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痴怨之事
　　(本章字数：4216)
　　
　　
　　
　　 五云山。
　　
　　 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满山青翠上，洒下一径树影斑驳。
　　
　　 山路不宽，五尺左右，送着一灰一白两个身影向山顶逶迤而去。
　　
　　 五云寨大厅。
　　
　　 现在梦云已经知道昨日在茶楼戏弄那无赖胖子的两人原来就是天王帮的来使。原来杨湖三人到临安后，孙道龄爱静，杨湖便拉了简志驰去西湖，欲寻雨中泛舟之乐。却见一角屋檐下，一白衣女子临风而立，仙姿绰态，美不胜言，继而又见楼上动起手来，而那胖子招式下流，便出手相助。于是宾主寒暄之余，更觉亲切。
　　
　　 双方正在谈话，一名帮众冲了进来，叫道：“帮主，不好了，山下被官兵围住了！”
　　
　　 梦云和杨湖对视一眼，道：“有多少官兵？”
　　
　　 那帮众道：“大概有还几千，光山路口就有好几百。”
　　
　　 梦云沉吟着，第三堂堂主道：“帮主，属下愿带人下去探探情况。”
　　
　　 梦云想了想，便允了。待人走远，醉云道：“师姐，咱们寨里知情人并不多，这个时候不能让他下去。”
　　
　　 梦云道：“去就去吧。愿留的自不会走，要走的又何必留？”
　　
　　 杨湖道：“帮主说的是。如今看来，敝帮只怕也有奸细了。”
　　
　　 惊云叫道：“师妹，我们该怎么办？”
　　
　　 梦云道：“头件事自然是护着两位朋友周全。”
　　
　　 杨湖道：“帮主客气了，杨某虽年迈，但和几个官兵周旋几下，还不算太难。这位简兄弟虽年纪轻轻，但武功智力皆后辈之秀，相信能顾得上自己的。”
　　
　　 简志驰道：“在下虽幼学末进，但蛮力倒还有些，但凭帮主吩咐。”
　　
　　 梦云道：“如此，要偏劳二位了。我师父已失了武功，虽有孙前辈照应，但对方人多，恐有好手，只怕有失。五师弟身处天子眼下，更是福祸难料。山上却只有百人之众，众寡实在悬殊。未知杨右使有何妙计？”
　　
　　 杨湖道：“帮主临危不惊，定然成竹在胸，我二人但听帮主差遣。”
　　
　　 梦云道：“如此便请四师弟前去柳师弟府上，伺机救人，不成则全身而退，以图后计。我去救师父，山上便请二师兄和诸位兄弟护着天王帮两位朋友，以保无恙。”
　　
　　 惊云道：“那可不成！师妹是一帮之主，怎能身涉险境？师父那里我去便行。”
　　
　　 杨湖道：“惊云兄弟不必担心，让简兄弟和梦云帮主一同前去就行了。我们那位孙兄弟浸淫铄金掌四十余年，必已炉火纯青，简兄弟想必也已得其精髓十之七八了吧。”
　　
　　 简志驰凛然一惊，道：“杨右使明鉴。”
　　
　　 梦云奇道：“难道那位孙前辈和简兄便是铄金掌的传人？”
　　
　　 简志驰道：“好教帮主知道，我叔叔十岁便得师祖黄鑫亲传铄金掌，后传给在下。”
　　
　　 惊云道：“如此也好，让简兄弟陪师妹同去，加上孙前辈，师父定然无碍。”
　　
　　 梦云道：“那就这样定了，只是有劳简兄了。”
　　
　　 简志驰欠身道：“不敢。”
　　
　　 云栖庵。
　　
　　 庵以溪名。云栖溪自庵前流过，阳光落在水面上，溅起几片金亮的波光。
　　
　　 庵中寂静，不闻禅音。
　　
　　 栖云大师静静地坐着，一如这二十年来不变。二十年的岁月，身下的蒲团已磨损地几乎洞穿，心也在青灯古佛的凝注下渐归安静。少年时的懵懂，青年时的意气风发，被尘封在心底那最深的一角，再也难兴丝毫波澜。那个人，那些话，那些事，都如镜上的尘，早被拭落。然而此时，感受着身边深沉稳静的呼吸，明镜般的心里渐渐映现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一身灰长衫，而不再是当年的明衣亮甲；他双鬓微霜，额头也不像当年那样亮滑，两条浅浅的皱纹伏在上面；他眼中的英气已逝，但黑黑的眸子里仍隐藏着深隽和执着，似乎随时都能回到年轻时的英姿勃发、豪气干云！
　　
　　 这个人的影象愈而清晰，放大，最终镜子里全是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举。栖云不禁轻声唤道：“道龄。”
　　
　　 孙道龄就坐在旁边。十多年的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曾在一念间尽成往事。三年军戎，任鲜血冲刷着过去，而过去仍如昨日般清晰。洞庭湖的春水一年年青，天王岛的枫叶一岁岁红，二十年的水涨叶枯未能磨灭他心中永恒的倩影。
　　
　　 而现在，他听到了一声唤，恍惚中，恍若来自缥缈的天边。
　　
　　 孙道龄道：“我在呢。”
　　
　　 栖云道：“我们走吧。”
　　
　　 孙道龄双目精光暴现，看向栖云道：“真的么？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走了么？”
　　
　　 栖云道：“恩。我们走吧。”
　　
　　 孙道龄忽地站起，二十年的沉敛顿被一股豪气扫开，语声也激昂一如当年：“好，我们走！”
　　
　　 这时，一个身影落到跟前，叫道：“师父，你没事吧？”
　　
　　 梦云和简志驰到云栖庵时，庵内静如空物，不由疑惧顿生，只怕孙道龄和栖云已遭不测。简志驰打个手势，纵身上墙，观察片刻，翻身入内。梦云关切地看他入内，稍顷听到硬物敲击墙壁之声，便也越墙而入。
　　
　　 梦云身形甫落，四个身影突然出现，其中两人使刀，面貌相似，只是身材一高一低，似是兄弟。另一人全身皆黑，只露两眼，手使一个流星锤，最后一人油头粉面，两眼不住地往梦云身上打量。
　　
　　 那个高的使刀者道：“阁下何人，来此何事？”
　　
　　 简志驰道：“在下找人，别无他事。”
　　
　　 使刀者道：“阁下要找什么人？”
　　
　　 简志驰道：“在下找栖云大师，欲求佛理。不只栖云大师可在此处？”
　　
　　 使刀者一怔，道：“阁下可知栖云勾通乱匪，罪在不赦，阁下若与之无干，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那小白脸道：“是呀，是呀，你还是赶快走吧，让这位小妞留下就行了。”
　　
　　 梦云眉头微皱。简志驰一笑，道：“还是我留下陪你玩玩吧，这位小姐还要去救人呢。”
　　
　　 使刀者沉声道：“把他们俩给我拿下！”
　　
　　 简志驰道：“慢着！等一下！等我说句话！”
　　
　　 使刀者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简志驰笑道：“不过不是对你说。”回头向梦云道：“我在这里缠住他们，你去救人。”谈笑间将敌人视若无睹。
　　
　　 梦云迟疑着，简志驰笑道：“小姐还放心不过铄金掌的传人么？”梦云一笑，道声：“简兄小心！”飘身而去。
　　
　　 使刀者一惊，侧身欲拦，简志驰右掌一拂，一股阳刚劲风将高个逼了回来。矮个身子一短，舞动双刀，贴着地面滚了过来，向简志驰双腿砍去。
　　
　　 简志驰道：“好刀法！却不知山西五虎断魂刀王家怎么为官府做起事来了。”
　　
　　 使刀的两人脸上一红，面有愧色，手上一慢，简志驰已飞身而起，将另两人挡了回来。五人战成一团。
　　
　　 梦云道：“师父，这位就是孙伯伯么？”
　　
　　 栖云道：“是呀。若非他及时赶到，师父早已落入官兵手里了。”
　　
　　 梦云道：“就是师父说的铄金掌的传人？”
　　
　　 栖云道：“恩。当年我父亲创立这铄金掌，但这套掌法不适合女辈修炼，便传给了他。”
　　
　　 孙道龄道：“后来我入伍抗金，战务不断，一直没有机会传给他人。直到岳帅被害，我对朝廷心灰意冷，便隐居洞庭，后来收养了个孤儿，把武功传给了他，希望他能代我完成未遂心愿，就是简志驰。他现在怎样了？”
　　
　　 梦云道：“山寨被围，四师弟去柳师弟府上了，我便和简公子来这里救师父。他现在前院阻住敌人。”
　　
　　 栖云道：“山寨也被围了？可知是什么原因？”
　　
　　 梦云道：“我们接待天王帮右使杨湖，定是走漏了消息。”
　　
　　 孙道龄沉吟道：“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山寨和这里同时被围，柳府必然也如此。计划和行动如此周密及时，一定早就有人向官府通风了。”
　　
　　 梦云道：“只不知四师弟和柳师弟吉凶如何。”
　　
　　 栖云道：“只怕又是归云这个恶贼的祸害！”
　　
　　 孙道龄道：“有可能。前院那使流星锤的说不定就是英雄寨的，若无归云授意，他怎会涉足到官府中事？”
　　
　　 梦云道：“孙伯伯怎么知道那使流星锤的是英雄寨的？”
　　
　　 孙道龄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以后再谈。我们还是去看看我那侄儿的情况吧。”
　　
　　 简志驰看到孙道龄、栖云和梦云无恙，心头一宽，道：“叔叔，师太，小姐，我们可以走了么？”心神一分，下盘一口刀滚地而来，一锤也自中盘扫到。简志驰斜身躲过，左手下探，已自臀后捉住了一柄长剑，微一用力，剑从中断，斥道：“花柳门下，人品不堪，武功也是如此下流！”那小白脸一惊，持着一把断剑退到一边，双眼仍是不住地打量梦云。
　　
　　 孙道龄道：“驰儿，咱们走吧。”
　　
　　 简志驰道：“是，叔叔。”话音刚落，手中断刃刺空而出，那小白脸不防，断刃划破他左眼皮，刺穿两眼间的鼻骨，擦破右眼皮，钉到墙上。
　　
　　 小白脸只觉双眼剧痛，血流入眼，眼便睁不开来，还只道瞎了，惨叫一声，捂住两眼，叫着：“我的眼、我的眼……”跌跌撞撞地跑了。
　　
　　 简志驰道：“敢对小姐无礼，欠揍！”
　　
　　 另三人观此巨变，心中惊骇，手上一缓，简志驰一把抓住了锤子，道：“阁下在钱塘江玩得开心么？丘霸对阁下可是思念的很呐。”使锤汉子一惊，用力去拽，却丝毫不动。
　　
　　 简志驰道：“贵寨寨主归云是栖云大师的徒弟，怎么，你是受归云指使，勾结官府来害大师的么？”口中说话，手下却一使劲，锤练顿时断了，手上一带，锤子向着地上的矮个砸去，去势迅疾，矮个不及闪避，闭目等死。
　　
　　 高个大惊，欲救不及，心中一横，挥刀向简志驰背后砍去。
　　
　　 简志驰向前一滑，劲力透掌而出，在半尺外打了那使锤汉子穴道，然后上身前探，已抓住了那汉子。汉子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只得任简志驰将他身子向前一送，迎着锤子推了过去，挡在矮个前面。锤子不偏不倚，正砸在那汉子腹上，只听一声惨叫，汉子口中喷血，横在地上立时死去。
　　
　　 简志驰道：“那日你十余人围攻丘霸和一个孩子，丘霸腰间中了你一锤，今日就算是你加倍偿还吧。”
　　
　　 矮个死里逃生，不由怔在当场。
　　
　　 简志驰道：“叔叔，大师，我们走吧。”
　　
　　 高个道：“阁下为何救我兄弟？”
　　
　　 简志驰道：“也许是因为刚才二位竟然会脸红吧，何况二位对大师一直尊重的很。”
　　
　　 高个道：“阁下怎么知道？”
　　
　　 简志驰一笑，道：“猜的。”
　　
　　 矮个终于缓过神来，长揖到地，肃然道：“阁下救命之恩，在下当铭记在心，以图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