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擦鞋人笑了
　　 成都 彭文春
　　 要怪得怪你自己命运不好，刚出生就碰到一场大病，跑了很多地方也花掉了很多钱，陈家湾驼背老谢在家乡因为耗尽几辈传承的家产而远近闻名，他的独生儿子最终总算药到病除。原以为这下盼星星盼月亮，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心病也总该化解了，岂料爱子却遭连夜雨，原来还可以清楚地叫“爸爸”的儿子再也不能说话了，再也没有搭理他对生活的唠叨。
　　 周围许多邻居也劝他早一点把这个孩子扔掉，可是老谢一次次将孩子抱到无人的大山，听到儿子腿蹬枯草散发出的凄凉的“沙沙”声，又不忍心放弃这属于自己的亲身骨肉，他的思想前后经过了长达数年的弃婴矛盾，最终他没有被这样不幸的遭遇所击倒。
　　 由于妻子先他而去，他不得不用男人的一丝丝汗水哺乳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他也反倒养成了一个爱自言自语的习惯，农闲的时候总爱一个人坐在屋内的小院里和那堵冰冷的墙说话，儿子坐在院内好像也开始领会到他的言语。
　　 说起驼背老谢那个可怜的儿子，周围的邻居无不倍感痛心。一天老谢再也没有回家，3天后乡村的那条河围了许多人，肚子鼓得像个皮球的老谢漂浮在河面上，他就以这样一个简单而平静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驼背老谢受人怜惜的儿子如今已经24岁，暂住进在省城一间偏僻的屋子里，一直以擦鞋为生。初来这个像是进入天堂的城市，汽车、高楼把他的身体和思维糅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他期待躲在一个无人注视的地方痛哭一场，而耳边突然响起老谢的声音，“活着就要像一个人样，命就只有这么一回” ，脸上也卸不下20多年积累的愁苦，他好像从出生那一天起脸上就没有演示过什么叫笑容，脸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意义，许多人也示意过让他笑一笑，凝固的老脸却从没绽开过。
　　 一捅水、一件毛巾、2张矮凳，一小块绸缎、2盒黑色和棕色的鞋油，从此他开始全新的城市生活，90年代初擦鞋可要经过一番思想的矛盾，擦鞋会是一件没有出息的冒险工作，擦鞋挣钱却遭遇着身份低下的思想折磨，擦鞋也是思想冲破传统文化禁锢的一种完美释放。擦鞋的位置定位着他思想解放的程度，狭窄的过道边低矮着头的就是他，他就像干了坏事害怕被人发现一样，来擦鞋的人忘记给钱也不嚷嚷，一天下来数数自己口袋里皱巴巴的钞票还不够吃一天的饭。
　　 “活着就要像一个人样，命就只有这么一回” ，这一句话是他头顶上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他偷看擦鞋人的脸色后渐渐放下背了几十年的包袱，眼前一亮，原来这些人的眼神会是那么的和善，有人多给了钱也不要他找补，周围的人也把他视为一个不平凡的聋哑人。
　　 一天，他突发奇想将自己的擦鞋铺搬到了显眼的地方，还在铺子前竖起了一个“聋哑人擦鞋”的木牌子，前来擦鞋的人开始络绎不绝，口袋里的钱也开始变得胀股股的，开始品尝到人生本有的真情。不知何故？铺子周围却多了几个同样的木牌子，上面都清一色的写着“聋哑人擦鞋”，不过这些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聋哑人，原来全是一些以为通过那块木牌子博取他人的同情就可以多挣钱的人。
　　 口岸真的如此重要，前来擦鞋的人确实比以前多了起来，可能平常人都看到了这些人的不幸遭遇，释放出了人本身具有的善意。果然是巧事不断，一个打扮挺时尚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这几个擦鞋人的面前，她一声也不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鞋被人狠狠的擦， 便反复地指着皮鞋示意旁边的擦鞋人没有擦好皮鞋，假扮聋哑的擦鞋人再也赖不住性子，站起身来一句脏话随意而出，美丽的女郎惊愕万分，脸上也露出了两道泪痕，她的比划才让周围的人弄清楚她是一个聋哑人，那个突然现形装聋哑的擦鞋人遭到周围人的唾骂。
　　 幸好他忙出马帮助那位女郎免费擦了鞋，并且陪了一万个不是，曾经装聋哑的那几个擦鞋人自觉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的鞋铺从此恢复到从前繁忙的景象，附近的人也习惯到他那里擦鞋，还有那位漂亮的女郎。从此只要看见擦鞋的人前来，他的脸上就会绽开出一道美丽的笑容，像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在雨过天晴的苍穹，他饱尝着岁月的富足。
　　 从那以后，那个漂亮的女郎开始出现在他的身旁，不过他已经不擦鞋了，而召集了很多同他一样不幸的聋哑人替人擦鞋，立在铺子前的那块木牌子变成了“夫妻聋哑人擦鞋店”，每周末还会定期为残疾人和老人免费擦鞋。
　　 他，一个个寒冷的冬天就这样过去了，不过他收获了同他一样聋哑却从来都过着富足生活的女郎的爱情，盼来了一个健康而活泼的儿子。他、她和他一同回到了家乡那条快干涸的河流，去寻找夕日老谢留下的身影。
　　 眼前一条老狗一直在河边暖洋洋地晒着太阳，人丁充沛的村里外出打工的太多，整个村子仅留下了一些年老年小的，都以为眼前的3个人只是过路的城里人。他在一个熟悉的世界里，看着陌生的眼神，村里的人已经遗忘了驼背老谢和他心肝宝贝的故事，而后他挺直腰望着洁白的天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