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05 20：57　六六，还记得我向你提过的蒋吗，和我认识了两年的网友。他从B城到C城出差了，我要去C城见他一面。你别笑话我，我车票都买了，明晚走。
　　 03／07／05 21：10　你说得对，安全第一，所以我会每天给你发两个短信，向你报平安的。如果没收到我的短信，去我家，我的红箱子里有蒋的电话和他在B城的地址，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用到它……　
　　 给六六发完短信，突然觉得脖子和背部痒得厉害，挠了几下，还是不起作用，便跑去镜子前照。天哪，一场红疹象玫瑰花雨般降落我的全身。而我的行程将至。从我所在的A城去C城的车票正老实的躺在我的钱包里。
　　 什么也无法阻止我去C城的脚步，我看到镜子中那张坚决的脸。只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红疹不明来历，又恰好发生在我启程的前夜。我不知道这是一场祝福还是一个诅咒。
　　
　　 03／08／05 22：11我上车了，刚刚熄灯之前跟车上的人打了一会扑克，蒋打来电话说他喝多了。我已经全然没有了前两天的兴奋劲，在火车上很茫然。
　　 熄灯前我偶尔注视窗外，张飞样的树林蘑菇样的村落孤星样的灯火统统一闪而过，只有车窗上的一张脸清晰。我看着她，可她是谁？她为什么要置身于一列无法停下无法回头的列车之中？这车要开向哪里？她最终又会停靠在哪个小站，生老病死？
　　 生活平淡而琐碎，让人屡屡有逃离的欲望。和蒋一直保持联系，不错。AC之间的距离远远小于AB两城间的距离，也不错。可是，也许不是蒋我仍会去的，也许不是C城我仍会奔赴。
　　 我说的是真的。　
　　 03／08／05 22：32　虽有些暧昧，但确实不是为了确定什么结果。六六你说得对，我可能只是为了体验这过程。
　　 熄灯了，我直觉长长的列车被夜追得夺路而逃，它的宿命是铁轨。我又将在哪里印证我掌心的秘密？那些纠缠的曲线上升，下落，亦或分岔，都有着未卜先知的表情，黑暗里越来越看不清。我合上了手掌，暂时和未来停止了这种神秘的对话。
　　 身上仍然很痒，我起身吃了片药。也许是防治过敏的药总有令人嗜睡的副作用，也许是旅途劳顿，不一会，我整个人就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白色困倦之中。
　　
　　 03／09／05 07：20　六点多安全到达C城，取钱买了回来的票，他喝多了要晚点来接我。我现在KFC早餐，C城的KFC特别差劲，让我对C城印象恶劣，所以我向她们要了五十元的发票。
　　 03／09／05 07：36　今天有空帮我充五十花费呗，我怕在这边打电话被停了。
　　 我坐在KFC一个靠窗的位子，打点着自己的肚子。刚刚与KFC服务员发生的不快就像这咖啡，黑得发乌，苦得发涩；而闲适与重又燃起的期待又象牛奶和砂糖。我轻轻搅拌这生活的滋味。
　　 等蒋，等着这C城里我唯一的熟人。在这之前，我仅仅见过他的照片，可我们聊的话题，却广泛而深入，甚至胜过我周围泛泛的朋友。很有意思。我把目光转向窗外，原来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上车下车的人，每时每刻都有匆忙行走的人，每时每刻都有象我这样旁观的看客。视线里的C城人如此陌生，令人生畏，比A城里的那些陌生人还要冷漠而遥远。原来陌生也是有层次感的。那么显然，熟悉更是分等级的。
　　 正在胡思乱想，邻座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怎么会？我诧异的扭过头去。哦，是蒋！眼前的他与照片上的形象一一对应起来。想象中的人物成为现实，我们在现实中相视而笑，毫不陌生。
　　
　　 03／09／05 14：09 C城下雪了很冷，我们就哪里也没去，窝在酒店看电视、聊天。他昨天喝多了，今天很累，我就让他在酒店睡觉，我自己到市中心闲逛和买吃的，和他见面后一下就很熟，一点都不象第一次见面，比我想象的感觉要好。
　　
　　 03／09／05 19：58　他洗澡去了，我在酒店等他。这次旅行虽说不是来确认个爱人，但我怎么有点酸酸的感觉。
　　 03／09／05 20：05　觉得有点悲壮，六六你别笑话我，真的，我其实也说不好。
　　 03／09／05 20：10　我想再见面没有机会了，呵呵，哪那么容易啊。我还安全挺好的。
　　 电视也没什么好节目。又剩我一个人了，等。等待就象是一场规模宏大的幻觉，持续着它的华丽与无声无息。
　　 我是等来了与蒋见面，可那又怎样？接下来的，还不是永恒的分离？交会时的光芒也将逐渐的失却水分，淡化光泽。如果相聚就是为了分离，如果肯定就是为了否定，如果有意义就是为了无意义，那么，我又在这里做什么？
　　 很郁闷，于是起身下楼，去踩雪。C城的雪早已停了。酒店院子里的雪象块白色的毯子，横陈在夜的目光里。酒店外街上的雪却象刚刚犁过的地，出现了一行行的小垅，又白又灰，又灰又黑。我问酒店保安，他说是因为撒了除雪剂。
　　 不想涉足化学药品，所以收回脚步，依旧在酒店不大的院子里幽灵般游荡。天空象块蒙尘的蓝宝石，与有雪的大地相对静止，绝对沉默。我专心致志的在雪地上踩着我的脚印，尽管知道不久的将来它们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属于任何一个有形的实在。突然有种悲凉的感觉：生命的存在就是上天跟你开的一个玩笑，可悲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把它当真了。
　　 苦笑着抬头，发现雪地的那头，蒋站在那里，刚洗过的头发仿佛已冻结。他的阴郁和这冬夜如出一辙：
　　 “傻子，不冷吗？走吧，跟我上楼。”
　　
　　 03／10／05 09：25　刚起来，今天外面好冷呀，昨晚跟蒋聊了很晚，呵呵，两人都觉得省长途电话费了。
　　 倚在床头，看玻璃上的窗花，就象痴男怨女的眼泪，千年万年开不败的样子。可能是昨晚踩雪的时候被风吹到了，身上的过敏症状严重了，红疹由点变成了片，以一种无所畏惧的态势蔓延。蒋早上过来看到我这样，就下楼给我买药去了，他说有病不能拖着。
　　 回想昨晚的谈话，我觉得现实中的交流并不比网络或短信上的好多少。蒋不寡言，但是我看他注视我的眼神空洞，说出来的话也没心没肺的，浇灭了我一半的热情。
　　 我是没带什么目的而来，但并不代表我计划着空手而去。事实上我已作好了奋不顾身的尾随我的幸福上路的准备，可行至一半才发现那幸福也许只是自己给自己设计的一个影子，如影随形着我的这场逃离。就好象是红疹附体，奇怪的不明就里的东东牵制了我的健康。形式与内容，过程与目的，梦想与现实就这么杂乱无章的混为一谈。
　　 门开了，蒋夹着股寒气进来，手中握着我的药：“喝药吧，喝完，我们出去逛逛。”
　　
　　 03／10／05 19：58　今晚又剩我一个人，蒋去亲戚家吃饭了。我自己逛了会商场就回来等他了，有点累，我照了点照片，回去给你看。　
　　 穷极无聊，我翻看着数码相机里我和蒋的照片。我们今天去C城公园转了一圈，无甚特别，和中国任何一个小城镇的那些普通公园一样，拖着没落贵族的步子，逐渐淡化出市民的文化视野。再者我和蒋真的不是那种死党似的熟识，所以我们照的照片不多。
　　 照片上，不是我在笑，就是他在笑，树枝的积雪亭子的飞檐天空的云朵均在我们灿烂的笑容中摇摇欲坠，就好象我们大无畏的快乐笑容能帮我们埋葬过去的旧世界，带来未来的新世界似的。其实，我们笑着，只是我们的一种态度而已。态度并不能决定一切，米卢那老头说的不对。至少，态度不能决定那已被决定的一切……
　　 在公园转时我鼓足勇气问蒋：“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可以被别人取代的？”蒋一脸诧异：“不会的，你就是你，不会取代别人也不会被别人取代。我们交流了那么久，你怎么对自己一点自信也没有呢？”
　　 而自信是什么？是不是要通过一场恋爱一个爱人一句表白一个眼神来证实和证明，才能证实和证明？是不是要经过“他信”的路径才能巩固自己本就盲目的思维？是不是Narcissus向着虚幻倒影的纵身一跃？是不是独孤求败的孤独背影？
　　 我态度平和而又自信的注视着我们仅有的一张合影：公园的入口处，我挽着他的胳膊，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
　　
　　 03／11／05 12：08　今天蒋带我到他的一个哥们家了，早上起来的特忙活，忘了报平安了。
　　 本来不想去的，身份难以界定，他哥们也尴尬，他也尴尬，我也尴尬。可是蒋说，你不去一个人干什么？想了想还是乖乖的跟他来了。
　　 果然没人嘲笑我和质疑他，没人尴尬。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并未给他们造成什么交流障碍，他们不费力的就捡起了过去日子里的情谊。我也插不上什么话，就去帮他哥们的太太小凡洗菜。
　　 小凡特温柔，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女孩子在一起，很容易就谈到了恋爱和婚姻，小凡对我说：“我和他的故事中也有浪漫，只是动人心魄的那一刻过去以后，又是平淡的生活了。但是这种生活不再是一个人的了，而是两个人共同的。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感情不是变没了变淡了变得不浪漫了，而是渗透到衣食住行柴米油盐这些小细节里，无微不至却也博大包容。”我看着小凡忙碌的样子，知道这个女子，是真的幸福，也真的懂得幸福。
　　 C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柔和的打在我们身上。对幸福的渴望突然强烈了起来。我要一段可食人间烟火的爱情。轰轰烈烈缠缠绵绵海誓山盟有时只是中看不中用的外壳，“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才是它的真正境界。就象小凡他俩一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世间挚爱，大抵如此。
　　
　　 03／11／05 20：18　已经上车，明天早上到直接回家。
　　 回A城的列车启动了，漂泊，又成了此时唯一的意义。
　　 蒋刚刚送我上了车，两个小时后他也将坐上返回B城的火车。“我们，终于要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了。”告别的时候，他这样对我说，“我们，不是一直就在自己的轨道上吗？”我反问。蒋笑了：“记得给我发短信记得把包放在枕头底下记得按时吃药。”
　　 哦，蒋，忘了告诉你，刚才在车厢接头处照镜子时突然发现，我的红疹奇迹般的消退了，就如它来临时一样出人意料。他们说过敏，是因为血液中有一种毒。其实，寄托，思念，幻想，猎奇，也都是一种毒。访药的过程本身就是药，我的C城之旅不虚此行。
　　 列车逐渐加速，风驰电掣的把虚幻的风景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告别了蒋，告别了C城，我的列车驶往明天。
　　
　　
　　 （谨以此文，献给飞，祝她今天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