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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迹(14)--又是一个苦难年

jlyjlwh200
2004-11-19 10:20   收藏:9 回复:18 点击:4330

   
  2004年11月19日
  
  如果有人问温河师范三年的学习生活中,记忆最深的是什么?熟悉他情况的人以为他一定会回答:是那文化大革命。但是温河个人的回答却是:饥饿!
  上了师范,温河开始以为已经跳出苦海,一切苦难将会离他而去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想法太幼稚了,饥饿正在向他招手,而且这次饥饿还是自己有生以来空前的。
  师范学生公费主要体现在不交伙食费,国家每月给每生拨13元伙食费,每天平均4角钱,每顿就是一角多钱.。
  由于钱少得可怜,一天三顿基本是高粱米饭,菜就是白菜、萝卜、土豆,夏季是豆角、茄子、番瓜等。肉是很少见到的,菜里也见不到油星。每周能改善两次吃细粮,有时是大米饭,有时是馒头面条等。
  学生10个人固定在一桌上,没有凳子,都是站着吃饭。每桌上来半盆饭、半盆菜。学生每人自己准备两个碗、一双筷子,吃饭时10个人轮流分饭。
  每顿的粮食不到四两,伙食管理员再克扣些,实际打到每人碗中的饭也就是不到三两。打饭的同学得把饭翻腾暄了,不然不够分,打到每人碗中的饭虚虚飘飘地将顶半大碗;菜也少得可怜,每人只能分到半碗,还是三分之二的汤。
  学生的思想觉悟参差不齐,私心大一点的同学只知饿得难受,忘记了尊严,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多盛上一口,最后招来的是同学们的白眼。
  温河是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保持着自己应有的气节,总是将自己的饭凹进去很深的坑,宁可少吃一口,也不丢那个脸。
  在家时,尽管每年粮食都不够吃,还毕竟有菜顶着。冬季时烧个土豆、夏季饿时摘根黄瓜、吃点鲜瓜都可以充饥,即使最苦难的1960年还有大萝卜条糊糊灌满肚子。可是在学校什么都没有了,热水都没人供应,只好凉水充饥了。不几天温河就瘦了一圈,一摸肚子,只剩了不到两公分厚的皮,真是前腔贴后腔了,体重只有90斤。
  这顿饭没吃完,就开始盼下顿,盼来下顿,还是只能塞塞牙缝。
  每天同学们还得穷装精神,每班同学都得排成整齐的两行,显得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放开喉咙唱着歌以矫健的步伐向食堂走去。那时流行的歌曲是《警告你,约翰逊》、《打靶归来》、《我是一个兵》等等,每次都是齐唱后再二部轮唱,几十个班唱起来,真是此起彼伏,颇有一番声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军营呢。
  温河周日的时候,常和同学们到野外走走,看到老百姓地中的茄子、地瓜、大葱都馋得直流口水,真想去偷几个充饥。可转念一想,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名誉重于生命。况且自己从农村摸爬滚打出来为了什么?偷几个茄子,要是被人捉住,名声毁于一旦,前途毁于一旦,值得吗?
  理智终于战胜了邪恶,温河看看那油紫的线茄子、翠绿的大葱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那时,家庭生活好一点的学生,家长给多拿点钱和粮票,自己用钱再买饭,食堂是允许的,当时叫做“加量”。加二两量才5分钱,有的学生父母是挣工资的,花钱显得更为充足些。每到周日,去街里买来“杠头”(一种发面饽饽),每个才7分钱,饿了时可充饥。
  这些对于温河来说一样也做不到,家里每学期只给5元钱,买牙膏等用,回家两趟火车费来回4元钱,凭学生证每年半票两次,实际一学期只剩三元钱零花。
  在温河的记忆中,只有一次饿极了,向同学借了2角钱,到饭店里奢侈了一次,买了半斤煎饼花了8分钱、一碗豆腐脑1角钱,还剩了2分钱。
  后来,温河回家,母亲见温河瘦得皮包骨,脸部全都塌下去了,心疼得要命,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最后只好磨些细玉米面,放到锅里炒熟,给温河带上,还起了个名字,叫“炒面”。既无油又无任何佐料,还没糖。温河饿极了就用开水冲点吃,后来干脆不冲了,饿了就舀两匙直接吃,等于吃苞米花了。
  有一回温河准备个讲用稿,在班级实在无法写下去,就在一个上午装起了病,同学们走后,他一个人在宿舍准备讲稿。那时同学们的关系非常融洽,班级伙食委员听说温河病了,就到食堂给定了病号饭,饭时还给打到宿舍。
  病号饭虽然多数是稀饭,但是量大,还随便吃,温河一下子尝到了甜头,在饿得坚持不了时,就装一回病,每次猛吃一顿能顶个三天两天的。
  住宿条件就更为简陋了,20平方米的一个屋子,住30人,对面的上下铺,每人只占一尺多宽,只能仰躺,翻身是十分困难的了。冬季入睡前烧一阵炉子,就寝后就必须浇灭,以免一氧化碳中毒。
  床上只有一层塌塌密(稻草垫子),温河只有一双薄褥子,不像别人还有鹅毛垫子,一到后半夜,冻得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早晨,同学们轮流搞宿舍卫生,包括倒尿桶(平方舍内无厕所,每个舍给个尿桶)。一个寒冷的三九天,温河去倒尿桶,不小心掉到了粪坑里,两条棉裤腿弄得全是屎尿,其臭无比。温河只好换下来,没有穿的,只穿了一条单裤,到水房子好洗。不知道的同学们感到十分奇怪:“这温河怎么三九天还玩漂?”后来同学们知道后,经常和温河开玩笑说:“温河掉厕所,激起民愤(粪)。”
  上学后不久,温河和同学们享受了一次共产主义待遇,学校用勤工俭学的钱给每名同学做了一套校服,那时学解放军,上衣就做了黄绿色的,下裤是蓝色的。有了这一套校服,家中就不给做了,就这一套校服陪伴温河度过了三年的师范学习生活。
  那时的年节,学校也多少有点表示,如八月节发块月饼,但是得另交粮票。最好的是元宵节,食堂给发点汤圆,白给,留给学生晚间自己煮着吃。可惜的是上哪找工具去?只好到食堂找点热水,或者在炉子上煮,热水也难以泡熟,有时就是生吞了。
  那年六月,学校组织同学们到一个生产队支援插秧,这可是同学们的大喜事,因为据说生产队大米饭、大豆腐随便吃。温河的班级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上午劳动结束,午间热气腾腾的大米饭用方盘端了上来,吃多少同学们自己盛。
  见此,同学们蜂拥而上,个个碗都盛得上了尖。那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帮饿痨,吃了一碗又一碗,多的吃了有五大碗的,少的也有三大碗之多。
  美味不可多贪,这句话立时应验,久饿的肚子哪里承受得了如此重大的撑力,不到晚间同学们都拉起了稀屎。温河当然也不例外,那天晚上去厕所最低没少于五次。
  但是饿极了的人哪管得了那些?拉稀屎排泄得更快,温河和同学们照吃不误。但是吃过两天,就再也没有那么大的战斗力了。
  好在这一年学农学工能多加点量;好在一年后文革爆发、温河回家当起了逍遥派,不然再饿二年温河的身体非交代不可。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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