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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在不断赶路(无言的感动!)[转载]

袖中沧海
2005-02-21 22:31   收藏:0 回复:3 点击:2989

    有些回忆,本来就是沉重的,在花垣这段路上我奔返了数千公里,偶尔静下来,有些场景就像抒情电影般回放着,翻出一直压在心头的那些酸楚。
  
  
   老哥哥
  
   那是九月初的一天,我陪大老板(开发公司的)到**场去考察,因为是省城来的“贵宾”,加上那个乡有个主要的农产品急需找到市场,乡长郑重地款待了我们,并亲自作陪带我们下各村看农产品情况。村级路只能过越野车,我们就都上了大老板亲自开的特拉卡,很明显张总有些醉意,一路上滔滔不绝,下那个村子的时候有个陡坡,然后是左拐弯,当时速度还有将近四十码,我马上有预感可能要出事,果然一拐弯就撞上了,像撞上一面墙一样车猛抖了两下,地上就倒了个庞然大物,然后车就直接压了上去。
   下车一看,是一头中等偏瘦的老黄牛,脸上的皮都皱了几层,车还压在它腹部靠近前腿的位置,整个右后腿估计已经全部碾碎了,在一个劲的抽搐,很多血从它的鼻孔和肚皮的伤口上冒了出来,牛凄惨的叫了好几声,那声音我到现在还忘不了,有点像小孩哭,脆生生的,当时我们全部楞着,那声音便显得分外凄厉。
   牛一叫,就有人呼喊着出来了,乡长一看脸上居然放松了起来,然后拍着张总的肩膀,用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没被吓着吧?放心,我来解决。
   过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大娘着急的对乡长说着些什么,那时我勉强能听懂一些本地话,但跟不上她的语速。小女孩一趴在地上就哭开了,我听到她居然喊的是“老哥哥”,小女孩抹了把眼泪往回跑了几步,然后马上又转了回来,死死地抓住老大娘的腿,老牛在这时又叫了两声,这两声很低沉,它的身体抖了抖,看样子它想把压住它的怪物挣脱,但车纹丝不动,而它每动一下,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我低下头看见老牛的脖子已经完全折弯了,一定是伤了脊椎,而且很痛,救不活了。牛眼睛里居然流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牛的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滴着,它又叫了两三声,声音更低了。陆续有乡亲走了过来,小女孩跟其中一个大叔说了些什么,然后我看到那大叔转了身,往一间房子里面跑过去,不一会,抱出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老哥哥,老哥哥。”那小孩也是这样大声在喊,一边伸出手来想摸老牛,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眼睛是失明的。大叔抱着他蹲在牛边上,孩子就开始摸牛的身体,从尾巴开始往上摸,摸到腿的时候牛开始拼命的抖,孩子就大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滴着,真的,和那老牛一样。我赶忙上前问乡长说看有没有兽医什么的,能不能马上想到什么办法。乡下望了我两眼,然后面露难色:这样肯定也是医不好的呀,没得治了。可能看到我是二老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牛命,人没事就好。
   他话一说完,老大娘和两个小孩一起大哭起来,小男孩已经摸到了牛的肚子,然后手死命地拽着轮胎想挪动它,眼泪就那么一滴一滴落在老牛的身上,老牛身体却不那么抖了。老大娘激烈的跟乡长在争执着什么,大意是这是她家的老耕牛,来年的春天全得指望它,而瞎了眼的孙儿在家没人带,每天全凭老牛给他做伴。乡长只用一句话就挡了回去:你家去年的税钱还没有交清的啦?
   我实在看不下去,问张总看能不能倒车出来,然后上车点了火。说实在的,当时心里真是很紧张,知道轮胎下面就是一条命,是的,不是人命,可我的心却一阵阵悸动着。我试了两次,没有也没法成功,再倒车就会重新压扁它那已经破了的肚子,肠子都要碎了,这几吨下去决无活理,而且它左腿耷拉的位置也躲不过这一碾。
   那我怎么办啊?老大娘揪着乡长的腿就要跪下去,男孩儿已经摸到了老牛的头,老哥哥那湿湿的脸凑着孩子的手晃动着,我瞅着孩子把头低了下去,正要吃惊,转过去才看见老牛是在跟他贴着脸,不知是谁的眼泪一直往地下滴着。
   大家合力想把牛的腿给挪出来,两个孩子摸到车轮胎下面,想帮老牛出把力,可我们都什么都做不到。乡长不再跟老大娘纠缠,直接对我们说了句:那就把车压过去吧,反正牛死了。我和张总的脸都变了色,蹲着抽烟不吭声。
   那我来。乡长说了句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办,立马就往车上爬。
   有几个村民围上去想拦他,乡长吼了句:你们是不是要今年柑子卖不出去,都没有饭吃啊?手便慢慢松开了。
   大娘追扯着乡长不放,乡长低头跟她说了句什么话,大娘迟疑了一下,也放开了手,然后跑到牛身边,搂紧了两个孩子认真的跟他们在说些什么。那句话显然很有作用,男孩儿也挣扎着站了起来,但手放在牛脸不肯离开,一把把地帮牛抹着眼泪。
   车点着火了,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四周再没有一点声响,孩子突然大声喊了一声“老哥哥”,然后蒙住了牛的眼睛,老牛也用力仰了仰脖子,然后大叫了一声,凄烈得我永生难忘。
   乡长发了车就压,一地的血,一地的眼泪……
  
   后来我们买了很多柑子回去,并再三关照乡长还会推荐很多人来买,首先要优先老哥哥家的。我还委婉的说了些牛命也重要,是那孩子的依靠如何如何,乡长叹了口气,然后告诉我,那天他把乡上最后一个免费上学的名额给那女孩儿了。
   我的心又一紧,好难受。
   好难受。
  那个口袋
  
  
   从排碧往阳孟走,有一小段路已经修的不错,开GL8时我曾经到过110码,华普加速快的话也能上90码以上,但那天这一公里路我花了快一个小时。
   原因就是那个口袋,我加到七十码时突然有种感觉前面不对劲,带了刹车慢慢过去,哇靠!路上居然给扔了个口袋。
   看到前后没车,我停了准备扔一边去,有次在高速上遇险,就是因为地上有爆了的烂轮胎,从那以后我有了把路上的东西拣开的习惯,虽然迷信是可信可不信的,但方便别人对自己总是没有害处。
   我正准备把那破袋子给扔沟里,坡上面有人叫了起来,这时我才才看见,有个瘦瘦的老头一直蹲在坡上头,正准备站起来跟我挥手。老头好象有点站立不稳,我连忙主动走上坡去。
   递烟、问好,谁知这一聊把我的眼泪都给带了出来。
   老头领着我颤颤巍巍的翻过了半个山坡,我便看到一座比较破的房子,外面跟当地的老屋差不太多,进去就发现光线实在是太暗了,空气也挺浑浊的,老头用的还是煤油灯,点亮了我才看见里屋有人。
   一个看上去很憔悴的老大娘躺在床上,偶尔咳嗽几声,明显的精神状态不好。老头寻了点鱼腥草要给我吃,见我不要,又想忙乎着倒水给我喝,他的动作危险系数已经挺高,我接过晚就自个招呼自己起来。
   老头这才说,老奶奶想吃点核桃,但他已经没有这个力气,说话声音低低的,生怕我怪罪什么。
   我一下就明白了,看着老头那眼神我突然想起我爷爷,当年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颤颤巍巍的……我眼圈马上红了,跑下去寻了龙头锁和那口袋,就在大门口鼓捣起来,老头扶着门框满是感激地看着我。砸着砸着我的眼泪花就冒了出来,想起了爷爷,又想起自己到老了,也一定要为自己的老婆来砸核桃,不,现在就要开始为她去砸核桃……
   那个下午的一个小时让我完整地封存到记忆里,后来我还去了老头家几次,也还帮了一次核桃,他们的儿子在矿上还没有回来,每次进屋也都还能听到那熟悉的咳嗽声。
   老人没有电话,过年的时候我很想给他发个短信问候,我想他一定能收到我的问候的,老奶奶的身体也一定能好起来。这时候,他们应该一家团聚在一起了吧?
  铅笔
  
  
   我在湘西见过最危险的场景,不是汽车从山坡上冲下来有多快,而是当你开车路过几个长坡的时候,会发现对面或者身后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你就必须千万小心,那是本地的孩子们坐着自制的滑轮车在娱乐。那是一种结构非常简单的轮车,一块木板下面固定好圆木头,但有时速度也比较快,发现滑轮车的应急处理方法首先是鸣笛、减速,判断好对方的走向然后打方向踩刹车;时间紧急的话尽量往路中间走,这些常识孩子们还是懂的。
   除了轮车,这里可供孩子学习和娱乐的方式少得可怜,若是街头放电影或是搞文艺节目,大人都会把所有小孩带出来看,这便是很多湘西孩子启蒙时的难忘记忆。
   别说娱乐,就连学习的时间和机会都很有限,那些走上二三十里来上课的孩子比比皆是,还有不少地方家里连电灯都没有,或是常年累月停电,晚上回去只能抓蛇蛙,但孩子的功课还是要做,于是后来不再为看到两用车后厢里蹲着好些个学生在写作业而诧异。
   在颠簸的车上写东西是一件何其麻烦和危险的事,10月13号那一天,我从吉首回花垣,路过麻栗场发现围了很多人在那里。下来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孩子因为颠簸的幅度过大,被铅笔头一下戳到了眼睛里,乡卫生院毫无办法,司机搓着手着急地在那里走来走去,蹲在地上的孩子一声不吭,作业本摆在面前,好工整的字!
   我叫上司机准备背孩子,派出所的警车已经赶了过来,大伙几乎没有任何废话,抬起孩子就往吉首赶,小女孩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只铅笔!
   后来听说孩子不会完全失明但以后视力会非常差,司机也没有多少钱就赔了两千块。再后来听说学生一般不布置晚上的作业,住的远的全部集中在中午来做。
  打完着篇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读小学,铅笔多了没事做和同学去比看谁卷的花儿长,有一次自己把整根铅笔成功的都卷成一朵花儿,我得意的不得了。
   但那花其实太脆弱,碰一碰,就破。
  

作者签名:
袖中沧海 襟上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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