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佳楠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隐没在高高的教学楼后面，虽然空气仍然有些燥烈，可是一阵忽然卷过的风让她感觉到了秋的气息，淡淡的，沉沉的。
　　佳楠抬头看了看蓝蓝的没有一丝云的天空，略一思索，便把抱在胸前的一本书翻开来，走下台阶边看边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嘿！小心别让树撞着你！”佳楠回头，一个肋下夹着篮球的高大男孩从她身边跑过时大笑着喊，佳楠冲着男孩的背影微微一笑，刚转过身却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向她撞过来，她慌忙止步，却发现不是有人撞过来，而是有人站在那里等着她撞过去，毕长浩！
　　 “你象个幽灵似的站在这干什么？”佳楠拍着胸口笑着问：“我还以为真有人栽了根木桩在路上。”
　　 “呵呵，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站在这？”毕长浩一脸怪笑的反问？见佳楠一脸认真的茫然，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有人要投怀送抱，作个守株待兔的桩子也很不错，你说呢？”
　　 “去死！”佳楠笑了：“小心我告诉小雪，她不撕烂你的嘴巴，拧下你的耳朵作花肥！”说完一偏身从长浩身边穿了过去。
　　 “你等一下，”长浩追过来，“一会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你不是约了小雪一起去南湖？怎么有时间在这立桩子？小雪还没下来吗？”佳楠说着抬头看了看四楼寝室的窗子。
　　 ”小雪出去了，我就是要和你说她的事，一会儿校门口见。”说完毕长浩转身就走。
　　 小雪怎么了？佳楠看着毕长浩远去的背影呆了呆，今天中午小雪说要和毕长浩明挑，为这一天小雪足足已经准备了半年多了，怎么会丢下长浩一个人出去呢？佳楠合起书，转身快步走进宿舍。她脑海里最后的想法是：小雪精心编织的这张网到底是网住了毕长浩还是她自己？
　　
　　二）
　　 喝下第四杯啤酒的时候，林雪已经忘了身在何处。在疯狂的的士高曲中她趴在野人疯吧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又一次痛哭失声。
　　 她本是个快乐而张扬的女孩，她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喜欢在人们面前肆无忌惮的奔跑和大笑。可是她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真正的快乐过了，她变得安静，文雅，脸上也总是带着一种清清纯纯的矜持的微笑，她所做的一切改变都是因为一个人---------毕长浩。因为毕长浩曾经说过他喜欢古典类型的那种女孩，为了得到毕长浩的爱情，无论要她做什么她认为都是值得的。
　　 可是，就在今天，就在不久前，她正准备对毕长浩说出她心里对他的爱时，他却拒绝了她，没有丝毫回转余地的拒绝了她，甚至没容她说出她一年来为他所做的辛苦的改变。本来她是可以说的，她也曾想过说出来或许可以感动他，可是，他在她说出一切之前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她熟悉得几乎已经要忘却的名字-----李佳楠。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出她的视线。她了解过所有与毕长浩有交往的女孩，她是在觉得最有把握捕获他的爱情时才决定这次约会的。佳楠一直是她这次计划中唯一的知情着，也是唯一没有列入“情敌”名单加以考虑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佳楠？
　　 林雪仰头喝光了杯中最后一滴酒，把昏昏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可是佳楠知道这一切么？佳楠..........
　　
　　三）
　　 不可能！佳楠第三次摔开长浩的手，“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小雪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说过我喜欢她！”长浩依然理直气壮的说：“我告诉她我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你！”
　　 “但是我知道小雪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你，而且，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你怎么样！”
　　 “你可以从现在想！”长浩一把抓住佳楠的手，死死的握住，“你不能因为她喜欢我就否定我对你的感情！这样对她对我都是不公平的！”
　　 “放手！你放手！”佳楠用尽力气也没能摔脱长浩有力的大手，她感到骨头似乎要被他捏碎了，“放手，你，你，你弄疼我了！”
　　 “不，除非你先答应我！”长浩固执的说。
　　 “答应你什么啊？你先放手再说！”佳楠几乎已经要受不了了。
　　 “不，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啊，你……”长浩放手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抱着手蹲到地上的佳楠，又看看自己手上那排清晰的齿印，“你竟然还会咬人？”
　　 佳楠终于出声了，她慢慢的站了起来，满面泪痕的对着呆立在那里长浩大吼一声：滚----------
　　四）
　　 “滚？你叫谁滚？”
　　 “你！就--是你！”林雪摇摇晃晃的扑在一张椅子里，狠狠的摔脱一个男人扶在她身后的手。从洗手间出来，林雪就有点支持不住的感觉，果然还没等她走回自己的位置，脚下一绊一头栽向桌角，要不是眼前这个男人伸手一栏.......可是林雪并不领情，她只觉得这个人多管闲事，撞一下，撞一下也许可以什么都忘了，那样该有多好........
　　 小雪抬头，男人正在看着她，虽然看不真切，可她看出男人并没有因她现在的狼狈笑她，她忽然对他一笑：“如果你真的不走，那就，那就坐下来陪我喝酒吧.”林雪拍了拍身旁的一张椅子。男人想了想，慢慢的移身缓缓的在林雪的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你干吗坐得那么远？我的样子很难看？还是怕我会吃了你？！”林雪放肆的笑着，脸上的泪在黑暗中闪闪的发着光。
　　 林雪又吐了，出租车里立即塞满了浓重的酒腥气，男人用林雪包里的纸巾擦去身上的秽物，又换一张把倒在他怀里的林雪脸仔细的擦了一遍，才慢慢的把车窗摇下一指宽的缝隙，微仰着头呼吸着外面挤进来的清凉的空气。
　　 “你叫什么名字？”林雪手扶着学校大门的门柱，对着正欲拉开车门的男人问。
　　 男人笑了一下，校门前明亮的灯光下，男人的笑容里闪动着青春的光泽：“如果想请我喝酒，可以随时到“野人”去，我每天都在那里。“男人坐进车里，在关上车门的同时提高了声音说：“记住——我叫郑铁。”
　　
　　五）
　　 佳楠站在清晨的阳光里，贪婪的呼吸校园里着清新的空气，蹲在她身边不远的林雪忽然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笑着对她说：”或许，或许你该认真考虑一下毕长浩，我觉得他是真的很喜欢你。”昨晚回来后两个人已经很认真的谈过了，可是佳楠对林雪的建议明确表示在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接受。
　　 “你真的不用考虑我，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这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林雪用一种很诚恳的语气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能够快乐，我也会快乐的，如果换是你，你也会这样做的，是不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那还可是什么呀，如果你觉得他还不错，就给他一次机会啊。”不等佳楠说完林雪就跳过来扳转她身体的方向，不远处，隔着一块已经泛黄的草坪，毕长浩正站在踊路边上望着她们俩。
　　 佳楠举手去扶眼镜，手指一动感到一阵疼痛，想起昨晚他放肆的举动就不由气往上撞：“快乐？我看遭罪还差不多！”她恨恨的说。“走，今天我们出去吃早餐，我请！”
　　 毕长浩看这林雪和佳楠相拥着一路说笑着向校外走了出去，怅怅然的叹着气向学校食堂的方向走去。
　　
　　六）
　　 寒假到了，室友们回家的回家，游玩的游玩，陆陆续续的都走了，最后就剩林雪和佳楠还留在学校住寝室。林雪家就住在本市，不回家住是因为家里没有学校这样自由自在。而佳楠是林雪拉住陪她的，不过佳楠答应留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长浩也没有走。虽然佳楠心里也知道长浩是个不错的男孩子，但她还是不想那么快就谈恋爱，离毕业还有一年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她没能够抵挡住长浩百折百战的攻势，加上林雪不停的从中撮合，最终还是同意了。慢慢的佳楠才发觉作为男朋友的长浩和做朋友时的长浩简直就是两个人，在得到她的首肯之前他一往无前象个英勇的斗士，可是得到她的感情之后，他简直就象个纯真的就象孩子依恋母亲一样的依恋她，虽然佳楠并不确定这样的感情算不算是爱情，但那种被信任被宠爱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下雪了佳楠快出来啊下雪了。”楼下传来林雪的叫声，佳楠穿好衣服下了楼，外面果然下雪了，大朵大朵飘舞的雪花很快把留校的人都给引了出来，大家嘻嘻哈哈三五成群的相互掷雪球打雪仗了。
　　 林雪又恢复到她原来的样子，张扬而放肆的笑着，不断的把雪球丢到熟悉或不熟悉的人身上脸上，在人群中象蝴蝶一样的穿梭着。佳楠正握着一团雪追着林雪无暇弯身团雪时，林雪忽然大喊：“不和你玩了，你来帮手了，我可不干！”
　　 佳楠回头，长浩正兴冲冲的向她们俩跑来，也停住了跑动：“放心，我还不屑以众欺寡。”
　　 这时长浩已经走过来了，大声对她们说：“很久没有这样的大雪了，今晚我请你们去涮火锅！”
　　 “ 得！算了，我自己有节目，你们俩自各浪漫去吧我可不想电灯泡。”林雪嘿嘿一笑。
　　 “不去拉倒，省了，”长浩说。“你知道不，你一人点的就够我半个月的口粮钱了！”
　　 林雪吐吐舌头：”本来今晚打算带佳楠出去见识见识的，可惜，”她对佳楠撇撇嘴，“看来你是没那福气了。”
　　 “见识什么？你可别把佳楠带坏喽！”
　　 “呸！你找K啊！”说话间一个雪球在长浩脸上开了花。
　　
　　七）
　　 夜空在雪色的辉映下显得越发的黝暗了，没有风，远处的宿舍楼里偶尔传来一阵阵张扬的笑声。佳楠坐在一个花坛边的雪堆上，把身体靠在长浩的胸前仰着头看着天上寥寥的星星，和雪一样白的毛线帽下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在长浩的怀里。
　　 长浩一手揽在佳楠的肩头，一手拾起她的长发放在唇边轻轻的嗅着，忽然说：“明天我去学美发好不好？”“恩？”佳楠收回在星星之间游弋的目光，迷惑的看着长浩，”学美发？干什么？”“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好亲手把你的头发盘起来啊！”长浩一脸的向往之色。“谁说我要嫁给你啦？”佳楠扳起脸，“别忘了你现在还在考察待用阶段！”
　　 长浩怪笑一声：“不嫁我？我看看谁敢要你！”说着在握了拳头的右手在佳楠眼前恐吓似的摇着。佳楠猛地抽出埋在长浩怀里的一双手一把抓住他的拳头，低下头狠狠的咬了一口：“还敢显摆你这只破手？！忘了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报复它的机会？”看着佳楠一脸夙愿得偿的胜利者的模样，长浩不由苦了脸：“可怜啊，我堂堂......”他的感慨还没有发完，夜空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救命啊！”
　　佳楠猛的抱住长浩的手臂，惊恐的四处收索，长浩轻轻的拍了拍佳楠的手背：“别怕，听声音好象就在学校，我们走走看看。”看佳楠犹豫的摇了摇头，他说：“好吧，我先送你回去，说不定是哪个家伙恶作剧呢！”说完扶起佳楠，正准备往回走，前面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一些人急乱的言语，却听不真切。“可能真是出事了，我们过去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脚步声竟已近了。
　　
　　八）
　　 抓色狼啊！别让他跑了！抓住他！一群黑影从楼拐角的暗影中穿出，吆喝着向俩人的方向冲过来，佳楠紧紧的抓住长浩，长浩也把她拥得更紧了，黑影们眨眼就已经到了两人的眼前，还没等两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冲在最前的人不由分说照长浩当头就是一拳，嘴里还吼着：打死你个王八蛋！
　　 长浩没防备，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踉跄的站住了脚却已把佳楠从怀里甩了开去，跌进在雪堆里，长浩知道这些人误会自己是色狼了，平伸了双手大喊着：“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不是什么不是，打死你个大色狼！”一群人的吼叫淹没了长浩的辩解，看着五六个黑影呼喝着拳脚相加的把长浩为在中间，佳楠已经吓呆了。楞楞的坐在雪堆里站不起来。”
　　 “啊！”长浩一声短促的惨叫把佳楠惊醒，她努力试了两次却都没有能够从雪堆里站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激烈地突突的抖个不停，她看见长浩已经倒在地上了，而那些人丝毫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她感到一股热流从身体涌上头来，一声惶烈的叫声随着眼泪一起喷涌而出：来人啊-----救命啊！
　　 佳楠这一声喊出，那边的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停了手脚，只有一个人还在打，而长浩双手抱头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蜷在雪地上，佳楠几乎是立刻就连滚带爬的冲过去，一头撞开还在撕打的那个人，用整个身体抱住了长浩，那个人回转了身又来拉佳楠，佳楠死死的抓住长浩的外衣用力的摇撼着：长浩，你怎么了，你快起来呀长浩！
　　就在佳楠被那个人拖开的时候长浩终于动了，挣扎着要站起来，那个人见状一把甩开佳楠冲过去又是一脚踢在长浩的腿上，长浩咕咚一声又重重的趴倒在地，佳楠疯了似的冲前从后面抱住那个人的腿，大喊着：“长浩，快跑起来快跑啊！起来快跑！”楠只是抱得死死的不松手，用身体拖着那人，那人甩了几下没甩脱佳楠，索性站定了回身去扳她的胳膊，等到佳楠再被甩开，长浩已经踉跄着跑出一段距离了，那群人中的另外几个似乎已经被事情的变化搞得发蒙，楞楞的看着三个人在那里呼叫撕扯，而那人似乎也不在乎那几个人，撇开他们一路向长浩追过去，他后面是佳楠踉跄的身影。这时远处一群人正向这个方向奔过来。
　　
　　九）
　　 长浩跑不动了，本来如果不动，全身已经麻木了还好，现在一跑起来他感到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剧烈的疼痛着，那疼痛几乎要使他晕厥过去，可是他不能停，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勉强抬起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胳臂，用衣袖抹了一下额头处流下来的遮住了视线的血，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过去前边的教学楼，就是学校的外墙了，如果在平时还可能跳出去，现在.......他忽然看见了教学楼一侧的外壁那一拍嵌在墙上的铁梯，想也不想的就奔了过去。只要能爬到楼上，他就安全了。他伸出手，冰冷的钢筋把一种刺痛从伤口传进他的身体，他几乎把握不住，身后忽然有佳楠的声音传来：快呀长浩，快爬他要追上你了长浩。
　　 长浩终于爬上去了，他摇摇晃晃的站在楼梯的上口处，那个人紧追不舍的人正爬在入口的下方，狠狠地盯着他。“你别上来，我会把你踢下去的。”长浩含混的语音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他在那人头顶晃了晃他的脚，他相信那个人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可是那人并没有要下去的意思，楼顶是平的，没有围栏，他站在楼边的上口处摇摇晃晃，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幸好，人们正不断的从远处跑来围聚在楼底周围，他听到校门处还有警笛声，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佳楠站在楼下，看着四层楼上僵持的两个人影只是不停的哭。林雪站在她的身边在扶着她，用另一只手放在嘴边不停的喊：“喂，你下来啊，警察已经来了，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清楚啊。”
　　 警车越来越近了，长浩不敢看，他不敢分心旁顾，因为脚下的那个人似乎还在向上来，只是血水不断的落在睫毛上，他看不太清楚。
　　 那人终于忍不住了，又明显的向上顶了一下，长浩立即大吼：别动，动我就把你踢下去，说着又一次伸腿在那人头顶一晃。他的脚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见那个人有什么动作，但从楼下围观的人一片惊呼声中他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可是他收腿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感到一股他无法抵御的力量从伸出的那条腿上传过来，接着他整个人就已经飞了起来。他甚至看到佳楠倒下去的身影和林雪张大了的嘴，和他眼中莫可名状的惊恐。
　　
　　十）
　　 近了，近了，雪，那是雪吗？佳楠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晃动的是一张雪白的纸巾，有着雪纹的纸巾，挑在一只长而阔的手指端，佳楠掩住心中的失落，回到现实中来，默然接过纸巾，擦拭了眼角的泪痕，转头对坐在身边的于广凄然一笑：“我是不是很傻？”于广体贴的一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是的，你是很傻，可是我喜欢。”
　　 “可是，”佳楠歪头把脸贴在于广的肩头，“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你不该答应我不该如此纵容我的，我这样做是不是在伤害你呢？告诉我，我到底作的对还是不对？”于广侧过身，用温热的双手捧起佳楠苍白的脸，正容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想你心中留有任何的遗憾，你知道，我只要你能快乐的和我一起生活，你懂么？”佳楠点头，“我想要你明白，我要给你的正是你曾渴望却失去的，而我要让你永不后悔你所做的选择，你要相信你所做的也正是我需要的。”佳楠闭上眼，泪水缓缓而落，于广用双手的拇指轻压泪痕，“你曾拥有的我不会勉强你去忘记，也不希望你消极的隐忍和逃避，已经过去的痛苦和悲伤会让你更加清醒的面对和珍惜我们共有的未来的，是不是？”飞机一降再降，城市已经就在脚下，佳楠仰头坐正：“或许，或许一切都该结束了。”于广轻握她冰冷的手，温和而坚定的说：“是重新开始。”
　　 佳楠要回来了，林雪是又喜又惊。阔别五年的挚友即将重逢，怎能不让人高兴？可是佳楠回国的目的也大大的让林雪吃了一惊：她回来是要和于广在这个城市举行婚礼！“是的！”电话里佳楠对自己诧异的语气作了不容置疑的回答：“我要在长浩的家乡举行我的婚礼。”林雪的泪水在那一瞬间汹涌而出，过了好一会，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好，我马上就开始帮你准备！”放下电话，林雪就那么呆呆的坐了一个下午，许许多多平日难以忆及的往事倏忽间又再眼前重现，最后定格在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她始终不曾忘记毕长浩，和他被抬走时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泪。
　　
　　十一）
　　 又是冬天了，看着路边一排落光了叶子的扬树，郑铁大手轻磨着长不及寸的短发想：再过些日子又该有雪了吧。天冷了，该买件帽子戴戴。他回过头，又再仔细的审视了一遍监狱那两扇高高的大铁门，看了看高墙上那流着电流的铁丝网，五年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五年光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五年来，他从来也不曾忘记那个雪夜，和那个在他一甩手后回眸的瞬间所看到的并从那时就深深镂可在他脑海中一刻也未曾离开他脑海的景象：一个年轻的生命在他手中落叶一样的向尘埃跌落........郑铁狠狠的摇了摇头，我已经付出了我的代价了.......
　　 另一个声音在他脑中抗议：代价未必就是等价！
　　 是的，我所付出远抵不了我所做的.......
　　 他扒下身上那件散着霉气的皮甲克狠狠的摔在路边的水沟里，大步流星的向城市的方向走去，他不能再犹豫，前面，是他熟悉并深爱的城市，那里保留着他的过去，也将会有他的未来。
　　
　　十二）
　　 “什么，你让于广——新郎官给你盘头？”林雪张大了嘴巴看着佳楠，“你没搞错吧，国外流行这个？”面对林雪的惊诧佳楠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紧抿着嘴唇，半晌，才缓缓的说：“这是当年出事那晚长浩亲口对我说过的，也是长浩给我的唯一的承诺。”她忍住溢满眼眶的泪，喘了一口气说：“为此于广专门学了两个月的美发呢。”她笑着抹去脸上终究流溢的泪水，转开话题：“婚纱明天就可以试了，是吗？”
　　 你们的校园很美，你看那些松树，比大路边上的那些要养眼得多呢，看！那些金黄色的草坪.......那就是你们的宿舍楼吗？”于广指着一幢奶黄色的楼问。“是啊，不过那是男宿舍，女宿舍在那边那栋教学楼的里边呢。”林雪看着似乎毫不知情的于广和一直沉默不语的佳楠，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去？”林雪看于广正迈步要往教学楼那边去，连忙出声询问，并示意佳楠希望她能阻止于广，佳楠报以感激的一笑：“去吧，我不想躲了，躲不开的，五年来它一直就伫立在我心里，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车停在林雪家楼下，于广和林雪一边一个把佳楠扶下车来，佳楠又晕倒了，回来的路上眼睛都哭肿了。佳楠的坚决和于广的态度都是林雪想不到的，她从来没有想过爱情竟可以让人盲目至斯。也许，是那样的结局太过让人刻骨铭心，如果不是......
　　 “林雪！”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林雪的感慨，于广抱着佳楠站在楼前和她一起寻声望去，一个头带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停车棚边上，正向三人望过来。于广正欲出声询问，一转眼却发现林雪脸色竟没有一丝血色，不由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不是，不是我没事，你先扶她上楼吧，“林雪把手包塞在于广手里，“钥匙在这里了。”于广看了看那男人，问：“他是你朋友？”“是、是的，有些日子不见了，对了，晚饭你们想吃什么，我一会直接买菜回来。”佳楠这时接道：“随便你吧，什么都好。”于广和佳楠上楼了。林雪定了定神，终于说道：“你回来了。”
　　
　　十三）
　　 “怎么了，那人是谁啊？怎么不叫他上来？”佳楠捧着一杯热奶，看林雪进来连大衣也没脱就栽进沙发里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一个在外面做生意的朋友，回家顺便来看看我。哦，对了，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吧？”林雪问：“于广呢？”佳楠说：”还好，最近实在是有些累了，想的事情太多了。于广，于广在烧水，打鸡蛋呢。”“看我这记性！刚刚还说要买菜回来呢，光顾着聊天给忘了，”林雪拍着额头说，“得，今晚咱们也别做了，出去吃吧，干脆咱去吃火锅吧，好久没有吃了。”“好啊，我是有几年都没有吃到象样的火锅了。”林雪一边拿过佳楠的大衣一边冲厨房喊：“于广你别弄了，我们决定出去吃火锅，你去不去？”
　　 “当然去！”于广捏着一只蛋壳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怎么不早点说.........”
　　 郑铁的家在市内北部的一片未规划的老房区内，他的父母在他服刑不久相继病故，因为久无人住屋子里有一股很浓重的霉湿气。他回来后街道和辖区派出所先后都有人来过了，说了些安慰性的话还夹带一些警告性的暗示。他很快就从颓废中清醒过来，他知道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还有很多日子等着他去过。
　　
　　十四）
　　 佳楠睡醒时已经是近中午了，于广作好了“早餐”叫她吃，佳楠边吃边问：“林雪去哪了？”于广说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佳楠说：“下午还要她陪我去试婚纱呢。”
　　“她说她很快就回来的。”于广说。
　　 林雪背对窗户很快的穿好衣服，她一秒钟也不想多呆，屋子里的霉气使她有一种极度的负罪感，穿好了鞋，拎起挎包向外就走。
　　 “站住！”
　　 林雪站定，却不转身，只是淡淡的问：“你还要什么，痛快点一次说清楚。”语气里明显的厌恶和不耐烦。她听见床头悉索的声音，她知道他正在穿衣服。
　　 郑铁裸着上身，转到林雪面前，林雪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横纵着数不清的疤痕。
　　郑铁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徐徐的吐在林雪的脸上，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林雪身后的床。
　　 “想干什么快点说，要钱你说个数！”林雪脸上厌恶的表情越加的明显了。
　　 郑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瞪着眼睛转向林雪，忽然问：“你是处女？”
　　 “什么？”林雪有些不屑，“这与你没有关系，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回答我！”郑铁忽然大吼，林雪不由吓得一哆嗦，后退两步，靠在床沿上：“不，不是，你要干什么？”
　　 “不是？”郑铁咆哮着喊道：“你当老子是傻子，啊！？不是，这是什么？恩！你他妈的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他一把扯起床单摔到林雪脸上，林雪打开床单，一块血迹赫然其间。“你当老子是白痴啊！”
　　 “是又怎么样，我又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再说........“林雪本来还想说就是真要负责他能负得起什么？可是看着郑铁象要喷出火的眼睛她没敢说。可是她的眼睛，她的表情比说出来更让郑铁起火。
　　 “处女？一个五年前就被强奸过的处女？啊！？”郑铁说着忽然一挥手，啪，林雪从床的这边滚落到床的另一边，满头长发散开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十五）
　　 林雪失踪了，这是佳楠和于广在等了整整一晚后得出的结论。“一会再给林雪公司挂个电话，也许有什么急事需要她处理，也说不定。”佳楠无精打采的吃着于广买来的早餐，“可是那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但她马上又推翻了这一可能性：“最不济也不用把手机也关掉啊，她到底去了哪里？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开了。
　　 “一会打个电话给她公司，如果没有我们就报警。”于广沉吟了一阵说：“好了，现在还早，你先休息一下，我再拨她手机试试。”
　　 佳楠躺在沙发里，正愁眉不展的叹着气，忽然电话响了，佳楠飞快的抓起电话：“喂，林雪，是你吗林雪？”
　　 “佳楠，是我。”好半天电话那端传来林雪平静的声音：“佳楠，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无论我说的是什么事，你不要打断我好吗？”
　　 “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不行吗？你知道这一晚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佳楠有些生气的问。
　　 “佳楠，你听我说，”林雪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我能在你面前说，我早就说了，就是现在，我也未必能够说得清楚，可是我知道我不说不行了，我已经背负它们太久了，我不想死后还背着那些罪孽不得喘息。”
　　 “胡说什么啊！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啊，你不说我报警了！”佳楠感到事情有些严重了。
　　 “不要报警，没什么，该来的一定迟早要来，谁也不能改变。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现在你不要说话，听我把该说的都都说完好吗？我求你让我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就当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行不行？”林雪已经是在哀求了。
　　 佳楠慌了：“好的好的，有什么事情你说吧，我听着呢。”
　　 “佳楠我说的这些可能会伤害到你，可是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一定要听我说完，答应我好不好？”
　　 “好--------我，我答应你。”佳楠忽然感觉到林雪要说的与自己有关，而且没来由的，长浩的脸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你知道那天在楼下找我的那个人是谁吗？”不等佳楠回答林雪已经接了下去：“他就是把长浩从楼上拉下来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郑铁........”
　　
　　十六）
　　 “说完了？”郑铁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痴呆的女人，她实在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些事情，又刚刚听她说了所有的经过和动机，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爱会有她这样的女人。可是，他不能不相信，因为就是这个女人改变了几个人的一生的命运。林雪的木然的脸上仍然有泪滑落，看着这样一张脸，郑铁的后背也不觉冒出阵阵寒意。
　　 “走吧。”林雪终于说话了，她不知何时已经面对着郑铁了。而且，竟还有一丝微笑浅浅的浮在泪痕之上。
　　 “去哪？”郑铁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似乎还没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当然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那是一个象我们这样的人都该去的地方。”这次林雪是真的笑了，微微的侧着头，调皮的眨着眼睛，当年她问他“你真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吗？”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情。郑铁一时间呆了，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他不敢相信，因为他知道她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那里是他噩梦的开始。
　　 “你怎么了？”林雪走过来牵住郑铁的手，“你不是说要从那个楼顶也把我抛下去吗？怎么想反悔吗？”
　　 “我........”郑铁感觉到喉咙一阵阵的抽动着，她的眼睛象一潭清水，可是他感觉到的却只是无边的恐惧。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她把所有的包袱都甩来了，包括所有的罪恶都一股脑的甩给那个可怜的女人了，她没有给自己留一丝的退路，可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哀求他，她求他让她给那个可怜的女人打电话，告诉那个女人所谓的“真相”，他那时是决意要亲手杀了这个可怕的女人的。可他没有想到现在竟是她逼着他走了，因为她已经做了她想作的了。可是他的愤怒已经在时间的流失中耗尽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如花的笑魇，他还有其它的退路吗？
　　 “不许笑！”郑铁忽然大吼：“你那么想死，好，那就陪我一起去死吧-----------”
　　
　　十七）
　　 “佳楠！佳楠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别吓我？！”于广把住佳楠的双肩使劲的摇晃着，她双手垂落在膝盖上，左手还紧紧攥着电话的，里面传来嘟嘟的盲音。
　　 她的样子吓坏于广，她想起她母亲说过她曾经因为严重的刺激精神几近崩溃，他答应她的母亲要好好的照顾她的，可是现在她的样子实在吓坏他了。他使劲的喊，使劲的摇可是她还是一声不想，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
　　 “啪！”他情急之下挥手给了她一巴掌。医生曾经说过，如果她在出现愣怔的情况而又没有帮忙的话可以用这种最直接的办法，他很用力，他怕她醒不过来。打完了，他自己也楞住，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佳楠倒在沙发里的身子，慢慢的生硬的又挺直起来，“佳楠？你怎么了？你说话，别吓我........”于广看着佳楠木然的脸，心头一紧竟流下泪来。他闭上眼睛再次举起他的右手，准备狠狠的挥落.........
　　 “长浩没有死。”佳楠终于出声了。“她说长浩没有死。”
　　 “你说什么？”于广举起的手忽然的就僵在空中落不下来了。
　　
　　十八）
　　 “你还在恨我吗？恨我毁了你的一生？”林雪站在楼顶，风从她的鬓边掠过，撩起她长长的黑发。
　　 郑铁坐在她脚前不远的地方，手里捧着一只透明的酒瓶，他正仰头等待最后一滴酒落下，听了她的话，他恣意的笑了笑，“恨？我凭什么要恨呢？我们都一样，都一样......”
　　 “可是如果当初不是我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欺骗了你，你也不会把他从楼上抛下来，你就不会进监狱，不会连自己父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不是吗？”林雪缓缓的走近，缓缓的蹲下身子，轻轻的把手放在他的膝头，“我利用了你对我的爱，你难道已经不在乎了，我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苦难和伤害？你真的能够忘记？”林雪摩挲着他额角的一条疤痕，“你为什么要喝酒？是不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实践你对我最后的诺言？”
　　 郑铁忽然扔掉酒瓶，用双手紧紧的把头上的那只手抱在身前，把脸埋进去：“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难道我为你做的还不够？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为什么.......”林雪用另一只手抚弄着他杂乱的头发，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我们还有退路么？我已经说出了所有的秘密，而你知道这个世界有谁能够没有秘密呢？没有秘密的人就不该活着。”
　　 其实，从那个冬天那个雪夜她从塞满了恐惧的心底里喊出那一声“救命”开始，她就已经注定要独自背负这时时都扼住她咽喉的罪恶感，她后悔么？她痛苦么？没有人知道。
　　 林雪抬头看头上越来越低沉的云层，“我不想再有任何秘密了，我太累了.........”
　　 秘密？是啊，郑铁抬起头，看到林雪的脸，那张脸此刻更美了，没有了怨恨、不屑、痛苦、悔恨，那是一张没有了思想的脸，是不是因为没有了欲望，没有了令人痛苦压抑的秘密，所以她才有这样-------“绝望”的美？
　　 她就是他的秘密，他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毁”了他的一生，他曾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才甘心，可是，此时此刻为什么自己心理竟一丝怨恨也没有了呢？难道这就爱？如果她死了，他的秘密就变成了空的了，他隐忍多年不就是为了她吗。他能够让自己秘密变得毫无意义吗？不能的，可是她能够化解她的绝望吗？更不能，因为她的秘密不是他。郑铁笑了，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他轻吻着她冰冷的手背，忽然柔声问到：你，准备好了么？
　　
　　十九）
　　 “怎么会这样？”于广摊倒在沙发里。佳楠说过那句话后就一直呆呆的坐在那里再不出声，她在想那段真实存在于她生命却没有任何记忆的时间。他们都沉浸于各自的心事当中，而那个填补了她记忆空白的女人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那天晚上，佳楠看着长浩从楼顶落叶一样的飘落，她几乎同时就倒在了林雪的脚边。之后一年多的时间她总是处在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里。她忘记了父母，朋友。甚至她自己，她母亲后来对她说，那段时间她除了偶尔的沉默，更多的时间是在病态的亢奋之中流着泪重复念着一个名字：长浩。
　　 警察不能做正常的询问，最后同意她父母接她回家，三个月后被她哥哥接到国外接受精神治疗。一年半之后，她开始恢复，记起了关于过去的一切，独独记不起那一年半中发生的任何事。她母亲告诉她长浩死了。这与她记忆中最后残留的片段是相吻合的，于是她放弃了回国的打算，开始重新去读书。直到后来认识了于广，她才从一种封闭的状态中逐渐的走出来。可是她还是无法忘记长浩。所以才有了这次婚礼行程。她所作的一切只是想要给已经“死去”的长浩一个圆满。可是林雪的一番话让她从又陷入到那段血淋淋的岁月当中去了。而且还是和已经被她接受了的事实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结果。长浩，长浩竟然没有死，那么长浩如今在哪里？
　　 于广从震惊中首先恢复过来，他知道他现在不能考虑太多别的事情，佳楠这样子随时都可能旧病复发，而医生曾经说过：精神分裂最忌的就是“反复”。他必须让她说话，让她在现实中习惯一切，不能任凭她去“想”。
　　 “佳楠，”于广坐到佳楠的身边，一只一只轻轻的掰开她紧攥的手指，把电话放到茶几上，然后握住她冰冷而发抖的手，“也许林雪说的是真的，她还说了什么，告诉我，有什么事情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好不好？佳楠........”
　　
　　二十）
　　 “你准备好了么？”林雪挽着郑铁的手，轻轻的问。她的温柔是郑铁从来没有见过的。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他们并排站在当年长浩被抛落的地方，那个楼梯口的上方，校园里没有人，学校已经迁走了，留下的只是一幢幢空荡荡的房舍，和一些人或深或浅的记忆。
　　 “下雪了，你看，这雪花多美。”林雪说，“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雪了，好多年了啊.........”
　　 警车救护车几乎同时呼啸着驶进已经冷清了许久的校园，人们习惯性的作着各种规定的动作和程序，在一块已经不再雪白的白布被翻盖到林雪的脸上的时候，那个年轻的救生员发现这个已经死亡的女子眼中有一滴泪无声的滑落了。
　　 郑铁被另一群人吵嚷着抬上救护车，他或许心怀恐惧，跳下时抱在胸前的双手救了他的命，而林雪却落在了甬道的围栏上，她走得很干脆，或许她早已决定了自己生命最后的落点。
　　 人们很快就离开了，象他们来时一样。似乎这沉静的校园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雪花大片大片的舞落，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地上那两滩鲜红的血迹掩埋了。于是这个空旷的校园很快就换上了一种很干净的颜色，雪的颜色。
　　
　　二十一）
　　 这个冬天远没有佳楠记忆中的冬天那么冷，就连雪的颜色也仿佛是从未见过的白。
　　 “你说，如果我永远也不回来，小雪会不会独自一人照顾他一辈子？”佳楠和于广走在寂静的校园里，一人一只扶着一只轮椅的把手，轮椅上是一个身腰细长的年轻人。佳楠停下来，轻巧的转到轮椅正面，把裹在他身上的厚绒被掖到他身后，眼神清澈而柔和。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于广轻轻的一声叹息换来佳楠一阵茫然，许久，她才说：“我也不知道。”
　　 “咯咯呵。”一阵“笑声”从轮椅男子的口中传出来，打破了三人间沉寂。
　　 佳楠直立的身子慌忙又蹲下，认真的察看着他的表情，直到确定他的确是在“笑”才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拍了拍绒被里的身体：“长浩，你笑了？你会笑了！告诉我你笑什么？”
　　 于广看着佳楠忽而紧张忽而兴奋的模样不无妒意的说：“如果他知道什么是“笑”的话，恐怕他就再也不会笑了，你自己还是个大孩子，现在你却象个妈妈了。”说完自己竟也微笑了。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吃醋的么？如果你做不到，那你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因为我决定要照顾他一辈子呢！”佳楠轻笑着说着，眼睛却一刻也未离开长浩。
　　 “呵呵，我早就准备好了.......”
　　 “ 嘎--哈！”长浩挣动着身子，竟从绒被中挣出一只手来，漫空的抓着。
　　 佳楠这回知道长浩为什么“笑”了，她轻轻抓住长浩的手慢慢的站起来也微仰着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天空竟飘起大朵大朵的雪花来了。
　　 于广走过来，牵起佳楠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握在手心里。
　　 好美的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