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鸽子飞翔在梦中-个人文章】
爱你就是要伤害你 8-13
□ 鸽子飞翔在梦中
2005-03-27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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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8)
一架空中客车A320客机在低空飞行。透过特等舱的舷窗,我看见飞机两翼和头尾的陆行指示灯在不断闪烁。它正飞过机场候机楼的一角。
我搭乘的是南方航空飞往深圳的波音757航班。
客机很快滑到主跑道的尽头,短暂的转弯之后,引擎开始发力、加速。伴随巨大的轰鸣,它开始上升。透过淡淡的云雾,我看到舷窗外天空的纯蓝色,下面是鳞光点点的琼州海峡,在明亮的阳光下,它像一条翡翠的玉带,上面镶满了大小无数的轮船和渔帆,每条船的尾部都拖着白色的浪迹。
飞机还在爬升,许多乘客对着舷窗外的风景指指点点。
“海南岛真美!”有人情不自禁开口。声音极为悦耳,像夜莺在春天歌唱。
我想回头看看声音发自何人之口,这时空姐走来。“先生,需要我帮忙吗?”她显然看到我刚才的动作了。她走上前来,帮我松了松系得过紧的安全带。“这样你会舒服些。”她说。
我抬眼对她笑笑.空姐很有礼貌地对我说了句:“有事请吩咐!”随后,回到她的专用座位上。
大约过了十分钟,客机爬升到预定高度,开始平飞。我松开安全带,活动几下筋骨,随后将双手高举到空中,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我突然想起猪猪.这个大我两岁的女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N年以前一个秋天,在我家里,她跑来找我父母告状,因为我把她那个讨气的弟弟扔进珠江洗了个冷水澡。父母听了事情的经过后,自然是将我责备了一番。第二次见她时,她已经大学毕业在深圳工作了,而那时我还在读研。有天她来学校找我,提起当年往事,她笑了,说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记得啊。我说只记得当时的你很漂亮,很有气质,也很大胆,竟敢闯到我家里对我兴师问罪。我问她,你怎么会想起来看我?在我的记忆里,自从上次你离开我家之后,这么多年了,我可一次也没见过你。她笑嘻嘻地说,现在你长大了,这次我来请你吃饭。我说不仅仅是请吃饭这么简单吧,你一定还有其它的事。她点了点头,说有几家企业发行原始股,她通过关系拿到不少指标,就是一下凑不齐那么多钱,于是想起我。
那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成功愉快!
“先生,您需要些什么吗?”空姐这时笑容可掬地问我.只见她婷婷玉立,推着满满一车饮料,站在过道上。
我说:“有凉白开吗?”漂亮的空姐愣了愣,可能我的要求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片刻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有啊,请等一下啊。”
我侧脸看了看舷窗外深蓝色的天空,遥远的地平线上漂浮着几朵淡淡的流云,像儿时喜爱的棉花糖那样纤细洁白。我想假寐,顺手拉下舷窗上的挡阳帘,强烈的阳光被遮蔽,机舱内的光线立刻暗淡下来。
迷糊了一阵后,有人轻轻推我,睁眼一看,只见空姐笑意盈盈,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杯水。我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那杯水,随后放在身前的小桌板上。
这时,我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坐在我身边原来空着的座位上。她一头黑色秀发剪得很有特点,局看似零乱,整体却很整齐;乌黑的眼珠,小而性感的嘴唇,四肢苗条修长。她一袭黑色的衣裤,剪裁合身,质料很好。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视我,目光凌厉,秋意飘飘,令人悚然。
“你是鸽子,没弄错吧?”大概看出我有些狼狈,女孩目光顿时温柔起来,一双纤手捂住樱桃小嘴,轻轻笑出了声。“到底是不是呢?”接着直起身子,一只手作麦克风状,“鸽子鸽子,是不是你,请回答?”
“黑鹰黑鹰,我是鸽子。回答完毕。”我学她应道。
她呵呵笑起来。“没想到真的是你。不过我不叫黑鹰,我叫苏凤儿。”说完,纤纤玉手伸向前来。
我握了握玉手,有些微凉。
“我坐在这里不会妨碍你吧?”她歪着脑袋问。
“不会。”我说,“这个位子一直是空着的。尽管放心坐好了。”
“你不奇怪我为何会认识你吗?”
“是啊。”我挠挠太阳穴,“我见过你吗?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呢。”
“见过的吧,只不过你健忘罢了。”
“也许吧。”我说,“我这人又蠢又笨,脑袋像花岗岩,经常失忆。”
“嗨,帅哥,我骗你的啦。”她呵呵笑出声来,“我们以前没见过面的。开玩笑的话你也信。”
“你的话没有恶意。我凭什么不信。”
“嗨,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她说,“真的与众不用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个同学也是网络写手,但他没你这么帅。真的,不骗你!”
“文章写得好就行,要那么帅气干吗?”我说,“他文章写得好吗?”
“还可以啦。”她将修长的手指叠起来,“不过和你比的话,还差那么一点点。”
“和我比?”我有些迷惑,“你看过我写的文章?”
“当然啦。不然如何认出你的啊。”她望着我神情认真地说,“我又不是花痴。”
“可是......”我挠着脑袋想说什么,却一下又想不起来了。
“你想说什么?”她睁着一对漂亮的眼睛问我。
“是啊,我想说什么来着......”我自己问自己,回忆良久,还是想不起来刚才想说什么了。“弃权一票,放弃发言。”我最后说道。
“嗳,你真得好有个性哦!”她似乎对我刚才的举止一点都不感觉奇怪,这点倒让我很意外。平时我有这种行为时,都是遭女生臭骂的,包括老Q在内。什么“傻瓜笨蛋蠢家伙”之类的,骂的我很没面子。她却一反常态。于是我有些忘神地凝视她的脸,感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如此生动的表情了。
“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我的缺点当优点来夸赞。”我说,“很意外。”
“真的吗?”她说,“这哪里是什么缺点嘛,根本就是超级别的酷。只是骂你的那些人层次太低级,根本就不懂得时尚是什么。”
我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有人骂我?”
她双手把我的肩膀搬过来,笑眯眯地望着我。“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啊。你的眼神很会说话。不骗你。”
“我的眼神?”我惊愕地看着她的一脸微笑。
“是啊。以前没人告诉过你吗?”她歪着脑袋问。
“没有。”我说,“没有人告诉我。你是第一个。”
“这下你知道啦。”她说,“以后别再说自己笨啊傻啊的,那是别人强烈的心理暗示造成的假像。”
“真的吗?”我笑。
“当然啦。”她说,“看过你的文章就知道啦。傻瓜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吗?”
“我的文章你喜欢?”
“超喜欢!”
“真的?”
“干吗要骗你?”她说,“我从来不讲假话。”
“我也是。”我说,“我没什么优点,就是不讲谎话。”
“看来你一下难以适应。”
“什么?”
“老是认为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的。”她说,“拜托!对自己公平一点。”
“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没讲假话。”我说。
“嗯,我现在已经开始知道了,”她小嘴一撅说,“你真的有点傻里傻气。”
“但愿你没有生气。”
“我才不会生气呢。”她说,“倒是你,可能在生气。”
“我生气?”
“是啊,”她说,“不然为何你什么饮料都不要,唯独要凉开水?”
我笑:“我才不要喝那些垃圾饮品呢,以前我喝的太多了。以致智商降低,热情褪色。”
她迷缝起眼睛,重新打量起我来。
飞机这时开始下降。透过舷窗,我远远看见淡淡的暮色中,那些镶嵌着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在红红的夕阳下闪闪发光。
(9)
出了候机楼,我看见师姐穿一身黑色的女式西服站在黄线外等我。乌发如云,明眸皓齿。
“刚才推你的那个女孩是谁?”师姐一边扶我上车,一边问我。
我笑嘻嘻地看着她,不回答。她帮我关好后车门,走到前边坐进驾驶室,随手把前门关上。“她看上去很漂亮啊。”师姐说着望了一眼正在上车的苏凤儿。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苏凤儿从接机人手里拿过钥匙上了一辆黑色广本,一脚油门驶出了机场停车处。
“又是一个不要命的家伙,和老Q一样。”师姐嘴里一边咕嚕着,一边将车发动起来。“你和这些人搅在一起,早晚会被她们害惨。”她笑迷迷地瞪了我一眼,半开玩笑地警告我。
我望着苏凤儿的车消失在暮色里,扭过头来对师姐说,“是她在飞机上认出了我的。”
“哦。”师姐慢慢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驶上通往市区的高速公路。她两眼盯着前方。“是她在飞机上认出你的,所以就与你无关。是吗?”她说。
“没有啊,师姐。我不是那意思啦。”我作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噢,还记得我是你师姐啊。”她抿嘴笑笑,伸手调低了车内音响。汽车在暮色中飞驰。
我嘿嘿地冲着她笑。她则不然,一脸的严肃。“还是那么孩子气,对一切都满不在乎。摔断了腿,还到处乱跑。”她停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更合适的词汇。“你长大了,不要让人家老是为你担忧好不好?”
我说我这次来是为了老Q,她现在出了点状况,我们总得帮帮她吧。
“又是老Q,”师姐没好气地说,“这些年,她给你添了多少麻烦。”
我笑笑说:“她这次可是为了帮我才得罪猪猪的。要不是她,我们已经被猪猪暗算了。”
听了我的话,师姐在真皮座椅上轻轻挪动一下身体,若有所思。良久,她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现在的情况是,很多信息都自相矛盾,也许某些真象被掩盖了。”
“什么真象?......什么矛盾?......”我大惑不解。
“猪猪和老Q的情况,我已反复核查过了。”她说,“猪猪确实通过六个帐号,买入200万股;你帐号里的那58万股,颜总已经查清,确系老Q所为。”
“两边都没问题。”我说,“这就是你说的自相矛盾?”
“的确如此。”
“真得的确如此。”我喃喃道。
其实,多年以来,师姐在许多问题的处理上,立场都很超然。为此我很佩服她。师兄死的时候,我在外地旅游。师姐未能及时通知到我。师兄的葬礼自然也就未能参加。葬礼由师姐一手操办。我是坐在轮椅上得知师兄死讯的。师兄是劳累过度,在图书馆阅读资料时猝死。师兄生前喜欢师姐,但师姐却喜欢比她低一届的我。自我读研的第二年开始,我已感觉到师姐在暗暗喜欢着我。师姐是老师的独生女儿,师兄在学问上成就很大。我倒认为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我不知师姐喜欢我什么。一直到今天,我都以为,就算师姐真得喜欢我,那也只是姐姐对弟弟的那种喜欢。
师姐大我两个月,天性使然,为人处世方面比我成熟得多;她心地善良温柔,且又心思慎密,对一切事与物都用郑重其事地态度对待之;为了提升我对社会的认识能力也曾煞费苦心,常常不厌其烦地予以开导,基本上很少对我发脾气;有一点美丽女生的那种特有的傲气,时常在人前不自觉地流露,但总的来说又表现得恰如其分--在所有意义上是个地道正统的知识型的贤淑女子。
我们一毕业便合伙搭档,其实在我读研最后一年里,她由于毕业在先,已先进入公司高层帮我打理一切了。很长时间里两人配合默契,从证券投资到参股一些高科技企业莫不是如此,业务扩展一直很顺利。虽说两人原来的关系就颇为情投意合,加上朝夕相处,彼此的情感更加深厚。她有极好的教养,谦和稳重。我们相互尊重,同舟共济。自我摔断腿后,在父母的授意下,她独自掌管公司,干得非常好,坦率地说,甚至比我干得还好。工作不断取得新的成果,公司规模也发展壮大起来。我养伤期间,她又招了新人,扩编了队伍,更加得心应手地驾驭着公司的一切。
为何我对师姐的情感发展却没能与时俱进呢。我想问题应是出在我这方面,也许我身上某一种东西在作祟,因而没有给她提供应有的平台。她一直对我很好,将情感默默收敛于内心,对我凡事几乎有求必应,而从不索取什么。我一直对她心存感激,但又苦于无法回报,偶尔想着有点什么表示,却又顾虑重重,无法自由、自然地加以表达。我偶尔也曾对她察言观色,结论是,无论我对她或是对别人做了什么,她根本不会介意--均能以极宽广的心态予以理解或是原谅。当然,我是自尊的,因而也没有做出过值得她介意的事情。
此外,在所有的意义上,师姐是个能在商业圈干出大事业的女孩,她有这个能力,也有为此而必需的经验、魄力、知识和性格诸要素。
车子到家后,师姐和王妈(我家的保姆、妈妈的表姐)一起扶我下车坐进轮椅。迎接我的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席间,我向师姐敬了酒,感谢这段时间她独掌公司的辛辛苦苦。师姐笑笑,一饮而尽。
饭后,在一楼客厅稍事休息后,师姐和王妈合二人之力,将我连椅带人一起推抬到三楼走廊。好在我的体重不足60公斤,否则可能真得累坏她们。
王妈下楼后,师姐推我进了久别的卧室。卧室很大,有一个西式卫生间外带专门的衣帽间。此外,还有一个开放式的起居间,和卧室相连,里边摆放宽大的港式沙发,英式台灯和影视音响设备一应俱全。半日形的床安放在沙发背面三米的地方,巨大的投影银幕挂在正前方,可以自由伸缩。无论坐在沙发或是躺在床上,都能很舒适地观看电影或倾听音乐。
房间一尘不染,清洁明亮。暖色调的灯光下,一切显得那样亲切。毕竟是我住了五年的地方哦。
“今天你在车里为何老盯着看我?”师姐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两眼望着我。从声音听来,似乎既未生气,也不算高兴,平平淡淡。
“看了。”我承认。“不知为何,就那么一直盯着你。下意识的。”
她沉默片刻。“开车时给你那么一看就紧张。紧张得差点连车都开不稳。”她说,“喔,很危险。”
“以后再不看了,”我说,“看你只是因为当时心里在想着许多往事。却不知你竟那么紧张。”说着又对她微微一笑。“你好像很累,不会是因为我一直盯视你的原故吧?”
“呵呵,平时下了班不是这样子。”她笑笑说,“今天不知怎么搞得。噢,对了,以后我开车时可别那么看我哟,搞得我狼狈不堪。”
“再不看了。”我说。
师姐短时沉默。“你看,我是不是有点过于紧张?以前我不是这样子吧。”她问。
“没错。你在我眼里一直是出奇的稳重,大山压顶而处惊不变。今天真得有些不一样。可能自读研以来,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没长久分开过。这次我在海南一呆就是两个多月。还有,自从你拿驾照后,我是首次坐你的车。平时我们外出,都是我开车。大概如此吧。”我看了看她,又接着说道,“这情况有时也会因人而异。给人家那么盯视起来,恐怕任何人多少都会感到紧张。今天在飞机上,我就给那位苏凤儿盯视得满脸通红。”
师姐点点头笑。“呵呵,当初你第一次来我家时,也是被我盯得脸红呢。看来,一种有意无意盯视什么的举动,是人的本能或倾向。人人都有,而且这东西很难解释。”
我说,“的确如此。往后再坐你的车时,我把眼睛蒙上。若想表示什么,只用手。”
她沉默着抬头望着我,似乎在思索我的话。
“明天怎么安排?”她终于开口道。“我让司机小刘接送你。”
“好的。明天一早我去会会猪猪,看看她有什么反应。”接着我提议,“我们看部电影好不好?”
师姐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好的。你想看什么片?”
“就看你当年演得那部。”
师姐笑。“都看了N遍了。换部别的吧。”
“不。我就要看这部。”我笑。
“好好好。听大少爷的。”师姐说完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摁下控制台上的蓝色按钮,接着又摁下面一个小键。银幕上立即闪出了一部电影的片头画面。
这是师姐十九岁还在读本科时演得一部影片。她演一个青春靓丽的大学生,由于种种机缘,爱上一个年轻英俊的刑警。刑警心底一直潜藏着自卑心理,不太敢接受她这份爱情。一次执行公务时他的搭挡牺牲,自己也身负重伤。女大学生一直在医院照顾他。刑警深受感动,但想到自己差不多是半残废的人了,更觉配不上她。这时女孩身边出现几个很帅的学长追求她。感情发展由此进入三角地带。三个人都陷入深深地痛苦。一次偶然机会,女孩知道致残刑警的罪犯竟是自己的哥哥,于是劝他投案自首,哥哥不听,两人打斗。妹妹腹部中刀后带伤跑去医院,把一切告诉受伤的刑警,随后牺牲。
师姐演此片纯属偶然,一次校庆活动时被影片导演相中。导演找校方,校方又找我的导师。最后导师拍板同意。其实,师姐本就是很有内秀且感情含蓄的女孩,而她演得角色却是个至情至性、敢爱敢恨的女生,与她本人性格南辕北辙。但没想到师姐却演得惟妙惟肖。其后被很多男同学崇拜得五体投地,甚至被她叫上一声名字都会晕乎好几天。当时,还真有个学长对她一片痴情。他就是后来我的师兄。
认识师姐的人都说,其给人的感觉极好,但也有种很内在的东西往往令大家难以捉摸。他们觉得她举手投足间活脱脱像其所演电影一样完美无缺。因此他们都为她迷得神魂颠倒。每次她向哪个男生讲话,对方无不显出痴迷的神态。
师姐也是出于好奇,此后又演了两部影片。但她发现都很无聊,扮演的角色总是同一模式:美若天仙、小鸟依人、身材苗条、样样全能。多是白领丽人。电影内容也是千人一面。不外乎男生为之倾倒失眠的偶像,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和雪白的牙齿,一身名牌穿戴,去那里都是名车伴随。故事情节东拉西拼,毫无内涵与深度。完全与现实生活脱节。商业化制作令投资方往往决定一切,外行充内行瞎指挥,导演看在钱的份上也敷衍了事。最终制作的影片质量好坏可想而知。所以,演完第三部片后,师姐就金盆洗手了。此时,她已大学毕业。于是决定接着读研。
看完电影,师姐环视一圈房间,定睛看了我片刻,双手一顿一顿地拽着衣角。随即叹了口气。
“不喝点什么吗?”我问。
“没多少时间了,算了。我快要回家了。”她继续望着我,“咦,你不想听听有关公司的事情吗?”
“不会有什么突发事件吧?”我问。
“当然不是。按例我应该向你报告一下近况。”
“师姐,你还是让我虚度光阴吧。”我笑说,“我还是养伤,看书,胡思乱想的好。其它的归你管。”
“嗯,你最近倒是写了不少东西。而且暗含极深的启发性”
“你那么忙,也有时间上网?”
“都是睡前必做的功课。”她道,“我这么说,你可别以为奇怪。”
“奇怪倒不觉得,吃惊倒有一点。”我说,“没想到,我的文章会成了你精神的休闲食品。”
“嗯。”
我正眼望着她说:“我那些东西,说的好听点,是小资心态写照。难听点,也就是一堆情绪流转的垃圾而已。”
她听了呵呵一笑。“懂得谦虚了,有进步。”
说完站起身在房间正中,一声不响地将天蓝色呢子外套搭在手臂上。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地走到我身边,并拢双腿蹲在轮椅旁,把手搭在我肩上望着我,一股沁人心脾的体香扑鼻而来。我看见她双目如纹纹秋水,听到她仿佛夏夜睡熟似的静静呼吸。心灵砰然一颤。
窗外雨雾仍在飘飘洒洒,淹没了城市的所有噪音,世界此刻万籁俱寂。
我想师姐大概很累,究其原因,工作上的和心灵上的兼而有之。她也像老Q那样,想找个宁静的地方让心灵和身体都稍事歇息。而我似乎就是她选中的世外桃源。她的这种状态以前我也曾遇到。每每此时,总是于心不忍。差一点就想拥吻她了。不过转念又想,这东西的降临是受爱的驱使,与同情怜惜并无关系。如同孟姜女哭长城是为其夫而哭,与长城并无关系一样。那么,我拥吻师姐又算什么?是爱?还是怜悯?是后者,我此刻想到。
10分钟后,师姐扬起脸,看上去有点紧张地在我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拿起衣服穿上后下楼走了。我坐在轮椅中愣愣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10)
次日清晨,深南大道。
我独自驾着轮椅,穿过空旷明亮的大堂,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如洗,空气中散发着油蜡的气味。几分钟后,高速电梯迅速送我上了50楼。
出了电梯,看见走廊里站着一个穿西装的人,留着寸板头,直挺挺地立着,双手垂直向下,在小腹处交叉。他浑身肌肉发达,象个运动员。
“大哥,是你来啦。”那人对我说。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被猪猪派去海南找老Q的那帮人的头儿。
“哟,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一个多月了。”那人说,“多谢大哥事先给警察打了招呼。”
“他们没怎么为难你们吧。”我问。
“没有,谢谢大哥了。”那人很谦卑地说。
“其实,这事和你们没关系。我今天来找你老板。”我对他笑笑。“通报一下,可好?”
“好吧。您稍等,我就回来。”他说完一溜烟地走了。
我朝前挪动几米,看见敞开式的大厅一片繁忙,秘书和文员匆匆忙忙。大厅右侧的会议室里坐着许多人。早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照在那些人中间一张巨大的米色会议桌上。他们分两边就坐,每个人的面前放着厚厚的文件。猪猪坐在背朝我的那一群人中间,她头上扎一根颜色鲜艳的束发带,身穿U式黑色羊毛衫,外面套一件牛仔甲克,显得很突出。我一眼就发现了她。
我看见坐在猪猪旁边的一个大胡子正腑过身去,对着猪猪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猪猪把脸微微一侧,一边点头,一边不断轻轻微笑。这时,一位年轻的女文员匆匆走进会议室。只见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猪猪身后,然后弯下腰,在猪猪耳边低语了几句。猪猪听后点点头,迅速对身边的几个人交待了几句,然后从桌旁站起身,双手扶着女文员的肩膀,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大哥,老板同意见你了。”那个长得像运动员的人,这时走上前来对我说。
“贵姓?”我问他。
“以后请多关照。”他递上一张名片
我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公司保安部主管邓徽。
邓徽一直送我到猪猪办公室门口,对我鞠了一躬,才返身回去。
我推开门。她办公室的陈设布置,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更像现代化居室。清爽整洁,像一面墙那样巨大的落地窗,几支雕花的意大利黄铜脚灯,三盆吊在半空的兰花,给优雅的空间平添了一种花室般温暖的感觉。
她神情略为紧张,微笑着招呼我,“没想到你真得来了。”说着走近沙发拍了两下靠垫,然后扶我坐下。
“失礼了。”我说,“是该先打个电话过来。”
“腿怎么样了?”她坐在我身边关心地问,见我没吭声,又补充一句,“唉,总是那么孩子气。要是跛了怎么办?”说完端起一杯咖啡递给我。
“别咒我。”我说,“也许真得会应验呢。那可怎么办?一辈子坐轮椅。”
她笑了一下。“若真那样,我来陪你。”
我把咖啡放在茶几上,对着她直摆手:“还是免了吧,要真有那么一天,还不知被你虐待成什么样子呢。”
她迟疑片刻,叹口了气,极不情愿地说:“在你心里,我是个很恶的女人了?”
“那倒不至于。”我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人清高自负,眼里怎会容得下一个又蠢又笨的残疾人呢?而且是一辈子。”
她笑了。“你真是有点无厘头哦。按照你的逻辑,我岂不成了更蠢更笨的恶女子?”
“不是那意思。”我说,“仅指我自己而已,没有连带,更不具普遍意义。像我这样一个胸无大志,无任何特长,喜欢过平淡无聊日子的家伙,不适合你。”
“小朋友,”她望着我笑,“在姐姐面前就不要自谦了。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看人的眼光更不逊于做生意。”
“或许你说的没错。眼光独特,性格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是你的一贯作风。但是....”
“但是,”她打断我,“有些事你该表示理解才对。”暗示性的语言。
我思忖片刻,咕哝了一句,“难以理解。尤其是某些非理性的举措。”
她并没因此生气,目光亲且地看着我,半晌没说一句话。
我说:“收手吧。这样都彼此不伤和气,大家一如既往,多好!”
听了我的话,她眼睛里划过一道幽怨的光,想张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似有难言之隐。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见她楚楚动人的仪容,竟觉得出奇美丽--成熟女人的美。
我低头想了想。“今天我来,没有任何责备你的意思。在你面前,我似乎还没那种资格。就是想劝劝你。人生退一步海阔天空。彼此之间多些理解。也许我的表达不十分准确,但意思大致如此。”
她重新将咖啡端给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坦然说:“你不该派人闯进我家里。大家这么多年朋友了。”
这时,桌上的对讲器响了,传来秘书甜甜的带岭南口音的国语:
“总经理,有电话找您,在三线。”
猪猪问:“谁来的?有什么急事吗?”
秘书回答:“是参加上午会谈的客人。”
猪猪说:“这事你让副总去处理吧,还有,一个小时之内,我不接见任何人,也不接听任何电话。”
秘书说知道了。
猪猪轻轻走到落地窗前,按动开关,电动垂帘缓缓打开。偌大的椭圆形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光明,玻璃外面的摩天大厦即便是笼罩在上午的薄雾里,也显得近在咫尺。
她这时回过头来看着我,双手撑在办公台上。“好,把事情摊开说吧。先说我们。合作这么多年,其中的辛酸无须多提。有一点你扪心自问:我哪次让你吃过亏?哪次没按合约履行诺言?就说这次吧,我实实在在地买进了200万股,花了1300万真金白银。开始,你认为是证券公司向你提供了虚假资料,以为我根本就没买什么股票。那么,现在你的公司总该调查清楚了吧,我确确实实花了1300万的。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是守信用的。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问题。”
听完她的话,望着透过四周偌大的玻璃泻进来的阳光,我陷入了沉思。我真得有些糊涂了,事情的因果,前后有些对不上了,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我转过脸,望着她。“你所言一切,是事实。为先前的误会向你表示道歉。你可接受?”
她点点头。
“你和老Q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我问。
“你把她藏起来了?”
“没有。”我说,“她那天走后再没回来。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她愣愣地看了我半天。“真走了?”
“的确如此。”我说,“如果你有她消息的话,希望能告诉我。”
“我怎么可能会有她的消息。”她有些不高兴。
“今天打扰了。”我说,“这就走了。真不好意思,工作时间打扰你。”
“不用这么客气!”她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风景,冷冷地甩过来一句。“只要你愿意,随时欢迎。”
在电梯里,邓徽低声对我说:“我们老板,其实她很不容易。”
我笑笑:“或许。”
(11)
车子行驶一段路后,司机小刘对我说:“老板不好了,我刚压线了。”
“压就压了唄。”我满不在乎。
他说前面有路检。我抬头一看,几个阿S正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对着我们虎视眈眈。我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砰”的一声,车一下向前猛窜两米,伴随着车体的震动,后风挡玻璃立即碎了。我立刻明白,有车从后面撞上我们了。
几个阿S见状快步跑来,拉开车门就问:“你们受伤了没有?”看见我们都系着安全带,立刻松了一口气。
站在我这一侧的那位阿S,小心地弯下腰,看了看我那条打石膏的腿,仰起脸问我:“你真得没事?若感觉不适,我给你叫120。”
我说我没事,你赶快去后面那辆车,看他们有没事。
阿S走后,小刘也不在座位上了。一会回来告诉我,开车的是个女的,虽没受什么伤,但也吓得不轻,阿S叫她打开车门,她手抖得半天摸不着门锁。
“看来是个新手。”我边说边看窗外,四周站满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这时,有人用手敲小刘那边的车窗玻璃,小刘推开车门问什么事?只听一个女孩说:
“真是对不起啊!我今天太不小心了。”
小刘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对不起就完啦!你知道我们这辆车值多少钱吗?你是怎么开得车?大马路上亲人家屁股!”
我侧过脸一看,哟,那女孩不是苏凤儿吗。一头秀发,一身牛仔装,容貌俏丽,宛如天仙下凡。
苏凤儿这时也看见了我,立刻像遇见救星似地跑到我这边来,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嘴里喊着“天哪!天哪!怎么会是你?”
我也跟着她喊:“天哪!天哪!在飞机上就说人家长得帅,想和帅哥亲热一下,也不要用这种激烈的方法呀。”说完,我对她嘿嘿笑着。
她一脸尴尬,站在车门边不知如何是好。我说,没事啦,谁叫我们是哥们呢。
“可是......”她迟疑了一下。
“没什么可是,”我安慰她说,“你我两辆车,保险公司赔偿之外的费用,我来买单。”说完,我转过身朝后面望了望。
“就你一个人吗?”我问。
“是我一个人啊。”她呵呵笑起来,随后去翻斜背在身上的皮包,从里面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有时间打电话。”
我接过名片说:“你先走吧,那些围观的人把不得看你出洋相呢。等车修好了,连同你被扣的车证、驾驶证,一并送还你。”
她冲着我甜甜一笑,挥挥手就走了。我对小刘说:“你留在这里,等事故科的阿S勘察完现场后,让拯救队把两辆车送去4S店修理。”
小刘点点头。“叫公司派辆车送你回家好吗?”
我说不用了,帮我拦辆的士就行了。这时,车载电话响了。
“你在哪里?”我刚拿起话筒,就听到师姐焦急的声音。“你那里怎么这么吵?你在街上吗?”
我沉吟了一下,说,“我是在街上。”
“你为什么会在街上?你的车呢?”
我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你等着,我马上赶过来。”她把电话挂了。
(12)
我安静地躺在医院急诊室里,隔着宽大的玻璃,望着那位对我百般呵护的师姐,在走廊强烈的灯光下来回踱步。她穿了件膝下三寸的多娜。卡兰式的深灰套裙,领口不深不浅,通体素雅。她取下太阳镜,看了我一眼,眸子里透出焦虑的神色,然后转身对一位正要走进急诊室的医生说了几句什么,接着用太阳镜在掌心里不停地敲着。
“你要是不听话,”刚才她一下车,就以不容协商的语气对我说,“你要是不乖乖跟我去医院接受检查,我马上给你的父母打电话。最迟他们明早就会从狮城赶过来。”
我无奈。尽管我知道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她来了。我不能拒绝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像亲姐姐一样对我的关怀。
等医生护士都忙完后,急诊室就剩我一个人时,师姐走了进来。“还好。你没什么大碍。”她神态轻松地说,“否则,我怎么对你父母交待。”
我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成年人的所作所为,当然由他自己负责。你是不是后悔自己晚生了几十年,否则就可以做我的监护人了。”我说。
她呵呵一笑,“现在我不正在实行代理监护人的权力吗。”她看了看表说,“我们再等几分钟,X光片出来后,我就送你回家。”
这时,她手提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取出一看,冲我一笑说,“是颜总打来的,”她随后按下接听键,“颜总啊,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二十分钟后你再打来吧。”
挂了电话,她对我说:“这些本来都是你的事,现在倒好,全落在我身上了。”
我立刻嘻皮笑脸地对她拱了拱手说:“师姐啊,您老人家可是我们的顶梁柱呀。公司没我可以,没您是万万不行的。”
“又贫嘴。”她依然笑笑。“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反对给你配秘书,现在我是副总秘书一肩挑,苦啊。”她望着我说,“这样吧,等你腿好了,给你配一秘书。你现在比以前成熟多了,不会再给坏女人骗了。我也放心了。”
我说不行。我现在就要你,其它人一概免谈。谁叫你当初毛遂自荐的,我拄着你这根拐杖走了这么多年了,如今你让我换一根我还不习惯呢。
师姐假装生气地对我虎着脸,“小子,你又来挤兑我是不是?跟着老Q混了那么多年,好的没学,耍赖倒成学问了。”
我这次没有笑出来。一听到老Q两子字,心里就痛得历害。
X光出来了后,一切都没问题。刚坐进师姐车里,颜总电话又打来了。
师姐听了几句,随后手捂话筒,悄悄对我说,“颜总请我们吃饭,你去不去?”见我犹豫不决,她又说,“人家可是专门为你接风洗尘来的。”
我说我听你的。她说那就去吧。我点点头。到了地方,师姐停好了车。在保安的协助下,我们沿着雕花大理石台阶,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礼宾小姐迎上来鞠躬。举目望去,但见硕大无比的西班牙水晶枝型吊灯,从高高的穹顶垂下,令人叹为观止。
“请这边走。”礼宾小姐柔声细语,唯恐打破这幽雅酒店里悦耳的背景音乐。
之后我们进入一间镶着泰国花梨木板的电梯间。电梯无声无息悠然上升。门开处,我们穿越过厅,停在一间包厢的双道门前,礼宾小姐扭开把手,然后请我们进去。
包厢中央,一张巨大的,足可坐下20人的红木餐桌光可鉴人。四周墙上挂满了古典的静物画和风景画。果蔬令人垂涎欲滴,禽鸟栩栩如生。时当正午,六盏枝形吊灯一齐放光,桌上各种金银餐具交相辉映,美味佳肴阵香扑鼻。餐桌中央摆放着巨型插花,格外引人注目。
我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风景画,没注意颜总何时已经从另外一道门里走进来。他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大块头,大腹便便,气色红润。
“兄弟啊,”他双手放在我肩上拍了拍,拉长声音说,“你一个人跑去海南享清福,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哥哥我想念你啊。”说着,将我从轮椅里轻轻扶起来坐进高被椅中。“今天早晨,我一听说你回来了,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订了包厢,为你接风洗尘。”
我笑着说,“大恩大德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颜总摆摆手,“言重了,言重了。”他举起一杯酒,扭头对我说,“知道兄弟不胜酒力,还是老规矩,让你师姐代劳吧。”
我说那好啊。转脸再看我师姐,一脸端庄的微笑,她点点头,欣然允诺。
酒过三巡。我问颜总,近来公司效益如何。颜总一声长叹,“兄弟,你看这杯子里的轩尼诗是红色的吧,唉,我怎么看都像是股民的血。”
我说不知你们这些券商、基金喝了多少股民的血了。颜总道:“说实在,每次行情,不管大小,散户是斗不过机构的。不过我这人还算有点良心,比较同情股民。因为他们的钱,都是靠省吃检用节余出来的。拿到股市就这么一下子没了。惨啊!”
我说,这个吃人的股市从创建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设制了那么多霸王条款,比如股权分置,比如为国企脱困,股民的血不被喝干才怪呢。随后我用手指了指他,笑笑说:“你好像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啊。”
颜总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烤乳猪放进嘴里。“中国股市就是一个赌场。所谓的盈利模式,说白了就是怎么把人家的钱掏到自己口袋里。这里当冤大头的是谁?舆论一边倒地都说是散户......其实,那是利益集团透过媒体在误导百姓。其实散户口袋里那三瓜俩枣怎么喂得饱那些大鳄。”
我说:“中国改革20多年,就是一个国有资产不断流入私人腰包的过程,证券市场又怎么能例外。自己建好老鼠仓,用公家的钱往上打,那一个个坚决的涨停,拉起来气势如虹,是什么让里面的资金如此兴奋,难道是上市公司业绩良好,这些都是给别人看的,真正让他们勇往直前的是小金库正不断膨胀,香车豪宅指日可待。什么“蓝筹时代”,其实是老鼠仓规模已经太大,小盘股已经容纳不下了,用大盘股做做波段,倒也有滋有味。对吧,颜总。”
颜总醉眼朦胧地用手指了指我,“兄弟说得没错。”
师姐问颜总:“那你们就让国家亏空?”
颜总用手拍着胸口说,“放心,国家不会亏的,只要把股价高高的顶在上面,账面一堆浮赢。到年末做帐的时候,把筹码倒一遍,浮赢变实赢,当然是会计上的,然后明年接着顶。许多人看到一些大机构控盘度太高,还替人家担心怎么出货。不用担心,过两年,张老总高升了,李老总接任,张老总就算出货给李老总了;李老总好好干,只要不出篓子,会有机会出给王老总的。就是这么简单。”
师姐说:“但是去年以来,这种盈利模式不好做了吧?”
颜总低头想了想,“你问得好。”他又开始边吃边说,“如果你够横,一样可以继续做。机构的会计方法影响所操作个股的盘面。每年都有一定的利润指标,在完成今年的利润指标的同时,必须为来年的利润做点储备。但是有些股票又必须在今年出掉一部分。这样兑现出来的利润岂不是让今年超额,而明年少了储备了吗?现实情况是,许多机构采用卖出后不计收益,直接冲减成本的办法。这样有的股票成本就被冲得很低。你觉得好象所有的筹码都是套牢盘,但卖单还是源源不断,因为它的成本是0。呵呵。”
说话间,餐厅小姐又端上了清蒸大老鼠斑。已去鱼骨,切条,然后精巧地重新拼成全鱼,摆放在清花瓷盘中,十足像刚从海里捞出扔在沙滩上一样鲜灵活现。
颜总毫不经意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同时对我说,“快趁热吃,这可是从南沙群岛捕捞的。”
我扭头看看师姐,见她未动筷子,我再看那条鱼泛白的眼珠,正在哀怨地盯着自己,随之也没了食欲。
回家的路上,望着车窗外中午的阳光。“天地如此美丽,人心却如此黑暗。”我咕噜了一句。
师姐两眼注视着前方,笑意盈盈。“大家都这样,你慢慢适应吧。按理说,你也是商家之后,不要老用文人的眼光看世界。”停了一会,见我没出声,她又说,“比如我,即便不能做到独善其身,但在心里能保持一份清醒,那也就够了。”说着,将一包东西塞给了我。
“什么?”
“颜总给你的。”
“是什么?”
“一盘录像带。关于老Q的。”见我迷惑不解,她又补充,“是营业大厅的录像监控带,里边有老Q为你买股票的图像。”
“哦。”
师姐看了我一眼,“和猪猪谈得如何?”
“不太好!”
“这丫头是有些清高自负。”
“没错。”
“我能做的都做了。”她扬了下眉毛说,“剩下的要由你来完成了。你们之间的感情纠葛,我不好插手。”
我瞪了她一眼。“涉及的是公司利益问题,”我说,“怕是与个人感情无关吧。如果分不清敌友,以后难以合作。”接着我拨了猪猪的电话。
“你又有什么事?我很忙!”她很不友好。
我没说什么,“吧哒”一声,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她打过来,“你敢挂我电话!”口气凶巴巴的。
我说:“既然接电话的人说她很忙,我表示理解,所以就挂了。”说完,我又把电话挂了。
师姐这时柔声细语地对我说:“很多事都是双向的,不能单纯孤立地来判断。”她打开转向灯,将车拐上右边的街道。“你既然回来了,这件事能查清楚最好。猪猪你得稳住她,不要和她正面冲突,她这人吃软不吃硬。不要真让她弄出什么事来。要真成那样子,大家都是多年的朋友,到时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我点点头。
回到家里,我裹着睡衣斜依在床上。突然想起那盘录像带,于是顺手打开师姐交给我的大牛皮纸信封,一块黑色的东西从里边掉出来。仔细一看,是盘大二分之一规格的录像带。这玩艺在我小时候,遍街都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用这种东西了。
我抬头望着床对面巨大的投影屏幕,点烟时又看了一眼犹如太空船控制台一般的床头柜,还有头顶那面用玻璃镜面装饰的天花板,心里一直纳闷,这个颜总,每年赚数千万的利润,为何在有些方面搞得这么寒酸。
我拿起电话。“保安部吗?”
“我是保安部。”
“请问你们那里有没大二分之一的录像机?”
“很抱歉,先生。我们很早就淘汰了。”
我又打电话问公司,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看来,我得找朋友帮忙了。打开钱包取电话本时,一张名片正好掉在床上,捡起来一看,这下有了主意。
一个小时后,我让小刘开着公司的车把那盘带子送给苏凤儿。
(13)
下午1点,天色由晴转阴,云头渐黑,随后下起雨来。我打消原想外出的念头,在房间看书。
这个下午一无所获。书看累了,便看窗外的雨,看风中摇曳的槟榔树。雨一个下午都没停,忽紧忽慢,忽大忽小。我不由心生感概:怎么我一回到深圳,雨就这么个下法。6点钟时,我吃了晚饭。而后继续看书,又看了两部电影,喝了几口白兰地,上床躺下。
我闭目养神,静止不动。渐渐感觉酒精在体内时而缓缓流动,时而又像季节一般快速旋转。我关了房里所有的灯。黑暗中,似乎觉得疲劳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我等待睏境中能有个人在身旁和我说说话。但谁也没有说。没有人说话。我只身一人躺在黑暗里。
10点钟,手机响了。猪猪打来的。
“现在有空了?不忙了?”我挖苦她。
“小朋友,你给我听好了。”她在电话里毫不示弱,“下次再敢挂我电话,我一定打断你另一条腿。我说到做到。”
我对着电话“哼”了两声,心想,好男不和女斗。
“你‘哼’什么?”她很不客气。
“不挂了。”我说,“下次再不挂了。”
“你现在哪里?”
“家里。”
“我在春风路一家夜总会里订了一个包厢,你快点过来吧。”她说,“要不我来接你?”
“不用,”我说,“我去就是。”
小刘很快送我来到那家夜总会门前。只见异国情调的达柯塔式门厅,顶上是图案丰富多彩,不停变光闪烁的巨幅霓虹灯。一派富丽堂皇的浮华景象。
出了电梯,礼宾小姐领我进了猪猪的包厢。关上门后,我看见四壁都是自动采光控光的变色玻璃,黑色镶木地板和古色古香的名贵陶瓷摆设一应俱全,天花是挑高的苍穹顶式的,颇有美国圣公会教堂的堂皇派头。
包厢里就猪猪一个人,她正斜依在英式翡翠色真皮沙发上打电话。声音很轻,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看见我进来,她举起左手,一边继续通话,一边对我打着手势。
我看见她今晚的装束很亮丽。她总是钟爱浅色,穿着米色的套装和一件奶油色的宽大丝织套衫;乌黑的头发往后梳着,没有戴任何首饰。充满性感而又清高自负,似乎是她的天性。
很快,她通话完毕,合上手机盖,对我嫣然一笑说,“今天下午,我想了想,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再好好谈谈。”说着,走过来扶我从轮椅里站起,让我很舒适地坐在沙发上。“不过,我们要先来个约定,”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说道:“今晚谁都不许激动,大家心平气和地交谈。”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她说:“那好,咱们不兜圈子,直奔主题吧。首先,我问你一个问题。”说完,她站起身来,在包厢里来回轻轻走着,她左手托着右肘关节,右手拇指张开,轻轻卡住下巴。她在思考用什么词语来概括她的问题。过了一会,她似乎打定主意,重新在我对面坐下。
“还是谈谈上次那个流产的合作企划吧。”她语气平静地说,“你说不是老Q从中作梗,而是你认为风险大。我想问的是,你这个判断是建立在哪些依据基础之上的?你最好能谈得详细一些。”说着,端起一大杯鲜榨草梅汁递给了我。
我接过果汁,沉思片刻说:“此判断不是从你我的资金面、那只票所处的技术位置以及其基本面考量得出的。尽管老Q当时说的天花乱坠,按照你们当时的思路来实施那个方案,现在来看,也许能赚到点钱。但这十分冒险,即便是这次没亏,但下次一定会输得很惨。为什么?因为市场的大背景变了。而你们没变。”
我喝了口草梅汁润润嗓子,接着说道;“你们还停留在过去的操作模式里,因为你也知道,现在的市场,股民的血早已被喝干了,剩下的都是些大鳄了。它们善于在大盘股里先建好老鼠仓,然后在‘价值投资’的旗帜下,用国家的钱把股价往上打,最后把真金白银倒进自己的口袋,而把筹码甩给国家。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但还是偏偏有人不明白。有这么一些人,做股票挣了钱了,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等等,”说到这里,我对着猪猪充满歉意地笑了笑,“我可不是有意冒犯你啊。”我说。
猪猪点点头。“我知道,咱们就事论事。”她显得一本正经。
我接着又说:“那些人挣到钱后,觉得坐庄很容易,就想着自己也来做一把。在这个赌场里,你要挣钱,就要找到那个输钱给你的人,这就是盈利模式。主流机构的盈利模式很稳定,就是赢国家的钱。你要单干,你也要找那个输钱给你的人啊。你吸筹、拉高,很顺利,该出货了,怎么好像不一样了,出给谁啊?没有人来接盘,每天只有自己的单子在对敲。所以去年灭了那么多私募,不知道他们痛定思痛之后,想明白没有。”
猪猪这时插话说:“以你的观点,我们以后应该如何转型?”
我平静地说:“如果你还想在这个行当做下去,首先要搞明白你在这个食物链中的环节,你是愿意做帮凶,站在主流机构一边,和它们一齐挖国家的墙角,还是愿意做人家的食物。为什么最近这次行情里,有的私募赚到钱,有的则亏了钱,主要原因不是其水平高低,是他们在这个赌场中不自觉地站到了不同的位置。”
猪猪望着我说:“很好。你的分析使我深受启发。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应该和基金联手?”
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事情没这么简单。”我说,“谈到基金,就不能不说说基金黑幕。黑幕的本质是什么?就是基金充当了赌场中冤大头。这个角色本来应该由国家来充当的,但是基金15年到20年的封闭期,圈了钱相当于不用还,市场中的大鳄是不会放过这块肥肉的。还有,基金的这点钱和庞大的国家资源比起来还是太渺小。同时它又无法获得源源不断的补充,这就决定了它的净值提高到一定程度后,就很难再有作为了。”
猪猪问道:“这么说,和基金联手也没希望?”
“不。”我对她做了个坚决的手势,我说:“近年来,开始发行开放式基金了,这绝对是中国基金业的里程碑。因为是开放式,基金公司的人开始认真做基金了。现在的开放式基金中,存在着中国未来机构投资者的雏形,这正是我们未来要联合的对象。尽管目前这个希望还很微小,但却不可忽视。”
猪猪这时问:“如此说来,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应该是通过各种调查手段,去伪存真,发现那些有潜在希望的基金机构?”
我点点头说,正确。
猪猪苗条的身体往后一仰,用手轻轻拍着脑门说:“这可是个费时费力的活。”
我说当然,而且一番播种之后,还不一定就能有所收获。
“是因为股全分置吗?”猪猪挪动了下身体,一对黑眼睛盯着我问。
“不仅如此。”我说,“现在市场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必需停止一切操作,撤出所有资金,场外观望。”
“嗯”,猪猪想了很久,低声说道:“你的意见,我会充分考虑的。也许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接下来,她又语气轻松地笑着说,“嗯,你要是能来帮我该多好!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的公司规模比我的公司要大得多。”
我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她问是什么办法?“由我来收购你的公司。”我笑了。
猪猪懒懒地望了我一眼,又以略带无奈的口吻说:“晚了,因为我们公司已经有新股东进来了,规模也比以前大多了。”
“你还控股吗?”
“不,我现在只是第二大股东了。”停顿了一会,她又说,“不过,新股东还算有情有义,还让我做总经理。”说完,对我莞尔一笑。我感觉那笑里藏着某种苦涩。
“现在我们谈谈老Q吧。”猪猪主动提出了这个话题,着实让我心里惊讶了一阵。
“实话告诉你吧,老Q自始自终都没有什么危险。”猪猪不动声色地说道,“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至于派人去海南的事,虽然名义上人是我派的,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这事的背景很复杂,请原谅我不能对你说得太多。也许再过些日子,真相就会大白。”
我说:“不管怎么说,如今我明白你对老Q并无加害之意,这令我非常开心。你怎么安排她?”
“什么‘怎么安排她’?”猪猪问。
“我的意思是说,今后你还让她回公司上班吗?”
“公司有她的股份,她当然要回来上班了。”
“股份?”我有点疑惑不解,“她什么时候有股份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好多呢。”猪猪有些不悦地皱皱眉头。
“那好吧。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说。
我独自到了包厢门口,无意中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变光玻璃,让我惊异的是,从玻璃的反光里,我看见猪猪正在偷偷用手绢擦拭眼睛。她在流泪吗?应该不会。她是个要强的女人。
坐进车里,我还在想这个问题。这时,手机响了。一看号码很陌生,我按下接听键后等着对方先说话。
“喂,”对方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苏凤儿。你在听吗?”
我一看表,已经凌晨2点了。
“这么晚你还打电话,有急事吗?”我说。
苏凤儿踌躇了一阵,终于说出下面一段话:
“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说这事。我现在公司加班。你让我复制的这盘带......似乎有点问题。这是我在复制过程中,无意间发现的。首先,这盘带子不是原始带,也就是说,它是盘复制带;其次,这个带子中的某些图像,似乎被人......不,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带子中的许多图像都有被人改动过的痕迹......喂,你在听吗?”
我说我在听。她说:“啊,太好了。我接着往下说啊,也许是我多嘴了,就是磁带上的图像有人改动过,也许是你授权的,为了某种需要。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不知你是否听明白了。”
我说我听明白了。接着我问她:“你加班到几点?”
“我手里有许多活,到天亮才能做完。”她说,“你要来吗?”
我说:“来!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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