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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我们高考

闲云孤鹤
2005-05-15 21:30   收藏:0 回复:4 点击:2853

    年年有度,岁岁高考。每当此时,总会勾起我这个也曾亲历考场学子的一段难以抹去的记忆。提起那段往事,有喜有怨。喜得是: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大转折,从此奠定了几乎是一生的发展基础。怨得是:嗐!等我说完了也许你会明白。
  我,一个农民的儿子。1978年,16岁,通过高考上了大学,从此受到了良好的高等教育。说起来,也算是人世间四大喜事的金榜题名吧。
  记得那是1977年,当时,我们是初、高中各两年制。暑假时,听说国家要恢复高考,那年的高考在秋后。“高考”这个新名词,对于我这个15岁的孩子来说,似懂非懂。但想到我也能有机会上大学,又高兴又激动。转念又想,我也能上大学?不敢想象。
  开学后,老师告诉我们:在校生也可参加高考(这时毕业生早已奔社会了)。于是,老师着了慌,我们也来了忙。呼啦啦,一个年级三、四百学生,人人都参加高考?不行。因为瞎混了三年,有的同学连假条都不会写,能考大学?学校让我们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第一次动真格的了(原先考试都是开卷乱抄),其实,我并不太理解这次考试的重要性。根据摸底考试的成绩名次,组成了两个所谓的“尖子班”。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我如愿地进了理科班。老师和同学们另眼看待我们这些“尖子”了,有的同学甚至说出了冷嘲热讽的话。我感觉有些超脱,不管那些乱七八糟,拼命地学吧。
  我所在的学校,是一个即平常、又偏僻的学校。说平常,她是第几十几中学。说偏僻,地处郊区,很难找到。可这也给我们带来了福气。原因是,我们学校因条件差,曾下放了几位“牛鬼蛇神”级的“四类分子” 老师。想起这几位老师,我现在眼还发热,正是他们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在这里我要再向他们深深的鞠一躬。(幸好,等我们高考完了,他们也都陆续回高校任教了。)尖子班的课程,全部由这几位受迫害的老师担当。我们理科班,历史、地理、不学了,因为不考。英语停课了,可考、可不考。政治、语文也顾不得了,因不知怎样应对高考。数理化,天天数理化,玩命学的数理化。
  过了一段时间,老师让我们照照片,说是要填报考志愿。又过了几天,发下了正规的表格。要我们拿回家,让家长参谋着先用铅笔填写,家长怎么参谋?一来,他们文化水平不高;二来,高考对他们也是新鲜事,无话可说。拿回学校让老师看着办吧。老师(主要是班主任)也说得很少,现在估计,他们当时心里也没底。乱填吧,三个志愿中,不是清华就是北大,想起来真好笑。
  临考前不久,又来了通知:在校生不能参加高考。前面的一切白折腾了。老师让我们尽快忘掉这些烦事,抓紧准备明年:1978年的高考。明年考试,每门课考多少内容?什么进度?师生们一概不知,老师们只知道带我们没白没黑的抓紧学,赶进度,怕得是该考的没学到。反正政治、语文、英语早停了,考时听天由命吧。
  转年,春天快过去的时候,考试大纲下来了,考生们人手一份。可一看,师生们都傻了眼。化学还差不多,数学学过了头。记得连极坐标和参数方程都学了,可大纲上没有。物理可就差远了,电学的很大一部分还没学呢。这时离高考不足两个月了。一部分数学课让给了物理。数学的张老师,让我们把学过头的全部忘掉,进入快速全面复习。物理的杨老师,花白的头发,那把年纪,真难为他老人家了,和我们一起玩命。化学的尹老师,他的课比较平和,他给我们讲起了考试技巧和考试心态的问题。让我们“一颗红心,两个准备”。政治、语文老师也来了。他们根据考试大纲,迅速编写了精炼的复习资料,油印下来,发给我们。后来证明,政治的复习内容管了用,死背的一些考着了。语文复习资料,老师给准备了几篇不同题材的作文,让我们尽量背下来。因为根据1977年各省的考题都有作文。还准备了几篇有代表性的古文,翻译好了让我们记住。基础知识面太广,让我们根据复习资料,能记多少记多少,现场看情况吧。
  1978年的7月来到了,恢复后的,全国第一次统考开始了。
  数、理、化是我们的硬功,没可说的,迎上去,硬碰硬。
  对语文、政治怀有侥幸和取巧的心理,也有听天由命的意思。幸好背的一些政治题考着了。政治发挥题,根据当年搞大批判的本事,胡诌吧。语文,可惨了。准备的几篇古文一篇没有。好像考了一篇有关曾子的古文,我翻译了个差不多,能得分。那年没有作文,考的是一篇缩写文,即把一篇大文章缩到多少字内。这会儿,当年写“大字报”的本事也用上了,写“大字报”不就是抄报纸缩写吗?语文的其它内容,只能凭往常的积累了。至今不能忘记,那年的填空题:道貌 ( )然,我填的不是“岸”。
  英语考试只做参考,也可不报。我报了,等卷子发下来,一看,它认得我,我不认识它。那时的出题不太科学,第一大题:选择题30分,30个小题划对号或叉,我全打了对号,结果得了15分。其它题没做。
  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根据我的估计,考一个好总分,没戏。要上大学?玄。完后,老师让我们回家等结果。什么时间?不知道。
  回到家后,平下心来,参加劳动干活吧。挣工分或打零工。高考的事不再去想。
  忘记过了多久,一个低年级的同学,到我家送信儿,说老师让我明天到校。我知道后,隐约有种幻想,但我不敢想。
  第二天,我返回了学校。一进门就看到教学楼的大墙上有两张大红纸告示,走近一看,心怦怦得跳了起来,一张大红纸上用大字分明写着我的名字。两张大红纸,一张是中专考试上线(那时叫体检分数线)的同学(包括初、高中毕业考生)共有三四十位,占满了一张纸。在左边的一张上共有我们四位高考上线同学的名字,也占满了一张纸,可见字迹够大。 (注:后来才知道,那年的高考考生录取率大概是:1/26)
  我低着头迅速进了教学楼,找到了我的班主任老师。我故作镇定地说:老师,叫我来有什么事?我见老师喜得合不拢嘴,他说“没看到外墙上的大榜吗?”我说:看到了。他让我快到教务处去听老师的安排。我一进门,见已来了许多人。那儿的老师不认得我,让我报了名字。他让旁边的同学给我让一个位子,我不敢坐。这一来,让位的同学更多了。老师用亲切和蔼的口吻说:“坐吧。”我尊了命。心想,我啥时遇过这种待遇?低头不语。我们四个高考的同学都有座位,其他的同学都是考中专的,他们多数站着。我悄悄抬头,发现有许多眼睛看着我,哎呀!其中还有几个女生……我的脸火辣辣的,心跳的厉害。低下头,不做声。
  老师看人到齐了,就说:“某月某日,由某老师带队,去体检。”体检医院为红卫医院(现历下医院),约好在医院门口集合。
  那天我骑自行车去的,在看车处存了车,看车大娘给了我一个看车牌(类乎小书笺大小的一块竹板),我随手就放在了胸前的上衣口袋里。体检项目中有一项是胸部透视。我们排队挨个透视,前边的同学一个一个,进行得挺快。可轮到我时,医生左照右看,就是不让我下来。我已听到外面的同学开始议论了,我有点害怕。做胸透的医生又叫来了另一个大夫,他俩还不住地叽喳,这会儿我都快站不住了。医生让我下来,那个刚来的大夫拍了一下我的胸脯,“这是什么?”“看车牌。”我说,大夫笑了,命我再上去,照了一下,吗事没有。医生要求后边的同学把上衣口袋里的东西掏干净,很快的一个一个,所有同学胸透都过了关。查完了体,带队的老师说让我们回家再听入取通知。
  也忘了又过了多久,还是一低年级同学给我送信儿。说是去学校传达室取信,要带上准考证。我来到学校时,天已经快黑了,传达室的老大爷验了我的证件,给了我一封牛皮纸信封的信。慈祥的老人抚摸着我的头,微笑着说:“孩子你考上大学了。”
  匆匆赶回家里,一路上没遇到一个熟人。接下来就是去粮站卖粮,转移粮油关系,转户口关系,转团关系。仅凭着那张皱巴巴的入取通知书,这一切一路绿灯。直到上了学也总共花了准考证的那0.5元钱。
  直到多少年后,我的许多同学以及与我熟悉的部分老师也不知道我上了大学,更不知道我后来的去向。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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