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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逐河声出禹陵

鸽子飞翔在梦中
2004-08-29 00:30   收藏:1 回复:7 点击:4275

   
  
   盛夏天气,绍兴地界,田野一片斑斓,连绵曲折的会稽山脉依然郁郁苍苍,偶尔点缀其间的乌柏和枫树的红叶,使山色愈加浓重。
    
   车子一拐弯,山脚下闪出一座红墙古庙,殿宇巍峨,连垣接碟,呵,这就是我神往已久,素负盛名的禹王庙了。
    
   我从西辕门进入禹庙,只见正对午门,竖着一座高大的石碑,名为“岣嵝碑”。据传是夏禹治水时所铭刻,文字奇古,世所罕见。跨进午门,庭无杂尘,柏杉森森,一色花岗岩砌成的百步禁阶,庄严古朴。藤萝薜苈,缘墙而生,更添了几分幽静。
    
   穿越祭厅,走过御碑亭,即为正殿。殿内雕梁画栋,立着一座高大的彩塑禹王像,立像两边大柱上,是箸名书法家沙孟海的题联:
    
   江淮河汉思明德
   精一危微见道心
    
   禹王头戴冕旋,身着双龙华衮,双手捧圭,面容端庄。他身后屏风上的九把开山大斧,似乎在向人们描绘黄帝子孙同洪水搏斗的历史。
    
   水,生命的母亲;可是在原始人类面前,又常常是凶恶的敌人。亘古之时,洪水涛天,白波若山,五岳为之震荡;长风鼓怒,声侔鬼神,百川为之蹦潰。大禹临危受命,一改其父鲧四出堵塞的方针,启龙门,凿砥柱,决江疏河,灌注于海,成就了天字第一号的功勋。
    
   出大殿,折向东行,这里地势略高,草木扶疏,有亭翼然。八角飞檐,雕琢古雅,就是箸名的窆石亭。亭中有块一人多高、双人方能合抱的青石,顶端有一碗口大小的洞。据传这块窆石,即是安葬大禹时的用具,在它下面,正是大禹的墓穴。
    
   刚刚还在为禹庙的雄伟赞不绝口的我,此时,突然变得沉默起来。是啊,禹王之墓何以如此简陋?
    
   《史记集解》称大禹:“病死,葬,苇棺。穿圹深七尺,上无泻泄,下无邸水,坛高三尺,土阶三等,周方一亩”。《吕氏春秋》又说:“禹葬会稽,不烦人徒”。《墨子》亦说:“禹葬会稽,衣裘三领,桐棺三寸”。
    
   总之,大禹墓葬的简朴,是确定无疑了。至于这禹庙,最早在一千四百年前的南朝梁初,人们为了纪念大禹而造,以后历朝又有修葺,现在看到的禹庙,体现的已是明末清初的建筑艺术,同大禹本身并无什么瓜葛了。
    
   我抚摸着光洁可鉴的窆石,一种难以抑止的敬意油然而生。赫赫大功的夏禹,死后薄葬如此,这大约不能简单归结为当时物质生活的匮乏吧。实际上,在两汉以前,汉族统治者十之有七都能做到洁身自律,不像西晋以后至今的汉族当政者如此腐化糜烂,罔闻民意。
    
   从西辕门向南走不到百米,就是禹陵。穿过青石牌坊,绿荫之下一条甬道的尽头,是大禹陵碑亭。碑亭斗拱环持,檐牙高喙。亭内竖一巨碑,上书“大禹陵”三字,是明代绍兴知府南大吉的手迹。鲜红浑厚的碑文和这无多文饰的碑亭,正显现出大禹堂堂正正质朴的本色。
    
   禹碑亭两边,还有几只小石亭。亭子虽小,倒是雕琢精细,各具特色。这几座石亭,掩映在古槐、苍松、翠竹之间,背依会稽山灵秀的峰峦,另成一处幽静旷达的景致。
    
   在长长的甬道上漫步,耳边是盘槐修竹的窸窸声响,回眸颇有帝陵气象的禹庙,我不禁浮想联翩。数千年来,从贵为天子到贫贱百姓,有多少人曾经凭吊过禹陵,但内容却是各不相同。
    
   百姓感念大禹的,是他栉风沐雨、“劳身焦思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高贵品格。文士诗人登禹陵、探禹穴,难免发思古之幽情,抒一己之豪兴。如果仅仅因为这些,简朴的禹陵、窆石亭是足够了。因为它们正是大禹风格的象征。
    
   至于帝王之流,在祭陵的缭绕香烟中,又会作何感想呢?是艳羡大禹的地平天成之功,还是为了表示自己是天下的正宗呢?中间偶尔有些“圣明天子”、“人民公朴”知道治民如治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不敢大意。但是,作为当权者、执政者,受利益集团的驱使,他们永远也不会像大禹治水那样来治理天下,顶多只是把大禹塑造成一个南面而王的君主,就像他们自己一样罢了。如那首《沁园春》,在把历代的明君编排完之后,终于得意自己才是当今的“风流人物”。豪兴之中,道出了“公朴”的真实心态。大道无形,无欲则刚。此话说起容易,真正做起来,是何等之难。
    
   我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离开了禹陵。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斑斓的田野在旋转跳跃,路旁暗红的枫叶迎上前来,又掠过车窗飞过,向后远远地飞去。
    
   ……渐渐地,我感到自己变得很轻很轻,一阵山风把我飘举到空中,只听到一片震耳的涛声,我俯身一看,一条金带似的大河穿过峡谷,到此骤然跌下,成为百丈飞瀑,水雾弥天,彩虹飞架。
    
   正独自惊骇时,一位老人飘然而至。他脸色黎黑,头顶斗笠,背负铁锸,足登草鞋。捻着黄色胡须,朗声说道:“我是大禹。感念你理解我治水的一片苦心,特来相见。”他手指瀑布,说:“这是壶口瀑布,当年治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又惊又喜,慌忙躬身作礼。他似乎知道我急于观涛的心思,抽出铁锸往北方一指,刹时风云际会,一条金龙矫捷地飞游而来,落水变作一条龙舟。
    
   我们登上龙舟,顺流而下,不一会,就见河中耸立两座小岛。水势滔天,泥浪喧腾,但冲至石岛便收敛狂态,乖乖从两岛之间流过。龙舟驰近,可以看见岛上镌有“卧震狂流”四个大字。我猛然记起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四时雾雨迷壶口,两岸波涛撼孟门”的诗句,猜想这必是孟门无疑了。
    
   我请教大禹:“听说,这孟门也是你老人家所开,那为何不把这两座岛铲掉?”
    
   大禹沉吟半晌,才严肃地说:“当初,黄河穿过河套,被吕梁山阻拦,掉头向南,又受山崖阻隔。我父亲治水,只知处处堵塞,结果越治水越大。我在会稽山发现一石匮,得知天下山川形势。所以凡水流比经之地,若有山崖挡道,一一开凿,方将河水引入此峡谷。出路既已通畅,两岸震以坚壁,河水方不再肆虐。这两座岛不过是留给后人的一点教训。”
    
   正说话间,天空陡然昏黑下来。原来,龙舟航进了一个更深的峡谷,两岸断壁千仞,好象刀砍斧削一般。再往前看,左山右崖若一个巨人伸臂相抱,又像一只巨大的蟹螯,钳守着这咽喉门户。
    
   河水流到此处,河面陡然变窄,波涛被激怒了,咆哮着冲向石峰。石峰依然壁立,毫不为之所动。猛然,龙舟前冒出一快巨石,屹立水中,上有斗大“龙门”二字。眼看龙舟就要撞上巨石,哗,好象鬼使神差似的,龙舟从巨石旁轻轻掠过。顿时,河面豁然开阔,澄清的水平缓静穆地流着,浮楫飞帆激动起粼粼波光,大大小小的金红色鲤鱼,欢快自由地竟相逆水上游。
    
   放眼两岸,沃野千里。城廓如云,满是玉宇琼楼;森林似海,尽为栋梁之材。莲花与牡丹并开,牧歌与黄莺齐唱。好一派歌舞升平,四海大同之景象!
    
   我诚心感激大禹,仿佛听到他在叫我,回头一看,大禹和龙舟都不见了。我心里一急,醒了。耳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定眼一看,杭州城就在眼前。
    
    
    
   2004.7.28
  
  
  
  
原创[文.在路上]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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