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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

雪上加霜
2003-06-07 14:53   收藏:3 回复:10 点击:752

    六月。他常常用低哑的嗓音这么叫唤我的名字。
   六月。我站在时笔广场上用黑色的眼珠眺望那只飞翔的白鸽。它在头顶上不断地转呀转,好像要跌落下来,又好像要离我而去。刺眼的阳光从我心脏的旁边穿过,带着对血气的渴望。
   我想我要疯了。像一个孤独的人一样走进坟墓里。Betty说六月,如果你再不忘掉过去,就拿点泥土,把自己埋葬掉吧。至少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你会清晰地记得,这些惨痛的过去。
   我端详着指甲上刚刚印上的水蓝色纹印,象兰花一般,毫无怒气。它们张扬的叶子,轻轻安抚着夜的降临。
   暮色里,安详地回忆。
  
  (一)肆意
  
   我是肆意而张扬的女子。
   坐在二十四层高的阳台上,张开双臂,做出后仰的姿势,这么告诉篮。篮搬弄着他的一只木凳子,用眼角的余光看我。其实他知道我并不会真的落下楼去。
   这是个喜爱做各种木制品的男子,有修长的手指和明朗的眼情。夜色中,会到阳台上对着苍茫制作各种木的东西。有时是个小小的勺,有时是张大大的桌。音响里翻滚着Nirvana的歌唱,像利器一样刺穿黑暗。
   我常坐在阳台的边缘悠悠看着他一头长发。
   随着清风飘呀飘的。
   篮问我这世界上什么图形最简单。我说是直线。他用一块薄的木板敲了敲我的头说,笨蛋,直线是图形吗?
  
   我们会做各种各样的菜,辣的,酸的,咸的,淡的,苦的,甜的。一起吃。篮爱用筷子拨开青菜盘中上层翠绿的菜叶,选底下炒得比较烂的叶子,慢理司条地咀嚼。洗澡从不用沐浴露,只用香皂。
   屋子里堆满衣服和音乐碟,还挂有Sex Pistols乐队成员Bob Dylan的大剧照。篮是颓废而傲气的男子,从来不相信有谁会比他好。除了音乐。
   很多次,我们为这样的生活态度而争吵。然后沉默。
   沉默时,他会用白纸叠成青蛙,然后把他们一只只地从阳台上吹下去。第二天我从草地上经过,看到贵妇人脚边摇头摆尾的小狗从纸蛙上踩过去,印上黑褐色的爪印。
   篮有时候轻蔑地笑。他说六月你看吧,这样没有生命的东西,从高处跌落,还要被低级的动物践踏。真是可惜。
   我常觉得他是很有思想的男子,见解一针见血。然而太过锋利。
  
   Betty是我唯一能够讲心事的女友。留卷的玫红的头发,眼睛很大,右边太阳穴上有道清淡的疤。讲话时爱侧着头,让右边的头发自然披在太阳穴上,掩饰脸上唯一的伤痕。
   我送给她一只银的手镯。
   然后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我身无分文,就把手镯还给我,让我汲取仅剩的物质财产。Betty说六月,你是那种神经质的女子,千万不要爱上任何神经质的人。后来我把篮带给Betty看,她眼睛里突然透射出绝望。
  
   周末的时候,篮会把自己做的东西拿到海滨路那里卖。外国的游客很多,喜爱他在木制品上画的抽象画。
   我喝橘子味的果冻,坐在石凳上安静地陪着。有时候我们一个下午都不说话,懒散地看太阳。他开心的时候会讲曾经爱过的女子,叫澜。
   篮说那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子,不爱说话,喜欢木制品。那时他留短的头发,会唱齐秦的许多歌曲。
   现在呢?我问。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并不是像澜一样的女子,会恬静地微笑。肆意。是篮给我最高的评价。好在他还会很肯定地说过,我想和六月,你,生活在一起。
  
  (二)摄影
  
   我想我喜欢篮。
   要不然,不会跟他赖在一起。
   我的工作要接触许多面具,人的面具。摄影。
   大学毕业后,用NikonFE10行走在大地上,有钱之后换成Canon的成套器材,企图摄下一些不为人知的画面。篮做平面设计,有时候会从我一堆废弃掉的照片里挑几张出来,在手提电脑搬弄着,然后做出妖精一般诡异的画面。
   我说难道不能是和善的色彩吗?
   篮伸出手无奈地摸着他的长头说,这是你所摄图象的冷色调所致。想来也是,我的相机常对准那些冷酷而虚无的境地,比如深蓝湖面上的一个枯枝,又比如昏黄路灯下一只张开五指的手。
   其实我并不是缺少爱的女子。只是我时刻地记得要与众不同,这是让篮跟我生活在一起的前提条件。
  
   每个月会有一次出差的机会,去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地方。那天我去四姑娘山前,用自拍摄下自己憔悴却又微笑的面容。
   后面还有融化不尽的白雪。
   在当地冲洗出那筒胶卷,我用信封装了那张自拍照寄到篮所住的地方。里边有张很小的纸,用钢笔写着:篮,我想和你站在这里,看白雪慢慢退去。
   然后我像电影《情书》里的藤井树的未婚妻一样对着山那边呐喊,带着眼泪,站在灿烂的阳光里。
   我看到山那边有人对我笑,是神的酒窝。
  
   Betty给我发短信。
   她要我保重身体,别在海拔太高的地方抽烟喝酒。我说Betty,我没有带酒过来,因为重。只带了烟。
   你知道在海拔很高的地方抽烟是怎样的感受吗?只是想飞。那些淳朴的当地居民常抽着自己卷的烟从我面前走过,烟雾缭绕。我给他们拍照,然后递香烟。他们便立刻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我,也许从未有过女子给他们主动递烟。
   用DV记录下他们走过的路。一串脚印。路边黄色的小雏菊。
   一个摆摊的老婆婆要我买雪莲花。我说有什么用呢。她很慈祥地看我,说买给父母就有意思。于是我买了些,兜在背后沉重的旅行包里。给Betty带了镶着宝蓝色石头的项链,石头上有细腻的图纹。Betty说她是需要神灵保佑的女子,说不定哪天脸上又会多出一道疤痕。
   后来我想我该为篮买什么呢?
   这问题一路上困扰着我敏感的神经,没有答案。
  
   每次摄影完毕回去,推开门,会看到满地狼籍。
   篮是懒散的男子,不扫地不做饭,每天跟他一般所谓的兄弟下馆子玩音乐喝啤酒,醉了自己爬回来,倒在客厅里。
   最夸张的一次是把金鱼缸里的水舀出来解渴。那些美丽的热带鱼,幸好没有被吞到肚子里。要不然我会心痛不已。
   说到热带鱼。
   这是我寄存在篮那里的唯一有生命的东西。鲜艳的花纹,敏锐的眼神,幼稚的小嘴。它们在水里游啊游,从不把我和篮放在眼里。篮做设计的时候,我就给他泡一杯咖啡放在桌边,然后自己看着那些热带鱼,说话。
   一个叫做蒿的男子曾经说过我像热带鱼,适合生存在绚丽而舒适的环境里,做些小女人应该做的事情。可是我为什么现在要这样呢?赖在不属于自己的天地里,整天赖着。篮有时候会对我说,别在耳边唧唧喳喳的。我便拿掉唠叨,静静地,看那些美丽的热带鱼。
  
  (三)静止
  
   六月。不是我很喜欢的天气。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做六月。这是属于双子座人群的月份。我所认识的双子座男生,几乎都具有帅气和花心的特质。然而我不是。我爱上一个人就会死心踏地,像个孩子坐在旁边看他,不离去。
  
   Betty说她从不爱人。
   她常去吧里钓漂亮的男子,尝试ONS。可是这样的人会听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听到泪如雨下,唱些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法语歌曲。四月,她突然送我一张江美琪的新碟,里边翻唱花儿的《静止》。
   她说六月,听到小美唱这首歌,我就想到你。
   于是我反复地听,渐渐爱上歌词:寂寞围绕着电视,垂死坚持,在两点半消失。多希望有人来陪我,度过末日。空虚敲打着意志,彷佛这时间已静止,我怀疑人们的生活,有所掩饰。嗯,垂死坚持;嗯,全部消失(已静止)。
   冲动在瞬间消失,梦被稀释,不停转动着手指。我幻想美丽的生活,何时开始。时光不经意流逝,像颗在耗费的电池,我感到有点失落,无法抑制。嗯,垂死坚持;嗯,全部消失(已静止)。
  
   蒿告诉我如果想要离开篮,他就等下去。
   我喝自己调制的雪碧拌橙汁的汽水,说蒿谢谢你。可是我从不期待那么多的美丽。蒿是大学里唯一可以说话的男子。
   这时我已剪掉大学所蓄的长发,保持简洁的行装,让自己和篮区分起来。
  
   每到星期天,我会一个人去时笔广场看白鸽,买一包三块钱的鸽食,让它们站在掌心上。这使我觉得温暖,可以施舍东西给有生命的生灵。
   深夜上线时,ICQ上的外国朋友给Send了美丽的照片,在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的枫林大道上。
   我给篮看那张照片。
   他只是很清淡地看着。没有表情。
   我说篮你到底明白我喜爱什么吗?
   他说六月,你总是孩子气。有时候我懒得理你。
  
   那天我开始生气。
   然后跟Betty去吧里认识新的男子。
   他们把手放在我洁白的肩膀上,喝着红色的酒,用那种暧昧的眼扫来扫去。留联系方式时,我突然就忽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把上午去过的,那家医院的咨询号码抄在纸上。
   疯狂地笑。想象那些男人温柔地说嗨,却被护士骂神经病的场景。
   DJ把舞曲Play得有点变形。
   我打电话给篮,在Disco池里大声地喊,篮,我讨厌你,讨厌你。他没有Cut线,只是安静地听,最后说六月,你回来。
  
   凌晨四点。我没有跟任何人上床。安静地回去。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抱着澜留下的一个小木盒。我从鱼缸的玻璃里看到自己脸上流出水一样的东西,显得狰狞。有时候我真想象热带鱼一样静止在水里,慢慢死去。
  

作者签名:
总要有些随风 有些入梦 有些长留在心中 于是有时疯狂 有时迷惘 有时唱

原创(1003)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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