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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就是要伤害你 41-42

鸽子飞翔在梦中
2005-06-17 19:53   收藏:0 回复:1 点击:4090

    (41)
   记忆真是不可思议。25年零6个月里发生了多少事,每当我身历其境时,却一样也回忆不起来。我不曾留意过那些往事,不觉得它们会在以后的岁月里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对苏凤儿,只要我在深夜里闭上眼睛,便立刻感觉到她那清凉的微光,记忆的深层世界里绵延不断地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记得竟然如此清楚。不管见到什么、感受到什么、想到什么,结果总会与她影像重叠。
  
   在无数个这样的夜里,我感觉从前的我失踪了,好像压根就未来过这世界。过去的25年只是一部正在上演的电影,我只是坐在世界之外的某一时空担当着观众的角色。发生了这样的现象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我并未因此而惊慌。我看到的依然是苏凤儿的形象,依然是在一万米的高空,她坐在波音757的客舱里直起身子,一只手作麦克风状,嘴里喊着:“鸽子鸽子,是不是你,请回答?”--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阵风吹过栽满黄叶榕和三角梅的庭院那样流畅自然。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只不过那形象不是以平面展开,而是类似于蒙太奇和印象派的风格一幕幕从记忆的台阶上走过。与此同时,我感觉黑暗中有一种无形亦有形的东西充溢着空间,它一直萦绕于我的周遭,我曾通过梦境连接过它、感觉过它;它亦时常触摸着我的心跳,每触摸一次我呼吸便困难一次,如此反复,最终我全身瘫软,眼睁睁地任凭它将自己强暴--这就是命运。
  
   命运--我的忧伤。我承认我的个性对忧伤有着特殊的好感。苏凤儿的离去,让我渐渐看清了自己所身处的这个世界里那忧伤的存在--似乎伸手可及的曾经的一切,再也触摸不到了,全都离去了,或许已然忘却。
  
   我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度过最初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虽然每天都有不少电话打来,但我一次也没接听,任由电话录音代劳回答并记录来电留言。我虽然一心隐于市,想过些随心的日子,但人缘这东西总是与我难以割舍,有些藕断丝连。我心在世外但身在凡尘,也是身不由己。我照例每天看书,听音乐,看精典影片,上网,喝啤酒,抽烟,除了不动手做饭,偶尔也做点家务事。总想着哪天要是自己也像苏凤儿那样只身漂泊世界,不会做点家务恐怕很难生存。
  
   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徒步逛街,出没于书店、商场、游乐场和宾馆酒楼之间,所谓宾馆酒楼也就是去喝几杯咖啡,然后又在街上漫步。太阳暖洋洋地光照大地,到处洋溢着花朵的气息,生命顽强而有条不紊地继续着自己的演出--斑斓的生命、神秘的生命羊群一样在街头涌动,裹着花花绿绿的外衣,犹如商品展销会上华丽的包装!每当春来之时,我都习惯于对其思考一番。春天的气息年年如一,每年春来必定散发出这种气息。而生命呢,总在虚无缥缈、若隐若现之间游荡。
  
   这段时间里,我发觉自己的脑袋开始有了一点点进步,运转速度较之从前有所加快,精度也随之提高,尽管仍然缺乏机敏和锐气,但的的确确向前迈进了不少。种种迹象表明,我和苏凤儿之间的感情,应该属于蒙面女孩所说的失落的爱,我对此深信无疑。沿着这条思路再往下想,沉沦的爱是指我和邓岚之间的那段旋风般的感情。关于这点,蒙面女孩早有定论。而圣洁的爱是三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因此不在目前的讨论之列。那么,剩下的就是悲惨的爱了,会在我与谁之间上演呢?想到这里,我的心又灰暗下来,我不希望再发生意外,但愿人人平安,世界平安。为此我觉得唯有保持自身目前的体系与节奏,谨小慎微地处理与身边女孩子的关系,必要时疏远她们从而把自己引往孤独之境,应该是可行的办法。
  
   日子就这样一页页地、安然无恙地翻了过去。我除了看书,听歌,上网之外,又恢复了在广深之间转悠兜风的习惯,游泳,打网球照例是一样不拉地穿插进行。如此日复一日,三月即将走完,飘香的四月已站在不远处向我招手。遇到夜深无眠之时,照样酌酒,翻书,听歌。不时想起同苏凤儿的一夜柔情,那场伤感的童话,她的挂在眼角的泪水,她的热吻和柔软的肌肤--那是一次奇特的机遇,恍若一幅栩栩如生的梦景,非常纯结的梦景,与这个污秽的世界没有任何关联的梦景。那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一次心灵契合,是经过灵魂净化之后升华的对逻辑式幻觉倍加珍惜的恋情,是在极其特殊而有限的现实条件里以现实形态发生的现实形为。对此我都记得真真切切--任何时间里发生的任何细节都记得真真切切,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讲,比对自己记得还要真切、还要鲜明。仿佛站在烛光对面的另一个我,这时也和蒙面女孩一起对我微笑,告诉我这是一次正确的选择。尽管结局令人遗憾!
  
   我开始想念蒙面女孩,想在梦里梦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尽快见到她。我需要她指点迷津,不让所谓悲惨的爱在现实中发生。因为那必然会是令人肝肠欲断的场景,绝不仅仅是与苏凤儿挥别时在心中发酵的那种忧伤。可是我能找到她吗?即便是找到了她又能怎样呢?她说过她也是无能为力。而且她看不清悲剧中的那个女主角的面孔,理所当然地也就不清楚她是谁。这时我又想起邓岚,虽然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亦有着人为的前提,但她对我的脉脉温情至今令我难以释怀。她的受伤亦与我有着很大关联。但到底有多少关联呢?我又不得而知,也不便向符警官请教。因为警方对案情往往守口如瓶。但邓岚与我的那一夜,同样让我记忆犹新。因为那是我的第一次,就像老Q抢走我的初吻那样无法忘怀。那个夜晚同样也是邓岚的第一次,虽然在程序上出了一些差错,由此导致了因为无知而产生的另类性行为,但总的来说彼此之间还是很甜蜜的,她对我炽热而温柔,同时又做出某种积极的表示,并将全部心身沉浸在爱与被爱之中,因而使得两人在激情上达到了高度契合。对这样一个女孩,这样一些往事,我怎能做到遗忘或是佯装不知呢?
  
   既然我无法找到蒙面女孩或是找到她也无济于事,那么,我自己有无可能对水一样不停移动的现实中有关我的那部分活动加以区隔呢?虽然仅凭我的大脑,在这个问题上我完全揣度不出。如同我向活佛反复说过的那样,我只是一个大部分时间里智商为零的笨家伙,但我并非在所有时间里智商都为零,大脑依然还有较正常且清醒的时刻。尽管次数不多,时间很短,但毕竟存在着这样的事实--那就不妨拿出勇气来一试。问题的关键是:下次事件的发生,是在我已知的圈子里,还是在我较懵懂的潜在性的圈子里?也许作出如此对比本身恐怕就没有多大意思,亦所谓有失水准或者说欠准确,如邓岚之事就是发生在潜在性圈子和已知圈子之间。所以这一问题越是深究就越是费解。说起来,已知圈子里的人并不多:师姐,猪猪,老Q,活佛。活佛是小孩子,可以排除;老Q久未露面,一直处在幕后,估计近期出来的可能性不大,本也应该排除,但假若她近期又突然出现了呢?现实是不断流动游移的液化过程,下一小时会发生什么,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尤其是我这笨家伙,更是说不准。所以老Q既要排除但又不能完全排除--依照如此推断,已知圈子里的人就剩两个半了,老Q是半个,师姐和猪猪各算一个,但我以为师姐和猪猪均无此可能,无论在内心或是现实中她们都离我很远。猪猪对我仅是暗恋,两人从未有过亲密行为,所以也应该排除。那么,剩下的就是那个令人头痛的潜在性的圈子了,那里的水太深,所有物事均是冰山一角,阴影庞大,不明朗的部分太多--是个真真假假混淆不清的幽暗世界。
  
   思前想后,说来说去,还是假象太多,所谓水深亦是指假象之水太深,换言之也就是假象堆积如山。面对这些,恐怕我又一次无能为力了。同时也很无助。谁会帮我呢?蒙面女孩帮不了我,说明这世上已无人能帮我。
  
   我该如何应对呢?老办法,还是傻傻地等待下去,静观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吧。这话想起来都觉得虚伪--根本就是毫无办法嘛,何来静观?又怎么可能观察到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嘛。但不这样安慰自己,又能怎么样呢?难道非得吞金,上吊,跳楼吗?细细想来,这些又非我辈所为。夜已深,疲惫水一样漫上周身,我喝了几口白兰地,上床躺下后闭目静止不动,感觉酒精在体内缓缓地来回运行。沉醉渐深时,我期待蒙面女孩突然出现,然后对我说:“嗨,不要这样子嘛,你喝多了!”但没有人说话。我孤独一人。
  
   黑暗--我伸手关掉房内所有的灯。这回总该梦见或是遇见星月下的那片海了吧?昏沉中我不由想道。可是什么也没有。这一夜大脑一片空白。梦没有,月下之海没有,蒙面女孩更是没有。睁眼醒来时,已是次日上午。心中油然升腾起一股无可遏止的空虚与孤独。一切都是零。我始终在预料不到的地方做着始终预料不到的事情。
  
   我感觉有些头疼,便把昨夜杯中剩余的白兰地一口喝干--这种方法治疗酒后头疼最为有效。接着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刮须。时光一刻刻倏忽过去,再次躺在床上时,太阳已经升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樱草在风中微微颤动,显得纤弱细腻、多情善感。房内风光明媚,在朝朝暮暮中一直陪伴我的卧室给我留下了温馨的感觉。上午,我依然去室内泳池游泳,游累了就去会所酒吧喝咖啡,吃午餐。饭后又去超市买了几本书和杂志。回到家里,看见王妈神情怪异地站在门口望着我。我问何事?她说有人找我。
  
   进屋一看,客厅里坐着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察--符警官和陈警官。莫非邓岚的案子有突破了?我一边走过去与他们握手,一边想道。
  
   “到底还是见面了。”符警官笑着说,那对招风耳微颤一下。
  
   “没关系啦。”我笑,“我倒是很想见你们啊。只是你们太忙,不好意思打搅而已。否则每天必打三次电话。够呛不?”
  
   他们笑着说:若那样可真得很够呛!说完不断打量房间各处,对一些墙上的挂件和桌上的摆设犹其感兴趣。
  
   “这些东西不会和案子有关联吧?”我问。
  
   “哪里,哪里,”符感慨地说,“总算见识了回有钱人家的样子。就你桌上墙上的那些宝贝,我们怕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房子就更不用说了。现在这个社会的确有些不可思议。有些人自杀时先将崭新的奔弛宝马淋上汽油点燃,然后自己再跳进已成火海的车里去死。可我们这些为公家打工的人,每月还在为孩子的学费书费医药费发愁。”
  
   “贫富线超过危险标准。”我说,“不是好现象。”
  
   “的确如此。”他们说。
  
   “普罗大众在任何问题上均无话语权。”我望着他们,“站在台前讲话的,都是些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对此似乎毫无办法。”
  
   “不错,真得毫无办法。”他们应道。
  
   “说来惭愧!”我环视一下客厅,这时王妈为他们端上来两杯咖啡。两人客气地道声“谢谢!”等王妈走后,我指着房子对他们说:“这一切全是父辈所为,我毫无半点贡献。就能力来讲,我是个身无任何特长的人,而且生性散赖,智商低下,属于终将为时代淘汰的类别。”
  
   “不会吧?”符警官说,“仅你那一夜和我斗智的表现,非一般人所为,不时还穿插着幽默噢。”
  
   “我真得很一般。”我微笑,“再普通不过的人啦。只是幽默感欠缺艺术性,又不够风趣。让你们见笑了。”
  
   “怎么说呢,”符说,“在案情处于关键时,我们不太喜欢工作对象用那种方式对待我们。”
  
   “看来你们还是不太了解我。”我双手朝外一摊,“我这人日子过得很是混乱,对时间全无感觉,别说对他人,对世界了,往往连自己也认识不清。加上笨头笨脑的低智商。在你们眼里一定十分的滑稽。但这些毕竟再现的是一个真实的我。”
  
   “假若如你所说,”符说,“你怎么能做风险投资这一行当?”
  
   我笑:“其实国内不比国外,这里环境差而且漏洞百出,所以真正的投资始终无法开展。之所以在这里设立一个公司,主要还是着眼于以后。目前公司业务仅是停留在投石问路、补白填空的阶段。公司的运转,全靠我身边有一个高学历且经验丰富的班子。”
  
   “喜欢这职业?”
  
   “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我摇摇头,“这一切都是父辈硬性安排的。想不干都不行。没办法,个人能力有限,反抗不得,只有接受现实了。像你们做警察一样,有得选择嘛?现在人人都面临着许多无奈嘛。哦,对了,二位这次来不是和我谈案子?”
  
   “当然要谈。”符思考了片刻说,“还按上次你喜欢的方式谈?”
  
   “上次什么方式来着?”我用手指着脑袋说,“这里记性太差,你们知道的。”
  
   “先说事由再问问题。”
  
   “嗯,想起来了。就这样吧。”我笑,“这方式既简便又快捷。我喜欢。”
  
   “案子有了突破。”符说,“最先抓住了几个打手。你看看有没认识的。”说完递过来几张照片。
  
   我接过一看,一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留着寸板头。我摇摇头,“不认识。”说着把照片还给他们。
  
   “我们费了很大劲,”符说,“终于撬开他们的嘴巴。他们供出一个人来。说是受这个人指使殴打邓岚的。”说着又递过一张照片。
  
   我接过一看,有些呆了:这人是邓徽,猪猪的心腹手下。
  
   “认识吧?”见我低着头不吭声,符警官问道。
  
   我心里很乱:这事不会和猪猪有什么关系吧?最好是邓徽个人的行为。
  
   “小弟,”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警官这时说话了,“就是这个人当初向我们报的案,指控你对邓岚蓄意伤害和性侵犯。现在我们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这人早上已经抓了,所以你不要有什么负担。”
  
   “指证我的人好像是邓岚的亲戚吧?”
  
   “没错。”
  
   “那这个人,他?”我狐疑道,“有点解释不通噢。”
  
   “凶手是受害人亲哥哥。千真万确的事。”
  
   “邓徽,邓岚。”我一下若有所悟。“亲兄妹?”
  
   他们点点头。
  
   “这人叫邓徽,我认识他。”我说,“但来往极少,也无深交,更不知他是邓岚的哥哥。他承认了?”
  
   “是的,他供述一切都是他所为。”符说。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与猪猪没关系。“可是他为何要诬陷我呢?再说,受害人是他亲妹妹,何致于为了诬陷我下此毒手!”
  
   “是啊,对此我们也纳闷。”符说,“你平日和他有什么过节没有?”
  
   “这点我可以用人格担保!”我很认真地说,“绝对没有什么过节。以他的地位,很难和我说上话。”
  
   他们沉默不语。
  
   “对此,凶手怎么说?”我问。
  
   “他说见你对他妹妹性侵犯,所以才用这招来惩罚你。”
  
   “你们怎么看?”我又问。
  
   “我们当然以法医鉴定和受害人口供为准了。”陈警官说,“所以他这条理由根本无法成立。我们来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之间有何矛盾。”
  
   “别说我们之间没矛盾,”我有些气愤地说,“就是有,也不能通过痛殴自己的亲妹妹来报复我啊。这似乎有悖常理,也太没人性了吧。邓徽一定在撒谎。”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符说,“初步的分析,他虽是凶手但不是主谋,他在替别人抗。他可以为此人不惜痛殴自己的亲妹妹,说明此人在他心中地位崇高,我们认为这个人一定是女性,邓徽很爱她,至少是暗中爱着她,爱到为了她可以不惜抛弃一切的地步。但他却发现这位女性喜欢你,由此对你种下仇恨的种子,即便如此,也还不到拿亲妹妹做垫背的地步。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的喜欢你,喜欢到大凡与你来往密切的女性她都要报复,即便是邓徽的亲妹妹也不例外。我们没说错吧?邓徽的上司的确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士。但她是否喜欢你,你们是否在恋爱?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而且刚才所说的一切,也仅仅停留在分析层面,还没拿到证据。所以才想起来找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我沉默良久。警方的分析是对的,看来猪猪还是对此案有所染指。这个疯子,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邓岚,干出这等违法乱纪的事来!但是路归路桥归桥,气她归气她,是否有必要将一切对警方和盘托出呢?我犹豫不决。
  
   “不要再迟疑了。”陈警官说,“想想至今还躺在医院里的受害人吧,那么好的一位女孩,因为爱你才被人打成重伤。她多么无辜和不幸!我们知道你那晚并没有把全部实情说出来,我们是刑警,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岂不成了白痴?之所有没对你进一步追究,一来因为证据对你有利,二来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也算受害人。我们把你当成朋友,你也多次声明需要你时会彻底配合我们。可是你这位小弟,总是在宏观上很大度,每遇旁枝末节处便谨小慎微、斤斤计较,生怕说错一句话会给自己或是朋友带来麻烦。可是你也不想想,案子已经摆在那了,人也已经抓了不少,这是我们的一个大案,是必破无疑的。有些情况,你说了,也只会对我们早日破案起到加速作用;你不说,也无非是晚几天结案,我们会通过其它渠道把情况弄清楚的。再说,受害人每逢昏迷嘴里必喊你的名字,她心里是把你当成亲人了,而你呢?就这么报答她?”
  
   我把脸深深埋进双手之中,脑袋乱得如同千万只蚂蚁不停啃一只永远跑不掉的蟑螂。同时内心十分悲痛--为邓岚而感到悲痛。
  
   “先问个问题。”良久之后,我说。
  
   “问吧。”
  
   “邓岚真得是重伤?”
  
   “千真万确。”陈警官说着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我,“这是医院的病历复印件。”
  
   我接过后慢慢翻阅,上面记录着邓岚自入院后所有的病情变化和各个时期的诊断报告,病历显示邓岚入院以来昏迷时间一直多于清醒时间。原因:脑受伤所致。
  
   “他们把这女孩给毁了。”符警官说,“往好的方面想,这姑娘若能痊愈,精神方面也会留下后遗症;至于坏的方面我就不说了,你也知道我指得是什么。”
  
   “好吧,我说。”我放下双手,抬起脸望着他们。“邓徽是否爱其上司,这我不知道。邓徽的上司叫猪猪,全名叫邵梅芳,是本市一家大型金融公司的总裁。邓徽是其麾下的保安部主任。我和邵梅芳早年就认识,但真正打交道还是近几年的事,主要都是生意方面的来往。”
  
   “你们之间是否有恋情或是曾经有过?”
  
   我摇摇头。“不。我和她个人之间并无任何亲密行为,也从来没有过恋爱。但我知道她一直暗恋我。”
  
   “你对她呢?”
  
   “谈不上喜欢。”我说,“只是挺佩服她的工作能力,女强人嘛。”
  
   “仅仅如此?”
  
   “没错。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普通朋友关系。”
  
   “她这人的性格有何特点?”
  
   “清高,自信,”我望着他们说,“加上事业有成,人又漂亮,所以对人对事均有种操之在我,胜之在我的优越感。”
  
   “可是这些在你面前均不起作用。”
  
   我对他们耸耸肩膀。“这种女孩子不适合做太太,她们往往在家庭里摆不正自己的位子。娶了这样的女孩子,会活得很累。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之前,她可曾对你的其它朋友采取过类似对邓岚那样的举动?”
  
   我想了想。“应该没有。或许即便是有,但我仍未发现也说不定。”
  
   “身边可有其它女孩子有异常行为的?”
  
   “比如?”
  
   “比如突然失踪或是不辞而别之类的。”
  
   “这个嘛,”我用指尖抠着太阳穴,犹豫了片刻,“有些情况,我不知算不算你们说的那类,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我认为应该没有。”
  
   他们沉吟片刻,再没说什么。随后起身向我告别。
  
   临出门,符警官特别叮嘱我:此事不要对任何人声张,尤其是那个叫猪猪的。因为目前没有证据,仅是分析,也许到最后没人家什么事呢。你若不小心说出去,她若有所察觉,会从正反两方面给我们造成被动。现在这个社会你也知道,动不动就是行政诉讼,要不就来个国家赔偿,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跑断腿的办案人员。还有,这个案子很是离奇,我们正在一筹莫展时,突然收到一封匿名检举信,由此我们才抓到了邓徽,使案子有了较大进展。起初我们大家以为信是你写的呢,但通过今天交谈,看来另有他人。若检举人是你还好理解:你曾遭人诬陷,希望早日还自己以清白。现在写检举信的是别人,问题就来了:检举的动机是什么?案子的背后是否涉及黑社会性质的团伙?这些都是我们回去后要仔细研究的。还有,你刚才提供的新情况,至少目前来说,我们认为都是很重要的线索。
  
   我问他们能否去看看邓岚?他们回答说再等等,估计时间不会太久。最后他们把所住宾馆的地址和电话留给了我,说有事随时联系。
  
  (42)
  
   第二天一早,我去街上的公用电话亭给猪猪打电话,看看她那里可有动静。我昨夜担心了一整夜。还好,手机一打就通,传来她柔柔的声音:“喂,请讲话!”--看来她安然无恙,一颗悬浮的心终于放下。
   我什么话也没讲就挂了电话。之所以选择公用电话,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我是谁。
  
   今天与以往的确没什么不同,太阳所在的位置仍然是太阳,高高挂在那里,一片融融暖意。我手搭凉棚,眯起眼睛望着它那金灿灿的光芒,心里总是觉得有点异样。我在泳池旁的白色晒椅上躺下,伸展四肢凝望着天空,久久而深情地凝望,心里依然感觉不踏实,就像是一个飘浮在无限空间中的松散而密度均匀的雪球,无所依傍。这是三月底的春天,诚然花香蝶飞,百般妩媚,但空气中就是有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在弥漫,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另一方面,性格使然,我对任何突发事件都要花费很长时间逐渐适应。昨日两位警官告诉我的一切,便可称之为突发事件。
  
   今天照例又是在外面闲逛。上午在街上散步,打了几场电子游戏,在街边一家个体书店买了几本书。后来进了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浓咖啡。
  
   透过厚厚的落地玻璃,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我边喝边想:好在昨日没有把话对警察说透,不然老Q的不辞而别与苏凤儿的突然离去,他们一定会往猪猪身上联想。这是警察的通病,对什么都怀疑,假若菜里有只苍蝇恐怕都要推敲半天--是否有人故意而为之。我可不这么认为,在我眼里,老Q与苏凤儿的行为是受其自身的困绕而独立做出的决定。与猪猪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邓岚怎么办?尽管警方目前尚无证据,但通过昨日的交谈,我认定此事十有八九与猪猪有关。如果事情属实,我该怎样面对?一个是爱着我的邓岚,一个是暗恋我的猪猪,邓岚又被猪猪打成重伤,警方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调查,网已在猪猪周围悄悄布下,只要证据落实,网就会立刻收紧。
  
   这件事上,铸成大错的是猪猪,无辜的是邓岚,但深究起来,恐怕我是脱不了干系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猪猪何致于此。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处于生活旋涡中的容器,是各种情感以不同形式传播、以不同形式相互作用、相互冲撞的容器;正因为我身上具有平和、软弱、包容的性质,犹如无质量密度,无边界的梦幻区域,结果诱发许多意料不到的事件以负面形式发生。
  
   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感慨地想道:老Q几个月来一直杳无音信,苏凤儿突然间不知去了何方,邓岚一直昏迷在医院,猪猪可能面临牢狱之灾,师姐一天到晚为公司业务忙得焦头烂额,活佛偶尔发作一次让人恐怖的病痛。我身边的女孩似乎都很不幸。
  
   “明白了,我是元凶!”我说着看看周围,谁也没笑。不是喝饮料,就是谈天说地或是欣赏音乐。唯独我在笑--傻笑。
  
   老实说,我已毫无办法可想。而且无论怎样思索,到头来都是弄巧成拙。比如,我一方面恨猪猪伤害了邓岚,另方面又不希望猪猪出事。因为邓岚已经是昏迷之人了,无论再对猪猪进行怎样的惩罚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可法律不这么想,法律有自己的体系和判断,警方亦是。所以这件事想到最后还是根本理不出头绪。
  
   “先生!很痛苦?”我对着自己手中的咖啡杯懒懒地说道。白灿灿的咖啡杯映着透过玻璃散射进来的阳光,对我毫不理会。它一心一意在享受阳光。还是咖啡杯比我头脑聪明,懂得在何种情形下采取概不介入的态度。所以它们都比我聪明,就连那些方糖,碟子,玻璃桌面,沙发椅子甚至放在每处角落的盆栽花木,全都比我聪明乖巧。笨拙迟钝的只是我自己,不断地发觉身边出现的蹊跷之事同自己缠绕一起,每次不是弄得灰头土脸,就是搞得焦头烂额,然而事后还懵然不知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天下居然有如此的笨蛋,也可谓百年第一人了。
  
   我给师姐打电话,想提醒她今后行事多加注意,身边的女孩就剩她安全无恙了。电话通了,我报了师姐的名字,秘书问我预约了没有。我晕,公司老板给公司董事打电话还要预约?转念一想,我离开公司那么久,这女孩肯定是新来的,算了,不给转就不给转吧。于是又拨师姐手机,看来确实忙,半天没人接。
  
   我挂了电话,看看窗外,太阳已到头顶。哦,中午了。咖啡店里依旧喧闹着,大家抽烟,吃饭,听音乐,一个个不亦乐乎。后来人渐渐少了,我点起一支烟,慢慢抽着。音乐突然停了下来,像是一个静场,片刻之后乐声再起--经典名曲--萨克司演奏的《回家》。耳听优美的旋律,胸中陡地腾起一股莫名的的伤感,淡淡的像清冷的泉水一样漫上心头。回家?我的家在哪里?我四处瞧瞧,似乎找不到方向。这一刻,突然憎恶起这个世界来,是它令我迷失了自己。
  
   “令人作呕的王八蛋,王九蛋!王八蛋,王九蛋!”我学着电影中某些人的样子,在心里痛骂这个世界。不料骂了十多遍以后,心中原先的那份伤感居然减轻了许多。我真想告诉那些还在店里吃饭的人们索性跟着我一起痛骂,说不定大家的心情都会轻松许多。有时喜悦虽然处在微乎其微的状态中,稍不留意它就会消失,当忧伤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时,寻找微乎其微的喜悦便成了很了不起的工作--这也是过惯了单身日子的我,为了精神的继续存在而积累的一点窍门。
  
   另一方面,以后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还是继续等待,静观事态的进一步演化吧。这回我不再指责自己虚伪了。因为在目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唯有等待方是良策。等待中我作为无可置疑的现实形态,必然存在着以自身形为产生的智慧为媒介与现实世界之间相互作用,而周遭的一切基于生存的共振原理却无法止步--这便是等待的好处。只要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薄明之中的风吹草动即可--这便是我近几日的心得。
  
   那好,就选择等待吧。我举起了右手,一个人的议会,全票通过!
  
    *  *  *  *
  
   这几天我倒是常与活佛见面,一起喝咖啡,一起吃饭,偶尔也飑次车、兜兜风。只有与她在一起我才会感到某种安全:她是小孩子,与其相处无需担心引发悲惨的爱从天而降,说不定还能躲过这一劫。另外,也许这是静观事态演变的绝佳位置。为什么,我说不清楚,也不可能说清楚。如此以来,同她见面竟成了一种不是习惯的习惯。
  
   我们并排坐在酒吧柜台前的高脚凳上喝着加了白兰地的咖啡。小丫头现在像我一样,喝咖啡必兑白兰地,否则宁可不喝。
  
   “悲惨的爱还没把你丢进海里吗?”她问。
  
   “看来它很忙,暂时无暇光顾我。”我说。
  
   “真的来了或者跳进海里去了,不知是什么感觉。”她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端起咖啡轻轻挨在樱唇上说着,然后喝下一小口。
  
   “大概是如释重负吧。”我眼睛望着吧台酒柜,若有所思地说,“与其忍受生的折磨,不如‘噗嗵’一声,万事方休。星辰陨落,阴阳轮回。”
  
   “有多少人跳下去过,他们当时都是什么心情呢?”她亦若有所思。
  
   “最近看了一篇统计,”我侧脸望着她,“内地每年自杀未遂者就有200万。”
  
   “妈妈呀!怎么会这样子?那死掉的岂不是更多?”
  
   “是啊,”我说,“从前有个老太太,她丈夫被老虎吃了仍不肯下山,有位老先生问她为什么?她说有人的地方比有老虎的地方更可怕。”
  
   她想了想。“嗯,有道理。难怪你那么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难道你不喜欢?”我放下咖啡杯,伸开双手做个飞翔的动作。“如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够威!”
  
   她侧过脸望了我一会,似乎一时无法判断我的意思是褒是贬,最后来了句:“或许吧!”说完又戴上耳机听起音乐来。
  
   “是啊,或许吧。”我只管自言自语道,“整整一代人奋斗了一生,最后还是丢掉了饭碗!或许吧!”
  
   她突然拔掉耳机:“你咕哝什么呢?”
  
   我笑道:“或许吧。我在发挥想像力呢。”
  
   她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望着我。“真是个怪人!有时我纳闷,你这样子也能在这世上混下去,身边还有女孩子追你。”说着她望了望窗外,我顺着她的目光眺望,外面已是潇潇落雨。她又说,“就你这傻里傻气的样子,还能爱出那么多类别来,真是不可思议!”
  
   “都说过了是梦话嘛。”我平静地说,同时抿起嘴唇冲她笑笑,“是与不是,我也不十分清楚。因为还缺少足够的数据,而且那些状态也很难用语言准确表达。但我的感觉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确实存在的情景,它就在梦与现实之间的某一隅,它一直存在着,未曾消失。消失的只是关于某个人的某段记忆和不断流失的时光而已。”
  
   “罗曼蒂克里带点淡淡的伤感,”她望着我说,“秋雨一样的梦!”
  
   “或许吧。”我神情认真地说,“四种类型的爱已发生了两个,还剩两个,一悲一喜。特别是那个带‘悲’字的。怕怕噢!”
  
   我们平时见面也都是有一句无一句的东拉西扯。关于梦的内容,我来兴致时会断断续续地告诉她一些,但从未完整详尽的告诉过她。她那方面呢,也是我说一句就听一句,我不说了也就不听了。从未主动讯问或是打破沙缸问到底。这点我倒是蛮欣赏,否则不烦死也得累死。我们的谈话语气很是轻松,中间夹杂她大量的讽刺语,比如“傻瓜,傻气,笨蛋,呆子”,诸如此类的。对此我也不生气,本就是一个笨头笨脑的人,何来气生?我们谈话的内容一般都很正常,很少涉及某些边缘问题。即便是有,也不做为谈话的主题。我偶尔也会用一些算不上玩笑的玩笑做些添加剂,以便使谈话更加有趣。但这都不是主要的,我们所需要的是一种通过语言的正常交流。这才是最主要的。通过与她交流,我找回了自己曾经拥有的过去,听见那时候的风声雨声;她亦从我这里得到不少人生的体验和感悟。尽管我是个笨人,但并非所有方面都是如此,并非一无是处,值得她借鉴的地方仍然很多。有时我用词会显得含糊不清,一方面,对某些事我本就想不明白,因而也就说不明白,因而含糊;另一方面,某些事我能说明白但又认为必须说得含糊。对此她亦未流露过任何不满。随着交流的增多,我和她渐渐认识到年龄差别之内和年龄差别之外这双重现象之间的某些特定含义。但彼此之间的理解又各有不同。这些有时亦令我感到困惑。
  
   “爱情这东西!”她出神地望着杯里的咖啡说,“是黑色的?浓浓的?带着香味和甜味?”
  
   “很形象!”我说,“黑色代表迷惘,浓浓的代表苦涩,嗯,迷惘中有苦亦有甜。很形象!”
  
   她对着咖啡灿然一笑。“我瞎猜的啦!”
  
   “嗯,不赖。”
  
   她默然良久。若有所思地默然良久。我也在默然,现在的小姑娘真不赖,对许多深刻的问题一言即中要害,不赖,比我那时候强多了。由此接间想到邓岚和苏凤儿,想起那些星月飘辉的夜晚,想起与她们一起喝酒喝咖啡的情景--邓岚喜欢鸡尾酒,苏凤儿喜欢啤酒。
  
   “男生身边一定要有女生吗?”她随后说道。“是不是没有就活不了?我指的是纯精神的。”
  
   “未必。”我说,“从你提示的角度观察,有与没有一样活得很好。为什么呢?重在质量。”
  
   她望着我一言不发,那目光在鼓励我接着望下说。
  
   “男生身边一定得有好女生才行,否则宁可孤独一人走下去。”我说,“这就是质量。”
  
   “标准是什么呢?”
  
   “没有。”我应道,“没有恒定的标准,它因人而异,因为美好的东西也是风格万千。角度不同,结果自然也就不同。”
  
   “如果抽掉提示呢?”她望着我,“又会怎么样?”
  
   “那太复杂了。”我喝光杯里的咖啡,伸手示意服务生再来一杯。“各种思潮掺杂其间,各种色彩重叠一起,加上利欲之手任意搓揉。你想想,那会是什么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充满异味与各类杂音的大染缸。”
  
   “真得那么恐怖?”
  
   “没错。”
  
   她啪地双手合击一处,闭目片刻,突然睁眼说:“一针见血的语言!就像高山上晨曦中光芒四射的太阳!”
  
   “不止,”我笑,“应该给我颁发美国孔雀大奖。”
  
   “与孔雀有何关系?”
  
   “最后那句什么什么的‘太阳’,不是美国的童话故事吗,”我说,“好像是关于孔雀的吧。”
  
   她笑:“难怪呢。不过我这可是跟你学的。”
  
   我笑:“怎么样?颁个奖总可以吧?”
  
   “当然。你想要什么?”
  
   “一滴雨珠,一片草叶,一枚花瓣。”
  
   “这容易。”她望着我笑,“要不要我陪你上台领奖?”
  
   “当然,那是比不可少的。”我说,“身边有佳人陪伴,拿奖的那一刻,我对着麦克风说:今天站在这里心情很激动,我想起平日对我的事业倾力支持的那些人,特别是我身边这位美若天仙的佳丽,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谢谢大家!之后全场掌声雷动,溢美你的歌声此起彼伏。人无分老幼,亦无分男女,纷纷上台拥抱你。”
  
   “傻气!我才不要他们拥抱呢。”
  
   我呵呵笑出声来:“这可是云雪散尽,旭日东升的激情场景。”
  
   “那也不要!”
  
   接着,我们再次沉默,分别思考着爱的相关问题。对我而言,这方面需要思考的太多了。老Q何时出现,苏凤儿此生是否一去不返,邓岚的后半生怎么办,猪猪是否能够平安躲过这一劫,还有师姐,她是否会劳累过度,最后就是那个可怕的悲惨的爱,到底会以何种形式发生?我想,如果这一切能够重新来过,我是否能做得比现在要好一些?
  
   “喂,邓岚怎么样了?”活佛端起一杯刚上的咖啡,边喝边问。
  
   “伤势时好时坏,”我低声说,“看来比较麻烦。”
  
   “见到她了?”
  
   “哪里,”我摇头,“警方连医院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她想了一会儿,突然举起右手。“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我点点头,尔后举起左手。“好的,两票通过。说吧,什么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将一缕长发在手指间绞来绞去,最后将小嘴附在我的耳畔悄声细语:“是关于男女之爱。”
  
   我笑:“不是如今12岁的女生已开始恋爱了吗?难道15岁的女生......”
  
   话没说完,肩上便重重挨了一拳,好在此时手中没端咖啡,否则那情形必然十分的狼狈。
  
   “我生气了!”她撅起小嘴瞪着我。
  
   “好,不开玩笑了。”我说。
  
   “和你说正经的呢,”她说, “那晚,你和邓岚可是第一次?”
  
   “没错。”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想了想,这问题不能解释的太直白,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你玩过升降伞吗?”我问,“就是海面上用快艇拉起来的那种?”
  
   “玩过一次,”她说,“和爸妈一起玩的,在吉布提海湾。”
  
   “就是那感觉。”我说,“空灵,飘逸,融入自然的混合物。”
  
   “都是吗?”
  
   我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我说,“如果失去了感情依托,剩下的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动作。”
  
   “那代表什么?”
  
   “空虚和迷惘。”
  
   她双手托腮,思考片刻,尔后缓缓颔首。
  
   “本不想对你说这个,”我喝了口咖啡,“你那么漂亮,加上年幼,最容易被人欺骗。我的心思你可理解?”
  
   “知道啦!”她白了我一眼,“什么年幼?傻气!”
  
   我们又默默地喝着咖啡。两人便是这样时而轻松时而凝重地谈天说地。旁人如若听见,不知作何感想。是玩笑,疑或是谈情说爱,还是大哥哥在教训自己的妹妹?我不得而知。而我们的实际情况是:该严肃时则异常严肃,该高兴时则异常高兴!
  
   这段日子,她只要有点时间就来找我。或是到她家里吃她烧的菜,或是到会所的酒吧喝咖啡,或是去威尼斯、彭年、香格里拉吃西餐。当然,兜风飑车是每次必不可少的节目,其间还去过两次早前去过的那处海滨。我问她为何这些日子老黏着我?她也不生气,说不知谁黏谁呢?我说就算我黏你吧,因为我怕黏别人引来那个悲惨的爱。她笑,不对不对,算我黏你,因为我天天黏住你,坏人就没机会欺骗我啦,这不正是你所担心的吗?日子如此走进了四月。走进了一个烦恼与希冀互相缠绕的月份。
  
   月初,我同师姐通过几次电话。
  
   通话时间每次都由她的闲暇长短来决定。她照例先说些公司的事项,之后又说颜总,已经被批捕了,家人她已按我的吩咐做了适当安排。我问都是些什么样的安排?她说无非是些医药费啦,生活费啦,孩子的学费啦等等。我问猪猪公司大股东的情况查得如何?她说查不出来,有关部门很会保驾护航,说什么就是不给查。后来又谈到读博士的问题,师姐说不能再拖啦。我想了想,那就不读了吧,我说。这算是正式答复?她问。是的,我回答。
  
   “那就快点来上班吧。”一天,师姐说道。那天她声音沙哑,似乎很疲劳。
  
   “不,我还想着再玩一段日子。”
  
   她无可奈何,摇头叹息不止。“那么大的人了,还是那么孩子气,几时才能真正长大呀?嗯?”
  
   “有你在,我根本用不着长大嘛。”我笑,“再说,我只是个再平庸不过的人了!”
  
   “有时我真纳闷,”她幽幽说道,“怎么会认识你,和你搭起档来做企业。”
  
   “嗯,这也许就是命吧,”我笑嘻嘻地说,“前世你一定欠了我什么,所以这一世神就安排你来尝还我。”
  
   “行,暂且这么认为。”她笑,“这债要还到什么时候?总要有个期限吧?”
  
   “这个嘛,”我说,“我也不知道了。我这么笨,哪里知道那么多。再说,我赖散归我赖散,不要由此影响你对事业的执着追求。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我这个庙目前还能容得下你,你就放开手脚去干吧。国外都是这样,能者居之。没有硬扶阿斗的道理。”
  
   她笑:“你自谦到把自己与阿斗并列了?”
  
   “没错。”我说,“我与他的区隔,无非是他比我早生千年而已。”
  
   师姐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也许你说的对,这就是我的命。谁叫你身上的那种特质一直在吸引着我呢。” 说完挂了电话。 
  
   我闭住嘴巴,随后也长叹一声。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翻滚了好几个来回。
  
   下午,活佛来到家里。
  
   “现在出去兜一圈可好?” 话刚说完,脸色旋即阴沉下来,“怎么回事?”
  
   “刚做了很好玩的梦,”我说“回到了童年,和小蜜蜂,火帽子,跳跳蛙一起玩着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眉头一皱,说道,“问你正经的呢。”
  
   “怎么啦啊?”我不解地望着她。
  
   “起来!”她伸手拉我,“快随我起来!”
  
   我起身后,她拉我进了衣帽间。
  
   “自己照照镜子。”她指着穿衣镜对我说。
  
   我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嗳,我说小姐。”我转过脸望着她,“能否给点提示?我是一个笨人嘛。”
  
   “看自己的额头。”
  
   我对着镜子再次端详自己,额头除了有一点红印外什么也没找到。况且那红印是我夜间睡不好时用手捏的也说不定。
  
   她四下环顾,又皱起眉头,小小鼻翼微微凸起,发出“嘶嘶”的声音,在我额头的红印处闻了闻。“真是怪事!”她有些迷惑不解,“怎么会这样?”
  
   我说是夜里失眠时用手掐的。
  
   “荒唐!”此后她便闷声不语。
  
   她的预感没错。第二天真的有事发生了。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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