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冬雪羚-个人文章

从地底下升腾的炊烟

冬雪羚
2004-08-18 17:11   收藏:2 回复:5 点击:5257

    (一)
   在外行走的时候,最让我心动的是远处白墙黑瓦上飘起的一缕缕炊烟,疲惫满心时会热泪盈眶,那一缕炊烟给了我温暖和勇气。
  
   二零零四年公司所在的物业因其中一位股东欠巨债被抵押,物业原属公司所有,一幢有14层集写字楼、商场、仓库于一体的商厦,因所在物业被抵押变卖,日报登出启事众人哗然。我是公司的行政主管兼经理秘书,相关的文件开始出现在我的桌面上,另一位大股东向法院提出诉讼希望可以挽回损失,然后我也就知道公司在今年会有商业经营上的变化。公司是较早进入广州电器零售市场的合资公司,在香港遍布连锁分店即使在香港金融风暴期间经济低迷时仍有较好经营状况,当时他们除了开展以“开源节流”为主的管理模式外并没有裁员及下调员工工资,可见其经营状况即使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仍是乐观的。
   在广州的物业及分店是他们较早时期看中中国零售市场后开设的一个基础,现在看来他们的远期眼光是很独到的,目前香港零售市场大部赚的都是中国游客的钱,他们每天赚着大把大把的人民币。
   物业被中国股东抵押变卖对公司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渐渐地我的位置上公司决策性的文件开始消隐,我也就知道公司从上到下将有重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无人知晓除了香港公司的股东高层,我也无法从文件中找到物业何时被接管的文字,公司的商业经营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速度,注册资金是七千多万元的合资公司谁都不知道将何去何从。
  
   公司里每一个人仍象以往那样工作,经理似乎比以前更加努力,而我在4月份就丢下手头上的许多工作只处理每天的日常文件往来。我的经历告诉我,当公司酝酿秘密决定时,往往摆在员工面前的是一场残酷的现实。
  
   公司办公的地方在大厦的地下第二层,楼上的出租率很好,所以老板把自己的员工安排在没有很大出租价值的负二楼,虽然是负二楼,但装修很体面,办公家具是一色的美时产品,复印机、电脑、传真机、打印机一应俱全都是当时最好的产品。
  
   员工们虽然偶有猜疑,但并没有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在这家公司工作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因为老板在香港,我们的工作压力不大,工作间隙吃东西、短时外出、上网溜哒、上网打扑克,一直以来我与同事以这样轻松的姿态工作着,其实这种工作模式带来的工作效率是很高的。上班、轻松高效率地工作、与同事相处,这几年来几乎是我生活的全部。
  
   坐在我身后是电脑部的霞和宇,一位是贤妻良母型的MM,一位是鬼马精灵型的GG。我常常说谁娶得霞做妻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她会悄悄帮我们订好早餐;带回来的水果洗净削皮再按人头数分切好;谁忽然想起要吃什么说一声付了钱她就会买回来;她陪我吃饭陪我上洗手间,总之把我们照顾得象她每天手中的一大摞报表一样不失分毫。娶了她的男人真的如我所说很有福气,婚后霞生了个女儿后那个男人就在家游手好闲,全家靠霞养活着,那个男人每个月伸手向霞要钱,要钱的男人依然大男子主义十足,霞的怨言不多,命是注定的,她这样认为。宇是个大男孩,永远长不大的样子,他喜欢偷看我抽屉里的东西,拆我的工资单、偷看我QQ里的留言,对于这些行为,我只会大叫一声:“有没有搞错!”,这样一个大男孩管理公司网络,我才得以在上班的时候随意上网,买个声卡回来请他帮我装在工作的机器上这样在上班的时候也能听歌,他经常请我吃麦当劳,他喝水的杯子是从麦当劳拿回来的带吸管的大塑料杯。他们两人是我身后的一道风景,每天上班路过的风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变化。
  
  (二)
   
    公司把经营放慢,对于办公室里的人来说,每天过的日子赛过神仙。宇每周末到香港和澳门,除了购物外加赌钱,足彩和六合彩他一样没放过,白天经常向我要会议室钥匙向大伙说一声:“帮我听一下电话,有事到会议室找我”,然后就到会议室呼呼大睡。我同霞午休时在会议室睡午觉睡过了头,经理来敲门,我当时正巧睡醒开门离开,光亮霍然一闪经理就站在门外,霞还睡在椅子上吓得一咕噜差点掉到地上。到外面一看,上班时间都过了半小时,办公室里除了前台小姐兰准时坐在那儿听电话外一个人也没有,怪不得经理到处搜人。宇常常在上班时间去会议室睡觉,形迹从来没有败露过一次,当然全靠外面我们在打掩护,看来上班时间去睡觉才是最安全的。
  
   今年夏天广州的天气尤其闷热,在地底下办公的人们叹着二十五度的空调冷气,四周墙壁、高柜林立,墙上几台排气扇24小时不停地运转着,在地底下丝豪感觉不到地面上每天35度的高温和火辣辣的太阳,办公时间一到,地底下的人们除了凭电话联系外界以外几乎与世隔绝,准备外出时会打个电话到地面上的商场:“现在是下雨还是太阳?”
  
   在地底下工作几年,长年穿一件衬衫外套一件西装,春夏秋冬四季变化在心中没有了感觉,在换季的时候我的穿衣风格在地面上尤其突出,夏天转冷时我依然穿着一件短袖衬衫,路上的行人已经清一色的长袖或毛衣,我象个外星人一样穿行在行人中,回到办公室套上西装,四季如是。
  
   告诉人们如何找到我们的办公地点,我们会再三叮嘱:“来到商厦,不要往上走,得往地下的方向走,我们在地下第二层。”
   “你怎么不开手机啊!”
   “我在地下第二层办公,没有手机信号。”
   “在地下办公,不会是国防办或是生物化学武器研究室吧。”
   “恩,来看看就知道了,免费参观外星人。”
   我们的这间地下办公室,刚来的人们会形容为:防空洞、密室、迷宫。
   
  (三) 
  
   以上交待的是我们的工作环境和懒散团结的工作气氛,下面来逐一介绍在我周围工作的同事:
   前台小姐兰:
   四十二岁,以前下岗待家多年,高度近视,通过劳动局安排困难下岗人员的政策安排到公司,在公司几个部门转来转去,哪一个部门都不肯要,经过人事部苦口婆心软硬兼施,我把兰安排在前台负责接待及接听总机电话,头半年我安排她学用电脑办公软件及礼貌用语,可能因为年龄大和惰性,头三个月学起来十分艰难。电脑部的同事悄悄告诉我:“你就不要让她学了,一天问到晚几分钟就要到她的电脑前摆弄一番,我顶不住了。”
   终于有一天,兰在我面前花花地掉着眼泪:“我学不会!我年纪大了头脑又笨,我没办法学会!”
   “现在要想在社会中立足得靠自己,我知道你年纪大,所以我给你充足的时间,半年学不会就用一年,这些操作都很简单,你用心学一定能学会的,只要你能认字就能学会的。”
   她艰苦地学习着,我教她把每一步用笔写成自己能看懂的话记在本子上,忘了就翻开本子来看,我相信她能够学会。
   用了八个月的时间,兰学会了用电脑办公软件包括做文档和表格,我松了一口气,电脑部的霞和宇松了一口气,我向人事部递交申请为兰加了一级工资,之后兰再没有抱怨过她的工作。
  
   采购BEN
   BEN是公司最早的员工之一,四十岁,离过婚,肥胖,穿衬衫打领呔,挺着个很大的肚子在商场一站,顾客都以为他是商场经理。
   BEN坐在我对面,为了让我看不到他,他把厚厚的文件夹竖起来挡在中间。
   很多人桌面上都放文件夹,我喜欢放小玩物、公仔等,BEN常常偷走我桌上的玩物摆设,他喜欢恶作剧,喜欢乱说话,但又是我们中最阔绰的一个,经常请我们吃早餐、吃下午点心。他讲电话很大声,在我对面常常扰得我不能工作,他讲电话象市场买菜,旁若无人,我常常对他大吼:“讲电话那么大声做什么,象骂街*#@!%”。
  
   人事部shirly
   shirly是从文员做到主管,我刚进公司时她还是人事部的一位文员。一般从事人事管理工作的人大都精于权术、行事诡秘,工作过程中装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包括员工工资、升职、辞退等,一切行事不着痕迹,所以她与同事走得不近,聊天大都是打哈哈。
  
   经理Simon
   Simon从采购员做到商场经理,打拼出头实是不易。他是勤奋的典范,样样亲力亲为终日忙忙碌碌,但由于不是管理科班出身,欠缺管理技巧,有一小事例让我这个做秘书的不得不对他的管理彻底失望:有一次遇上黄金周商场销售火暴,商品卖得到了关门时间仍关不了门,并且需要加班重新布置商品摆位以应付第二天更火暴的购物高潮,办公室里的员工是六点下班,下班前我收到Simon的通知,吩咐我安排外出购买大量蛋糕和矿泉水,数量是每人两个蛋糕一瓶矿泉水,我心想今晚商场的同事要做到晚上,这些食品应是消夜,每人两个蛋糕加一瓶矿泉水我只想到是消夜,没有多想我立刻安排同事外出购买并说明买嘉顿的蛋糕和怡宝矿泉水。不久后我了解到两个蛋糕加一瓶矿泉水不是消夜却是同事的晚饭,以这样的份量品质应付在销售旺季额外加班一起打拼的同事,失了气量也丢尽人心。一名出色的销售员讲求的是与顾客心与心的沟通、周到的服务,销售员一旦消极,消极情绪在销售员之间传染,得过且过的销售状况可想而知。
  
   财务部众MM
   在大型商场做财务,因为货物、资金流通频繁,做财务很辛苦,财务部呈方阵,三名会计一名出纳,每天不停输入数据不停打印,财务部被我形容为人间地狱,她们的房间不开冷气针打印机没命地尖叫,财务部里的人也换得很快,我还没搞清谁跟谁,那位MM已经消失位置上已经换了另外一位MM。财务部的四位MM集体观念很强,集体上洗手间集体吃饭集体下班打卡,她们是我们的闹钟,到了吃饭、下班时间她们就会集体出现在办公室的过道上。
  
   销售员众MM
   销售员大部分是MM,也有GG,都是俊男美女,个个机灵、说话口齿伶俐。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完全认识全部销售员,据说他们若脱了工衣穿上便服走到大街上很时尚出众,不过我想若他们脱了工衣换上便服我就一个也认不得了。销售员MM同电脑宇和采购Ben玩得很近,他们一有空就聚在一起打麻将喝茶吃饭,他们有各自的相好,听说关系暧昧。
  
   司机东
   司机东,四十五岁,他是我比较尊敬的老人家,他在公司里资格很老,经常接送老板、董事,他做事很谨慎,接触老板时听到不少公司内情,但从来不会乱说话。当我想了解一些公司内情时,我就会同他聊天掏些东西,他很信任我,因为他在我的部门里混了很长时间然后调到储运部。记得有一年他的妻子出差到外地忽然脑溢血,抢救不及时生命垂危,他要赶去前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面如土灰六神无主,我向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大喊:“路上要小心啊!”他和他的妻子没有儿女,那一年他的妻子去世,再见到他时他苍老了许多,他说她去得太突然,他没有办法见她最后一面她也没有留下话,他象个孩子一样捂着脸流泪,我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我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当时我想这个男人的后半生将会在痛苦和寂寞中度过。那一年春节,我向司机东说:“到我家吃年饭吧。”他没有答应。后来他调到储运部,我们很少见面和说话,半年后,司机东已经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因为我发现他发胖了,他告诉我现在每天晚上同朋友出去吃消夜吃出了肚子。我们谁都不再提起让他伤心的事情,似乎那伤心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让人感动的话我总是说不出口,司机东是个好人,我真希望他的下半生能再遇到一位好的妻子好相伴着过日子。
  
   除了以上的同事,当然还有我身后那一道风景---霞和宇。公司里的同事进进出出,辞职的、被辞退的,然而他们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我早已经把公司当成我大半个家,我习惯了象外星人一样上班的日子,习惯了他们的笑容,甚至习惯了地底下的白炽灯光源,这种白昼一样的光亮象兴奋注射剂,注入我的本能神经反应系统令我每天精神抖擞。
  
   在如白昼一样的白炽灯笼罩下,已经孕育着一场让人担心的改变。
   我与同事们迎来了6.30.
  
  (四)
   
    二零零四年的六月三十日,一大早,香港股东云集地底下的第二层。虽然股东们行程隐密,但我们几天前已经收到消息,所以这一天没有一个人迟到。地底下办公室气氛的紧张密度急速上升,似乎谁打响打火机都能引爆。股东们巡视一番后步入会议室,从他们的表情上找不到一点答案。他们前脚走进会议室,后脚上我们在外面已经开始低头议论,许多天的揣测会在今天公布答案。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中计划原本在今年5月后就要换工作,但发现公司会有转变,就打算静观其变吧,若公司结束经营,我还能得到一笔赔偿金。
   我与霞按着计算器计算着我们各自能得到多少赔偿金。
  
   我桌面上的电话响起,我被召进会议室。
   股东们并没有同我讨论赔偿金,我的如意算盘打破了。
   从会议室出来,同事围上来,
   “怎样了?”
   “我没怎样,下一轮是电脑部。”
   霞和宇,我希望他们能被留下来。
   公司同大部分员工解除合约,原公司清算并重新组建新的公司,通俗地说就是股东拆伙罢。
   有一部分同事的合约是六月三十日到期,这些同事明天就不用上班了,没有到期的同事会在七月结束后离开公司,每个人都得到一份答案,公司里愁云惨雾开始弥漫。
   霞和宇没有被留下来,我的心往下掉,我身边的同事都得离开!他们得到了计算中的赔偿金。
   采购Ben在我对面开始发呆,我想这样的现实是他不能接受的,起码在今天是不能接受的。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一起去吃午饭的时候,霞拉着我的手说:“我们还能做一个月的同事”,我又开始说不出话来。一年前电脑部有一位主管叫玲,有一次电脑部裁员,裁员是在秘密中进行之前谁都收不到消息,那天中午玲没有吃午饭一直不见人影,后来我才知道她被公司炒掉了,听霞说原来要炒的是她,不知道怎的后来被炒的是玲。我真希望当时能在场听一下玲的那句话:“不要炒她,要炒就炒我吧!”,霞那时刚生下女儿,一家三口靠霞养活着。
  
   公司仓促地在这一天给所有员工一份答案,不可更改的答案。我的这份答案出乎我意料之外,一下子我也没有了主意。
   霞说:“你不用找新工作了,该庆幸才对,你不是准备搬家么,新工作等搬家后再慢慢考虑不迟啊”
   “你们都不在身边了,感觉这份工作也没有意思了”
   “新工作我们也不一定能在一起”
   下午,有同事开始办手续离开,我还有些懵懵然地不知所措,我的思绪还没有理清,似乎我还没有明白过来:人们将要相继离开。
   我身后的一道风景将要在7月结束时陷塌,我也将同经理一同搬离负二层另觅新办公地址。
   7月结束后我也许能迎向扑面的阳光。
  
   相继离开的人员众多:销售、储运、财务、人事、采购、行政,我向采购Ben说:“这一队人拉出去可以重新组一个公司了。”
   广州广百新市分店将在八月份开张,他们需要大批商场管理人员,采购Ben与他们中的一些经理老总有交情,他将把他们介绍到新市分店。目前广州各大电器商场中有不少以前的同事,他们大部分都成为管理中坚,这个行业竞争激烈,一个转身就成为今后火拼的对手。
  
   这一天同事们都往家里打电话,只有背后的宇悄无声息
   “羚,不如同我们一道离开吧。”
   我转过身,他仍然背对着我,这个大男孩怎么了?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份工作我不大在乎,因为你们都不在了,可是你也该知道我离不开啊!”
   他沉默无语。
   霞插话:“我们都有赔偿金,羚若主动辞职一分钱也没有,你发傻啊。”
  
  (五)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了,我是个有计划的人,这样离开不是我计划中的安排。
   这地底下的空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样是二氧化炭浓渡极高的空气不再明亮了。人们开始在心中盘算今后的打算,原来那种和谐已经被彻底打破。
   效率高的工作人群一般都极乐观,不然早患忧郁症或在医院打点滴了。很快公司里有人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当戏说,戏称“6.30人员”及“7.31人员”,“6.30”指的是六月三十日到期离开的同事,“7.31”指的是仍在这儿工作一个月后于七月三十一日离开的同事。
  
   在电梯里只有我和宇,6.30的阴影仍笼罩着他,我抬头看着这位大男孩,他是我的同事中进公司时间最短的一个,虽然最短但坐在我身边也有两年了吧。
   男孩虽然闷闷不乐但仍掩不住脸上的那份阳光,
   “这次是不是你职场生涯中第一次被炒?而且遇上的状况是还得工作一个月后才能离开?”我轻轻地问。
   “是的,状况比较复杂的一次”他说。
   “我最难忘的一次,刚工作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在毫不知情下,我一大早回到公司,全部门电话被公司截取,公司一大早通知总机把凡打进我们部门的电话全部转到另一个地区的部门,然后部门里每一个人收到一个大信封,里面是一大笔赔偿金,仅用了半天时间把一个部门从上到下三十多位同事全部炒掉,我们收拾东西的时间只有两小时。当天我也就知道公司准备这次行动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之前两个月把我们的文件及所有业务悄悄地移交。”
   “太残酷了。”
   “那时候我们的业务是以天计,公司居然能把我们前一天安排好的业务在上一个周六、日两天全部移交,滴水不漏。”
   “那时候你什么感觉?”
   “感觉残酷和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万想不到公司能迅速砍掉一个部门并把我们的业务从广州转走由深圳的部门接管,业务的安排并没有出现差迟,那时候我们的业务是派检验员到各地为出口集装箱货物做检查,若安排不当许多集装箱不能装船,那都是出口货物,船期延误损失很大的,公司在秘密下准备了两个月,为的就是要在这一天不出差错,那天对于出口商来说,到达集装箱前的检验员只是换了新面孔,但其业务工作并不生疏,他们来自深圳分公司。”
   “那是我第二份工作。”
   “嗯,那这一次对于你来说只是小儿科了。”
   我一早就察觉到公司会有变化,经历是每一个人珍贵的宝藏,秘密下蕴藏的往往就是巨大的变更,在你没有提防下袭来。
  
   大男孩会在这一次经历中长大吗?以他对电脑技术的娴熟,虽然经验不多,但要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还是很容易的。
   电梯仍在上升中,头顶上的风扇发出“呼噜呼噜”的噪音,这是一架货梯。
   “以后我们在Q上联系?”
   “嗯”我答应着:“找一份与网络有关的工作吧,那样24小时能挂着。”
   男孩似乎不再郁闷了。
   我逃避着他的目光,不知道为何,当知道我被公司留下身后的霞和宇会离开后,我似乎不敢面对他们,是怕面对那双熟悉的眼神,但是我告诉自己,我得记住他们,我得珍惜这一个月与他们相处的日子。
   为何以前的日子我从没有留意过身边这个男孩?
  
   “叮”电梯门打开了,我走出电梯。
   “叮”,在电梯门关上前,男孩在电梯里传来一句话:“你刚才说的那次,他们为何要一次炒掉你们整个部门三十多人并且行动如此心狠手辣?”
   电梯门关上了,我在电梯门外定住了。
  
  (六)
  
   同朋友聊天时说起谁谁谁,说谁进了哪家公司:“对了,那不就是你以前做过的那家公司?”
   我会说:“是么?”然后把话题扯开,他们一直很奇怪那次为什么我突然就没在那儿工作了。
   那是一家国际进出口认证公司,出口货物到许多国家进海关时需要获得这家公司的认证,他们的认证业务量很大,财源滚滚。船期对于出口商及船务公司来说十分重要,船期与我们安排检验货物时间紧密相关,除了检验时间还有一个重要环节:检验员到达集装箱前做完规程检验后出具的检验报告。出口商及船务公司为了这两样东西出手行贿检验员,办公室里的人员也收到不同程度的贿赂,有的来自检验员有的来自客户,整个部门从上到下都有不同程度的受贿。这种受贿如同暗流,身不由已,我们越陷越深,渐渐地在前沿上的检验员收贿趋近猖狂,当出现个别检验员收受贿赂行为暴露或与客户矛盾激化时,现象就被揭露,声誉对于一家国际认证公司来说至关重要,整个部门需连根拔掉,在对我们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他们对客户有了个体面的交待也没有影响业务,很多客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离开时我们大家都没有机会各自留下联系电话,如同斑斓的梦在瞬间嘎然而止,半天的时间用来接受突然袭来的现实都不够用更何以应变,那时我还年少轻狂。
  
   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受贿并以月计,你相信和能接受么?我甩甩头往办公室走去。
  
   现在我要面临两件事情:清算和搬迁,一项搬迁就让我头皮发麻,公司原来拥有大批在用的资产,包括电器、办公用品,这些用品都是很好的产品,这些用品都得清卖。销售商品原有一百二拾万库存在两周里就清卖剩下残旧价值不高的商品,原来的大仓库一下变得空荡荡,虽然这次不是因公司破产倒闭原因结束经营,但这景象也相差不太远公司破产我想也就这模样了。搬迁,剩下的五、六人需要搬迁,我对他们说:“不要带太多东西,尽量把东西都碎掉,以前的东西基本上都没用了。”我想起唐三奘西天取经,师徒几人一路上只有简单的行李。我希望我离开时只有两个文件夹和必不可少的一套电脑、打印机,当然还带上一只小猫,若临时没有宽带时希望能用这只猫上网。办公用品及电器清卖得让我这个极少会心疼的人心疼不已,我们原来使用中的微波炉、电冰箱、消毒碗柜,热水壶......这些用品对于办公室工作的人来说太珍贵了,可惜我们没办法带走,我不能丢下电脑打印机然后带上微波炉电冰箱。
  
   我开始使用笔记本,每天用笔记事,若不能在七月把东西清卖,八月新业主就要入住了。物品被贱价清卖,电器用品实在太多了,就复印机就有不同型号的五台,电脑、桌椅等大批,沙发、照相机、幻灯机、电视机、录像机等等。我每天打开报纸先看分类广告,打电话同各种收购商联系。这时有同事私下向我说想收购哪几样东西,其实若每人搬几件我这清理工作可能两三天就能完成了,可是经理大人此时还是没有把曾经共事的同事放在眼里,他说一定要卖个好价钱,还要货比三家。我心里暗骂:我们这是在清算贱买,可不是销售,性质完全不一样。
   与朋友聊天时,说到人生与成就,总结来说就一句话:性格决定人生。象经理同志这样性格的人,原来的商场经营不善他的理由是地理位置不够理想,我可以肯定,即使几月后我们重新选址开张,以他这样的性格与管理方法,结果是一样的。
  
   在工作中被炒其实并不可怕,有一些人很怕被炒失去工作,因他深知再觅同样工作职位的难度,也就是说他在其他公司胜任此项职位根本没有信心,这样的人通常在社会中比较难立足,当你在不同公司里都能面对同一个职位,在这个职位上摸爬滚打经验十足,何惧被炒呢,东家不打打西家而已,在这个职位上一挤进去就能站得四平八稳。
   人事部的Shirly告诉我,前些天结果未公布之前,经理同志透露他很怕失去这份工作,他目前正在供楼养妻女,全家靠他支撑。经理同志对这份工作的紧张程度,看来他要小心了。
  
   6.30后,消息传出,与我有业务联系的供货商打暴了我的电话,都是摧款。公司的清算,在外界看来就是倒闭,谁相信你的话,我由他。我平静和冷静地处理这些以前恭维过我的人,以前他们说话是何等小心翼翼。一个月的过程,我能看到多少世态脸面,我等待着。
  
  (七)
  
   当一只救生艇上有六个人,这六个人必须自己划船、准备食物、安排轮休等充分合作才能一起走出死海旋涡。
   六个人里面除了我、经理和Shirly,有三位是财务小姐。我发现三位财务小姐是玻璃瓶里的玫瑰花:电脑没电不会去检查一下拖板插头;指着两台电脑说一台是连国税一台连地税一定要带走,我问,你们知道怎么用么?她们说,啊不用管的到时税务局来查帐他们会用的,要连上网的。我又问,原来连的是什么网?她们不懂,原来由电脑部帮他们搞定,我告诉她们到时没有电脑部了,电脑需独立维护搞定。啊,那怎么办啊!她们大叫。我私下心想:看来她们工作的公司一定要有电脑部才能工作了。
  
   要搬走的人开始找纸箱打包东西,财务三位玫瑰花向我要四十个纸箱,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大规模搬迁,不知道上哪儿找这么多纸箱,供货有一项服务要求我不会妥协让步,就是需送货上门。我找黄页,里面没有提供纸箱的做包装纸盒业务的倒不少,向平时回收废品的人要他居然也不能几天内找来纸箱,心想若找废品回收站收购纸箱他们也不会送货,头大了,我向同事说:“你们也想一下办法好吗?我也是这样想办法的,我家不是做纸箱的啊。”
   我向平时提供文具用品的供货商要纸箱,我说你们进货文具用品时肯定有纸箱,看有多少能不能卖些给我们?他们居然说:“我们没有多少纸箱,加上送货赚不了多少钱。”所以他们不做这小生意,看到我们收拾东西如同倒闭就这样的态度。我再打电话找其他曾有业务联系的供货商,算是比较死党的供货商:
   “我想要几十个纸箱,你公司里有人有时间吗?你的公司地址在数码城?”
   “是的,这与你要的纸箱有什么关系?”
   “若公司里有人有时间,请他在数码城逐个商铺收购纸箱,装显示器那样的纸箱,若不够到数码城附近电脑城里的商铺收购,然后送来,我们付钱。”
   “哦,原来是这样,这个忙我能帮。”
   我找到了足够多的纸箱。
  
   公司里纸箱堆满通道,纸张遍地,桌椅、文件柜被搬得乱七八糟,我尽量保持着自己唯一的办公桌不被杂物纸箱侵占,办公桌还在电脑还能运行才能工作。Ben说这种景象象极了国民党撤退,一句话把我们笑得东倒西歪。
  
   在七月的第二个十天里,地底下的办公室人们象蚂蚁一样进进出出,有收款的、有收货的、有来回收物品的,还有一大群在收拾东西的人,这儿从来没有这样凌乱和无序过。
   七月的第二个十天,地底下凌乱的办公环境让人烦燥不安,即将离开的人们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他们消极怠工但依然得按时上、下班,我想:在第二个十天里这样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折磨的开始。
  
   凌乱的人和凌乱的事情,收拾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凌乱中我们的桌椅搬进了新办公室,那儿有一墙的落地玻璃,窗外的风景对于座落在繁华市区的高楼来说已经令我十分满意,我们的办公室在三十一楼,视线能看得很远很远,如果我的办公桌能刚好向着这扇窗那该多好。
   当我与经理确定办公地点后我向同事们私下这样形容:“新的办公室是家居式的办公场所,室内有厨房、微波炉、两个独立洗手间,大玻璃窗风景很不错,室内采光很好,楼下有社区,社区里有泳池、网球场和健身室,当然使用社区设施要自己付钱了。”
   相对于地底下,那三十一楼当然要高档很多,若用一个时尚的词来形容的话应是“高尚很多”。
  
  (八)
  
   办公室里的气氛极度敏感,人们避免谈“炒”字避免谈以后避免谈工作,即将失去工作的人们对待工作极度消极,我明白这个时候若言辞不当,会在最后关头引火点燃员工的情绪。地底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清理还需他们的协助虽然我心理明白此刻他们已经不属于公司的一部分并且一不小心会让他们对我产生敌对的情绪。空当时想想此刻自己的处境感觉有些无耐,为何我是留下来的一个,那一刻后同事的关系竟变得进退两难。
   议论纷纷,人们开始没有顾忌地谈论人和事,这儿的人们都懂得职场中在办公室谈论同事的是非是没有职业道德的,然而现在极度无聊的人们开始唯恐天下不乱。
  
   霞向我说想要一台我们不带走的电脑,宇说想要那些软件,我都答应了,能做同事其实是一种缘分,当然我得晃过经理的视线,他们了解我答应了就能做到,而且会做得很漂亮不会留下手尾。周末时坐在自己的阳台上看路面上的行人,都市森林里处处是陷阱,若掉进陷阱的人自夸自己能如何漂亮成功地逃出陷阱或绝境那人其实并不高明,高明的人应能以敏锐的触觉感受到陷阱的位置在没有掉下去之前潇洒地绕过去,所以“绝地逢生”之说我并不推崇,想到这里又自嘲起来,若以睡觉为乐那么陷阱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没事的时候我经常蒙头大睡,可能睡醒了世界都变了但起码我在床上是安然无恙的。所以人们行事可分三种:能绝处逢生的人;会提前预知避过陷阱的人;无所为所以不出错的人, 还有一种"行事出错",这种属无能不在我的"行事"词典里。
  
   周末是我逃开这地底下此刻复杂人际关系的港湾,我见到相隔一周没见过的人,两年了我们只在周末见面打球,谈论说笑,这群人里我们的年龄相差甚远兴趣相差甚远,可能由于工作性质也相差甚远所以各自对谈论的事情颇有新鲜感。他们让我看到工作以外的世界,各种生活背景各种生活态度。有一天这群人中的伟提出合伙炒铺位,伟的职业是做物流的,他的思考习惯往往比较精密,他还有一个大的优点就是很理智。人群里我的年龄最小,他们看到我同陌生人结伴驴行常常大叫:“佩服哇!佩服哇!”,由此可见他们行事虽比我老成有经验、理智,但我比他们更爱冒险。他们爱泡吧,约我时我常常拒绝,问为何?我说:我更喜欢同陌生人去泡吧。有没有搞错?他们极不理解,“这样吧,我们怎样才能成为陌生人?”“不可能”我是个思维理智的人,“那这样好了,去泡吧时我们先进去找张台坐下,你随后进来,我们当不认识可好?”“无聊”我说。话又说回来,思考精密理智的伟提出合伙炒铺位,他是有备而来,他有一位亲戚目前手头上在做一物业周边商铺的包装推广,这个物业恰好是我们经常去打球的社区,我们到过许多社区打球,了解社区的好与坏、高档或低档、聚人气还是不聚人气,其实一个社区的好坏与否、高低档与否、聚人气与否与物业管理紧密相关,物业管理形式已经成为一种品牌,若一幢社区管理出色那么人们对他们管理的其他物业也会充满信心,记得我在购买物业时也是首选发展商,看发展商之前做的第一、二期物业销售状况及物业质量就已经心中有数。这个物业管理我一直赞不绝口,说到商铺,就说到风水运气,就是说一般选一个风水好位就能财源滚滚之类,我们这群人对传统迷信倒都不太当真,不过对“运气”、“命运”我还是相信的。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我一直认为工作、生活、事业运气还是必不可少的,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行第一的,不过,我的“天时”不必请风水师傅,我的直觉很好,能让我感觉良好并进行细致分析往往就错不了。我们吓坏了保安,一群几人连同那位亲戚在入黑时分敲开大门要求看铺位,保安正在看晚间电视。这是一笔不小的投资,合伙的三人很仔细地看完所有资料,觉得哪一个铺位好?我已经看中一个:方方正正,玻璃大门在对面马路上都能看到全貌,让我感觉良好。
   “不过”我说:“这个方位刚好临近立交桥,不好聚车和人气,要小心。”我心想,这个社区在立交桥不远,但房子却卖得很好,由于社区管理出色,社区门口“seven eleven”便利店已经抢先占了第一个铺位。
   铺位都是七十平方米到百平方米以上,一般买下来需要一百万左右,不是一笔小数。
   “现在可先付定金取筹,想买的人不少,要抽签抽到才有资格买下。”
   “定金是多少?”
   “两万元,若抽不到你们定金全部归还。”
   “先炒筹如何?”这是谁说的,黑暗中我们抬头互看了一下。
   “既然那么多人想买,我们就先炒筹!”两万元不算大数目。
   “哈哈,想法是很好,可是若咱们运气不好,这次碰上的买家都是炒家就惨啦。”哈哈,三人把全世界包括那位亲戚当笨蛋了。
   面对他们让我感觉没有丝毫生活压力,“碰上炒家”在经营互动上其实就是遇上陷阱了,在他们看来“遇上陷阱”是多么轻松的事情。
  
  (九)
  
   社区的铺位我们付了定金,若是当自用或出租的话既使遇上炒家我们承担的风险会降低,我们不相信没有风险的投资,广州话叫:“没有那么大只蛤蟆随街跳。”三个人自愿合伙,伟选三个人,因为三个人能连成坚固的三角形,我相信伟的精密头脑,虽然这个三角形中我和伟都太理智,两个太理智的人碰在一起很多时候会败事,理智的堡垒太坚固会阻碍事情的顺利进行,这三个人中有一个人理智就够了,我愿意让自己的理智退让。
   “这件事情以后由你来做主吧。”此话一出,伟与我心里释然。例如杠杆,一个支点就足够了,多放一个支点不但浪费资源也浪费力气,使用一个合适的支点才是关键,之后的问题就会迎韧而解。
  
   我坐在新的办公室里,除了玻璃窗下马路上车流滚滚之声传入耳膜,这里静得出奇,没有了电话铃声、打印机、电脑主机风扇的噪音,长年累月工作时第一次如此安静。
   我如愿以尝地坐在那扇玻璃窗前,我有一个比较独立的工作空间,工作时随时可以看看窗外的景色,楼下及不远处都是密集的建筑物、高架桥、马路和车流,远处有山峦,山峦包围着城区,不远处是麓湖,那儿有一大片茂密的绿。点点的阳光落在脚下不远处棕色的木地板上,此刻阳光离我如此的近,我转过椅子面对那扇大大的玻璃窗,7月的广州多台风多雨,一天里窗外经常风云变幻:蓝天、白云、雷声、乌云、风、斜雨、闪电、远处飞过银白色的飞机......景色让我欣喜,以前我曾经多么渴望有一扇窗户,渴望从高处眺望这座城市,渴望能欣赏天空的变化,如今天空离我如此的近,天幕撑起了眼前这扇窗,仿佛在地底下工作的那段日子都是虚无的,因为在地底下根本没有时刻的概念,眼前天空的变化和眼底的车流让我有了真实的感觉。
  
   经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部收音机,以前在地底下办公没有任何信号,收音机响起掩没了我打字的声音,这里看上去轻松惬意。
   我还需回到地底下继续公司的清理工作,这个月打交道的都是回收商,通俗地说都是收破烂的,他们说着各种各样的国语,公司的物资从我手上以低贱的价格卖掉,原来买回来十多万一台的高速复印机回收时开价仅一百元。经理还一味想按当初购买价的几折开价,我的清理工作进行得很缓慢,另一方面若清理得快的话,桌椅被搬走同事们可能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我计划在第三个十天开始时让回收商进场搬走物品。
   办公室里桌、椅、屏风已经被搬得横七竖八,我不敢想象同事们看着曾与自己工作过多年的桌椅被搬走时的心情。
  
   让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凌乱的地底下人们越来越烦噪不安,他们即将失去工作却仍然得听命于这儿的经理Simon,我们需搬走不少办公用品,包括办公桌、椅、文件柜、物品纸箱等,经理安排由储运部进行搬运工作,我们的桌椅都是大块头并且是实木结构,这个月大部分人都不打算再为公司工作,唯独储运部在这个月的活是最多最苦的,我深知、这儿的人们也都深知这里除了能留下来的人们继续工作外其他人已经不愿再为公司工作,我私下对经理说:“若需请搬运公司我们还是得请搬运公司,我们得照顾同事的情绪。”然而经理觉得这个月他们正常支付薪水不应不干活,储运部员工的脸色每一天都黑得象关公。经理不但让储运部负责搬运;还让采购BEN需把手尾工作跟进完比如向厂家退货、货款等;他觉得办公室里的人员清理工作进行得太慢他要求商场销售员在周六、日回公司加班到办公室帮忙。公司里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公司希望员工在工作时间内完成工作,因为若需加班只说明员工的工作效率极低。
   采购Ben在经理的办公室与经理发生争吵,争吵声传进每一个在外面工作的同事耳里:
   “我已经说过了,追货款的事情我跟也没用,这些事情还是留着你以后来做吧!”
   “你现在没事情做就可以把它做完。”
   “我不做了,这些事情肯定需留着以后你来做的!”
   “什么叫'不做'?这个月你还在正常支薪的!”
   “我做也不会做好的!以后留着你慢慢做就是了。”
   “做事情怎能这样?”
   “这个时候谁都这样!”
   ......
   我从位置上站起来往经理室走去。
   “羚,别去!”,“羚,不要去管!”身后霞和宇低声叫,我径直朝经理室走去。
   “有话好好说好吗?”我对两人说。
   “羚,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快不干了说什么无所谓,他是从采购部坐上经理的位置的,但他现在所做的象个人吗?他自己就不会想一下这样做说得过去吗?外面谁还想做事?”
   “伤感情的话不要说。”
   “他是你的经理但他已经不是我的经理了,这点他好象不明白。”
   “没有什么好吵的”我接着说:“好聚好散何必弄成这样。”
   “反正我已经不干了,说什么无所谓。羚我知道你人缘好,工作起来一个人能顶几个人所以公司留下你我没有意见,可是我已经不干了不是么,我不用再看脸色说话。”
   “如果我们将来重新开店,你在我们店附近也开一家电器商场,或在那儿做管理,那时才是比高下见真本事的时候,现在有什么好吵的。”
   “你若这样闹,公司可以当你扰事违法公司规定取消你的补偿金,这样得不偿失了”我说出了我进来的目的,我不希望Ben失去他应有的补偿金。
   “谁在乎那些钱!”
   “你敢说你不在乎吗?!在公司里除了经理我想属你的薪水最高,你在公司的时间最长,所以你的补偿金在他们当中应是最高的,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的年纪也大了,你该知道你在做什么!”
  
  (十)  
  
   如果经理认为你的工作尙未完成或移交,那么人事部不会把保险资料及赔偿金交给员工,所以在工作结束阶段同自己的上级弄僵关系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也许30天对于员工来说太漫长了,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我也快崩溃了。
  
   每天的压力来自我将如何在限期内把公司旧址中的物品清理,其中包括:向员工出售、向回收商出售,期间看货、定价,有些大宗物品还得签署销售协议。幸好Simon喜欢样样事情亲力亲为,所以我常常在事情开始阶段打一段太极---慢慢做,以Simon的习惯他很快就会插手,待拖到最后他有处理结果了或他处理不了了我再经手,这成了我为Siomn度身订做的工作配合之法,是经过长时间同他一起工作得出的经验方法,很有效,打太极的时间我一般都在干私活,因为无论我用什么方法做事他一般都会从旁插手,干脆我让他掺和够了我再开始做,掺和过了他一般就不会再插手了。
  
   地底下的人们开始象强盗一样,他们随意取走公司的零碎物品,比如鼠标、键盘、小计算器......以前我经常随意把手机、钱包放在办公桌上,忽然发现放在桌上的一支签字笔一眨眼工夫就不翼而飞,封纸箱用的封箱胶刚领了新的放在桌上一转身回来发现被人换成了旧的已经使用过所剩无几了,那可是加厚的一大捆封箱胶,我意识到这儿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空间,这儿开始潜伏着一定的危险性,陌生的人们随意进出,有时候是同事找朋友来看公司需要出售的物品,有时候是经理或我约来看货的回收商,我担心从洗手间回来放在椅子上的手袋都会被人顺手牵羊,我再不会随意把钱包、手机放在桌子上。
   到今天为止我同数不清的回收商打过交道:收电脑用品、收办公桌椅、收旧电器、收货架、收废铁、收旧复印机、收旧厨具餐厅用品......让我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们对眼前的物品都习惯性地喜欢用手指头敲敲打打然后再用力摇一摇看是否结实,有时候我会对他们大叫:“啊,那个不卖!”他们还在继续敲打摇,他们一看到东西就走上前敲打摇。这一个月接触回收商,感觉比接触供货商有趣多了,很多时候同一件东西我找过几个回收商来看,我记性不好,一回头就分不清谁跟谁,在搬东西和收拾东西时手忙脚乱我把他们的名片不知道扔哪儿了,有时候其中一个回收商开价较高,到最后我确定由他来收时我发现找不到他的名片了,心想又得重新找人来看真是花时间,随便抓起一张报纸重新在分类广告中找相关信息,按照报纸上的广告打电话联系,居然又把遗失了的那位回收商找回来,电话一接通说话不超过三句我就能认出对方的声音,我一报公司名称对方也能认出我,大家又接上头了:
   “喂,你好。”
   “你好。”
   “我是XX公司的,看到你们登报纸广告说回收货架,我们现在有一批货架要出售。”
   “哦,你是羚小姐吧?”
   这时我已经听出对方的声音了,我的耳朵对声音很敏感,我能分出每一把不同的声音,如果是我曾经认识的人并且曾经说过话无论经过多长时间我都能辨认出对方的声音,当然是有条件的:说话需超过两句话左右,若是我曾经认识的人我就一定能从声音、语气中准确辨认出对方。
   “你是来公司看过我们的货架的吧,不好意思,我找不到你的名片了,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谈一下吗?”
   我想我的运气真好,随便抓一份报纸找到两个回收货架的广告,电话联系其中第二位就是我遗失了的那位回收商,这样我就不用再额外花时间重新做过。世界真小啊,还是我们都被困在城市的一个角落里了?
  
   同回收商在商场数货架的时候,没有见到一个商场销售员的影子,心想不会都没事做溜号了?后来看到他们都聚在一楼的收银台,我走过去,原来他们正在同经理说话,经理站在人群中间,看上去气氛不太对。
   “商场的手尾工作已经做完了,为什么要我们明天回来加班?”
   商场已经清场只剩货架,经理要销售员周六回公司加班帮办公室人员进行清理工作。销售员的头儿也站在销售员的一边,
   “上个月公司清货,我们做得够辛苦了,但上个月公司扣除了所有销售提成只有基本工资,现在你又叫我们回来加班,加班也没有加班费,谁会做啊?!”
   “各部门完成自己的工作,哪个部门没有做完请那个部门自己加班做完,没有理由叫其他部门加班帮他们干活!”说话的是商场组长,她是销售员的头儿,销售经验、技巧都很出色的一位管理人员,她也被公司留下了。
   “公司这样安排,你们在公司一天就应该服从公司的安排”站在中间的经理说。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管理手段十分无能的经理,他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由于办公室里大部分的女娃娃从来没有应付过这样大规模搬迁,所以东西收拾起来毫无头绪一团乱,哪些东西需带走哪些东西需毁掉也要计划好几天,搬迁工作进行缓慢,仅碎纸工作就一连碎了快十天但还有大量文件排着队等着碎掉,他担心不能按计划搬离所以要销售员进入办公室帮忙,他的想法没错但却是不可行的,他忘记了上个月公司扣除了销售员的所有销售提成;他忘记了公司里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他忘记了以前他们为他额外加班晚饭只有两个蛋糕和一瓶矿泉水;他也忘记了他们做完这个月就不用再到公司上班,谁还会听命于谁?谁还会为谁工作?
   脑积水!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我从人群中退出来,销售员围着经理继续论理,不做丝毫让步。
   这场戏不太好看,胜负早已确定,我希望经理能站在人群中间独立为他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负责,但愿你能独立承担扛起来,为自己的行为。
  
  (十一)
  
   我告诉自己,还有一周这段经历就要结束了,明天是可爱的周末,窗外阳光明媚。
   一直以来我以懒散的态度面对工作生活,因为它们一直在轨道上,这一个月我却全力以付,为工作、为生活,因为它们脱离了轨道,我将努力把它们重新搬上轨道。盛夏的七月在应付公司巨变的同时,我那座位于滨江附近的房子也开始装修,5月签署收楼协议后我就拥有了第二间居住物业。为自己的家装修和搬新家在人的生活中也算是两件比较重大的事情,我是一个喜欢生活在轨道上、十分注重生活环境、生活品质的人,买一间房子然后将憧憬变为现实按照自己的愿望进行装修是我生活的一个目标,六、七月装修八月买家具,八月底九月初入住,我喜欢八月和九月因为这两个月临近中秋,中秋象征团圆的日子。七月对于我来说属于一个非常奔忙的日子,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未曾如此忙碌和伤神过,我不担心偶尔生活轨道的脱轨,常常脱轨后生活变得忙碌或艰辛,我自己能应付并且不仅一次地把生活重新搬上另一条轨道。
  
   在奔忙的日子,夜里听着CD盘里的歌声,回想白天到肿瘤医院看望一位亲人,他已年高七十刚被查出淋巴肿瘤已经是晚期,我不敢问他还能活多长时间,我是个不擅长说让人感动的话的人,我对任何事情都抱着太过认真的态度,人走到生命尽头对于我来说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我说不出话。亲人们没有放弃对他的救治,他苍老瘦骨如柴,癌症是一种慢慢侵蚀耗尽身体机能的疾病,癌症仅检验过程已经耗时不少而且痛苦不堪更不要说治疗过程。
   我爱我的亲人不希望他们在老年遭受任何痛苦,但我又不得不尽力救治以减缓死神将他带走的脚步,我努力地做,却看到他生不如死。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他知道亲人们都在为他努力不惜代价,他仍有生的欲念但治疗过程令他痛苦不堪,他没有一声呻吟,为他的亲人他不会叫苦。我知道内心痛苦的感觉,我知道外表坚强内心某一部位脆弱的感觉,我知道一个人挺着一句话不说的感觉。
   “今天好些了没有?”我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听到自己响亮的声音。
   “嗯。”他的身体状况波动大,有时发高烧吃不下东西,有时又精神很好,也许走近生命尽头时,人每一天都在同死神搏斗着,我摸着他被注射针头扎得显淤黑的手背,分不清那是他手上的老人斑还是淤血。我来看他时常常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我不想说话,我只想静静地陪他一会儿。
   他连去洗手间都不能站稳,当他跌坐在地上两个护工跑上前将他抱起,他的手和脚在明显地颤抖,他试图用力自己站起来,但他只能任凭人们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我坐在床边注视着这一切,我没有动也说不出话。
   他被抱回到床上躺下,我静静地说:“好了,没事了。”我喂他喝水,就当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我想让他知道,无论怎样,无论经历什么事情,在我心目中他依然是一个活生生健全的人,依然是生病前的样子,我不会让他看到我对他的病况有任何不知所措,他信任的亲人是一根柱子能撑起所有。
  
   离开肿瘤医院时,看到医院的走廊上放着病床,床上都躺着病人,将来癌症也许每一位老年人走向死亡时都会经受,这种病已经肆掠得象发高烧一样普遍。
   将来也许我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也会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接受化疗,人们常说:人是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经历一生的痛苦折磨然后安静地离去。
  
   夜里听着CD盘里传出的悠扬音乐,满心疲惫,每天如此奔忙努力工作不知道为了什么?似乎每天有一条无形的皮鞭在驱赶着,向前走向前走,病床上的亲人让我看到人从活着到死亡要经历的痛苦太多了,生活中的疾病、困苦都不可避免谁都逃不掉,无论我在生活中付出多少努力我获得多少利益金钱,那些疾病和困苦都无法减免一分一毫,那么我如此努力是为了什么?有时候我就这样迷失了方向,迷失的时间是一整夜,第二天醒来我又努力地去工作,皮鞭驱赶着我象条狗一样一味地往前走连方向都不会搞错。
  
  (十二)
  
   在高楼上办公对一样东西十分不习惯---手机有信号了。手机在办公时间第一次响起时那种新奇感我想不亚于杨利伟坐着飞船登上太空。七月呆在新办公室的时间不多,然而我还是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周末前一天早上刚过了上班时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显示屏上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接通电话:
   “喂,你好。”
   “你好。”一把并不熟悉的女声传进耳膜,那是一把曾经认识的声音。
   “是雪羚吗?”
   “我是雪羚,”对方已经说了两句话,声音呈中性没有过份女性化的柔美,这把女声在人群中并不多见,可是我没有从记忆中搜索到这把声音属于谁。
   “知道我是谁吗?”对方说的第三句话,她是我很久没有联络的朋友吗?声音为何那样熟悉又感觉陌生呢?
   “你是......?”
   “我是红。”
   “红?!”
   这个七月对于我来说到底是一个意味着什么的季节?为何接踵而来的事情让我应接不暇?红是我中学的同桌,记忆中那个简单、总是爱笑的女孩,她先我三年踏入社会,刚工作时我没有找到固定住所前在红的住处住过几晚,那时我俩工作都是天黑才回到家,匆匆洗过澡然后睡觉,每天劳碌又匆匆,几天后我离开她家,随后没有了她的消息,听说她全家移居香港,再后来我完全失去了她的音讯。我的家离市区远,记得我刚工作时想在市区找个住处,刚开始时连个住处都没有只能四处为家,那些日子在奔波中度过,那些日子从我身边走过了许多人许多事情我都没有顾及细看和品味,那段日子的人和事在我的记忆中几乎空白除了苦苦地忙碌工作,也许是刻意地忘记,在那段日子我丢开了那份爱情、丢开了以前熟悉的朋友,我在一个路口留下一个记号然后就跑得无影无踪,再回到原来的路口时曾经留下的记号只有依稀的痕迹,那份爱情和熟悉的朋友已经再也找不着了,我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好久不见了”我说。
   “恩,真的好久不见了。”
   “我在你家住过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找过你,后来你的联系电话都联系不上了”她说,那时我只在路口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记号。
   “你现在好吗?”我问。
   “近些年我在台湾生活工作,也回过广州,也找过你们,但一直找不到。”
   “嗯,我总是独来独往。”我很少主动联系小时候的朋友,也许我该寻找他们,沿着那一个曾经留下记号的路口。
   “雪羚同以前变化大吗?身边现在是哪一个男生?是不是还是以前那位?”
   “哈哈”我笑了:“我都忘了那时你知道的在我身边的是哪一个男生?”
   “他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记得有一次我同你去看电影,那是冬天,那个在电影院门口等你冻得瑟瑟发抖的男生。”
   “晕,有这样的事情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狂晕,有这样的事情么?
   “你真的一点没变啊,身边的男人总是记不住?”
   “咳咳,这么多怎么记?”
   “今晚有时间一起吃晚饭吗?”
   与红约晚上见面吃饭,还约上一些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女同学。
  
   那一晚我见到许多年未曾见面的红,她说若走到大街上其他女同学她都认不出来唯独我的样子没什么变化,红的气色很好。去香港后,红开始信奉弥勒佛,她说弥勒佛代表开心、永恒。吃完饭红邀我上她家过夜,我欣然答应。这一晚我们在大街上迷路了,红很久没有回过广州的家,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们刚才晚饭没喝酒吧,你连家的路都找不着了?”
   “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上我家过夜呢。”
   走了一个小时,在她家附近兜兜转转,终于找到她的家门,我似乎看到了我在路口留下的依稀记号,那一段记忆将会慢慢找回来,这个家同我当初离开时一样,而家的主人红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红。红在香港生活一段时间后放弃当时高薪的工作,她全身投入弥勒佛道的传播,她成为一名全职义工目前在台湾为弥勒佛寺总馆工作。她从包包里取出数个弥勒佛玉坠,
   “你从中挑一个合眼缘的,我为你戴上。”
   我很细心地选出一个,弥勒佛挺着个大肚子笑眼逐开,
   “你的眼光很好,这把弥勒佛玉坠看上去是一模一样,其实细心看是不一样的。”
   “我选玉色较好的。”
   “购买这些玉坠时,我是整盒装购买,当时一盒里缺了一个,这一个就是我当时另外单独挑选的。”
   她长年吃斋,对养身有一套说法,从她的言谈举指中看得出她对生活的谈泊,生活中没有爱情、名利、金钱。
   “从来就没有想过性?”
   “没有。”
   “当初为何选择这样的路?”做全职义工生活是清苦的。
   “从小我相信前世、命运,长大后有一次姨妈患癌症,我看到她去世前痛苦的样子,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在香港的时候经朋友介绍我去佛寺听弥勒佛的道理,然后我成为兼职义工,台北的弥勒佛寺馆是全世界各地弥勒佛寺的总馆,有一次他们召集义工到台北培训和听道,时间是四个月,那四个月的生活给我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我忽然发现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回到香港后我辞掉工作到了台北,全身投入一做就是六、七年。”
   红的脸容光焕发,说话条理清晰,她拿出几张CD指着上面的封面说:“这是我们自己制作的CD,里面的歌曲都是馆里的人自己的制作,包括作词作曲,封面上的图片就是我们的寺院,在峨嵋湖边,那是个风景很美的地方。”
   CD上有一大片绿,绿中有一座金色寺院,绿地周围有白雾,远处有山,白雾上飞过一行白鹭。
   红指着图上一角:“我每天早上在这儿打太极,峨嵋湖上聚居着白鹭,它们经常日出时成队飞去,太阳下山时成队飞回来,湖上起薄雾时景色很美。”
   太让人向往的生活了!
   红说:“刚才在大街上找不到回家的路,见你皱眉头的样子,你现在经常皱眉头了?”
   我自己都没有发觉,生活让我经常皱着眉头?
   “我告诉你一个愿望,”我向红说:“我也一直向往淡泊的生活,但年轻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过物质生活,等到四十岁或五十岁我希望能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做义工,比如教书。”
   等到我四、五十岁时我才能去过红现在的生活。
   “人之初,性本善,人的内心深处有善良和快乐的根源,你看到丑陋只是因为那份根源没有被启发或者他们自己没有发现。人若在今生有疾病或痛苦,那是他前生所欠的罪孽需在今生偿还。”
   “对丑恶、疾病、痛苦都不要过份执着。”
   红倒了一杯水给我,水杯中的水为褐色:“我想你会喜欢喝的,一种草药,微微有点甘苦,热泡过20分种的草药茶。”
   轻啖一口,虽甘但苦香荡气回肠,我们俩面对面坐在床上,我注视着红平静的脸,也许是上天安排此刻你出现在我面前,红的这番话让我顿悟。
   “我们俩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雪羚你喜欢喝清淡的白开水,不爱逛夜店夜街,不爱吵杂,喜欢简单安静的生活。”
   “是的,但象你这样我做不到的,吃斋、没有性、没有物质生活,我想我无法生活。”
   “在学校里雪羚是个风云人物,我想要你丢开俗事不太可能啦,你喜欢的简单生活已经让我有些吃惊。当初我丢下家人和工作全身向佛做义工,身边的人也有许多反对的呢,不过我坚持下来了,现在大家都接受了。”
   “今晚大家事先商量好,都陪你吃斋呢。”
  
  (十三)  
  
   那晚是我第一次吃斋,我们光顾光孝寺旁边的斋馆。
   大家都到齐了我是最后一个到,斋馆里生意冷清,偌大的斋馆里连我们只有两桌客人。
   斋菜谱里的菜名一点儿都不“斋”,菜名都荤得很,有鸡有鱼,而且菜名取得比荤菜谱还要花样多,我小声地问身旁的同学,不是说都是斋的么,怎地也有肉?站在身后的服务员微笑着说:“名字叫鸡鱼,但不是真正的鸡鱼,全是斋,只是做得看上去象鸡鱼,味道也相似,但不是鸡鱼,是斋菜。”
   我更奇怪了,问:“这'XX鱼'是用什么做的?”
   服务员答:“鱼是用豆制品做的,表面是一层紫菜,我们做成鱼状,上菜时看上去极象鱼,味道也有鱼的味道。”
   “哦”,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样烹饪也太高明了。
   每上一道菜都让我们惊奇,那条“鱼”,鱼头、鱼身、鱼尾一样都不缺,吃一口,有鱼腥味道,肉是豆制品外裹紫菜,如假包换的一条“鱼”,满足食欲也能满足眼欲。蓝瓜煎饼味道最好,我们抢得一个块不剩。
   身边的老同学萍仍象以前那样瘦,只吃小半碗饭,另一大半碗放在一边,无意间,红很随意地问萍:
   “这半碗饭你不要了吗?”
   萍答:“嗯,我吃饱了不要了。”
   “那我把它吃完吧。”
   “哦,好的。”
   谁都没想到,红取过那半碗饭吃起来。
   我们看在眼里都没有声张,若为此表现惊讶是很不礼貌的。
   红与我们的生活不一样,她选择的是一条与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生活道路,在她的佛道生活里也许只有“简朴”二字。
   我们狠命地吃完桌上的饭菜,不让它们看上去有丰盛的剩余免得让红为难。
   这桌菜吃得很贵,在我眼里全是斋菜成本很低,体现的是手工制作和不一样的烹饪,他们一晚上也就只有两桌的生意(相信初一、十五等佛教节日生意会很好),但菜的味道确实不错,也让人觉得新奇,对于天天吃鸡鸭鱼肉的人来说,这桌菜有着非一般的美味。
   别以为吃斋就便宜,这是我们的总结。
   心情郁闷烦燥建议去斋膳堂吃一顿半顿的斋,但很贵哟。
  
   红那晚上为我泡的草药茶一直让我回味着,她的信仰、她的生活象一道清流,我的眼前景物开始渐渐变得清澈,至今回想那天早上接到红的电话,到晚上与红夜谈,似乎上天对我太恩赐,你的出现象一道解除咒语的符,眼前的道路复见明朗,我懂得该如何去面对现在一件接一件应接不暇的事情。
  
   还有两天就是“7.31”,我的物品都搬到新办公室,在那地底下我连喝水的杯子都没有,我难耐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约好的回收商,各种使用电器都用粗黑色笔标上了价格,有时让我分不清哪些是员工的私人物品,哪些是公司的物品,不管了,能卖的都卖了。即将离开的员工开始清理物品,一个纸箱一个纸箱的杂物堆放在过道上,走过的其他公司的人很快就围上去又挑又拣想捡些有用的东西回家,不一会儿纸箱里的东西象被狗扒过一样,过道上一片狼藉,人们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
  
   公司里的员工开始趁人不注意藏起想拿走的较大件的东西,当然一个人是藏不了的,大家三五成群把能藏的、能顺手牵羊的都拿走,当然还得避过大厦的保安、过道、电梯上的监视器,我不得不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我的同事---都成“强盗”了,还是“风卷惨云”一般的强盗。
   “这个你不用了吧,我拿走了。”
   “这个公司没帐吧,我拿走了。”
   “这个你用不着了,我拿走了。”
   我哭笑不得,地上装废纸垃圾的垃圾箩也有人拿走了,我站在场地中央,看着周围人们旋风一样,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可能明天来上班时,脚下的地毯也被卷走了。
   我卖得快还是人们拿得快,到最后两天,我与同事做的是“卖与拿的竞赛”。
   我快卖疯了,朋友打电话来:
   “上次你要我看的复印机卖了吗?有人出价比我高吗?”
   “复印机都卖光了。”
   “最小那台也卖了?卖了多少钱?”
   “你说的是哪一台?”
   “我出价四十元的那台。”
   “有没有搞错,我卖了几台,最小的也都超过四百元。”
   “是最小那台啊。”
   哦,我想起来了,我曾经给他看过那台手提式复印机,
   “那台小东西不是我管的,现在这台东西不知道咋样了。”我真搞不清有些货上哪儿去了,卖与拿的竞赛,不是我管的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经手的都是大物品,小物品顾不上了。
   我以我的最大限度能力,同事们想要的东西,只要不过份,只要不让我昧上良心,我都尽力帮助给予,电脑是他们学习的工具,桌子、椅子是他们以前一直相伴工作的物品,我以我的能力,用很低的价格卖给他们,并附送他们想要的其他东西,只要不过份贪婪他们都能拥有一些曾经相伴、或需要的物品。
  
  (十四)
  
   二零零四年的七月三十日,公司的清理工作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而我也已经从伤感中走出来,我与同事一样共同走过一段历程,我们有各自要应付的生活,对于我们来说这是生活一个阶段的结束及另一个阶段的开始,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办法掌控事情的转变和发生,就看谁能面对、谁能自如面对,谁就是胜与强者。
  
   七月三十日,香港总公司委派审核部一位主管来到广州,对我们的物资清理工作做了结即审核总结,对剩下来的物资、存货做现场销毁。
   这一天我带着香港来的这位主管在公司商场、办公室逐个房间巡视,所有场地已经空出,可以看到地上平摊着的废纸、纸屑,一些连废品商都不愿意回收的已经破烂的柜子孤独地静卧着,墙壁上印痕累累,那些印迹下以前曾放着桌子或柜子,人去楼空的感觉在这地底下回荡,曾经昌盛一时一月之间如今这地底下是多么衰败冷清,让人不堪回首。
   我负责清理的资产剩下的不多,只有几件了,都是几年前用超过十万元买回来的高速打印机、A1彩色打印机、电脑服务器等,全进口的用品,我不知道当时公司用什么途径把这些用品带到广州来,我曾经查询过,这部分用品型号并没有在中国经销,所以耗材在中国很难买到,以前这些耗材一直由香港同事带回来使用。公司的主要经营是电器零售,对国外及国内电器行情熟悉了解,公司一直崇尚进口产品,内部使用的办公用品为全进口产品,大部份是松下或东芝的东西,连空气清新机也是松下产品。以使用者的客观眼光来看,这些早期的进口用品使用寿命长、维修率底,通常开封使用后一直不会出现什么毛病故障,到它出现故障时通常已经是长年使用后老化没有维修价值了,可以更新换代了。我的眼光看电器,进口产品即使不看商标产地我也能一眼看出来,他们的电器外观模具其精致度、材料质量的优良度都明显大大高于国产电器。我所学的第一个专业是工业电气,曾经在广州省级企业实习快两年,企业是空调制造企业公司,他们有两个大型模具厂专门制造加工空调外壳等零配件,我了解那些模具加工工艺,人家已经广泛使用数控车床而我们使用的还是机械车床,车出来的模具人家是用电脑数据控制有多精细能多精细,而我们只能凭开车床的师傅有多少年经验或技工的熟练程度决定那只模具质量的优良程度。记得当时那个空调企业也进口数控车床设备,但从图纸上看,进口的是人家六、七十年代使用过的数控车床。
   在电器零售行业供职,看着那些进口电器与国产电器在外观上有如此具大的区别,常常苦涩难耐象是吃了只耗子,仅在外观上就已经输掉一大节,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制造如此外观精致材料优良的产品?!
   话说回来,我负责清理的资产剩下的几件,由于产品型号没有在中国经销,耗材不容易找,所以没有人肯要找不到买家,加上这几件电脑产品一过时就过气,价格跌到现在就不好说了,几件东西加起来买回来时上百万,公司不愿意以低贱的价格出售,那么怎么处理呢?把它们砸烂。
   公司商场清货后仍有二十多万元的存货,公司不愿意以更低贱的价格出售,即使是向员工出售,那么怎么处理呢?也是砸烂。
   你曾经看着一台六年前价值二十万元的A1彩色打印机(这种打印机可以用来打印大幅广告海报),在还能正常使用的情况下,用铁锤砸烂的情景吗?
   你曾经看着一台全新的进口的实物投影仪被砸烂的情景吗?
   国产的全新的各种家用电器,价值二十多万,有欧式抽油烟机、中式抽油烟机、各种款式型号的音箱、录像机、摄像头(可不是电脑用的那些低廉摄像头)、电话机、麦克风、相机镜头等各种电器,用砸、摔、剪的方法进行毁坏,这就是公司的后期清理销毁程序。
   人们在议论:“资本家即使把牛奶倒掉也不会送给穷人。”
   我们为资本家找一个理由:若他们用低廉的价格卖给人们,当今社会一旦销售便建立销售关系,这种销售关系受《消法》或有关当地政府规定的保护,这些没有为资本家赚取利润的商品,在今后人们的使用中若出现什么问题,手尾很长问题很多,若运气不好资本家可能还会惹上官司。所以用暴力将它们砸烂当废品扔掉,一了百了,帐面清了,这件物品的所有关系也到此为止。
   看着这些全新的电器物品在铁锤下砸烂,心情复杂,这些电器,我们请了三个收废品的人来砸,加上经理和香港审核部的主管,从早上十点一直砸到下午五点半,中间有一小时吃饭。砸得烟尘滚滚,乒乒乓乓,我在旁边看着全程,我们在自己的大仓库关起门来砸,砸碎的零件铺了一地,有人们推开门来看热闹,我知道看完热闹的人们对我们的行为肯定议论纷纷,若换成我会当砸东西的这些是人是疯子。
   物质社会中生活的人们都会变成疯子,我想了一天,砸完了我是否要去看心理医生,这样的行为有违中国勤俭节约的传统,有违正常行为规范,我的理智几乎让我成为疯子。
   记得曾有新闻:有人买了辆奔驰因在保修时得不到满意的服务,以公开砸车的行为做为抗义引得众媒体报道。
   我们这种砸法算什么?
  
   卖完了也砸完了,第二天是三十一日,我想一切该结束了吧。
   曾经想着要珍惜的这些日子,却因我手头上的清理工作顾不上身边的同事,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十五)
  
   把电脑从地底下搬到新办公室,我同宇在新办公室装电脑,因为我要将我工作用的电脑私下连一个moden。宇在屋子里拉网线,屋子里只有我和宇。从地底下出来我们总不太习惯白花花的太阳,我把窗帘拉上留出一线,一线的光柱从窗帘外射进来落在棕色的木地板上。
   “你的电脑打算放哪个位置?”宇问我,他手里牵着一梱网线。
   “这儿”我指着那窗边的办公桌。
   “没事做帮我拉网线好吗?”
   房子并不大机子也不多,网线很快铺好了。我打开自己带过来的纸箱埋头整理自己的物品,发觉房间里飘着烟草味,抬头看到宇坐在椅子上点燃手中的香烟。在办公室里谁都清楚我是个禁烟者,地底下本来氧气就不足所以我制止人们在那里制造二氧化碳,我不反对人们抽烟但抽烟时应考虑场内的其他人。我比较喜欢那种:“请问小姐我可以在这儿抽烟吗?”十足的绅士风度。
   “喂,你为什么在这儿抽烟?”
   “昨晚玩得太晚,接网线很费神,抽根烟提提神。”
   “不许在这儿抽烟,要抽到外面抽。”
   “我都快不干了,抽烟都不行?”
   第一次见宇抽烟,他手中的点点烟火勾起我不少思绪,他手中拿的是一支红双喜,我偶尔也抽烟,我抽任何牌子的烟,我喜欢肺里、脑门里充满烟草味的感觉,不管这份烟草属于哪一款牌子,我从不买烟也从不自己点烟,以前的男人说这是一种“尊贵的抽烟”法,我喜欢看男人点烟的样子,他们手指轻扬划着火苗,微微地侧头靠近,猛吸一口星火就点亮了,旋绕的烟爬上他们紧锁的眉头,烟雾后眼神深远若有所思,然后他们把点燃的烟递给我。
   宇把手中的烟递到我手上,我走到窗前那道光柱下凝视高楼下穿梭的景物,我默默地抽着宇的红双喜。
   我靠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玻璃窗上,上一次抽烟的感觉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墙上满是抽象画涂鸦的洗手间里,与我一同在酒巴里喝酒的男人走进来,门被打开时外面喧闹的声响似乎要把这洗手间震碎了,酒巴的洗手间要么没有锁要么锁坏了,我带着醉意,男人点燃手中的烟递给我,我们挤在狭长的洗手间里抽同一根烟。
   “在想什么?”宇问我。
   我扭过头看他,笑笑,这个大男孩不是酒巴里的男人,他是我的同事,简单关系的同事。
   “网线接好了?”我手中的烟还没有抽完。
   “都接好了。”
   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这个男孩做事效率如此之高,一根烟功夫不到,四台电脑的网线已经拉好接好并且装好了。
   “你在窗前抽烟的样子很有女人味,第一次见雪羚抽烟。”
   “少拍马屁。”
   “总有男人为你点烟?”
   “老男人问题才多,你怎地也有这样多的问题?”
   “就当我未老先衰呗。”
   “来晒晒太阳吧,难得一起享受阳光。”
   宇走到我面前,大男孩笑着把吐出的烟吹到我脸上。
   “在地底下你不让别人在室内抽烟,原来你自己就是个抽烟的女人。”
   “就快分开了,所以无所谓了。”
   好温暖的阳光,玻璃窗上的温暖传遍全身,窗外蓝蓝的天幕下飘过大朵的白云,仿佛伸手可及。
   我们第一次在办公室一起看太阳,美好的阳光让我不会拒绝,不会拒绝宇伸到腰间环抱着我的手,不会拒绝阳光下他低头看我的眼神,不会拒绝他缓缓地温柔地把烟雾送进我的嘴里。
   那股烟草带来的云雾让人沉醉,坠入幽谷,然后飘若欲仙。
  
   地底下的人们大都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要拿的、要卖的、要砸的都做完了。听人们说三十一号早上他们会去广百的新市分店面试,他们约好早上在公司办完离职手续就去面视。
   霞悄悄地对我说:“明天去面视,我很紧张。”
   “不用紧张的,在这儿做商场那边也是商场,按经验来说相信你能过关的。”
   “真的?”
   最近霞除了为自己找工作,也在为自己的老公找工作,如果两个人都没有工作了怎么养孩子呢,大人不吃饭小孩还得吃饭呢。
   “给我留个联系电话吧”我说。工作时我与同事保持着简单的工作关系,即使很投机很默契的同事,我与他们仅在工作时间里交往,下了班后交往的是另一群朋友,我把朋友群分得很仔细清晰,这样我的私生活与工作不会有交点,令我在工作、生活中都能象只鸟儿,在不同的朋友群中我如鱼得水,自由、写意。与霞等其他同事共事多年,期间我没有他们的住宅、手机电话。
  
   司机东向我说,新办公室的电话装好后,记得通知他电话,他希望与我保持联系。
   即将离开的前台兰,这么多人中数她最乐观,因为她现在与刚进公司时大不一样,刚进公司时还不会使用电脑,现在她已经学会使用电脑办公软件,再找工作比进公司时容易多了。我的话没有说错:要在这个社会中立足得靠自己。
  
  (十六)
  
   七月三十一日早上,我准时回到地底下的办公室,同事们坐在回收商不要的办公椅上,这些办公椅有的脏有的部位损坏连回收商都嫌弃。最后一天,我发现桌面上的电话机不知道被谁取走了。三十天后同事们已经能笑对此事,餐厅问我是否照常准备往常数量的午饭,我向他们说:“没有通知取消就按原来那样办吧。”这一顿午饭是“最后的晚餐”,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原来经理安排大家一起出去吃一顿,经理说他出五百元其他我们补足,一时间“嘘”声四起,没有人对这顿饭感兴趣。
   大家围坐在一起,有的坐椅子有的坐办公桌上,等头儿们回来后他们就开始办离职手续。头儿们姗姗来迟,准时上班和上班前打卡现象早已烟消云散,两台打卡机没有人愿意回收,在“剩余砸烂”行动中砸掉了,最让我痛快的就是看着两台打卡机用大锤当场敲开了花,我们上班再也不用打卡了。今天大家都穿着便装,我发现有些同事还很陌生,职场上来去匆匆,同事是我不愿意深交的人群,不为清高,只为希望有一个平静的工作空间,没有闹剧和绯闻,也不会忽然被别人指指点点私生活种种,工作在我眼里是一种能力的体现和释放与其他无关。
   “经理回来了!”有人看到经理的身影首先报信,经理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最后一天经理迟到了三十分钟。”同事中有人嚷道。
   经理办公室的灯亮了,同事们开始办手续,手续很简单,人事部给每位需要办离职的人发一张表格,表格上有各部门头儿的签名栏,离职的同事拿着这张表格在工作的最后一天拜访各部门的头儿,递上这张表格,若头儿认为这名同事没有任何事务拖欠,那么就在自己的签名栏上签字放行。
   我第一次经历成批同事向我办离职手续,厚厚的一叠表格,为了省时间,我没细看就一张一张地往下签名,他们不是说早上还要去面试吗。
   不一会儿,采购Ben回来大吵大嚷,说经理Simon不肯在他的离职表上签字。他大吵大嚷,打电话到香港上级部门申诉,电话中把经理骂个遍,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儿说出来。他的行动凑效,香港去电给经理施压,经理只好在他的离职表上签字,这一段闹了个不欢而散。
  
   储运部的同事请我到仓库,地底下的场地已经进行过基本清扫,我在他们的离职表上签字后他们就一起出去找下一位主管签名,偌大的仓库剩下我一人,环顾四周,原来用来摆放货物的货架已经拆下出售,原来仓位经常叫急如今空空荡荡了,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以前白板上是储运部每日备忘留言,现在有人用箱头笔在白板上写了“再见”两字,"再见"旁边写着一串手机号,手机号不知道是谁的,这样的告别方式还真有新意,浓浓的伤感袭来,空荡的场地上仅剩了这“再见”二字与我。我把大门关上“呯!”,重重的撞击声后我把“再见”二字留在里面的那面墙上。
   三五成群的同事从我身边走过,他们向我挥手:“再见了!”
   我点头向他们说:“再见!”
   这些同事对于我来说还很陌生,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离开地底下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机会见面,以我的经验,今天在地底下一别,今后再遇见的机会很少,若遇见也许只是过客。
  
   最后一帮同事要离开了,他们是坐在我周围的同事,霞、宇、Ben、司机东、兰等,我把他们送到电梯口,众人说着“再见”步入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宇从电梯里的人群中走出来。
   我问:“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吗?”
   “不,”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叮”电梯门关上了,
   我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大男孩的脸上一付自若又期待的神情。
   我向他走过去张开双臂,大男孩的肩膀温暖宽阔,我们曾经每天是如此的亲近,背靠背地度过了多少工作日,一个月的复杂情绪令我再也忍不住,我在宇的肩膀上留出了眼泪,离别是我内心深处最软的一块肋骨,一击中比任何事情打击来得不能抵御。
   去婺源旅行与同行的驴友在站口分别时,当时想分手时会去拥抱他一下,分别之际没有说出口,我只目送着他融入进站的人流中。
   “保重!”我们彼此道着珍重。
   将来我们会继续走过一道道站台,而我始终无法取出最软的那块肋骨,这块肋骨流在血液里,随时击中在心的深处淌血,记忆如走过的站台,一道道往后倒,一道道筑起生活的墙。
   我们放开紧拥着的双臂,我象小女孩一样擦去脸上的泪,向着宇露出三十天未曾有过的笑容。眼泪后的笑容如同读书时不经世面时的清澈。
  
   我告别了那块地底下的工作场地。
   我和宇告别在电梯口,我们彼此没有留下联系电话。
  
   
  
   (全文完)
  始写于2004年7月2日
  初稿完成于同年8月9日
  修改完成于同年8月18日
  共27330字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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