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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之持者传(四)死生之劫
□ 【老鱼】
2005-05-28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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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死生之劫
云栖溪蜿蜒下流,注入钱塘江。
一条小径,与溪逶迤相伴,径旁乱石巨树,天然错落。
小径一曲,自一片松柏之后走出几个人来。
简志驰道:“叔叔,你说这英雄寨与官府勾结,和五云寨为难,是何目的?”
孙道龄道:“现在还很难说。这英雄寨突然崛起,两年见竟灭掉南京上下江面的七八个帮派,可见其实力雄厚,但凭归云的资力,恐怕很难做到,定然有很大的后台。”
栖云道:“这也怪我,当初不该留他性命,如今倒生出这许多事端。”
简志驰道:“师太何必自责?当今乱世,正是草泽出枭雄之时,即使没有这归云,也势必有他人受人扶持,意欲称雄。师太……”
梦云终于扑哧笑了出来。
简志驰一怔,道:“在下见识浅微,倒教梦云小姐见笑了。”
梦云笑道:“不是这个。”
简志驰道:“还请小姐指教。”
梦云看看师父,笑道:“指教倒不敢当,你只须问问我师父,她现在还像出家人么?”
简志驰看去,原来栖云右手正被孙道龄紧紧握着,出家人的清规戒律早被抛到脑后。栖云面上一红,欲待挣脱,却被孙道龄握得更紧。孙道龄哈哈笑道:“你师父本就已经不是出家人了,又何谈像不像?”
简志驰道:“叔叔在洞庭湖边,常常一个人对着夕阳喝酒,每每想起往事,就念‘未笑已先羞,兀自低头。青袖掩面娇羞透,身躯纤纤邀风舞。亭亭豆蔻……’。如今师父和师、师……”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栖云了。
孙道龄道:“你只管叫她师伯就是,当年我随他父亲学艺,她比我大一个月,正是我师姐。二十年前,我离她而去,投身军戎,虽说乃是为国,可也常觉对她不住。从今以后,这江湖中事叔叔是再也不管了,只把这余生交付给你师伯了。”栖云不言不语,想起自己十三岁生日时,孙道龄曾作这首《虞美人·未笑已先羞》来夸她貌美,件件往事涌上心头,不由柔情顿生,望着孙道龄,眼中泪花闪动。
简志驰笑道:“只是不知该怎么称呼梦云小姐?”
孙道龄道:“你师伯对我说过,云儿比你小了一岁,你们就以师兄妹相称吧。”
简志驰向梦云长长一揖,道:“师哥见过师妹。”
梦云急忙躲开,格格笑道:“哪有当师哥的给师妹行礼呀。我可不敢当。”
孙道龄笑道:“驰儿就是忘不了玩闹。叔叔当年的志向,以后就要靠你来完成了!”
简志驰肃然道:“是,叔叔!”
孙道龄道:“你随我多年,性格为我熟知,你天性善良,心怀侠义,我自无须多言。今后凡事,你只须记住‘侠之大者,当为……’”语声突顿,沉声道:“前面有人!”四人立即隐入径边乱石之后,稍顷,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近,有语声道:
“听说这老尼姑武功很高,王家兄弟他们四个不知道能不能搞定。”
“管他呢,最好拼个你死我活,也少几个人分银子,咱们生擒了那老尼姑,那五千两银子可就是咱们大伙的了。”
“听那蒙面人说,这五云寨的老大和两个什么金什么掌的传人也去了呢。”
“管他什么牛筋什么熊掌的,大伙人多,还怕了他不成?天王帮够牛吧,他们什么右使叫杨湖什么的,不是照样被逮住了吗?”
“那蒙面人武功够高的,我可真服了,一下子就把那个大红脸给制住了。”
“你懂什么,那叫点穴,王将军他们也会,我还见过他们示范呢。”
“嘿嘿……咱要是有那功夫,先把那俩女的点了,哼哼……”
“是呀,可惜了,硬是让那蒙面人给放了。你说他也够傻的,捉住了献给梁公子,岂不大发一笔?”
嘈杂声中,两个声音分外特别,虽然声音很小,但却浑厚沉稳,显是内家高手:
“王家兄弟他们四个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看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不会吧。栖云早就丧失了功力,要捉拿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语声渐小,脚步渐远,一群人顺着山路一拐,消失在树林里。
四人闻言俱是一惊,暗想栖云失去功力之事,官府怎么知道,想必又是归云之故。而五云山上也是情况不妙,从这群人话中可知,惊云定然被蒙面人偷袭而被捕,和杨湖一起落入官兵之手,绮云和紫云虽然被捉,但又被那个蒙面人放了。至于其他的堂主、帮众,只怕已经难逃此劫。
栖云廿载清修,难掩心中对惊云的关切,梦云也是一脸担忧。孙道龄心中怜惜,双手握住栖云双手。简志驰道:“师伯和师妹不用担心,那蒙面人既然只是点了惊云师兄的穴道,自然不会加害,其他人即便未能幸免,但为护寨而死,虽死犹荣!”
梦云心中稍宽,但二鬟与她情同姐妹,如今二人生死未卜之际,心中仍是不免担心。
简志驰道:“叔叔,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探探醉云和柳先生的情况。”
梦云精神一振,道:“正是。沿溪而下,到钱塘江边,就是绮丫头的家,我们先去那里,孙伯伯照顾着师父,我和师兄去城里探消息。”
日已西斜,光线虽还明亮,但寒意已在天地间漫延开来。
老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娶了个老实本分的媳妇。老婆中年始孕,一次劳累过度,胎儿早产。胎儿生的聪明伶俐,当同龄的别的孩子还在咿咿呀呀时,她就已清清亮亮地叫出了“妈妈”。可她的妈妈在生产后没几天,就过世了,再也听不到这声唤了。老钱心念亡妻,更怕委屈孩子,便不再娶,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到十岁。
十岁上,小女孩在临安城里卖花,被富家子弟抢了花,小女孩哭着去抢,被推倒在地上遭到殴打。正好马成风路过,救了下来,带回山寨敷药医伤,然后便和老钱商量着要小女孩给自己的干女儿梦云做丫鬟。老钱虽非江湖中人,却也知道这寨子平时不做什么坏事,反而常为贫苦百姓做善事,加之受人恩惠,就答应了。从此小女孩便跟了梦云服侍,改叫绮云。
老钱哼着小调,补着渔网。他有理由开心,因为就在早上,村里张寡妇终于对他暗示愿意和他共度余生了。张寡妇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也是个善良人,一直拿绮云当亲生女儿看待,他相信女儿会接受她的。想到女儿,他便想起女儿生日就要到了,自己给女儿买点什么呢?虽然明知道女儿这些年跟着梦云没受过亏,吃穿用上更是不缺,但他还是觉得应该给女儿送点什么东西。他深爱着女儿。
他又想到了梦云。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五云寨的寨主,这是个美丽温静的女孩。他还记得前年梦云和女儿、紫云到他这里过元宵节,对他甜甜地叫“伯伯”,他高兴地泪都笑出来了。过两天得给梦云小姐送几条鱼,几条大鱼,他想。
这时他看见从远处树林走出几个人,当先一个女子,白衣淡素,身姿款款,宛如云中下来的仙子。
老钱惊喜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终于确信这天仙般的女子就是五云寨主,自己的女儿服侍的梦云小姐。老钱放下手中活计迎了上去。
梦云道:“伯伯。”
老钱乐得脸上如花开一般,道:“小姐要来,怎么不先打个招呼,我也好打扫打扫,你看这院子又乱有脏,就怕小姐和师太嫌弃……小姐、师太,还有这两位朋友,来,屋里坐。”
梦云道:“伯伯,您先别忙,我们今天找您有事,要您帮忙。”
老钱终于注意到女儿不在,道:“有什么事小姐说吧,小姐吩咐的,就是搬座山,老伯也干了。”
梦云道:“这是我师父、师叔和师哥。师父和师叔要在伯伯这里休息一会。”
老钱忙不迭道:“好,好,小姐放心,小姐的师父和师叔,就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只是粗茶淡饭,就怕委屈了二位。”
梦云道:“还有,不知伯伯有没合适的衣服,给我和师哥换上。”
老钱微感诧异,也不多问,想了想道:“有,有,小姐和公子先坐,我进去给你们找来。”
过了一会,老钱拿了几件衣服出来了,道:“小姐穿这件吧,这是对岸张……邻居做的,今早刚拿来,本要过两天送给绮云的。粗布衣服,委屈小姐了。”
梦云道:“这件衣服很漂亮,我就穿这个吧……等我回去就给绮丫头。谢谢伯伯。”进了里屋去换衣服。
老钱道:“这位公子若不嫌弃这身衣服年岁久,就换这身吧。这是那年绮云她娘做给我的,一直没扔,这么多年了,倒还完好。”简志驰道了谢,也自去厨房换衣服。
过了一会,二人先后出来了。梦云青衣淡袄,一副小家碧玉打扮,简志驰则活脱脱一个渔夫。几个人俱都笑了。
梦云忽觉有异,扭头看去,只见简志驰歪着头对自己笑,眼中满是欣羡赞叹。梦云一羞,调过头去对老钱道:“伯伯,我和师、师哥有事要出去,师父和师叔就麻烦伯伯照顾了。但伯伯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来过这里!”
老钱更感奇怪,但也不便多问,道:“小姐放心,我一定把这两位客人照顾好,而且不让任何人知道!”
梦云见老钱似乎还有话要说,忙同栖云、孙道龄告别,和简志驰走了出去。刚出门没几步,就听老钱问:“请问师太,我那女儿绮云怎么没和梦云小姐在一起?”
梦云心中一酸,脚步走的更快。
城门处比往日多了数十官兵,拿着几张画像对进出行人仔细盘查。
简志驰和梦云知道自己这身打扮难以蒙混过去。忽然一阵蹄声传来,自城中驰出一队骑兵,有数百人之众。这队骑兵出了城,便百人一队,朝城门外附近的几个村子驰去。
二人相视一笑,已经有了主意。梦云忽然想到这队骑兵定然搜到老钱家,孙道龄和栖云纵然已经瞒住了他,但他也势必猜得出来五云寨出事了。
骑兵走的都是大道,二人拣偏僻无人处,施展轻功,急急赶回老钱家。
老钱所在村子并不大,仅十来户人家,老钱家在溪东,其余人家在西。一队骑兵驰到村边,为首一人比划了几下,这队骑兵便分成十多小队,各向一户人家散去。这名头目自带了十多人向老钱家过来。
老钱这时正从房里出来,手中抓着条鱼,见官兵来了,忙笑吟吟招呼道:“哟,几位军爷来了,快快屋里坐,我正要做晚饭呢,几位军爷顺便吃点。”
头目道:“老头,别罗嗦!问你个事,可要老实回答,若有隐瞒,可是要吃罪的。”
老钱笑道:“军爷说哪里话来,我家俩儿子都在北边当兵,当兵的苦,我知道。军爷有什么话尽管问,老头子知一是一,知二是二,不敢有一点马虎。”
头目自马上取下几幅画来,边展边道:“这些都是五云山的叛匪,咱们奉旨捉拿。老头今日可见到过这几人?”
老钱看那画像,有梦云四人,有女儿绮云、紫云,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老钱看到女儿画像,鼻子一酸,却也松了口气,知道女儿无事,但再想不到五云寨转眼间竟然成了“叛匪”。
老钱心中百般滋味,半晌无言。头目不耐烦道:“老头你到底见过没有!若是见过就快告来,胆敢隐瞒不报,与叛匪同罪!”
老钱一惊,忙道:“没,没,没见过。”
头目道:“真没见过?”
老钱道:“真没见过。这天子脚下,咱老百姓怎么敢跟叛、叛匪勾扯。”
头目打量他一番,挥手道:“进去搜!”几个兵卒将马交给同伴进了屋,一时只听屋里悉悉梭梭,半晌不见人出来。头目叫道:“你们几个干嘛呢?”屋里一声回应,却含糊不清。头目惊疑,打个手势,几名兵卒随他进屋。过了一会,外面的几个兵卒听到头目叫:“你们几个进来。”几人进去,却见墙边倒了一堆同伴,而头目却被人用柴刀胁持着,面色青白。几个人未及呼救,就被孙道龄、简志驰和梦云点了穴道,瘫在地上不能作声。
城门戒备如旧。
两匹马飞驰而来,马上两个军士,衣衫破旧,脸上也有点脏,甚至还有些血渍。当头一人一边挥鞭,一边叫道:“闪开!闪开!紧急军务!”路人忙不迭地闪避。
马至城门,仍不减速。几个门卒挡在前面,叫道:“停下!停下!”
当头那人挥鞭扫了下去,喝道:“停什么停!耽误了军爷的大事,放跑了五云寨的叛匪,你吃罪得起么?”口中斥着,脚下一夹马肚,骏马一声长嘶,就要从门卒头上踩过去。
门卒急闪一边。他们知道这些禁卫军仗着自己的身份,平日在城里就横行无忌,往往官府捉住了也不得已释放,最多就是打几板子。加上这人口口声声说有紧急军务,更兼旁边盘查过往行人的军士也大多是禁卫军,当真冲突起来,吃亏的只怕还是自己,就有再大的怒火,也只有忍下了。
前面的数十禁卫军士早让开了道。两马甩过军士,冲过城门,一路吆喝着混入街市当中。
作者签名: 剑侠情缘
剑之持者当为侠,侠之大者济天下。
无欲无求惟适意,非官非宦鄙闻达。
情牵只作流云聚,缘散亦当漫风刮。
一卷陶诗月翻厌,醉眼闲将乱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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