手边用阎关手边的暖壶茶叶罐伺候我们．开始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有时候想帮她收拾桌子扫扫地，这时候阎关往往会制止我们：坐着坐着，让她干就行了．小徐也会微笑着附和：你们坐着吧，我来．时间长了我们就都习惯了，也就都坐着了．
　　
　　 现在想起来，小徐当时伺候我们的时候不但不觉委屈，反而有得了重用的喜悦．这在当时并没让我觉得不舒服．
　　
　　 朋友们酒后端着茶水谈天说地，小徐远远地坐着从不插话．阎关说过：＂我和她没话说，她认识了我等于认识了一个更高级的新世界．否则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接触咱们这样的人＂．这话在当时同样没让我觉得不舒服。
　　
　　 有时候朋友们会当着小徐的面关心阎关的终身大事，阎关借着酒劲会抱怨好女人都嫁人了，没嫁的都是被挑剩下的．小徐在旁边听，依然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偶尔我会半开玩笑地对阎关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没有一点可能把小徐扶正？阎关说小徐不可爱，没女人味儿．阎关喜欢会撒娇的女人，小徐虽然漂亮但是为人木讷，平时连话都不说，的确不可爱．事实上对于他们的未来，小徐可爱与否无关紧要．一次酒后我和阎关开玩笑说：＂找个鸡当老婆，也比找个老婆当鸡强＂．阎关看了我一会说：恩，有道理．其实我和阎关都知道，对于这事，有没有道理同样无关紧要．
　　
　　 阎关的父母都是有名望的高级知识分子，这个才重要。
　　
　　 他们认识后的第三个冬天，阎关去广州谈生意．一天晚上他打来电话，说小徐怀孕了，可她手里没打胎的钱，让我给送点过去．我问送多少，他说三百够了吧．我说应该够了．我站在门口把三张人民币递到小徐手里时，她笑着接过来，道了声谢．我没问她够不够，事实上我也觉得够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小徐很爱阎关．至于以后怎么样就没人关心了，小徐自己好象也不关心．她毕竟是小徐．
　　
　　 就这样，两人相处了两年．所有的人都认为小徐会一直这样无欲无求地奉献她的爱和身体，可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们错了．
　　
　　
　　
　　 阎关那次去广州的时候认识了燕子，每次电话里的语气总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总算找着了一个能娶的＂．几天后俩人手挽手地出现在了我面前．阎关说的没错，燕子的确属于他喜欢的品种．接下来的事就是＂再了解一段＂了．看着阎关满脸的幸福我也觉得高兴．
　　
　　 我相信当阎关打电话通知小徐她已经到期了的时候，绝不会想到小徐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关于这段我不想写太多，能保证你看明白就够了。
　　
　　 据阎关后来讲，小徐先是不作声地流泪，然后哭跪在屋门口不肯出去．＂求求你了＂，小徐说．
　　
　　 第二天，小徐竟然不顾阎关之前的再三警告（这着实出人意料），跑去上演了一出旧人与新人之间的谈判．燕子是个能言善辩的知识女性，小徐没上过高中．
　　
　　 那天小徐的突然现让阎关和他的准新娘瞠目结舌，显然此前阎关一直隐瞒着一切。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去后，燕子把阎关叫到了另一个房间，十分钟后燕子走出来和颜悦色地给小徐上了节课，老师举止优雅态度诚恳，学生只有哆嗦的份．一堂大课上了两个小时，学生就是不开窍，只是哆嗦得更厉害了．阎关不得已只好打电话搬救兵．
　　
　　 那个丧尽天良的救兵就是我．
　　
　　 那天我站在阎关家门口，边摁门铃边寻思屋里面可能发生的状况以及我应该端出的嘴脸．我没想到开门的是小徐－－她知道门外是我．小徐边开门边弯着腰跳着脚冲我＂呔＂了一声，我知道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可爱的表情了．进屋后的事我不记得了．
　　
　　 那次风波持续了很长时间，燕子终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一切，于是第二天就飞回了广州。第三者小徐让阎关恨之入骨，于是铁了心要把她尽快从身上撕下来．小徐当然不敢对阎关怎么样，只好选择对自己怎么样。天知道她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安眠药。三次一共吃了４００多片，应该快有一斤了吧。这种赤裸裸的要挟让我们同时看清了小徐是个卑鄙的坏人，麻烦的是坏人的命同样关天。幸好小徐不光卑鄙，还很愚蠢。于是在她第三次从医院清醒过来之后，阎关在病床前和她达成了协议－－小徐如果考上成人高考，阎关就可以对父母交代了，等她毕业后就举行婚礼。为了小徐能专心学习，考试前他们不能见面。对于只上到初二的小徐来说，这协议无疑是个阴谋。那天我也在场，和阎关成功地演了一出双簧。达成协议后我们三人都笑了。
　　
　　 回来的路上我对阎关说：＂你以后见了庙多烧烧香吧＂．说完后我心里就舒服了。
　　
　　 大约一个月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小徐，她正在红头涨脸地埋头学习，教材上面密密麻麻地勾画了很多，我看了两眼，那些勾画实在不是地方。
　　
　　 后来小徐终于从我们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
　　
　　 我不知道阎关后来烧香了没有．我倒是养成了见庙烧香的好习惯。
　　
　　 很久以后，一次谈起小徐的时候阎关哭了，我知道这酒后的眼泪有多不可靠，有多不道德，可那不可靠的眼泪还是打动了我．因为我在想：什么又是可靠的呢？
　　
　　 我不知道阎关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老婆，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小徐姑娘了吧。
　　
　　
　　 　
　　
　　 豆豆姑娘
　　
　　
　　
　　
　　 从记事起，我就认识豆豆了．豆豆比我大两岁半，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豆豆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比男孩子野，比男孩子聪明，比男孩子还男孩子．世界上没有豆豆闯不了的祸，为此豆豆几乎天天要受到爸爸的训斥甚至严厉的体罚，好在世界上也没有豆豆挨不了的揍．
　　
　　 自古英雄出少年，豆豆七岁的时候做过一件大事－－她爬上了工厂院里三十多米高的大烟囱．不一会烟囱下黑压压地围了几百人，都仰着脖子张着嘴，谁也不敢出声．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底着头，那是闻讯赶来的豆豆爸．
　　
　　 豆豆后来被爸爸狠揍了一顿，爸爸拼命地揍，豆豆拼命地哭．爸爸问她爬到那上面去做什么，豆豆说想看看山的后面有什么．爸爸沉默了一会，问以后还敢不了？豆豆说再也不敢了．然后爸爸就去上班了，豆豆就去找我玩了．我问豆豆疼不疼，豆豆呲牙咧嘴地说疼，接着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和我买糖去－－早上偷我爸的＂．豆豆买了十块水果糖，给了我六块．
　　
　　 后来豆豆上学了，我经常坐在她的教室门口等她．有段时间教室里的孩子天天在背乘法口诀，整齐的声音很好听，我听着听着就也会背了．豆豆上课从来不认真听讲，下课从来不认真完成作业．老师时常去豆豆家告状，豆豆就时常挨揍．老师说豆豆哪怕能用一半的心也能进前十名，那以后豆豆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一次豆豆在家里给爸爸背乘法口诀，背到一半卡壳了，我正好在场，就顺嘴接了下来．豆豆爸勃然大怒．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就赶紧跑了．后来豆豆也拿着沙包出来了，脸上是湿的．我心虚地看着她，豆豆笑眯眯地说：看你那熊样儿。
　　
　　 几年以后，体校去我们那里招生，一共俩名额．豆豆爸把女儿送去考试．几百人里豆豆的成绩第二，顺利地被录取了．豆豆爸长出了一口气．豆豆的教练姓唐，唐教练说豆豆这孩子不错，豆豆妈高兴地给唐教练送了一篮子鸡蛋．我觉得豆豆终于熬出头了．豆豆每天刻苦训练，很能吃，也很快活．
　　
　　 一个月以后，唐教练提着一篮子鸡蛋来了豆豆家．豆豆爸握着唐教练伸过来的手，大声地叹了口气．唐教练嗫嚅了几句，豆豆爸说理解，唐教练就底着头告辞了．
　　
　　 顶替豆豆的那个女孩是唐教练的以前的教练的亲戚．几年后豆豆就去工厂上班了．
　　
　　 豆豆十几岁的时候，变成了漂亮的豆豆姑娘，可还是很野．后来豆豆姑娘开始偷偷谈恋爱了，一天，她告诉了我那个男孩子的名字，我觉得她可能要学坏了，有点瞧不起她，也有点替她担心．
　　
　　 豆豆姑娘爱跳舞，从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出入舞厅．有时候她学了新花样会在我面前表演一番，豆豆姑娘跳得很好看，可我还是觉得跳舞不好，有点不正经．我到今天也不会跳舞．
　　
　　 后来豆豆姑娘陆续甩了很多男朋友．原因大都是因为那些男孩子不够爷们．后来终于出现了一个叫保保的男孩子，很爷们，豆豆很爱他．一天豆豆把保保和豆豆的一个女同事堵在了床上，豆豆一眼也没看那个筛着糠的女同事，只是走上前认真地照保保脸上煽了几个耳光就扬长而去了．保保后来多次找过豆豆请求原谅，都被她象轰狗一样轰了出去．我那段时间开始练哑铃，我希望保保再敢来的时候我有胆量宰了他．
　　
　　 多年后，一次豆豆提起保保，说其实还是挺爱他的．
　　
　　 再后来豆豆认识了小黑．小黑是个名噪一时的社会青年．豆豆妈不喜欢小黑，可小黑对豆豆很好．豆豆爸对小黑说，你们如果成了，过好过赖我不管，我只要求你一点，不许打她，否则...　...
　　
　　 豆豆很疼小黑．小黑的朋友们来找小黑＂出去办点事＂，豆豆铁青着脸：不许去．小黑的朋友们说唉，这个豆豆．他们拿豆豆没办法．
　　
　　 又是几年过去了，豆豆终于嫁给了小黑．小黑没钱，可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
　　
　　 后来小黑的生意做大了，麻烦也多了．因为小黑的生意经常会给政府添麻烦．
　　
　　 后来豆豆怀孕了，大肚子的豆豆满脸幸福，更漂亮了．
　　
　　 一天深夜，一伙警察敲响了豆豆家门，小黑当时并不在家．豆豆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站在门口，和警察僵持了一个小时，警察们最后也没进了屋．
　　
　　 后来小黑的能量越来越大了．那次吃了闭门羹的警察里有一个成了小黑的好朋友．一次和小黑提起那晚上的事，警察摇着头无限感慨地说了句很脏的话：＂他妈的你那个＃＃＃老婆，真是...　...＂
　　
　　 豆豆婚后第三年，豆豆爸去世了，当时豆豆在外地．豆豆回家后看见爸爸的遗像后就定在了原地，然后歇斯底里地哭喊：＂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在场的人都陪着豆豆再哭了一遍．最后所有人都不哭了，豆豆就自己哭．漂亮的豆豆脸哭得变了形，她喊：＂以后谁还疼我啊！＂
　　
　　 在火葬场，豆豆边哭边问我：＂简单，怎么办啊．＂我哪知道怎么办。
　　
　　 我现在和豆豆很少见面．上次见面的时候发现豆豆老了，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