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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八 纪陌

孙柳陌
2003-05-04 15:10   收藏:0 回复:4 点击:3487

    镇上的人待我都不错,从不因我是个来历不明的人而疏远我。尤其是那几个整天乐呵呵的白胡子老公公和胖乎乎的老婆婆们。我总觉得我会从落落的恶梦中醒得这么快,也与他们有很大的关系。
  
   生活的磨练使十六岁的我的阅历像个六十岁的老头子。我年轻,自信,坚强,浑身充满斗志与韧劲,同时我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包括对别人的信任。除了我自己外,我已不肯相信任何人。
  
   纪陌的出现改变了我。
  
   他出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是他一生人中最大的不幸,却是我悲怨交织的人生的开始。
  
   那天他就那么坐到了我家门口,手里的竹杖敲得砰砰响,惊醒了午睡的我。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吴鸢来了,我当时也不知怎么那么激动,一跃而起。随手抄起了我失而复得的爱剑,也顾不得当时它正与落落的刀并头而卧。
  
   冲到门口时我看见了他,这个脏小子,破衣烂衫,一脸泥污,能有一年没洗澡了吧我想。
  
   一双眼睛倒是乌黑发亮,面无愧色地瞪着我,手中的竹杖仍是敲得啪啪的,响亮极了。
  
   “你干什么?我比你还穷!”我放下心来,但是有些恼怒,这么多人家,他怎么就偏偏跑到我这穷得掉碴的家门前来坐着。
  
   他居然向我咧嘴一乐,谢天谢地,他一口牙倒是蛮白的,与他那张黑脸相互映衬,实在是分明之极。
  
   我不理他,关了门回屋去。料想他一会儿便会离去,哪知道他报着极大的耐心与毅力无怨无悔地坐在我门前,不但拼命地敲着竹杖,居然还唱了起来:“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
  
   嘿!声音还挺好听的。这种要饭的乞儿我见过很多,但很少见过这么坚韧不拔的。我也很想给他钱物让他可以安稳的吃上一顿饭,可是我已经穷得叮铛作响,可能比他还要困难。
  
  
   他一首首的唱着,忽然唱道:“落花已逐风回去,花本无心莺自述,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这!这首曲子!我的心犹如被利剑猛地剌了一下般狠狠地疼了一下,这是落落常为我唱的一首曲子,也是她和我最爱的歌。她的凄艳的落寞的笑容又突然袭击了我的大脑和眼睛,猝不及防之下,我简直要一头撞在墙上,但是我已来不及撞了,我已经以一种无以伦比的速度冲出了门去。他一边唱一边抬起头来看我。
  
   我的心抽抽泣泣的疼,一点一滴的往事又紧紧抓住了我,让我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又回到了昔日沉沦时的哀痛里。我伸出手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我的落落,抓回我的幸福。
  
   我抓住的是纪陌的手,他满是泥污却温暖柔软的手。我始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单单挑中了我,从茫茫的万千人海中只望见了孤单游弋,几至没顶的我——莫言。
  
   我一直没有问他,而他也没有告诉我,这个秘密随着他生命的逝去而消灭于无形,在我心底结成了一个沉沉寂寂永远无法解开的结,一个死结。
  
   他说:“莫言,你的手为什么总是那么凉?”我想告诉他一个人的心已冷的话,那么他的手又怎么会热?
  
   他又笑:“莫言,我从来也没见你笑过呢!”我只转过了身去,不让他看我的脸。
  
   他吃起东西来慢慢的,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边望住了我道:“莫言,你吃那么快不累么?”那时他的目光就像是能穿透我心的剑光,是把失落了杀气与斗气的小小的剑,像秋姐,像落落。
  
   “莫言,你身上这些伤痕,会不会消失?你这里的一道剑伤。好深好深。”他用手轻轻抚摸我,那么轻,那么轻,怕把我弄痛了似的。可那些伤已经不会再疼了,我甚至已经忘了它们的来历。
  
   “莫言,只要是伤,总有一天会好的。”他说这句话时面上带了微微的笑,浅淡得像浓雾里流动的一抹淡青,柔柔弱弱的。我仔仔细细的想这一句,他就侧过了头去,洒洒脱脱的唱:“冷冷黄昏里淡淡的愁,细细雨丝里浅浅的忧。”
  
   我把落落的刀埋在了小镇西郊的山顶,埋下了我少年时的爱恋,也埋下了我寂寞如昼,繁华似梦的种子。
  
   我带着纪陌回到了吴鸢身边。
  

作者签名: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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