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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大卫

弯弯心仪
2005-05-21 12:17   收藏:1 回复:1 点击:3094

    一,永远的他乡
  
   这是乌云漫天的他乡。
  
   偶尔有海鸟经过。它们泊在孤岛的枝干上,鸣叫。那是捉不到鱼和虾的海鸟,没有光滑的羽毛,只剩下老的快要无法飞翔的翅膀。
  
  
   大卫的枪法很准。它们跌下来,挣扎着,可是越挣扎,血就流的越汹涌。
  
  
   托玛欢快的转着圈。它摇着尾巴尽情在主人面前撒欢。
  
  
   夜晚。静谧。浓重的海腥味道四处弥漫。
  
  
   一棵老树下。一个人,一条狗。火焰跃起来,炙到托玛的尾巴,它跳起来,跑出去很远,又飞快的折返,像一个想要引起大人注意的孩子。它从背后扑上去,两只前爪搭上大卫的肩头。大卫笑着呵斥,把一只烤熟了的海鸟放去脚边。
  
  
   这是大卫最后的记忆。遥远的他乡。那个孤岛。托玛。
  
  
  
  二,大卫与托玛
  
   他们流浪至此。
  
   大卫是一个兵。一个逃亡了的士兵。曾一起服兵役的克立夫,和他来自同一个小镇。克立夫是个倔强的青年。他不服输的性格足以让每一个人汗颜。
  
   苏格兰的秋天来的格外的粗犷。营地驻扎在树木茂盛,草长及腰的丘陵谷地。
  
   大卫趁着午休躲在一处凹地里打盹。克立夫用枪托推推他的脑袋将他弄醒。松开眼皮,大卫看见克立夫一脸兴奋。
  
   “什么事情?”
  
   “知道吗?我赢了上校。这真是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什么?摔跤吗?”
  
  
   “哈,对了。就是摔跤。刚才在那边。很多人都在看。晚上去谷地里摔,上校说他还要再和我练一次,就我们两个和上校一起去。”
  
   就是这一练。克立夫陪掉了性命。
  
   他与上校在谷地撕扯。上校狠命的一掐几乎让克立夫失去呼吸。他咆哮着把上校压去身下,抡起拳头狠狠地擂在上校的脸上,嘴上。克立夫是被上校的一掐激怒的。这场本是较量一下的摔跤成了彻底的玩命。上校无力的垂下手臂,他吐着嘴里的血沫,微弱的嘟囔,放过我吧,请你放过我……。大卫把克立夫从上校的身上拖下来,他们的体形差不了多少,就这样,大卫还是控制不住狂怒的克立夫。
  
  
   上校举起了枪。
  
   一颗子弹准确的射入克立夫的胸膛。大卫松开了环住他手臂,惊呆了。克立夫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瞪着双眼重重地一头栽在地上。上校的枪继而指向大卫。很明显,上校开枪射杀了克立夫,这已经铸成了一个错误。他必须杀人灭口。大卫举起双手,“上校,不要。我答应你不会说出去的。”上校竟缓缓地说”你逃吧。从北边那条路走上去,找个远远的地方,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如果你敢回来,我就做伪证,克立夫是你杀死的。你杀死了他,打伤了我。”
  
   大卫真的逃亡了。营地里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劣等士兵。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即使不逃亡也只有两条路可选,那就是上校开枪或者躲过上校的枪,回到营地,之后接受审判。
  
   他沿着北方的小路进入一个镇。他不敢再穿这身军装。用身上仅有的钱置办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真正踏上了不归路。
  
   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越过边境逃亡去东北方向的亚伯丁。那里有他的姑母。他唯一的亲属。
  
   他徒步行走。沿途喝点溪水,或者做点零工混饱肚皮。有一天,在一个拱桥下面,他发现一只流浪狗。他笑了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流浪?他把手里的面包掰下一半,扔给它。它摇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友好地看着他。
  
   转身去,那狗竟然一直没有离去。跟在他的身后。大卫拍拍它的脑袋说:“小家伙,我是养不活你的,我连自己的肚皮都混不饱。”它依然友好地望着他,很笃定地望着。大卫摇了摇头,好吧,跟我走。
  
   他给狗起了名字。叫托玛。
  
   托玛是一只柯利犬。它柔韧、结实、积极、活泼。只是它的左侧皮毛受了损。大概因为这个,它的主人遗弃了他。又也许,它是自己走丢的。托玛不会表达自己,所以谁知道呢。
  
  
  
  三,逃离危险
  
   一路平安。
  
   已是接近边境的一处海岸。
  
   大卫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盒黄油。他自嘲地笑着,:“托玛,这是我们两个唯一的口粮了。”他撕开包在上面的玻璃纸,舔了一口。托玛的肚皮像两块布匹一样紧紧地贴在一起。大卫叹了口气,把黄油放在托玛的嘴边。托玛看了他一眼,却跑开了。它逮住一条被浪冲上岸来的小鱼,用嘴含着,折回来,放在大卫的脚边。大卫的眼睛里突然盛满了泪。托玛,此时是他唯一的亲人与朋友。
  
   他失去了同乡克立夫。被迫逃亡。只有这条流浪狗,笃定地跟随自己。
  
   大卫指指黄油,示意给托玛看自己有食物。托玛才趴在他脚下啃起那条鱼。
  
   三两个渔夫经过。看得出来他们不是专业的渔夫。只是偶尔船游经过这里。一个大腹便便地中年男子,栗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去脑后。他走过大卫的身边,一瞥,蓦地停住脚步仔细端详。他开口了:“伙计,你从哪里流浪来的?”大卫突然感觉重重危机,他故作镇定,“我是附近的农民”。 男子不肯放弃,继续问:“你有什么作物啊?”一个念头瞬间闪现在大卫的脑海,那就是逃。他迅速跳上岸边泊着的一艘快艇,趁男子扭过脑袋招呼人的时候箭一般离去。听见男人在岸边大喊,让他跑了,他是个通缉犯,抓住有赏啊……
  
   大卫感觉自己突然面临崩溃。自己怎么突然成了通缉犯。他终于明白,上校还是陷害了他。即使他成了不归的人。
  
  
  
  四,孤岛生存
  
   托玛呢?托玛到哪里去了?
  
   大卫突然想起。自己突然逃开,却把托玛留在了岸边。他不能丢下它。那三十多个日日夜夜。
  
   自己为了换取一块面包而辛苦劳作的时候,托玛巅巅地跟在身后。甚至在他累了,在杂草里睡着,托玛也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他们一起饿着肚子,同吃一块面包。不知不觉中,托玛已经变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依靠。他怎么可能丢得下它?
  
   趁着夜色。大卫开着快艇回到岸边。夜色中的海,除了浪声,显得格外寂静。他跳下来,在海滩上来回得搜寻托玛的影子。它到底在哪里啊?
  
  
   一个黑影突然从远处奔来。那是托玛。真的是它。
  
  
   大卫欣喜的引上去。托玛扑向他的怀抱,像很久不见的朋友。它把头埋在大卫的衣领间,低声叫着,呜咽。它一直没有离开。它相信大卫会回来。就像它笃定的要跟他走。
  
  
   他们无处可去。只好停留在艇上。燃油似乎已经不多。他们只好任由快艇在海面飘着……
  
  
   不知道飘了多久。大卫梦见有人在用热毛巾为自己拭脸,睁开眼睛,看见托玛在用潮湿的鼻子嗅着他的脸颊,它距离他那么近。快艇停靠在一个小岛。大卫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可是托玛却不放弃,它咬住大卫的衣襟,拉扯着他。大卫只好跟着它走。他们走上小岛。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岛。 被蔚蓝环绕着。孤独,寂静。
  
  
   沿岛的周边吸附着一些黑螺和硕大的青口。大卫俯下身子摘下些青口。他似乎无法再站起来,浑身无力。只好翻过身体仰着,摸到一小片岩石,插进青口的两片壳之间,撬开,挖出里面的肉,放入嘴中。来不及尝出味道便急忙咽下去。连续吃了四,五个才感觉胃痉挛的不是那么厉害。似乎也有了些许气力。他坐起来,继续挖青口肉出来喂托玛吃。托玛似乎对这个并不敢兴趣。它嚼了一会便吐了出来。
    
   大卫为托玛难过。是他带它来这个孤岛。却无法给予它温饱。
  
   摸摸身上。枪还在。只剩下7发子弹。大卫决定做些什么。一只海鸥从空中飞过,他举起枪。一声巨响,海鸥掉下来在海中。托玛飞快地跳进海中,游过去,叼回了海鸥。还不是涨潮的时候,突兀出的岛屿离海平面还有一段距离。现在,他们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尽情的在岛上晒晒太阳也好。
  
  
   大卫和托玛一起吃掉了那只海鸥。和着皮毛。大卫对着托玛讲话,似乎它能听懂他所说的一切,他说:“生活在北极的爱斯基摩人爱吃生肉,那是因为特殊的气候和地理条件,呵呵,托玛,你说我们为了什么?”
   
  
   大卫突然感觉到,活着,是对自己最大的嘲笑。
  
  
  
  五,遭遇爱情
  
   他们在岛上的一个岩洞里度过了十多个日夜。饿了就拣一些青口或者被海浪冲上来的贝类与海鱼。“让我们做真正的爱斯基摩人吧。”欢愉已经成了奢望。面包更是遥远而不可及的东西。 可是绝望点燃智慧。后来的一天,大卫用另一颗子弹引燃了一堆干枯了的树枝。他小心地看护着这些火苗。为自己和托玛烤着猎来的海鸟肉或是一条鱼。告别了饮血茹毛的生活。又这样生活了半月。
  
  
   晴朗的天气。一艘不大的渔船经过这里。一个美丽的女孩站在甲板上。她看见了猫在岛上的大卫和泊着的快艇。她放声大笑起来,因为大卫的脸上沾满各种污物,他已经很久不照镜子了,也没有心情洗把脸。大卫脸红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理了理身上的薄衣。“你的艇坏了吗?”女孩一边问一边让渔人把船泊近小岛。“是的。没有燃油了。我,算是观光好了。”大卫小声地说着。他不敢不提防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眼前这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
  
  
   女孩伸出手臂要大卫拉她上岛。这是不算白皙的手,海边的阳光赋予她麦色的皮肤。很健康。大卫羞怯的拖住她,拽她上来。“你的狗吗?”女孩弯下腰身,端详着托玛,甚至伸手去摸它肮脏的脑袋。它跳开了,很不友好的呲了呲牙齿,模样好像在说,你要是过来你试试。 女孩很尴尬,大卫对她说“它叫托玛,嗯,我想它应该洗个澡会好一点。” 女孩仰头看了看天,说:“今天晚上有暴雨来袭呢,我看你是不是跟我回我那里?离这里不远的村子。暂时住一住,我可以帮你弄一些燃油来。”
  
  
   大卫受宠若惊。他想,附近的村子应该是个民风淳朴,信息闭塞的地方吧。大概不会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答应着,连声道谢。
  
  
   女孩的家是一幢水上的房子。她说她是来自沼泽的女孩。
  
  
   大卫冲了凉之后,和女孩一起给托玛洗澡。托玛似乎很不愿意女孩碰它,它不停的站立起来,把香波打成一个个的泡泡,在空中荡漾。好美。大卫望着着看似幻觉的泡泡,女孩却看着他。大卫是个英俊的青年。高挺的鼻梁,金色的头发。脸部的线条很深。克立夫曾和他开玩笑说,嘿,兄弟,如果我是女人我就嫁给你。一切都过去了。克立夫已经成了游魂,消失在大卫的生活中。他面对的,是一个不熟悉的女人和一条陪伴自己多日的柯利犬。他突然感觉到,要将自己投入这两条鲜活的生命中去。永远不分离。
  
  
   女孩突然凑过面颊,嗅了嗅大卫的头发。她的热情使他无法招架。他向后躲去,却重重地摔去地板上。打翻了给托玛沐浴的木盆。瞬间,地板上布满了水渍。托玛在地上四只脚滑行,如同伦巴的滑步。大卫一边大叫对不起,一边挣扎着起身,但是他失败了,他又一次重重地跌下去。女孩伫立在那里,突然大笑起来,她被这滑稽的一幕逗乐了。而后,她也倒下去,伏在大卫的身体上,倔强的吻去大卫刚毅的嘴唇。他惊呆了,却没有逃避,热烈地迎合着。直到女孩地父亲闯进来。
  
  
  六,背叛与告别
    
   女孩的父亲是一个看去略显沧桑的老人。他招呼着女儿和这个女儿带来的男人:“嗨,孩子们,我煮了鲜美的海鲜汤。你们要不要来点?”他显然看见了刚才耳热心跳的一幕,乐呵呵地打着圆场。
  
  
   他们在客厅里享用晚餐。大卫已经很久没吃过如此可口的食物了。他把起司涂在小麦面包上大口努力地吞咽。托玛也正在桌下舔食着为它准备的一份餐点,它发出愉快的声响,同时也时刻警惕地望着桌上两个陌生人。
  
  
   夜晚来临。大卫在温暖的沙发上沉沉睡去。托玛执着地躺在他身边,前爪搭着嘴巴缓缓闭上眼睛。大卫做了一个梦,梦里,女孩穿上洁白的婚纱,头顶戴着鲜花,她对自己说要做自己的新娘。突然,克立夫出现了,他指着大卫说,快逃啊,你怎么还不逃……午时十二点的钟鸣声吵醒了大卫。他松开眼皮,这里如何一片静谧?女孩和老人都到哪里去了?托玛,托玛呢?
  
  
   他站起来四处寻找。托玛从门外跃进来,它疯狂的吠着。用嘴巴用力推着大卫。抬眼望去,一艘轮船向这里驶来。大卫看见女孩和父亲站在一群军人和身穿制服的人中间,他们同时也看到了呆立在屋中的大卫,纷纷拔出了手枪。
  
   大卫没有逃掉。他将被告上法庭以逃兵和枪杀士兵的罪名。证人,将是上校和营地里所有的官兵。
  
   他掉下一滴眼泪。为女孩,为如此廉价的爱情。为自己这灰暗的逃亡生涯。该结束了,一切都将结束。
  
  
   大卫被被捕上轮船。站在海风里,他大声地质问女孩:“你早就知道我是通缉犯?从你看见我在岛上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们怎么可以那么不动声色?伪装的那么好?”女孩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回应他:“我和父亲也是走投无路的人。悬赏的钱可以够我们去镇子里生活,我们要告别沼泽。”
  
  
   这世界上。到底是谁在走投无路?大卫深深地埋下头去。
  
  
   托玛扑上来咬住一个“制服”的裤角。他狠狠地将它踢出很远。它疯狂地吠着,呜咽。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想表达什么。船渐渐驶向远方。突然一声什么坠入海中的声响。人们纷纷转身望去,是托玛。它从岸边跃起,划出这一生最美的弧度,跃入海中。
  
  
  

作者签名:
我踏入地图上一片消失的沙漠中,我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身份,也失去了记忆!
no one would pay attention to autumn of this city

原创[文.浮 世]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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