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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己剑(上)

子衿
2003-04-10 21:47   收藏:2 回复:3 点击:3746

    一
   落日半隐山下。
   余霞散绮,绣缀天幕中;余晖难掩,披洒峰峦山。苍松翠竹、红花绿草的山谷间,座落着一白石小亭。亭中桌登俱全,却是无人。
   人呢?人在亭外,伫立在两株青竹前。
   这两株青竹并排而立,其状甚亲。竹上还有字,一株写着“执子之手”,另一株上刻“与子偕老”。
   那人青衣长衫,神情落寞,凝视着竹上刻字,却一动不动,竟似痴了。半晌,才发出一声喟叹。抬头,望天,却见一道条状红云横亘苍穹之中,仿似一个偌大的疑问号。这岂不正是他心里的疑问吗?
   他不禁喃喃问道:“雪儿,你会来吗?”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
   青衣人身躯一震,侧首向发声处望去。
   一阵徐来晚风里,夕阳斜晖一亮而黯,花树摇曳中,他就乍见了一张桃仙花妖似俏丽娇美的脸。
   青衣人眼神亮了一下,瞬即便黯了下来。
   她,她不是雪儿!
   “你是谁?”他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却一时忆不起在哪见过,可他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冷漠。
   “你不记得我不打紧,但我可识得你,你就是‘不出则已,一出伤己”的伤己剑萧水寒!”那女子笑盈盈走上前来,以一根白葱似的手指,指着自己鼻子,嗔道:“你真不记得我了?”
   萧水寒低头想了想,仍觉得对这女子没什么印象,许是见过,但定是不曾留意也无交谈过。
   那女子脸上掠过一丝阴影,稍纵即逝,不予留心,当真难以察觉。只见她笑靥如花,轻启朱唇,娇声说道:“萧大侠贵人多忘事,小女子蒲柳之姿,自难入君眼了。”
   萧水寒歉然一笑,不置可否。忽想起一事,忙发声问道:“姑娘来此,所作为何?是游山玩水误入此处,还是……”话到此,陡然打住。因他发现下面的话委实不便道出。
   那女子倒也机伶,接口答道:“听闻萧大侠和寒山菊林初雪林女侠定下三年之约,便在此地。据传这也是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之处。我甚觉好奇,便上来看看了。”
   “你听何人所说?”萧水寒有些诧异,因为知晓此事之人并不多,除当事人外,绝不超过三个。
   “何风大哥。”女子脸有得色的答道。
   萧水寒听到“何风”这名字,眼中升起了暖意,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原来如此……请问姑娘怎个称呼?”何风是萧水寒的结拜大哥,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这女子若与何风无甚关系,何风是绝不会将这私密之事告知与她的。
   “叫我小桐就行了,何风是我结拜大哥。”女子并不忸怩,爽脆答道。
   萧水寒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原来是小桐姑娘。”
   他记起了:几年前,在啸月山庄的一次武林大会上,何风曾向萧水寒引见过他这妹子。只不过当时萧水寒有佳人在侧,并没多作留意。而且小桐那时只是个刚出道的黄毛丫头,那像现在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娇俏佳人一个了。
   “是——小——桐!”小桐大声纠正道。
   萧水寒又笑了,这次连眼睛里都有了笑意,那笑意驱走了许多悒色和冷漠。
   “我也是来找你的。听说去年今日你曾来此怀思,我想今年你也会来的,哈,果然!”小桐开门见山的道出了来意。
   “找我?”萧水寒眉头微蹙,问道:“有事麽?”
   “没事,”小桐秀眉一挑,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萧水寒顿为语塞。
   一时间,两人似乎感觉有些尴尬,各自沉默了。四周很静,只有风吹草叶沙沙声以及鸟叫虫鸣声相互作答唱和。
   萧水寒瞅瞅天色,略一思忖,道:“这天就要黑了,我们还是先下山去吧。”
   “好啊!”小桐的笑容又跃现面上,一扯萧水寒衣袖,叫道:“萧大哥,我们走吧!”
  
   二
   一路上,小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缠着问个不停。
   原来,这小桐平素听萧水寒仗剑行侠快意恩仇的事儿多了,早已生了向往仰慕之心。她忖度萧水寒今日可能入这无名谷来,便一大早上了山,欲在此守候。可是,她没料到,这无名谷委实难寻,折腾了大半天,才于黄昏时分找着,才遇到她想见之人。
   萧水寒寻思着:这无名谷位隐深山,年代久远,就连那石亭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且山中路掩花木,径迷芳草,极似座天然而成的迷宫,平常人是绝难寻到此处的。当年,自己和林初雪二人也是无意觅得,欢心之余,大叹天然之鬼工造化之神奇矣。
   这恐怕也只得有缘人才能到此吧。
   有缘人?
   莫非这叫小桐的女子也与此谷有缘?那,那她岂不是也…………
   想到此,萧水寒身子微微一震。不过,他马上摇了摇头,驱走了这连自己也觉得奇怪的想法。
  
   两人下了山。
   萧水寒本欲回到昨日居住的小客栈,但拗不过小桐,只得取了行李包裹,与她一并来到镇上最大的客栈“去回客栈”里。
   小桐来时即住在此,此时便又要了一间房。点了些吃的,并着小二备妥后端进萧水寒房里。
   两人在屋内坐没多久,酒菜就送上来了。小桐随手打赏了一锭银子,小二道一声“二位慢用!”,便乐得屁颠屁颠地走了。
   小桐替萧水寒斟上酒,接着给自己满了,举起酒杯,道:“敬萧大哥一杯!”语罢,一饮而尽。
   待萧水寒饮了,挟菜之际,小桐立又替他斟满。
   一灯如豆,灯色似新橙,温暖的灯光镶在小桐柔美的脸廓上,乍眼望去,既似笼烟芍药,又像画里蹦出来的玉人儿,不大真实。
   她举杯凝视着萧水寒,轻声说道:“有一事,我想问你……”她欲言又止,却仰起玉颈,将酒干了,以杯口向萧水寒。
   萧水寒一口将酒尽了,徐徐吐出一句:“但说无妨。”
   “听人说,寒山菊林女侠自前年与你分别后,便再无人知晓她的行踪和消息,即便是你也不知。此话属实?”天黑灯黯,小桐的双瞳却愈渐亮丽了起来。
   萧水寒皱了皱眉,似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嘴里却迸出一句:“没错!”  
   “那你确信明年她会赴约吗?”小桐笑了,替两人倒上酒。
   “我信!”萧水寒坚定地答道,一仰脖,将酒倾进嘴里。这语气,这动作似乎都只代表了四个字——坚信不移。
   小桐眸中掠过一抹失落,但腮边却浮起幽幽的笑意。伸出纤纤手,持起酒壶,又替萧水寒斟了一杯,娇笑道:“算了,不提这些扰人的事了……唔,对了,你的伤己剑可以让我瞧瞧嘛?”
   “伤己剑,不出则已,一出伤己。此乃通灵之剑,出鞘必见血,且不论伤不伤着人,非得饮了自己主人的血才能归鞘。”
   “吓!怪不得叫伤己剑了。可是,那它岂不是魔剑?”小桐更觉好奇,手中筷也停在了空中。
   萧水寒沉声答道:“它的确是把魔剑。不过,我和它已是心灵相通,融合一体,再也分不得彼此了。”
   小桐乌亮的眼珠迅速一转,说道:“哦,那我以后可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萧水寒默不作声,又喝了几杯后,觉得有些醉意了,便推说不胜酒力,且天色已晚,还是回房各自安憩吧。
   小桐温驯得像一只小猫,带着甜甜的笑靥,告别离去。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萧水寒便欲和小桐作别,从此各自天涯。可小桐却是不依,说什么江湖风波多,自己柔弱女子身单力薄,且自己千里迢迢来此就是为了见萧水寒,即便只是看在何风的面子上,也应护送他这小妹一程吧?
   她恁地一说,萧水寒倒无法推脱了。因为这实也是义正言辞理所当然之事。
   于是,行行千里,相伴同行。
   有这样一个娇俏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在旁,萧水寒倒也不觉得闷煞。只是心中一直有个挂念,便想早日把小桐护送至何风的和风山庄,好再去天涯觅那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人儿。
  
    三
   这一日,已到了日落黄昏时,残阳似血,渲染在天际。
   两人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着,使得这林间小道显得分外空旷寂静。他们不是没有用马代步的,只是马也只能跑在官方大道上,似这等翻山越岭、穿林渡河的行程,还是得靠一双脚去行的。
   “咱们得加快点了,若是天黑之前还穿不过这林子,今晚也只得露宿了。”萧水寒看了看天,说道。
   没想到,小桐立时拍手欢叫了起来:“好啊!好啊……”
   萧水寒一怔,继而决意唬唬她:“好什么好?夜宿山林是好事麽?黑乎乎阴森森的,一会窜出只吃人的野兽,一会儿爬来只被咬上一口就丧命的毒蛇,没准待会儿还蹦出个青面獠牙满脸血污的恶鬼,或者就一直跟在你后面,往你脖子上呵气……”
   话未说完,小桐已尖叫一声,跳将起来,一把攥住萧水寒的胳膊,把个颤颤栗栗的身子偎贴在他身上,战战兢兢地道:“别,别吓我!”
   萧水寒只是想开个玩笑,殊不知惹来她这么大反应。软玉温香在怀,心里也有了些异样。他赧然一笑道:“怕,那咱们就快出去了。”
   奇怪的是,小桐的身子竟不颤了,她仰起俏脸,凝睇着萧水寒的眼,下定决心般地甚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萧水寒心中一震,随即便暗骂道:“我这是怎么了,耍些花招伎俩骗女孩儿家吗?萧水寒啊萧水寒,你还是人吗?”一念及此,便轻轻拍了拍小桐的肩,退离两步,避开了那令人难堪的局面。
   暮色朦胧中,也看不大清楚小桐面上表情。只听她以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道:“好,我们走吧!”
   两人各怀心事,默然无语地,向前速行而去。
   正行着,倏听得“嗖嗖嗖”几声响,树林间跃下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尖刀利刃,将他俩团团围住。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萧水寒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麻烦上身了。正拱拳欲搭话时,对方有人喝了一声“上!”,明晃晃的刀剑便冲着二人身上招呼过来了。
   小桐神态从容,伸手入怀掏出一把短剑,清叱一声,与对方交上了手。
   这把怀剑长不过尺,却一下削断对方两支剑,看来应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了。
   但令萧水寒感到奇怪的却是:这群蒙面人的主攻目标不是他,而是小桐!
   难道小桐的武功比萧水寒还要高吗?
   不可能,当然不可能!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惟一的解释,就是——这群人是冲着小桐来的。
   萧水寒当然容不得小桐有丝毫闪失!
   他大喝一声,抡掌横扫,雄劲的罡风如狂飚骤起,席卷而至,近身几人已是兵器和人纷纷踣跌于地。
   紧接着,他弹身而起,人在半空,凌空拍出几掌,看似轻飘无力,然则那掌风却似海面下汹涌迅疾的暗流,砰然撞击在围攻小桐那几人身上。
   看来这几人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萧水寒只用了两招,仅仅只两招,便把他们全给放倒了。
   不过,幸好他并不打算杀人,是以这些人无一身亡,只不过是个个捂胸跌坐,蒙面巾下的一双双眼睛里写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小桐也被震住了,她知道萧水寒武功高强剑术精妙奇绝,但是没想到他的掌法和内力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甚至忘了言语。
   萧水寒温和地笑笑,问道:“没事吧?”
   “嗯……没事!”小桐方回过神来。
   “这些人是为你为来?”萧水寒皱了皱眉,小桐忽然发现,眼前这男子皱起眉来挺好看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是的……对不起,连累你了。”小桐低声答道,垂下了眼睑。
   “怎生处置他们?”萧水寒眉一扬,问道。
   小桐叹了口气,道:“由他们去吧……哎,咱们还是先离开这林子再说吧!”
   地上的一众黑衣蒙面人目送两人身影远去,直至在自己视线里完全消失,才纷纷出声咒骂起来。
  
    四
   一路上,小桐似心事萦怀,也不吭声,施展起轻功身法径自疾行。
   萧水寒亦步亦趋地随着。小桐的轻功并不逊于他,这令他有些意外,然而更令他困惑的却是先前被阻击一事。
   不过,萧水寒没有问,因他知道这女子若想说的话,毋须多问她自个儿便会道出。若不想说,就是拿把剑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吐出半个字的。
   幸运的是,两人出了山林没多久,便觅着了宿所。
   萧水寒熄了灯,躺在床上,合着眼,却一时难以睡着。正当这会儿,他听到“叩叩叩”的敲门声,继而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萧大哥,睡了未?我可以进来吗?”
   是小桐!
   萧水寒披好衣服燃了灯,将门打开。
   一袭白裙的小桐俏生生地站在门外。昏黯光线下,这女子洁白静雅得就像深山幽谷中的一朵小白花。
   入了内,两人相对而坐。
   小桐悄然一叹,道:“萧大哥,我来,是有事要与你说的。”
   闪动跳跃的灯火,映在小桐脸上,使得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阴晴不定。
   萧水寒不动声色地道:“请说!”
   “在这之前,我想先说一个故事……”小桐打住话,望向萧水寒。
   萧水寒颔首。
   “距此千里之遥的地方,有一个叫‘清水’的小镇,镇上有一户姓沈的人家,夫妇二人及膝下一女。由于沈家世代为商,故略有薄财,家境殷实。一家三口,和睦幸福,其乐也融融。
   沈家小姐生来体弱多病,她五岁时,家中便请了些护院武师教她习武强身。到她十五岁时,她已变成一个活蹦乱跳还有些骄纵任性的小姑娘了。
   可正是这一年,发生的一件事情,却使这原有的一切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镇上还住有一姓王的武林大豪,时有施粥济粮铺路修桥的善举,平素口碑也不错。他人近中年方得一子,故而对儿极是宠溺。王家公子长大成人后,却与他父亲作风大相径庭,仗着家中财势,恃着父亲娇宠,逞凶斗狠,欺善凌弱,霸道蛮横之极。
   有人把他这些劣迹告到他父亲那去了,他父亲顶多也只是喝斥他一顿,另送些银两给受害人算是了事了。如此一来,王家公子更是胡作非为,胆大妄为了。
   一次,他吆喝手下家丁无缘无故把名路人暴打了一顿,打得那人在床上足足躺了三个月,只因别人一不小心踩了他的脚;
   一次,他买通县令,以勾结江洋大盗的名义把一个本分生意人关进了大牢,且财产全部充公,只因他看中人家酒楼生意兴旺。他举报有功,那酒楼没花多少银子遂成他的了。
   还有一次,他两天内强占了三名民女。结果后来,这三名女子,一个疯了,一个投了河,还有一个神智尚清醒意志还算坚强的也被他卖到了青楼。
   没人告得了他,他和官府有勾结;没人治得了他,他有一大票张牙舞爪的狗腿子,还有一个武功高强黑白两道都有交情且对他甚是宠任的爹。
   但是,他绝对不该去惹沈家小姐的。
   但是,他偏偏惹上了她。
   其时,沈家小姐正是‘有女初长成’,王公子在街上一见之下,色心大起,和随从跟踪她至一僻静之处,便开始动手抢人。
   沈家小姐虽说会武艺,但她自忖非这些人对手,一旦出手,势必遭辱。她也曾耳闻这恶徒的劣迹,而且那投河少女正是她所熟识之人。她当下便打定主意为乡亲父老除此一害。
   于是,她没有动手,也没有反抗,反而假装顺从,令这干人去了防儆之心。待王公子把她单独带进屋内,欲行非礼时,她出其不意点了他的穴道制住了他,然后把贴身的匕首送进了王家公子的心窝。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而且一出手,就闯下弥天大祸!
   逃回家后,她便将实情告知父母。父母瞠目结舌,骇立当场!
   不过,祸即已闯下,再怎么责备也是无益。三人一合计,自忖惹不起人家必遭报复。便收拾行李钿软,携着地契银票,连夜逃亡。
   所幸,那武林大豪也并非大恶之人,在抱着爱子冷冰冰的尸首老泪纵横时,也放出话来:此事与旁人无关,至于杀人凶手沈家小姐,我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一年,沈家小姐十五岁。”
  
   五
   小桐说到这儿,面上尽现悲愤之色。
   萧水寒看着她,若有所悟。
   小桐缓缓说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姓沈,名小桐,我就是那沈家小姐。那群黑巾蒙面人必是受人指使来擒我回去受死的。”
   “那王姓武林大豪,名甚么?” 
   “王中虎。”
   “是他!飞天老虎王中虎?”萧水寒知道此人,此人出道甚早,成名已久,行事亦正亦邪,全凭喜恶而定,不过他生平倒也未曾妄杀一人。二十年前,在与嗜杀成性的芒肠山十三大盗一役后,他便退隐江湖了。
   有人说,虽然十三大盗无一生还,且山塞中金银珠宝也被席卷一空,但是王中虎本人也受了极重的内伤,恐怕今生也难以痊愈,故此才不得不提前隐退江湖。
   “正是他!”小桐恨恨地答道。
   “如此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萧水寒眉头深蹙,说道:“不如找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与你去调解这事,化解这段怨仇。”
   “怎生化解?化解得开吗?这可是杀子之恨啊!他必是要把我捉了活祭他那短命畜牲。”小桐冷笑着。
   其实化解此事有一个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一不做二不休,连那丧子老头也一并杀了,省却许多麻烦。杀王中虎,对萧水寒来说,不难办到。可是,萧水寒会这样做吗?
   不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因他是侠士,只因他被人尊称一声“大侠”!
   什么是侠?
   “侠”就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义理当头,奋不顾身上刀山下火海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有所必为;而出卖朋友坑害兄弟逞强斗狠挟技欺人滥杀无辜这些背义违理之事却是有所必不为的,是绝不为的! 
   这就是侠!这样的人才能真真正正称得上一个“侠”字。
   恰巧,萧水寒就是这种人。
   “也就是说,年方及笄你便开始闯荡江湖了?”萧水寒这样问着,心里却想的是:风风雨雨这些年了,她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哎,这可怜的女子。
   “是的,不过,后来我有幸结识了何风大哥。何大哥知了我的遭遇,也与你一样的想法试着去调解。可是以何大哥的名头,都无法令王中虎收回成命。何大哥出于好意,便与我结为异姓兄妹,还传授了我不少武艺。”小桐一提及何风,满脸俱是钦佩和敬慕之色,一如邻家小女孩与人说起她哥哥时,那幅即崇拜又得意的模样。
   萧水寒立即明了何风的用心——何风此举,无疑是告诉王中虎:从今以后,小桐就是我的妹子了,若你敢伤她或是杀了她,那么,我定与你誓不罢休!
   “哎,王中虎是也太不依不饶了些,何况,他那孽子本就该杀!”萧水寒想起今日遇袭之事,不由感叹道。
   小桐调皮地一吐舌头,笑道:“他是恼恨我令他无子送终了。”
   萧水寒心下默然:看来这一路上,我得尽力护着她了,否则难以向何大哥交待。将她送到何大哥庄中,必是比跟我流浪天涯要安稳得多。了结这桩事后,我又得继续找寻了……哎!都两年了,也没有雪儿任何消息,雪儿,雪儿,你到底身在何方?
   “喂——想什么着?呆了?”
   萧水寒乍一抬目,便见一张似笑似嗔的颜脸,已凑近他面前,那玉靥上一双隐漾异彩的眸子,正好奇地凝盼着他。
   萧水寒下意识往后避了避,省到自己失态了,忙哂道:“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干嘛皱着眉?”小桐追问着。原来萧水寒先前想到了雪儿,一时心中牵痛,不由得又把眉儿攒了。
   萧水寒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哼,爱理不理的……不扰你了,我睡去了。”小桐霍地一下站起,转身就走,看样子似有些气恼了。
   萧水寒漠不作声,待小桐出了房门,才发出一声长叹。
   ——这两个女子都喜着白裙,如果说小桐好比深山幽谷中的小白花,那么林初雪则更像一朵遇雪尤清、经霜尤寒的白菊了。小白花常孤伶得令人痛惜,而枝头白菊却又总似那么的遥不可及……
   这一晚,他躺在床上,思绪连翩。
  
   六
   由无名谷向东,即便一路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月才能到达和风山庄。
   但这两人即不是逃亡,又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故以一路行行缓缓走走停停,差不多用了一个月才到达目的地。
   这三十来天里,两人遇到数次阻击和偷袭,当然,全都是冲小桐而来。
   可萧水寒自打知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后,早已心生警惕。
   他知道这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女子。
   所以,在这些天里,他们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相伴相随形影不离了;所以,尽管前来的杀手,武功是一次比一次高,但小桐却安然无恙。
   萧水寒一直都没有出剑。
   也许是这些杀手本事太不济;也许是萧水寒的武功已高得不用出剑足可傲视天下;也许,是伤己剑还没到出鞘的时候。
   “上一次出剑是何时?”小桐曾好奇地问过。
   这话使得萧水寒一怔,接着便是心中一痛。
   他只回答了一句,淡淡的一句——忘了。
   忘了!?
   忘得了吗?
   他忘不了!
   他忘不了五年前,他一怒拔剑,从“八大天魔”中七人的围攻下,救出了一名血染白纱的女子。
   那女子不是谁,正是林初雪!她因除去了八魔中的老厶吴一恶,而遭致其余七魔的报复及围杀。
   伤己剑出,七魔俱毙!
   那一场惊天动地惊心动魄的厮杀后,两个血人儿相视而笑。
   那是萧水寒与林初雪的初见。
   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忘得了吗?
   “雪儿,雪儿,你此刻身在何方?”当萧水寒站在和风山庄的大门前,心底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叹。
   这叹息来得极为突兀,以致他的心又痛了一痛,眉头又皱了一皱。
   幸而小桐也似有心事,并无留意及他。
   入了庄,却没见着何风。
   由管家口中才得知:何风三天前接到了武林盟主云啸月的绿林箭,已于前日离开,赶赴啸月山庄共商武林大事去了。
   萧水寒人已护送到,又不见何风,便不愿多留。歇息一宿后,翌晨,便欲告辞离去。
   小桐也没多作挽留,只是自庄内牵出一匹良马,默默送他出了庄外。
   大道上,两人无语。
   风轻,且柔,似娇慵少妇手指拂过铜镜一般的无力,又似怀春少女挽起自己如瀑长发时的一声轻叹。
   “我便走了!”萧水寒终是道出了这句。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桐蓦地抬头,眸中有泪光闪动!
   萧水寒一阵震颤——她,她竟然……
   小桐颤声问道:“今日一别,何日……何日再见?”
   萧水寒凝注她顷刻,忽而眼光又不经意了。不经意得就像一抹浮云,淡入天际远山间。
   “有缘自当相见!”语罢,萧水寒翻身上马,一扬鞭,疾驰而去。
  
   二十多天后,南方某处的小镇上忽然多了一名眼神忧悒的剑客。
   随后的日子,他一直在此流连不去。他气度不凡,却时常喃喃自语,似痴若呆;他衣衫还算干静,却落魄潦倒,常醉宿街头。
   这人每日惟一所做,便是向人打探询问。
   他在打听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姓林名初雪的女人。
   寒山菊林初雪!
  
    七
   他就是伤己剑——萧水寒!
   这里是林初雪的家乡。和小桐分别后,他便决意再来此处打探一番。
   一个多月下来,他眼中的郁色更重,醉得次数也愈多了。
   自无名谷定下三年之约那日起,萧水寒已近两年零三个月没见过林初雪。这八百多天里,他其实也得到了一些似真似假难以证实的消息。
   有人说,林初雪这两年都没再回过家乡;有人说,林初雪已教仇家秘密杀害,早已不在人间;也有人说,林初雪已觅得如意郎君,是以隐姓埋名远避山间,一心一意相夫教子死心塌地做贤妻良母去了;
   更有人说:其实两年前,林初雪与萧水寒分别时,便已身中巨毒,自忖必死。故而她与萧水寒定下三年之约——她是仿效当年小龙女与神雕大侠杨过一事。
   不过她认为,一个人若是想忘掉一个人,那么,三年时间便以够了;若不想忘掉,十六年、一百六十年那也是忘不掉的。当年小龙女的做法其实便已害苦了杨过,若她真爱他真为他好的话,她就不应该让自己心爱的人寂寞着孤独着苦苦等上十六年!
   十六年啊,人生里又有几个十六年?所幸两人最终得以重逢,否则,那对方岂不就这样虚掷一生了?那对方一辈子的幸福岂不就毁在自己手中?
   所以,林初雪只定了三年之约。她觉得,人活在世,有一个人能为自己等上三年,那么,自己也就心满意足,自己死也瞑目了。
  
   萧水寒是前些时才听到这末一个消息的,这消息是自江湖上号称“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无知先生口中传出,无知先生是萧水寒的故交,也是朋友,他没理由无中生有恶意造谣,尽管他声称这些话只是他推测而出的结果。
   然而也正是这个消息,使萧水寒如遭雷殛,惊了心骇了胆飞了魂散了魄。
   四年前,无名谷中他等了许久,林初雪才到来。她玉容苍白,明眸中有着一丝难掩的忧伤。他也发觉到她的异样,问之,她只是说偶遇风寒身体不适罢了。他说待会下山后要亲自给她熬姜水怯寒,她莞尔一笑,脸上有了颜色,笑得很美,很艳。之后,她便与他定下了三年之约。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如今回想起,那笑容,就像,就像是一种凄美,就像是一种凄婉至极的绝美了。
   这怎不令他震惊,怎不令他失魂落魄?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只有让自己不信。
   ——不相信这听来的一切。
   他只有让自己相信,而且坚信。
   ——明年三月十五,无名谷中,小亭前,青竹畔,他,还有她,一如竹上之字。
  
   这一夜,酒馆也打了烊,萧水寒踉跄而出,手中还提着个酒葫芦,兀自饮着。 
   天幕中,乌云欲坠,狂风急掠而来,又呼啸而去,吹袭得店铺旗帜狂摆乱舞,霍霍有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眼见便是要变天了。
   萧水寒不以为意,或许是根本就未曾留意。
   ——变天,又关我何事?我自饮我的酒吧。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倏尔,一记闪电刺破苍穹而出,天地间霍地亮了一下,闷雷便似大军压境滚滚而至。
   萧水寒歪歪斜斜地走着,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对一切视而不见。
   天地间又亮起一道电光,一阵雷鸣却如战鼓擂动般响了起来。顿时,雨就下了。
   暴雨倾盆,眼前,身后,周遭,宛似自天而落了一道道水帷雨幕。而豆大的雨珠,却争先恐后地击打在帷幕中人的身上。
   萧水寒蓦地抬头,脸上也不知是雨还是泪。他怒目向天,狂吼一声,似欲于这雷声、这雨声较一高下,看谁更响,问谁更狂!
   猝然,霹雳一声,天苍地白,雷霆轰然炸响。老天也似动了真怒!雨下得更急更密了,巨雨把世界交织成一张喧嚣嘈杂的白网。人声哪复堪闻?
   萧水寒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猛然发出一声怒吼,扔掉手中葫芦,向前狂奔。
   雨,犹似根根细且密的银剑,在他身前无情阻击,在身后紧紧追杀,在身上狠狠刺戳,似要把他打倒,打得趴下才告罢休。
   他会倒下吗?
  
   八
   会的。
   他是人。
   人毕竟不可胜天。
   萧水寒跑了不知多远,也不知多久,终于感到力不从心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像那不知疲倦的天,仍恣意向大地向人间横施淫威。
   所幸,他发现了一处破庙,一头就钻了进去。
   扯下布幔作褥,合衣躺下。
   岂料,这一躺,只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
   原来又累又倦的他,在风雨中耽搁久了,浑身早已湿透,加上酒劲上涌,这一倒下,便是真的倒下了。
   若有人现在摸摸他的额头,定会吓一跳,因他的额头火烫烫的,显然正发着高烧。
   萧水寒迷迷糊糊地躺着,口里神智不清地呢喃着,时不时还打上一阵哆嗦。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感觉有了些暖意。
   恍惚中,似看到一堆火,还有一个人。
   这是一个女人。
   ——一个褪去了衣裳一丝不挂的女人。
   她紧抱着同样赤裸仅着裤衩的萧水寒,眼中珠泪盈盈。
   在萧水寒眼中,这女子的面容由朦胧逐渐清晰起来……
   林初雪?!这不是林初雪嘛!
   萧水寒大喜,一把将来人揽入怀中,大叫道:“雪儿,雪儿,我终于见到你了。雪儿,我可好生想念你……”
   怀中温暖光洁的娇躯陡地一震,挣扎着欲摆脱开去。萧水寒用力拥着,喃喃道:“不要离开我,不要!”似乎他这一松手,怀中人儿就会离他远去了。他紧紧抱住她,以狂烈且狂乱的吻来宣泄多年的相思之苦,以炽热的行动来代表最热切的话语,来诠释那颗火热火热的心。
   那女子轻轻一叹,便没再挣扎……
   庙内,火光摇曳,春意融融。  
   庙外,却电闪雷鸣,地动山摇,疯狂的暴风裹着骤雨,肆虐着,旋转着,咆哮着——冥冥中,似有一位苍天之神,看着这由自己间接或直接造成的一幕,发出了不知是狂笑还是狂怒的声音。
  
   风停了,雨也停了。
   天晴了,也亮了,朝阳犹如一把金剪,剪碎厚厚云层,把金灿灿的阳光洒射到大地上,投射入破庙中。
   萧水寒从昏睡中苏醒,甫睁开眼,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但他的意识,却已清醒了许多。
   ——自己仍在破庙中,四周无一人。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身无寸缕,仅披了件烘干了的衣衫。电光石火般,昨夜那如梦似幻的一幕跃现脑海中……
   那不是梦,那绝对不是梦。
   梦,没有这般真实的感受!
   自己怀中,萦有淡淡余香;眼前多了座燃烬的火堆;且自己湿透的衣裳也已烘干,一件披在身上,其余的整齐叠放在身侧,衣裳旁还放着解下的伤己剑。
   雪儿,雪儿,她来过,而且我们还……
   可是,雪儿,你现在去哪儿了,难道你又狠心离我而去了吗?
   萧水寒穿好衣裳,才注意剑鞘下压着张纸条。
   拾起宝剑,拿着纸条一看,却如五雷轰顶,惊震当场。
   这纸条上写着:君受风寒,妾去镇中抓药,少时必回。
   未尾署名赫然竟是——小桐!
   ——小桐?!是小桐!昨夜不是林初雪,原来是小桐!
   ——小桐怎么到此的?难道她一直尾随在后?
   这叫萧水寒如何不震惊!
   “是小桐,是小桐!那雪儿呢?那雪儿呢?”萧水寒喃喃自语着,忽然大叫一声,冲出破庙!也不辨东西南北,一路狂奔!
   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不能接受这一事实!
   所以,他只有——逃!
  
   没过多久,破庙中飘入一个纤秀的身影。
   她略一环顾,脸色就变了,一阵青一阵白。
   她猛地将手中药包摔掷于地,并用脚狠狠跺了几下。
   而后,她忽然笑了,冷冷笑了。
   然后,她一语不发的,走出了破庙。
   庙外,一群栖地的鸟雀,似受到了极大惊吓,一轰而散,远远逃离开去。
  
    九
   山畔。
   小小山村。
   十余间土造平房,
   东一家,西一家,不规则地散布在田畴与菜畦之间。
   晌午时分,阳光下的村庄仿似披上了一层金纱,显得格外淡雅幽静,充满静谧与祥和。
   萧水寒自山路盘旋而下,缓缓行来。两旁山披种满了桂花,山风吹来,香气袭人,直感觉说不出的舒爽。
   对此好风良景,萧水寒的眉头也舒缓了些。
   当日自破庙奔出,失魂落魄的他,便一路茫无目的行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东南沿海一带。
   他并未放弃打探林初雪的消息,但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又从何寻起,又该上哪儿觅去?
   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眼下他就来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小山村。这种宁静详和的山村,通常都会使浪迹天涯的游子感到倦意,生起与世无争隐退红尘之念。
   慨叹中,萧水寒似听到一些喧嚣声自村庄内传来,他不以为意,仍自行着。
   渐近了,这声音也清晰了起来,其中隐隐杂有求救之声。萧水寒心中一动,运功于耳,凝神细听……
   果然,村内确有求救哀呼之声,似乎还不止一人。
   萧水寒立即提气纵身,足尖轻点,兔起鹃落间便来到了村内。
   远远便望见十多个村民模样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聚集在一处平房前,苦苦哀求着守在门口处的一名粗矮汉子。那壮汉手持一把略弯的刀,服饰也与中土人士大异,满脸悍戾之气,口里还叽里呱啦的叫嚷着,看语气,似在威喝众人。
   那门前,还有几个青年男子倒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显见死了。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拾起地上沾血的铁叉,朝那壮汉刺去,口里尖声叫着:“还我大哥命来!”
   那壮汉横刀一扬,便将铁叉击飞,骂了一声:“八格牙鹿!”挥刀就向那少年砍去。
   萧水寒哪还看得下去!
   “住手!”一声怒叱,萧水寒人已闪至,一掌就斩在那汉子手碗上。“咣铛”一声,刀坠地。
   “这怎么回事?”萧水寒也不看那汉子,转向众人询问。话声未落,屋内已传来婴孩撕心裂肺的惨号,和妇人发疯般地嚎叫,还有一众人等的哄笑声。
   萧水寒不及多想,一掌扫开门口那汉子,踢开了门。
   天哪!他真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眼前的这一幕令他发指眦裂,连周身血脉也似要炸裂一般:
   一个衣不蔽体的妇人悲号嘶叫着,被两个男人按到在地;一个婴孩在沸腾腾的大油锅里哀号挣扎,一旁的三人还在拍手笑乐!
   村民的回答也于他破门而入时传来:“这些人是日本倭寇!大侠请救救我们!”
   “杀!”他疯虎一般扑上前去,一拳打得一人倒飞出去,破墙而出。又一拳打得一人半边身子都埋进地中,再出一掌,拍碎了一人的天灵盖。
   他抓住油锅中婴孩的手,将之提了出来。可是那可怜的婴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见已不能活了。
   萧水寒恚怒至极,只觉有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恨意,如此强烈的杀意!
   这时,一名倭寇悄然掩至,扬起刀朝萧水寒当头劈下。
   萧水寒纵在盛怒中,也未去警戒之心,闻得刀风破空之声,及时地侧身一让,险险避开了刀锋。铿然一声,火星四溅,那倭刀忒也锋利,竟将铁铸的油锅硬生生斩出道缺口来。
   萧水寒将婴儿轻放于地,抬起头来,眼中厉茫暴射。
   “杀!”
   他左掌遽尔骈合如剑,一掌刺了出去!
   掌剑!
   “掌即是剑,剑即是掌”的必杀绝技——掌剑!
   掌剑一出,挡者死,中者亡!
   所以那名倭寇捂着胸口,看着透过手指仍汩汩流出的血,脸上满是不信和惊惧之色,好一会儿,才大叫一声,仆倒在地。
   另一名倭寇见势不妙,挥刀虚幌一招,欲夺门而逃。
   萧水寒一声冷笑,遥遥拍出一掌。
   那人惨叫一声,口喷鲜血,飞仆门外。
   萧水寒想起门外还有一名倭寇,也就是先前守候门口那人。这些倭寇凶残成性,他怕村民们有所闪失,忙跃出了门外。
  
   十
   出了门,却见那先前那耀武扬威的倭寇已横尸于地,身上还多了好几样东西——有铁叉,有铁锨,有镢头,甚至还有耕作的锄头。其中最为显眼的,当然还是他自己那把白森森的倭刀了。
   显然,萧水寒入屋前虽未杀了此人,但那一掌已是重创了他,村民们遂一拥而上,将他围杀了,替自己的亲人朋友报了仇。
   村民们正欲上前拜谢,忽闻得里屋一声凄怆的悲呼。萧水寒心中一震,旋身又掠入门内。
   “铛锒”一声,刀已落地,屋内那年青妇人也瘫倒在地,立告气绝,只是手中还一直死死抱着那被油锅炸得惨不忍睹业已死去的婴孩。
   她显是因自己遭辱,且夫亡子丧,而不愿独活于世了。
   在场诸人一个个咬牙切齿,悲忿填膺。更有甚者,提起刀来在一众倭寇身上又捅了几刀。
   许久,才有人平静下来,告知了萧水寒这慕人间惨剧的经过。
   原来,这些年来,日本倭寇一直在东南沿海一带为患。今日流窜到此只是其中一小股。这些人完全没了人性,见这年青妇人有些姿色,便动了淫心。妇人丈夫与他们拼命,却教一刀杀了。村中有几位青年男儿上前阻扰,也平白丢了性命。这些倭冠最后竟连未满周岁的婴儿也不放过,做出这等令人发指,人神共愤的事情,真个连禽兽都不如。
   萧水寒听后,愀然不语,心头沉重至极。他留下些银两,嘱村民办好妄死之人的后事,便在众人的千恩万谢声中离去。
  
   这天,一脸悒怏的萧水寒踏入了台州城。
   这一路行来,他听说不少倭寇烧杀劫掠为害乡民之事,也曾路见不见出手数次。只是,以他一人之力,又能挽救多少平白无辜的性命呢?
   萧水寒心中郁闷,徐步登上“望海楼”,暂求一醉。 
   酒楼位于城中高处,危楼小阁,近山远水,尽收眼底,仿佛就是一座特意供人观赏山水而建的楼亭。
   临窗一桌上,萧水寒远眺海水,怅然独饮。
   岂知,他才喝上两杯,楼里就生了变故。
   两个酩酊大醉的日本浪人,摇摇晃晃地欲下楼,小二上来收酒钱,两人叽哩呱啦骂了几句,一拳就将小二打得头破血流,而后他们的拳头便雨点似地朝小二身上招呼了。
   店内其他伙计惊呼:“日本人打人了!”但也只是叫嚷,却不敢上前拦阻。在座一些客人,面现愤忿之色,但却敢怒不敢言。
   “住手!”“住手!”两声暴喝几乎在同时响起,一声是萧水寒喝的,另一声却是来自别桌的一名浓眉怒目年约三十的酒客。
   萧水寒朝那人睨了一眼,那人炬电似的目光也向萧水寒投来。
   可那两个日本浪人置若罔闻,依旧挥拳动腿不依不饶。萧水寒怒哼一声,手中筷如电遽发,分打二人手腕“关元穴”。
   “哎呀”两声,两人手腕麻了一下,一时劲力全消,那拳是怎么也挥不出去了。
   二人恼羞成怒,从腰间拨出倭刀,恶狠狠地向萧水寒劈来。
   倭刀锋利,萧水寒也不敢托大,当下不进反退,欺身而上,以掌作刀,切在二人手腕上。
   中招,刀落地。
   萧水寒伸指急点,封住二人穴道,然后负手立在一旁。
   这几个动作——纵身,掌切,出指,一气呵成。出手迅捷灵便,姿势潇洒之极。
   在座诸人,不禁大声叫起好来。
   小二和掌柜前来道谢,萧水寒哂然一笑,问掌柜:“这两人如何处置,绑交官府,可好?”
   掌柜一听,慌忙下拜,恳求道:“小店薄本生意,只求和气生财,少惹事端。这位大侠,请您还是放了他们吧!”
   萧水寒也不令他为难,从日本浪人身上搜出酒资,交给掌柜。再解了二人穴道,喝令他们滚了。
   掌柜又是拜谢不已。
   这时,那名与萧水寒同出声怒喝的酒客离了座,上前来朝萧水寒揖了一礼,道:“这位兄台,侠心仁义,令人好生佩服。可否移驾同坐,准允在下敬几杯薄酒,略表寸心。”
   这人衣衫朴素整洁,谈吐得体,语态真诚,仅看其出声喝止之义举,萧水寒都不便回绝。
   萧水寒抱拳一笑,泰然入座。小二立即替他摆上了餐具。
   那酒客又点了两样小菜,并替萧水寒斟上酒。
   “兄台,请了!”
   “请!”
   饮了一杯后,那人道:“在下李三清,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萧水寒。”萧水寒坦然相告。
   那人动容道:“阁下莫非就是伤己剑萧水寒?”
   “便是在下。”
   那人大喜,叫道:“哈哈,当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啊!”
   “此话怎讲?”萧水寒眉一剔,不解道。
   那人抑住心内激动,道:“萧大侠,别急,请先饮杯酒,再听我慢慢道来……”
  
  

作者签名:
人生何所似?飞鸿踏雪泥。鸿爪偶留痕,哪复辨东西!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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