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没想到，一千年可以过去得这样容易。
　　
　　 西湖边的柳又绿了，恰如千年以前的那一个春天。那一年的西湖，真的比天上的仙境还美。我知道你并不相信，因为你没有见过仙境，而我见过。
　　 最初发现自己已经轻盈地可以飞起来时，我曾偷偷溜到瑶池看过。除了一些缥渺的雾，没有哪一点比得上当年的西湖。而西湖，当时绿柳如丝，桃花如面，碧波如洗，空气里有一种暖暖的东西一漾一漾的，惹得人心旌摇动。
　　 姐姐就是在那一天动了凡心。也是在那一天开始失却灵气。她却一意孤行。
　　 姐姐让我自卑，虽然我一直不肯承认。实际上也是1000年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我也美丽，只是总似有些青涩。而她低眉间那一种风情，那一种女人味我是再也学不到。很多年之后，我才学到了一个词可以形容，就是妩媚。姐姐只不过比我大了五百年而已，早在1000年前她的灵气已经停止了。照理我现在应该是大了她五百岁才对。临水照一照影，我还是不似她的飘飘欲仙。或许，她是女人中的女人。而这么多年，我只是徒增岁月，却依旧只是个女孩子。所以，许仙那翩翩少年，才看中了她，而不是我。
　　 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有点耿耿于怀。
　　
　　
　　二
　　
　　 重回西湖，春风依旧。姐姐却不在了。湖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飘飘荡荡。
　　 当初作一条蛇，不是也一样快活么？作仙，我没有看到姐姐说的更多自由，倒看到那么多没道理的清规戒律。哪如作一条草叶上随意游动的蛇呢？
　　
　　 “你后悔过吗，姐姐？”我昨天去看她，忍不住又一次这样问。
　　 “没有，青儿。为什么要后悔呢？你不知道，那种爱有多美。就像，就像一场舍不得醒来的梦......"塔里，姐姐只肯隐隐现出白色身影。
　　 “可是姐姐，这值得吗？你在这塔里，不难过吗？”
　　 “不，青儿。若是重来一回，我还是宁愿选择这样的爱，这样的结局。”
　　 “可是，姐姐。没有你，我很寂寞......"
　　 “青儿，不然，你也去爱一次吧......"姐姐隐去，最后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爱一次？爱上男人？像许仙一样软弱的男人？
　　 然后如姐姐一样，承受之后千年的寂寞？
　　 那又何必。
　　
　　
　　三
　　
　　 天有点闷，百无聊赖。
　　
　　 我一头扎进水里游起来，惊跑了一群鱼儿。对了，变只鱼吧，看看可不可以混进鱼群解闷。我游得如穿花拂柳一般，那些鱼儿都看呆了。只是，她们太小了，只知道谈论些吃食啊水草啊什么的。没多少意思。只好四处游荡，看水里有什么新奇的物事。
　　
　　 岸边，一线银钩垂下来，上面半条蚯蚓，兀自蠕动。是哪个老者来骗这些涉水未深的鱼儿上当，且让我来戏他一戏吧。
　　 假意咬住那钩，丝线一颤，缓缓上提。知道他已可隐隐看见我，还故意翻个漂亮的水花给他。转回身来看过去的时候，岸上端坐的，竟是一袭蓝衫的少年。眉目依稀熟识，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难道竟是许仙么？不对啊，许仙活在一千年前。面前的人因了上钩的鱼，嘴角一丝笑容漾开来，眼神笃定，远不是许仙的纤弱。错愕之间，我竟忘了把钩吐出，真成了他的猎物。他扬手一抬，我飞出水面，仍呆呆地望向他。努力地搜寻记忆。
　　 他取下我，双手捧住端详，我冰凉湿滑的身体在他温暖的掌中本能地挣扎。他望向我的目光若有所思。喉间微痛，他会拿我下酒么？一条鱼这时的反应不该是发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我奋力一跃，扑下水去。
　　
　　 躲在水底，心仍跳个不停。那少年仍在向湖里张望，似乎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若是姐姐晓得，不知道该怎么笑我了。修炼多年，居然还是一条这么笨的鱼。
　　 也许变作人，会好一些？
　　
　　 在柳荫最浓处，悄悄变作书生模样，手里还拿把伞，水里照照，颇有玉树临风之态。我得意地远远向他走去。
　　 “敢问兄台，此去断桥往哪边走？”我有意学着许仙当年的腔调。他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断桥？仁兄去断桥作甚？”
　　 咦，我问个路，你知道便说，怎么还管我去做什么。我一时真没想到怎么回答这样的话。只好晃晃手里的伞：“这个嘛，我去断桥求雨啊。”
　　 他忍俊不住，笑起来的样子，正如他刚才看到鱼上钩一般无二；“仁兄说话有趣得紧，可是想在断桥遇上仙子？在下无事，不如陪仁兄一同去。”
　　 “嗯，也好。兄台如何称呼？以何为生？”我趁机问到。
　　 “小弟姓王名成，作画养荷聊以为生。兄台如何称呼？听来是外乡人吧”“我，我叫青......"青儿刚要出口，一想不对，这是女子名讳，说出岂不露馅？好象也没有姓青的，这可如何是好？用姐姐的姓？白青儿？好难听。一急之下，开口道：“敝姓萧，名唤萧青。自岭南来此地投亲未遇，便打算游览西湖美景，再作打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