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说，他不舒服，医生让他休息几天，根本没有提退休的事儿。随后，还从提包里掏出虎骨风湿膏、牛黄上清丸、六神丸等大包小包的中成药来，往桌子上一摊，真的就像病了一样地，倒在床上不动了。
　　老伴有些慌乱。忙跑过来，将他的两腿摆平，小心地问：
　　“哪儿不好受啊？”
　　他横在那里没说话。
　　老伴忙给他脱鞋，发现鞋上有泥。
　　“不是车送你来的？”
　　他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
　　“有多少车也不够用。办公室小李结婚，借走了”
　　早已经不耐烦了的儿子走过来：
　　“爸爸，高考分数线都下来了，您还是找找张叔叔吧”
　　儿子高考正在等待分数。那张叔叔是高考招生办公室主任，他的下属。
　　“你没有看到我不舒服吗！”
　　他突然横眉立目，好像自己的痛苦都是儿子造成的。
　　当然，他没有忘记三天前曾经答应找人为儿子高考加分。他脸色似乎稍稍好了些，说：
　　“去吧，去吧——”
　　儿子没有看透事情，不走。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
　　他长叹一声，顺手拿起了电话，似乎想拨又放下了。
　　老伴过来替儿子说话。什么这么多年我们跟着你沾了什么光了？孩子叫了你二十年爸爸，你给孩子什么了？你为孩子办什么事了？孩子不就是求你这么一件事吗，你也不是办不了，为啥就不答应？
　　他烦恼透了，冲老伴挥了挥手。他双手颤抖着拿起电话。拨号前，他似乎忧郁了片刻。当然只是片刻。只要不细心观察是难以发现的。随后，他迅速地按了一溜电话号码。
　　电话不通，儿子听到了。挂断，再拨。连续数次，他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将电话扔下说：
　　“算了，没人接”
　　晚上，儿子又来找爸爸。他有些愠怒：
　　“你不是能耐着那吗，自己去找啊！找我干什么！”
　　儿子不住地哀求。他说：
　　“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要靠我，考不上大学，就不要上，找什么人啊！”
　　老伴听到吵声，推门进来：
　　“你不会小声点吗，孩子可是求着你了，你要是不管，我找他张叔叔去！”
　　儿子过来，一副让人怜悯的样子。
　　他不由地拿起电话，双手颤抖着按着电话。不通，再拨。
　　最后，他扔掉电话：
　　“占线！”
　　说吧，一甩袖子，走了。
　　儿子哭了起来。
　　老伴过来，为儿子擦去泪水说：
　　“孩子，别哭，张叔叔和你爸一快儿干了一辈子了，这点事儿求他还算啥！你打电话，妈和他说！这面子他得给！”
　　儿子高兴起来，拿起电话，按了一下重拨。
　　令人意外的是，电话里面一个男人说：
　　“您拨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1992．5．8．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