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只在富阳公干半天的，事情没办完，只好
　　留下来午餐。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饭后有一小段闲暇，富阳籍
　　的同事兴致颇高地提议带我们江边一游。让无聊的公事陡然轻松起
　　来，有了一点闲游的意味。
　　 富阳是孙权和郁达夫的故乡。这两个名人让这个县城在某种程度
　　上名扬四海。不过富春江好象比富阳更有名。江边漫步，凭栏迎风，
　　神清气爽。南方的江河到底不同于北方。水势大得多，再加上两岸山
　　青树秀相得益彰，景色宜人。美中不足的是这一阵赶上咸潮，暗流很
　　多，导致水色发白发浑，不过倒也添了一些浩淼的感觉。
　　 同事用手指着前面说是鹳山，要请客带我们一游。想来也是名胜
　　了。走近来才发现此处已经不需门票，可径直游览。看来他的确已经
　　多年未回了。石径斑驳遍生青苔，时时提醒人岁月的痕迹。拾级而上
　　来到江边岩岸，竟发现一个极古朴的石碑，写明此处为“严子陵垂钓
　　处”。难怪呢，我一想起富春江怎么老记起柳亚子的一句诗：分湖便
　　是子陵滩。原来富春江便是这位古代名士隐居之所。江水在这里转了
　　个弯，成三叉形，浩浩东去。想是千年如此，不曾更移。遥想这位先
　　贤当年在岩层上悠然自得闲闲垂钓，偶抬望眼时景致便也是如此吧？
　　看江水滚滚东流，果然油然而生宠辱不惊得失两忘的感觉。让人不由
　　看淡红尘世间的名利，难怪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话确实有道
　　理。而对面新修的大桥巍然壮观。对比之下，又恍然心生今夕何夕之
　　感。
　　 依着缓缓的山势上行转弯，一块路标指明前方是双郁堂和松筠别
　　墅。富阳有郁达夫公园，我已经知道富阳人以他为荣。同事卖个关
　　子，问我们为何是双郁堂。我凝神一看答道，是郁达夫和他兄弟的墓
　　吧。他服气地说是。其实我哪里知道，实在是因为中文标明双郁堂，
　　而英文写明是郁及其兄弟，我欺他们不懂英文而已。
　　 前面双郁堂有墓及碑亭，一看之下才晓得是郁达夫和其兄的纪念
　　堂。以前只知道郁达夫这个作家，从未听说他还有个一样出色的大哥
　　叫郁华，字曼陀。法学家，早年留学日本，学成回国任职。在战乱期
　　间利用租界内中国法官的身份掩护了不少爱国志士。后不幸遇害后被
　　政府命名为烈士。郁达夫名郁文，呵呵，可见他的父亲命名时多么有
　　先见之明，果然其后成了文坛名家。这时方知他在抗日期间因爱国活
　　动被敌方注意，不得不化名在苏门答腊以商人的身份作掩护继续革
　　命，后来在那里遇害，和其兄同年被追认为烈士。这里的墓只是纪念
　　意义，郁华的只葬了一件血衣，名叫血衣冢。转弯下行路边有一缺口
　　注明是血衣冢原址。垒垒黄土，无言地哀悼烈士盛年早逝。
　　穿过小径，面前一处院落粉墙窄门，两大丛芭蕉等不及我们进
　　门，率先从墙内探出头来。碧绿宽大的叶子直伸向蓝天，颇有些气
　　势。已经枯黄了的一片则斜垂在墙头，和生机勃勃的绿叶相比并不显
　　得颓败，反而有一种安然的意味在里面。这就是郁氏兄弟奉养老母的
　　所在了，叫作松筠别墅。郁母婆媳两代守寡，辛苦持家教育子弟终有
　　所成，所以当时的总统黎元洪曾赐匾额：节比松筠。这便是屋名的由
　　来。小小木房屋循山势而建，共有二层，依山面水，果然是清雅所
　　在。郁母得以在此养老，真是福气。这里保留了原来生活的格局，但
　　已经辟作郁氏兄弟的陈列室。我们到门前时是午休时间，门锁高挂。
　　正叹无缘，不想就在转身时吱呀一声门开了，可巧工作人员及时赶
　　到，得以细访烈士遗物。底楼三间，红漆老木的家具还保留了一些。
　　更多的是墙上的照片、墨迹及展柜里的书刊实物。郁氏三兄弟的合影
　　尚清晰，上面郁达夫和郁华风姿高雅，气度不凡。独独不出名的二哥
　　相貌憨厚，气质一般。一奶同胞兄弟差别不小，结局迥异。郁达夫的
　　全集各册摆了好长，让人感叹其才情与勤奋。而同样出色的其实还有
　　郁华及其妻，郁华的诗文显然不次于其弟，书画也出众；其妻留下的
　　一些诗句也出手不俗。郁华逝后留有遗著诗词集及夫妻合集。前人品
　　格高尚且文才不凡，让我们这些今人心生愧意，同事在频频介绍间得
　　意之色溢于言表。同乡有如此人物，后人自可引以为荣的。我们半玩
　　笑半认真地鼓励另一个小同事多多努力，不仅可封妻荫子，还要荣耀
　　乡里的。
　　二楼看来是卧房了，各色家具俱全。最显眼的是铜黄色的古典大
　　床及旁边的橱柜，显然是一套的。床头和柜头满是大片工笔的雕花刻
　　纹，精致繁复富贵典雅，有点中西合璧的风格，是这房里唯一的亮色
　　及奢侈品。墙角一个大大的蓝花笔洗，正可以解释这两兄弟文才出众
　　的原因。
　　一路前行时迎面有棵250年树龄的老樟树，远看是两三棵，近前才
　　发现根是连在一起的。树上有铁链，上面挂了不少各式各样的锁。
　　原来这是此地的连理树了，上面全是青年男女表达爱情忠贞的同心锁。
　　细看的话不少锁上面刻了双方的名字或誓言。古树为证，此情可鉴。
　　这些锁有的锈迹斑斑，有的还是全新的，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却喊着
　　同一个声音：我永远爱你。同事笑言以前锁更多的，想是有人分手后开开
　　扔掉了。不管是真是假，爱情毕竟不能靠一把锁真的锁定。果然可以的
　　话，锁匠怕是要被挤破门了，世间也该少了无数痴男怨女追索情债。
　　匆匆忙忙间不及细看，有一点辜负了富阳的好山水,感慨倒是颇多的。
　　据说孙权的老家在此间的龙门镇，想到前人的句子：生子当如孙仲谋，心里
　　已经在期待着下一次的富阳之行了。
　　
　　
　　2003/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