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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自听劳歌自送愁

七槐子
2004-11-14 15:26   收藏:1 回复:2 点击:3926

    ***读书笔记***
  
  
  自听劳歌自送愁
  
  
  
  
  
  10月28日刚刚过去。——到这一天,叶圣陶先生来到人间整整110周年了。这是一位我非常敬重的人。不仅他一个,那是特殊年代和教育条件造就的一批文学家兼汉语文教育家,叶老和朱自清先生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写几页散碎的读书笔记以为怀想吧。
  
  
  
  (一)
  
  甲午海战爆发于清光绪二十年,公历1894年。那年的10月28日叶老出生在苏州悬桥巷,家境平凡,其父是年47岁,属于老来得子。3岁描红识字,6岁时认字三千,入私塾,由一位黄姓墅师发蒙。先读《三字经》《千字文》,续接《四书》《五经》,都要熟读背诵,并不断温习旧书,称作“理书”。他天生聪颖,且勤奋,手掌从没有挨过戒尺袭击。八九岁时开笔,首篇作文题目是《登高自卑说》,凡八十余字,得双圈嘉奖。爱好抄书抄诗,习篆刻,与郭绍虞、王伯祥等同窗交好。与开笔同时学会喝酒,此嗜好延续终生。12岁时可写三百字短文,带着两个马铃瓜去贡院考秀才,未中。是年科举制度寿终正寝,秀才梦破灭。凡9载早期的古典教育,至1906年结束,虚岁13岁时乘着春风走入苏州城第一所公立小学堂读书。
  
  读小学堂,偶获课外自读的乐趣。叶老回忆说:“我对于文艺发生兴趣,现在回想起来,应该追溯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在家里发现了一部《唐诗三百首》和一部《白香词谱》。拿到手中,就自己翻看;对于《三百首》中的乐府和绝句,《词谱》中的小令和中调,特别觉得新鲜有味。……”(《杂谈我的写作》)他的学习方法是翻开讽诵,再翻开时再讽诵。
  
  小学只读了一年,他便跳级考入苏州公立中学(即草桥中学),与顾诘刚等同学。他自主的写作从吟诗开始,第一首旧体作品中有“纤云拥出一轮寒”的句子。与同好结成诗社,名“放社”,被推为学校诗坛盟主。后间以短论和杂稿,开始发表作品。
  
  
  
  (二)
  
  就在叶老进入私塾念书的那一年,即1998年11月22日,朱自清先生诞生在江苏北部小城东海(古时称海州)。祖父担任东海县的承审官;父亲朱鸿儒,字小坡,有二子皆夭折,得此小天使,大喜,从苏轼诗句“腹有诗书气自华”中,取“自华”二字命为儿子大名。(改为“自清”是以后的事情。)
  
  1901年父亲到高邮做小官,他同去,大约3岁吧,开始从父亲识字,随后入私塾读书。6岁又随父亲迁移到扬州,即入当地私塾继续接受古典教育;后曾进入小学堂,旋复转到另一家私塾学习,且学到了可以作古文的程度。这样的古典教育大约凡十一二年吧,至15岁时,考入安徽旅扬公学高等小学。毕业后考入江苏省两淮中学(即后来的江苏省立八中)。1916年夏天考入北京大学预科。我很惊讶,因为他在公立小学和中学读书的时间,加起来也只有3年左右。
  
  
  
  (三)
  
  大约在少年朱自华(清)离开私塾读小学堂的前一年,即1912年1月28日,青年叶圣陶从读了5年书的苏州草桥中学毕业了,那时他18岁,和朱自清考上北京大学预科时候的年龄相同。毕业了,却无法接着上学,家贫父老,他必须立刻谋职挣钱以解决全家温饱问题。遂入苏州言子庙的一所小学教二年级,月薪20个银圆。教绩不佳,痛苦万分,竟至“见诸学生如见鬼魔”,“视彼制鞋人(鞋匠),羡之不已,效之无才,复自叹耳”。教书匠当了一年又三个季节, 终于被排挤出校门,失业一年。后经老同学郭邵虞介绍,到上海尚公学校(小学)教书,课余兼职,为商务印书馆编辑小学语文课本,这是1915年秋天的事情。
  
  朱自清在北京大学预科读了一年书,这时候年轻的叶老应邀去苏州第五高等小学任教,时间是1917年春天。那个学校四面环水,在苏州东南三十六华里处的角(当去掉第2笔,音“路”;下同)直镇,简称“角直五高”。叶老在这里工作了四年多,心情舒畅,与老同学王伯祥等一批志同道合的友人做了一番非凡的事业:研究教育改革并逐项付诸实验。像编写新国文课本,领着学生创办农场,开办校内书店和文学阅览室,召开同乐会与恳亲会,编导和上演中外题材的戏剧,五四运动后主持召开演讲大会和编印文艺周刊以作声援,等等,——长篇小数《倪焕之》前面关于学校教育改革的许多趣事,原型即取之于此。《多收了三五斗》《寒晓琴歌》等作品也取材于此地生活。
  
  1921年6月,叶老应邀去上海吴淞中国公学任教。这个时候,21岁的朱自清已经跟着北大学生痛打了章宗祥、火烧了赵家楼,用三年时间读完四年的哲学系课程,提前毕业回到了扬州。1920年6月他离开的北京大学,先在浙江第一师范学堂执教,后又在中学母校江苏八中执教,再往后,到了1921年秋天,他也应邀去上海吴淞中国公学当国文教员。
  
  ——就在这一年秋风飒飒的声响里,27岁的叶老和23岁的朱自清先生在上海吴淞中国公学相遇了,相知了,成为终生的好友和同道。
  但中国公学不是他俩的福地,因为闹学潮等原因,不久朱自清先离开了,去了杭州,回浙江一师应聘;紧接着又受学校当局之托,将叶老招到一师应聘。这是1921年11月的事情,大概连续至次年初春之前,他俩联床共灯,度过一段文人雅趣和知己情怀都非常浓郁的难忘日子。用叶老几十年后追忆的话来形容吧:彻夜畅谈,每每兴味浓处,“一缕愉悦的心情同时涌起,其滋味如初泡的碧螺春”,“抒发的随意如闲云之自在,引证的密合如呼吸之相通”。冬天,乘月泛舟西子湖,叶老信口吟出妙句:“数星灯火认鱼村,淡墨轻描远黛痕。”湖中孤舟飘荡,渡上下天光星水,他们还觉得不尽兴,又去夜访了净慈寺,在佛号声里聆听乐音。回校后仍然没有睡意,隔着两支白蜡烛躺在各自的床铺上说话,1921年就这样轻轻地从窗外月光和屋内烛光里走过去。
  
  ——再往后,叶老去了北京任北大预科讲师,去了上海任复旦大学教授,去了福州任协和大学教授,再转回上海大学任教,直至进入开明书店(上海),主要从事基础教育方面的国文课本编写和期刊出版工作;朱自清先生足迹遍及台州、温州、宁波,一路的中学国文教过去,后来走进了水木清华国文系。后面的事情一般人就比较熟悉了。
  
  
  
  (四)
  
  可还有一般人不大熟悉的情况,这就是朱自清先生也擅长作旧体诗。1920年,他为中学母校江苏八中写过校歌,基本上用的文言,很有些豪气:“浩浩乎长江之涛,蜀冈之云,佳气蔚八中。人格健全,学术健全,相期自治与自动。欲求身手试豪雄,体育须兼重。人才教育今发煌,努力我八中。”3年后,他到温州十中任教,也为此校写过校歌,全是文言了,文字更为雅致,歌云:“雁山云影,瓯海潮淙,看钟灵毓秀,桃李葱茏。怀箍亭边勤讲诵,中山精舍坐春风。英奇匡国,作圣启蒙,上下古今一冶,东西学艺攸同。”比今日的校歌们,味道要醇厚多了。1927年5月,也就是在写《荷塘月色》的前两个月,朱自清先生还填过一首《菩萨蛮》,意象稍稍陈旧些,可应当是道出了真实的压抑感:“烟笼运树浑如幂,青山一 木行 无颜色。日暮倚楼头,暗惊天下秋! 半庭黄叶积,阵阵鸦啼急。踯躅计行程,嘶骢何处行?”这些大概还算不上他的旧体精品。
  
  语文课本里选入了朱自清先生的《给亡妇》,这是一篇好文字。他在扬州娶的妻子叫武钟谦,标准的贤妻良母,二人风雨同舟12年,十分恩爱。常年操劳,病逝了,才31岁。他曾经有语:“全世界只有几个人,我如失了他们,便如失去了世界。”死前一个多月,他送她带着孩子们回扬州养病,噩耗突然传回北京,打击之大可以想见。失去母爱的六个孩子远在江南,叫父亲日月牵挂着。一天他见报纸上刊登了缉私营士兵滋事的消息,忧从中来,遂成《别诸儿》一律:
  
  平生六男女,昼夜别情牵。逝母悲黄口,游兵警故廛。
  笑啼如昨日,梨栗付谁边。最忆迎兼迈,相离已四年。
  (附注:迎与迈,他的孩子,原来就留在扬州,故有“四年”之说。)
  
  全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语句。清明节后,恰是亡妻的生辰,独自向西郊去,回忆前一年携妻子儿女游览万生园的情景,有七律两首,兹录其一:
  
  名园去岁共春游,儿女酣嬉兴不休。饲象弄猴劳往复,寻芳选胜与勾留。
  今年身已成孤客,千里魂应忆旧俦。三尺新坟何处是?西郊车马似川流。
  
  相同内容的,还有三首五律,大约写于《给亡妇》成篇之前,起因是傍晚路过清华园故居西院,触景生出思念的悲伤。前两首云:
  
  月余断行迹,重过夕阳残。他日轻离别,兹来恻肺旰。
  居人半相识,故宇不堪看。向晚悲风起,萧萧枯树寒。
  
  三年于此住,历历总堪悲。深浅持家计,恩勤育众儿。
  生涯刚及壮,沈痼竟难支。俯仰幽明隔,白头空自期。
  
  
  
  (五)
  
  朱自清先生也有壮怀激烈的古体诗句。1936年春天,北平大中学生歌咏团在故宫太和殿举办露天音乐会,六百人的合唱团演唱了他那首《维我中华》,里面有这样激动人心的句子:“……献尔好身手,举矢射天狼。还我河山,将头颅一掷又何妨!神州睡狮,震天一吼孰能量?维我中华,泱泱大邦!……”不过诗艺方面最好的那些,还是以抒发个人情怀的近体格律诗和古风为多。其中,在好友间书赠和唱和之作,诗味可谓深长。
  
  杭州湾东岸有一片群山环抱的平原,白马湖荡漾其间,风景幽美,春晖中学如同一方教育的净土,让青山碧水辉映着,滋养着。朱自清先生在1924年执教于此处,结识了夏沔(沔字删除三点水)尊、朱光潜、丰子恺等江南名士。(一所中学,能够同时集合一批这样等级的文化大家,于今复有哉?一叹也。)他回忆的文字里有过描述,能够叫贫瘠的我们约略窥见他们的一些生存状态:“约两个密友,吸着烟卷儿,尝着时新果子,促膝谈心,随兴趣之所至,时而上天,时而入地,时而论书,时而评画,时而纵谈时局,品鉴人伦,时而剖析玄理,密诉衷曲”,“等到兴尽意阑,便各自回去睡觉”。在这里,他与丰子恺是不是初识,我不大清楚,可能是吧。他们记述这一段妙曼生活的文字比较多,我就从略了。只说说许多年以后,朱自清先生追忆这些往事,为小他一岁的丰子恺君所写的五律,其诗云:
  
  渊渊黄叔度,语默与时殊。浩荡月光曲,风华儿女图。
  劳歌空自惜,烂醉任人扶。近闻依净土,还忆六凡无?
  
  这个小作一定是写在子恺先生皈依佛门之后。丰子恺擅长音乐,乃是弘一法师的学生,曾经在白马湖畔给朱自清弹过贝多芬的《月光曲》吗?想必是了。“儿女图”当指子恺先生的漫画,这是可以确定的。1945年6月,在抗日战争即将获得胜利的时候,在重庆,子恺与朱自清两位朋友相逢了。回想白马湖畔,执手唏嘘矣。有四首绝句,都自然无雕琢痕迹,渐入化境,故一并抄录:
  
  千里浮萍风聚叶,十年分袂雪盈颠。关河行脚停辛苦,赢得飘髯一飒然。
  
  应忆当年湖上娱,天真儿女白描图。两家子侄各笄冠,却问向平了愿无?
  
  执手相看太瘦生,少年意气比烟轻。教鞭画笔为糊口,能值几钱世上名?
  
  锦城虽好爱渝州,一片乡音入耳柔。敝屋数椽家十口,慰情只此似吴头。
  
  
  
  (六)
  
  朱自清与俞平伯是至交,彼此唱和比较多。1948年月1月某夜,迈进知天命年限的朱自清先生偶生凄凉意,写了一首七律。类似的暗伤语还有,比如给俞平伯信中有这样的记录:“弟素非悲观,然偶尔栗栗自惧。天地不仁,仍只有尽其在我耳。前曾拟作一诗,只成二句曰:‘来日大难常语耳,今宵百诵梦魂惊。’可知其心境也。”那首七律云:
  
  中年便易伤哀乐,老境何当计短长。衰疾常防儿辈觉,童真岂识我生忙。
  室人相敬水同味,亲友时看星坠光。笔妙启予宵不寐,羡君行健尚南强。
  
  俞平伯的和诗里,有一联极佳,云:“世味诚如鲁酒薄,天风不与海桑枯。”略有安慰的意思。40年代初期,可能是客居成都的时候,朱自清寄给俞平伯“长诗”,诗曰:
  
  思君直溯论交始,明圣湖边两少年。刻意作诗新律吕,随时结伴小游仙。
  桨声打彻秦淮水,浪影看浮瀛海船。等是分襟今昔异,念家山破梦成烟。
  
  延誉凭君列上庠,古槐书屋旧彷徨。斜阳远巷人踪少,夜语昏灯意絮长。
  西郭移居邻有德,南园共食水难忘。平生爱我君为最,不止津梁百一方。
  
  忽看烽燧漫天开,如鲫群贤南渡来。亲老一身娱定省,庭空三径掩莓苔。 ?
  经年兀兀仍孤诣,举世茫茫有百哀。引领朔风知劲草,何当执手话沈灰。
  
  录完才发现,这不是一首古风,而是三首规范的七律,所谓“长诗”云云,想必是作传记的人弄错了。三首,尾联皆佳。第二首“南园共食”句,大概是特有所指的。爱妻刚刚去世的那些日子,他哀痛欲绝,生活到了无法自理的地步。俞平伯笃于情意,一日三餐全由俞家送来,帮助他度过了最难捱的时日。他对俞平伯也是尽到了心意,大节方面的监察尤其注重。他告戒说,你不应该在沦陷区刊物上发表文章,当以“朔风知劲草”自警,并在信中一再叮咛:“前函述兄为杂志作稿事,弟意仍以搁笔为佳。率直之言,千乞谅鉴。”拳拳心与铮铮骨,毕现于言辞内外也。俞平伯日后每谈及此事,莫不感慨深深,云:“非见爱之深,相知之切,能如此乎?”
  
  
  
  (七)
  
  与之唱和者还有一些人,不能一一尽述了。但叶老有关的诗词是不可不说的,很多,只拣出几件。1941年初,叶老将家眷接到成都,朱自清也住在这里,二人过从甚密,经常同游或者互访,多有唱和。他将最好的诗歌送给了长他4岁的挚友,这是两首古风,篇幅都很长。其一开篇云:“少小婴忧患,老成到肝腑。欢娱非我分,顾影独踽踽。”当中描述了生平经历,成都的苦难日子写得真真切切,摘出数句:“累迁来锦城,萧然始环堵。索米米如珠,敝衣余几缕。老父沦陷中,残烛风前舞。儿女七八辈,东西不相顾。众口争嗷嗷,娇婴犹在乳。……”结尾最是意沉情切,照录如下——
  
  天不亡中国,微枕寄干橹。区区抱经人,于世百无补。
  死生等蝼蚁,草木同腐朽。蝼蚁自贪生,亦知爱吾土。
  鲋鱼卧涸辙,尚以沫相煦。勿怪多苦言,喋喋忘其苦。
  不如意八九,可语人三五。惟子幸听我,骨鲠快一吐。
  
  如许“苦言”,称得上一流的现代旧体佳作了,其美在质,用无华的词语闪烁出寥廓深郁的精神境界。另一首写给叶老的古风,诗艺方面稍稍逊色一点,但其中有对于圣陶先生性格情怀的中肯评价,这应当为研究叶老文艺思想和教育思想的人士所关注。其诗有云:
  
  平生游旧各短长,君谦而光狷者行。我始识君歇浦旁,羡君卓尔盛文章。
  讷讷向人锋敛芒,亲炙乃窥中所藏。小无町畦大知方,不茹柔亦不吐刚。……
  
  当中有话旧的描写:“曾无几何参与商,旧雨重来日月将。君居停我情汪洋,更有贤妇罗酒浆。”——头一句是说白马湖一别,天各一方。后面写这次锦城聚首,在一起喝酒畅谈的情景,教人不禁联想起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所云“贤妇”,乃是叶老的夫人胡墨林女士,她伴随夫君数十载,1957年3月因患癌症溘然长逝。该诗结尾道:“浮云聚散理不常,珍重寸阴应料量。寻山旧愿便须偿,峨眉绝顶倾壶浆。”又落到了酒上。那一代文人的酒情结啊!
  
  
  
  (八)
  
  叶老也有许多一流的旧体佳作。我印象最深的是悼亡篇。妻子撒手人寰以后,葬于北京西山福田公墓,墓碑上有她临终时的遗言:“人情实太好,与我大有缘。一切皆可舍,人情良难捐。”其后有圣陶先生的跋语:“墨以一九五七年三月二日谢世,先十日为余说此意。呜呼!心系人间,骨归泉壤。用铭其墓,来者鉴之。”3月4日,有《墨亡》一律云:
  
  同命四十载,此别乃无期。永劫君孤往,余年我独支。
  出门唯怅怅,入室故迟迟。历历良非梦,犹希梦醒时。
  
  3月18日又成《鹧鸪天》,词云:
  
  冥色无端侵小斋,是耶非耶起徘徊。迟归行附三轮至,暂别将驰一简回。 徒设想,更伤淮。往时相候候终来。如今已作西山土,暮暮照照有独哀。
  
  他的《扬州慢》最是情深,用了“独木桥”的写法,通篇韵脚落在一个“州”字上,凡八次重叠,串联起与爱妻40年的坎坎坷坷风风雨雨和春花秋月。词云:
  
  山翠联肩,湖光并影,游踪初印杭州。怅江声岸火,记惜别通州。惯来去淞波卅六,蓬窗双倚,甫里苏州。蓦胡尘纷扑,西趋廛寄渝州。又买棹还乡,歇风宿雨,东出夔州。乐赞旧邦新命,图南复北道青州。坐南山冬旭,终缘仍在杭州。
  
  我只能说这是绝唱,其好,无法用文字品评也。兹照录江苏文艺版《叶圣陶传》的作者的评语:“词中八处,均以‘州’为韵,而八‘州’恰好如生命史的坐标,勾画出四十年间他们夫妇从定情到终缘心灵感应的轨迹,语巧情深,令人叹为观止!”
  
  
  
  (九)
  
  两位先生还有些小作,有的也是罕见的旧体上品。限于篇幅,不能一一抄录了。各取其一吧。叶老作于20世纪70年代的《老境》云:“居然臻老境,差幸未颓唐。把酒非谋醉,看书不厌忘。睡酣云夜短,步缓任街长。偶发园游兴,小休坐画廊。”朱自清先生写与1937年的这个七言,乃是奔赴云南联大途中,在桂林所作,题目为《龙门夜泊观赛神》,诗云:“皮鼓蓬蓬彻九幽,百夫争扛木龙头。齐心高唱祈年曲,自听劳歌自送愁。”在这个阳光不很明媚的晚秋午后,我默默读着,竟也生出一些感慨来。
  
  
  
  
  2004年11月2日午后至次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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