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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不得人的孩子

快乐的小妖
2004-11-02 18:06   收藏:0 回复:11 点击:4498

    我个见不得人的孩子。曾有人勾勾食指让我过去他身边,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事实:我是个见不得人的孩子。
   9岁的时候,我看到妈妈和一个男人在床上发出声响。
   16岁的时候,我和一个男人在床上发出声响。
   并没有意识到行为会导致怎样的后果。所以血,铺天盖地的身体里翻滚。只是知道16岁某的一张床上,蹦出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孩子,并没意识到手术刀的颜色是明晃晃的。我只是在铺天盖地的人群里,寻找一个人,一个不会老成的搭着我的肩膀不屑一顾的说我是见不得人的人。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想被人认同和别的孩子是一样,是可以有暖饭或着爱语的,可以被包容被爱护的。只是要别人的都有东西,而不是特别的,我的要求并不高,不是吗?
  
   文捧着一束野菊花羞答答递给我,手背上的温暖好象蔷薇枝藤,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漫过内心的城墙,他露出白白的牙齿:我不是坏人,别怕。那时我想,大概这就是我需要的温暖吧,好象有点巧克力豆的味道,想也没想跟文走了。并不知道这个26岁的男人,为何对我好。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当文有了家室,小孩已出落可爱的时候,才略有感悟,文送到我手上的弥漫着散淡香味的野菊花是为了祭祀16岁曾裸露的纯真与洁白。这个蕴藏心计的男人,他的口腔里竖立着洁白的牙齿,他的声音好象天池那样让人恬静美好,他柔软的唇樱花般坠落,他激动万分的时候,撕心裂肺的支呀:小可,我爱你。
   我以为我会在这个男人坚硬的怀抱里盛开花朵,一直到老到死永不凋零。这个男人那么用力往我身体里钻,不就是为了让我铭记他吗?
  
   可是。
   可是。离开了生命里第一个男人,开始流浪。来到了上海这片被隐没的深咖色的土地。文的身体一直在我脑海里晃荡,他光滑的脊梁,孔武有力的姿势。靠着从文那里偷来的钱,租了房。晚上去酒吧当服务生,白天习惯在地铁里晃来晃去。片段想念,思维出轨。揣想一段长长的飞翔,好象文充满金属质感的亲吻。在这样的想象里,遇到地铁站出口卖唱的青年。头发遮蔽了他的眼神,只有上下蠕动的嘴角,深情款款。他和我一样一如既往的,我流浪,他卖唱。有一段日子,我每天都要花大段大段空白的时间站在他面前端详他清唱的干净模样,他手指骨干灵活,时刻有弯曲的可能性,明亮的歌词潜藏在咽喉深处,及待爆发。我猜想那样暗流涌动的声音下,一定是忧伤的眼光。我想他会不会和我一样,离开了一个深入骨髓的爱人,独自流浪。想到自己,没办法不怨恨文。他毁掉了我的爱情、依赖及信念,却能逍遥快活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他是如何让自己良心安慰的。如何让自己平静的生活下去的?是如何的和另一个女子亲密暧昧的?我的内心在他的歌声里漫漫的变成一把剑。文,我想有一天,我要来封你的喉,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疼痛。要来惩罚你。让你永远都记得血流淌的声音。我是那么那么残忍的。你是那么残忍。文,我要你付出代价。你让我见到了光明,却又抛给我另一个漆黑的天。我依然是见得人的孩子。依然见不得人。你抛弃了。你背叛了。你就要毁灭。这念头随着歌声及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重。在某一天到达了一个深度,好象一口古井,我不由自主的靠近卖唱者,想要最后看一眼他的眼睛。然后离开。回到文的身边,给他锋利的一刀。我轻轻一拨撩开了卖唱者的头发。
  
   在暴露他眼睛的那一刻,仿佛突然没有预兆的坠入了两个深大的洞穴,听见内心在黑暗的空气中自由落体时发出的尖锐声响。吱吱的,好象两根缠绕的铅丝。再也没勇气看下去。他的眼睛,肉鼓鼓的一团,没有缝隙,没有撑开的可能性。我仓皇又狼狈的逃离。我以为那会是奥兰多似忧郁如海的眸子,至少也是里昂纳多海蓝色的天真,或是江口洋介迷离狭长的诱惑,没想到竟是肉团子。是一摊烂泥一样的蹂躏在一起。是没有出口的。没有光明。是封闭的可以让许多人绝望的两条逢。确是惨不忍睹的。他是黑暗世界里的人。
   他是黑暗世界里的人,逃窜在人流如水的马路上,反复念叨这个问题。他是黑暗世界里的人,可是他在卖唱。他的歌声那么好听,总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文。他的手指不停宛转拨弄。他的长发,在阴叟的地铁风里翻飞,心,我的心,我告诉你,他什么都看不见,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是他怎么可以唱出这般勾人心魄的旋律呢?他的眼睛是怎么瞎掉的呢?他是在挣扎生存,还是传播美好?如何可以有这样的毅力?
   不敢再想起那样的眼睛,仓皇的逃跑,在逃跑中,听到颤动的心房里,血液的翻滚。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安静。在路上,一直在猜想,眼睛的背后,是怎样一个故事?别以为我要放弃内心的仇恨了,对,是被这样的画面震撼了。但文给我的毁灭感与此相比不值一提。内心的刀锋始终是锐利冰冷的。仿佛血,已经从指尖淌了下来。文。我来了。你等着我。等着我。给你疼痛。
  
   我是见不得人的孩子。我曾扑倒在文的怀里哭诉自己是个见不得人的孩子。他的怀抱有淡淡的体香,那么那么的温暖。为什么他能对我这么温柔,还要和其他女子生活在一起呢?他怎么可以和这个女人亲密又和那个女人亲密。在床上发出支呀的声响。支呀支呀,地动天摇。我的手掌缩成拳头。白晃的刀,从内心漫溢到另一只手。我蹑手蹑脚,对,我蹑手蹑脚,因为我是见不得人的孩子。我是私生子,一辈子遭人唾弃嘲笑。我要让生命重生。文,你也来尝尝疼痛的滋味。
  
   我的嘴角扬起阴冷的笑意,在白花花的月光下,摸到了熟悉的文的房间。打开窗户,翻了进去。已经看到他熟睡的模样,以及月亮下的刀光。安详。他睡的那么安详。我真的比我想象中要狠心。刀,我把刀,直挺挺的插了下去。尖叫,血,汹涌一片。文,文,我抿起的嘴角得意的张扬。文,你知道什么叫痛了吧。文。血。你让我出的血,我一样让你偿还。你这个罪人。
   文数声尖叫后,从床上翻下,打了几个转。在我的眼皮底下好象一个蠕虫一样无能为力移动。血淌在我脚下,鞋子重了。
   文叫出了我的名字。
   小可。
   小可死了,这是别人。
   文扬起了脑袋。文抓住我的腿扬起了脑袋。到处都是血。模糊一片。
   小可。文又唤。
   我终于忍不住低下头,看了一眼文。
   那一秒,看清了他的脸。
   刀滑到地上,扬手仔细摸了他的脸。
   看清楚了。文的五官。堆满的肉。小山一样。
   小可。
   小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机床的铁丝蹦了过来。小可。这是报应。我只想安心的做人。安心的生活。
  
   我望着文的眼睛。一双和地铁站卖唱的年轻人一模一样的眼睛。两个肉球。失去光明。他是黑暗世界里的人。
   小可。文,拽着我的腿。小可,我失去的这双眼,是欠你的。救赎你的光明。没有眼睛反而看的更清楚。曾做过的错事。荒唐事。小可,你快走吧。等会人来了再逃就来不及了。
  
  
  
   走出了血样的房间,清冷的月光照耀我的脸。
   我的记忆里永远有这样一个晚上。他的血,从一个鞋子淌进另一个鞋子,终将伴我行走。后来,我漫漫的明白,一个人终究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管他曾怎样的快活。文终是参透了这个道理。而再卑劣的人,也是有光明可寻。那个在地铁卖唱的失明青年。那个呈现出美好歌声,用歌声抚慰记忆的青年,他的过去,或许也和文一样是混乱不堪的,如果我们不曾遇见过最黑暗的时光,又怎会明白,最美好的模样,那些血水参半的灵魂,或许才是真的灵魂。而罪恶,肮脏,是要用美好的霞光来遮蔽来救赎的。只有用美好。歌声一样的美好。
   五年后的今天。我自由的行走在如水的马路上。这种自由无法用空间来衡量。文并没有将我送进监狱。我也并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们在彼此的伤害里,明白了仇恨的力量只能让我们生活的更丑陋。他的血在我鞋底流淌。他肉团一样的眼睛在我的视线里张望。他说,小可,你是个光明的,孩子。我走在路上,迎着大风,心里的歌声在悠扬,想起血肉模糊的夜晚还有那清冷的月光,内心总涌动痛哭的冲动,嘴角却微微扬起了笑容。
   这血呀,恨呀,辜负呀,罪恶呀,黑暗呀,刀光呀,终究是为让我们更坚定的走下去。
   在人流涌动的马路上,表情平静,甚至天真。没人知道,我的手曾握着刀子捅向另一个人。我们都是在寻找一个让自己更光明的世界。而那不堪的过去。
   终于走的清澈如初。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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