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小枚-个人文章】
繁花沉泥(六)
□ 小枚
2002-08-28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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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送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城市中出忽意料的热闹,到处可见激动万分的狂欢。天地间容得下达到及至的悲喜,也容得下平静似水的简单。在喧腾的城市一角,柏芒,秦雨晨,刘文,小禾,四个人就着柔和的灯光,没有香宾美酒,没有意兴阑珊,在窗外不断传来的鞭炮声中,他们忘掉了一切烦琐的前尘往事,玩着简单的游戏,品味多变的人生。对他们而言,生活在这段时间变得极其单纯,有的只是手中牌,眼前事,心中人。秦雨晨不时的抬头看柏芒,柏芒也望着他,她的眼睛里溢满了笑意盈盈的水,朦胧的夜色,灯火的恍惚,他仿佛回到了从前。也许,对于男人和女人而言,在情爱的观点上,至少有一点是相通的,初次相恋的美好,因为现实的人生,别离就是永恒。所以,再怎样美好的相聚,终究有结束的时刻。结束的片刻已经前面苦苦等待,相聚的分分秒秒才变得更加的难得和美丽,因为有结束的苦楚,才会更加盼望下一次的相聚。
刘文和小禾配合的天衣无缝,柏芒和秦雨晨熟练默契,牌局大战中,双方不分上下。外面天亮了,新年的阳光透过窗帘,铺在地板上,镶上一层白晃晃的光,刺的人眼睛疼。柏芒用手遮住眼睛,微眯着。秦雨晨的脸在指缝间移动,模糊遥远。一如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她放下牌,很低的说,“雨晨,你该回去了。”然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秦雨晨握着一手的牌,终究握不住人生。他无可奈何的站起来,刘文和小禾都不好说什么,两个人收拾桌子,一张一张的把牌整理好,装进盒子里。秦雨晨看着他们沉默的忙碌,心里酸酸的,他和柏芒之间,能够相见甚欢的,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共同在一场纸牌游戏中,恣意的张扬。“雨晨,你回去吧,柏芒的性格你应该最了解,她不希望你和王虹有什么事,因为她。”小禾看秦雨晨一直站在那,动也不动,心里也很难过,秦雨晨望着她,“小禾,请你多关心她,我走了。”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心里纵使有着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柏芒的门依然紧闭着,里面没有丝毫的声响。秦雨晨和小禾刘文说了再见,沉默的走了。柏芒躺在床上,听见雨晨缓慢沉重的脚步逐渐消失,自己的心也一直慢慢的下坠,陷入万丈的冰冷。刘文和小禾疲惫不堪,想去睡觉,又不好意思一起进房间。两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刘文睡意渐浓,迷迷糊糊的打起鼾来。小禾笑着催他到床上去睡,她坐在床边上,看刘文睡觉,刘文喃喃的唤她,“小禾,小禾,”声音模糊不清,小禾满心的甜蜜象蓝色的水波,在阳光下荡漾。她替刘文盖好被子,又安静看了他一会,欢喜的往柏芒房里走。柏芒懒洋洋的靠在枕上看书,恹恹的,没有一点生气。小禾轻风细雨的进来,两个人靠在被窝里,什么话都没说,一种深刻的相惜,占据在彼此心头,男人之间深刻的友谊是刎颈之交,女人之间的情谊是生命的互相理解。
秦雨晨回到家里,保姆莲静在客厅做清洁,听到开门的声音马上给他拿拖鞋。“叔叔回来了,你过早了吗?”“吃过了。”秦雨晨懒懒的应了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阿姨刚刚出门,打你的电话,你的手机关了,她今天到同学家打牌。”秦雨晨没什么反应,还是懒懒的“嗯”了一声,进了房间,顺手把卧室的门锁上。莲静到厨房里沏了一壶茶,想端给雨晨,看他把门关了,不好意思去敲门,她把茶端进厨房,搁在柜子上,脸红红的,泛着少女的羞怯。茶的雾气漫漫散开,把那两团氤氲的红给冲淡了。她拿着抹布,眼神看着窗外,心绪游离,不知飘到什么地方。隐隐的听见楼下的音像店里,传出她熟悉的歌声,她跟着哼起来,唱走调了,旋律还在起起伏伏。她刚从偏僻的乡下来,从没见过这么多新鲜的玩意,每天打扫屋子,给王虹洗衣服,在漂亮的厨房里做饭,她幻想着自己成了电影里的人。王虹是她的远房表姐,两个人不知是没见过面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没有丝毫亲近的感情。秦雨晨是不管这些事的,他每天很晚回来,早上很早出门,在家里几乎没一句主动的话。自从结了婚以后,王虹再也不象原来那样热情,她根本不再等待,也不再微笑,这让莲静有些奇怪。但她心里下意识的觉得叔叔是很好的人,虽然不说话,也没有笑意,冷冷的外表后有颗善良的心,暖暖的,却带着痛苦。他的痛苦是什么,莲静不清楚,她无法懂得。
秦雨晨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是柏芒幽幽的眼神,他无法睡熟。莲静还在厨房的窗口唱歌,歌声跑了调,时断时续的飘进房间,秦雨晨忍不住笑了,他的心轻松起来,多单纯的孩子。生活于她而言,能够有唱歌的时间,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他在卫生间里洗脸刷牙,水开的哗哗响,很久沉在心里的痛楚一点点的上升,他忍不住也大声唱起歌,声音在卫生间里伴着水雾升腾,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镜子沾上了水汽,模糊不清,他用手去擦,在镜子上来回的划着圈。
生命给人的快乐往往都只是轻巧的某个瞬间。就象秦雨晨,在新年的上午,小保姆莲静毫无掩饰的歌声,不成调的旋律,呓咿呀呀的简单快乐,冲走了心中沉重的堡垒,那些曾有过的悲喜如流沙,纷纷滑落。只可惜,好的光景总不会很长,曾在心里的前尘往事,象春天的小草,沉寂了整个冬天,也会更加恣意的生长。秦雨晨对自己无可奈何。他明白,柏芒是他心上的一根刺,他始终不愿拔掉,也无法拔掉。镜子里的脸逐渐的模糊,最终消失在重重水雾之后,他看不清楚自己。
窗外的天渐渐的暗下去。楼下的声响不断的起伏。楼道里的脚步声从含糊到清晰,又从清晰渐渐的消隐,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没有太长的间断。楼上楼下外出的人都慢慢的回家了。如果生活在一个自认为很幸福的家里,就会很容易感知其他家庭的不幸。如果每天回的是一个不想回的地方,那么其他的房门之后,都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秦雨晨躺在床上,目光游离。窗户开着。他总是喜欢开窗。柏芒的脸始终浮现在他的眼前,如一层薄薄的纱纸,看不太清楚,却时时触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柏芒在他的生命里,以一种残酷的形式存在,是一种痛苦的安慰。
中午的时候,莲静做好了饭,秦雨晨没有出来吃,她简单的吃了两口饭,满桌的菜,她怯生生的没有动一下筷子,整个下午,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想着怎样叫叔叔吃饭。秦雨晨第一次在家里呆这么长的时间,这让小小的她颇觉意外,另一方面,又有丝丝欣喜,潜藏在连她自己都很难发现的角落,脸上的红晕逐渐添上更重的色彩。十六岁的小女孩,喜欢做梦,梦里是满园的玫瑰。客厅里的电话惊醒了她的梦,刚准备起身,听见开门的声音,秦雨晨已经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客厅里暮色沉沉,秦雨晨坐在沙发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的声音清晰明亮,一句一句敲在莲静的心上。她是这个家里可有可无的点缀,同样的,这个家所有的一切,也都能点缀着她。她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没有任何的声响,却能迅速的感知家里微妙的变化。
电话是秦雨夕打来的。她娇滴滴的向哥哥埋怨,秦雨晨很是内疚。“雨夕,对不起,昨天我和刘文他们打了一晚上的牌,今天睡了一天,我马上回家。”秦雨夕听到刘文的名字,柏芒的影子马上窜出来。“哥,昨天柏芒也在吧?”她调皮的笑,秦雨晨心里涩涩酸酸的,“柏芒昨天把工作辞了,我去看她,她,”秦雨晨不知该如何来诉说,曾经是最亲密的恋人,现在却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他有无奈的苦楚。“小夕,于兼来了吧。”秦雨夕高兴地说,“早就来了,今天是元旦,我们陪老爸老妈看了一天的电视,妈让你和王虹一块回来吃饭。”秦雨晨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她去哪了,我一个人回来,马上回来。”他匆匆的挂了电话,进房间换衣服。莲静仍然愣愣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秦雨晨关门的声音,她慢慢的踱出房,把客厅的灯开了。秦雨晨刚换了衣服出来,被满室的灯光吓了一跳,他不习惯家里的生活。莲静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他想起上午她的歌声,带着微笑看了她一眼。多小的孩子,自己象她那么大的时候,生活也是简单的,那种快乐,没有修饰,即使有些忧伤,也带着欢乐的影子。他忍不住羡慕起她来。穿好鞋子,打开门,屋外的凉风窜进他的脖子,象有什么人冷冷的抓了他一把,门在身后轻轻的掩上,他走出自己的家,仿佛走出别人的房子。
秦振中站在阳台上,往楼下张望,于蓝在后面喊他,“老秦,看什么呢,雨晨已经进门了。”秦振中很纳闷的说,“进门了。我怎么没看见他的车。”“爸,我打车来的。”秦雨晨在客厅里大声对他说,“怪不得,那你上楼我怎么没看见?”“爸,你老了。”秦雨夕在一旁笑他,“是老了,是老了,”秦振中嘀咕着,“雨晨都三十二了,我们能不老吗?”于蓝望着秦雨晨,眼里有对过去时光的追忆。“爸,妈,你们都不老,年轻着呢。”于兼从厨房里出来,两只手端着一大盆菜,秦雨夕飞奔过去给他帮忙。两个人甜蜜的默契。“哟呵,于兼的手艺不错吗。小夕,以后你有口福。”秦雨晨拿起筷子,望着妹妹,“那当然,”秦雨夕一脸甜蜜的笑,“哥,你好久没回家吃饭了,多吃一点。”秦雨晨学妹妹的腔调,“那当然,”他首先舀了一大勺辣子香鱼,放在鼻子前闻闻,“好香啊,我尝尝这个,嗯,真不错,要是柏芒在,肯定高兴坏了,她最喜欢吃这个。”秦雨夕望着他,于蓝心里叹着气,没说话,秦振中看着他的儿子,想说点什么,嘴巴动了动,又什么都没说,“柏芒是个好女孩,只能怪我们家没福气。”于蓝幽幽的,最近一段时间,她老的似乎特别快,头发几乎全白了,秦雨晨看着自己的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默默的吃着饭,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忙于发展事业,几乎没关心过自己的父母,心里充满了愧疚,他望着父母,“爸,妈,我对不起你们。”于蓝看着他,怜爱的笑,“说这个干吗,只要你们好,我和你爸什么都高兴了。”秦雨晨也象个孩子似的笑了。“雨晨,王虹现在有三个多月了吧,你,”她寻思着找些更合适的词语,想了半天,最后说,“你要对孩子负责。”这句话包含了所有的意思,秦雨晨能感觉到其中的分量,他不想让父母为他担心,他点着头,“嗯,我知道,妈。你和爸好好的,我和小夕就放心了,我们会好的。”“那就好。”秦振中望着于蓝,“我和你妈总担心你们,等你们都作了父母,就知道我们的难处了,养孩子就是这样。”秦雨夕的眼圈红红的,于兼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他笑着说,“爸妈,小夕你们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会好好改造她,争取让她有更大的进步。”大家都笑起来,于兼看看秦雨夕,接着说,“爸爸,妈妈,我和小夕商量过了,我们准备今年结婚。”这是个很好的消息,秦振中和于蓝都十分高兴,话题转移到雨夕的婚礼上。秦雨晨想起远在长沙的柏家,想起他曾经也在那样的灯火氛围中说过这样的话,只是结果呢?他望着于兼年轻的笑脸,于兼也望着他,两个男人明白彼此的眼神。秦雨晨意味深长的冲他笑笑。他想到自己和柏芒的爱情,虽然经历了时间的磨练,最终却逃不脱宿命的安排,这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操纵着一切。他离开热闹的客厅,独自到阳台上抽烟。夜色已经很沉,近近远远的是每个窗户后面的灯火,明明灭灭的,上演着不同的幸福与悲哀。一种渴望象火一样在心里燃烧,他拿出电话,急促的拨着号码。
长沙的天气和武汉一样,阴沉的冷,柏成天和彭思芳都站在窗口,等女儿回家,柏霜喂疏桐吃饭,汪海看着电视。平日柏芒回家,都有雨晨陪伴,这一次是一个人回来,全家人心里都很难受。他们都知道,柏芒的生活一如他们的家庭,简单传统。秦雨晨曾是她的最初,也是爱情的全部,现在两个人分了,他们是柏芒最亲的人,深深懂得她心里的痛楚。一辆红色的的士在楼下停住,柏芒从车里钻出来,越发的瘦削,“柏芒,”柏成天在窗口叫她,她抬头,温暖的灯光里看不清父母的容颜,却能深深的感受那份真挚的关爱。她欢快的应着,往楼上跑,疏桐跟着妈妈跑到门边,老远就喊,“姨妈姨妈”,柏芒一进门,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疏桐捧着她的脸,不停的亲她。回到家的感觉,是一种幸福,安稳并且温暖。柏霜拿着柏芒的包放进房里,姐妹俩是最亲密的朋友,她们每天都通电话,对彼此的生活情况非常的了解。汪海也站起来,看着柏芒,询问路上的情况,爸爸妈妈边端菜边和她说话,热闹的空气循着灯光飘到窗外,洒在梧桐树上,每一片叶子亮晶晶的,象缀满了满天的星星。柏芒这一次有三个月没有回家。自从她离开家到武汉读大学,差不多有七年的时间,只有这段时间,彭思芳最为牵挂和不安。当自己的女儿瘦弱的的象朵营养不良的小花坐在她的面前,她的心里布满了辛酸,她不断的给她夹着菜,“柏芒,多吃点,这只鸡是用红参炖的,很补。你呀,就是太瘦。”柏成天也慈爱的望着女儿,给她添了满满一碗汤,“我都胖死了,这样吃,非得减肥不可。”柏霜和汪海都笑起来,“你还要减肥呀,那我们怎么办,特别是柏霜,你看她,长的多肥。”柏霜瞪着眼睛掐他的大腿,疼的汪海直嚷嚷,柏霜杏眼圆睁,“哼,闲我胖,让你好看。”汪疏桐咯咯咯咯的笑,他捏了捏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对柏霜说,“妈,你这儿需要减肥了。”一桌的人望着他,都哈哈的笑起来,柏芒也笑了,“姐,你儿子都说你需要减肥,看样子你是要注意了。”柏霜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哎,每天和疏桐在一起,家里堆满了零食,他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不长胖才怪呢。”柏成天抱起疏桐,“你那算什么,你们都放心,看我和你妈现在的身材,你们都不用担心会胖。”彭思芳笑了,刚要说什么,客厅里传来电话的声音。彭思芳边起身边说,“肯定是刘经理他们找我打扑克。”柏芒怕她因为自己回家不出去玩,对她说,“妈,你和他们去玩吧。我在家和柏霜说说话。”彭思芳在客厅里拿起听筒。秦雨晨听到她的声音,心里有点慌乱,他怯怯地叫了一声,“妈,我是雨晨,”彭思芳应了一声,望了柏芒一眼,她大声地说,“哦,雨晨啊,我们祝你新年好,事业更上一层楼,家庭幸福。”秦雨晨非常的感动,“嗯,妈,也祝你和爸爸身体健康。疏桐呢,长很高了吧。”彭思芳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秦雨晨自从和柏芒分开后就真的象自己的儿子一样,毕竟他们有着长久的情感,她说,“我们都挺好的,你放心。”秦雨晨心里充满了感激,他本来想说自己昨天晚上和柏芒在一起,又觉得这样说不好,想来想去,还是没说,彭思芳看他犹豫了半天,以为他想询问柏芒的情况,赶忙说,“柏芒挺好的,她刚到家。”秦雨晨怔怔的哦了一声,升起的满腔的希望,渐渐的回落,彭思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雨晨,你注意安全,有时间来玩。”秦雨晨很失落,“好,妈,你和爸也要多注意身体,我肯定要来的。”“好了,先再见啊,雨晨。”“嗯。”秦雨晨怅怅的挂断电话,回转身,于蓝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给柏芒家打电话啊?”秦雨晨点点头,“他们都挺好的吧?”秦雨晨再点点头,垂着眼帘,于蓝看着自己的儿子,用手摸摸他的额头,“雨晨,不是妈妈多事,今天是元旦,你也应该给王家打个电话。”秦雨晨还是点点头,转来转去玩弄着自己的手机,于蓝苦口婆心地说他,“雨晨,你现在既然和王虹结婚了,两个人就应该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你老是这样牵着柏芒,她也不好再找。别耽误了自己,耽误了她。”秦雨晨听到于蓝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很酸涩,“妈,你去看电视吧,我一个人呆一会。”他转身,双手放在阳台的围栏上,望着前面。他心里非常的烦躁,不断的哈着气,客厅里,于兼和秦雨夕嘻嘻哈哈的笑着,妹妹也要结婚了,柏芒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突然想起于篮的话,不要耽误她,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仔细想想,确实也是如此,他想下定决心,但仍然是矛盾的,人就是这样,无法完全的清醒。
王虹的手机一直处于不在服务区的状态,刘菊心里很担心。昨天晚上,王虹回家来,坐在客厅里和她简单的聊天,她听见楼下有辆车不停的按着喇叭。王虹听见喇叭声,脸上有轻微的笑意,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断地看着手表。王虹下楼后,刘菊站在阳台上,看见王虹钻进那辆车里,有点暗,灯光微弱,看不清车里的人,但刘菊凭着女人的敏感,心里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她为这个阴郁的预感坐立不安,今天打了一天王虹的电话,都没有找到她,刘菊更加担忧,她在阳台上来回的穿梭,王立功在书房里喊她接电话,她急忙拿起听筒,“王虹吧,你在哪呀?”秦雨晨礼貌的说,“妈,我是雨晨,”刘菊喜出望外,“哦,雨晨啊,你好,你好。”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说不出是为了紧张还是为了激动,秦雨晨和她说了几句话,也没问王虹,就把电话挂了。刘菊放下电话,心里慌慌的,又不好和王立功说,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断的重复拨打王虹的电话。王立功在书房里看书,刘菊的脚步声搅的他也心烦意乱,他走了出来,不解的问,“你今天又怎么啦?”刘菊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没说话。夫妻间也有彼此的秘密。王立功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又进了书房。刘菊停止走动,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视,心里却想着王虹。她不太明白,王虹到底在干什么。
连续几天,天空里总是绵绵不断的飘着细密的雨丝,马路上都湿漉漉的。在夜晚霓虹灯的映衬下,象个万花筒,变换着绚丽的光彩。这样的夜里,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王虹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着。她刚从黄奇的车上冲下来。雨水点滴的飘在脸上,让她的心渐渐冷静。湿湿的地面如一面残缺不齐的镜子,印出她的影子,模糊飘渺。刚才和黄奇吵架,情绪过于激动,她有轻微的妊娠反应,头悠悠的昏。黄奇的车在后面慢慢跟着她,他了解这个女人,并且掌握了她。女人被男人了解,是一件容易的事,被男人掌握,却很难。从刚认识她到现在,四年的时间,黄奇不仅熟悉了王虹的身体,更看透了她的心。他不急不慢的和她周旋。王虹走了一段路,头晕的更厉害,她停住脚,听到刹车的声音。黄奇已经把车停到她的身边,喊着她,“小虹,别闹了,上车吧。”王虹依然呆呆的立着,身边有一棵树,她把手放在树上,转过身不理黄奇。“小虹,上车啦。”黄奇故做可怜,他哀求着她,王虹忍不住笑出声,她回转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上了车。黄奇发动车子,王虹忽然紧紧抱住他的脖子,黄吓了一跳。他赶快用手把她的手扮开,“小虹,别这样,让人看见多不好。”王虹心里很烦,她最讨厌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你既然怕别人看到,为什么还来找我?”黄奇一脸的委屈,“小姐,我是为你考虑,你现在是别人的老婆。”王虹沉默了,秦雨晨从心底浮出,冷冷的望着她。片刻,莫大的悲哀紧紧裹住她,她有些哀怨的对黄奇说,“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家,我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呢?”她怨怨的,黄奇沉默着脸,不再说话。他的下巴上有颗黑痔,在灯光的映照下,象枚小小的棋子,微微蹙着,似乎为了自己的处境,充满尴尬的无奈。过了半天,他转过脸,看着王虹,“小虹,你要为我想想,我都五十岁了,好不容易奋斗来的一切,如果离婚,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不就是个局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王虹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重重的揪了他一把,黄奇扭过头,朝她眨眨眼,暧昧的笑着,“小妖精,真想吃了你,”王虹妖媚的大笑起来,身体簌簌的摇着,酥胸如波浪般起伏,黄奇从方向盘上拿下右手,伸进王虹的大衣里面,波浪继续起伏,他用手来回的摩挲,隔着厚厚的毛衫,风华正茂的身体是一种更令人心醉的欢喜,比直接进入主题有更多的期待。雨渐渐停了,地面和天空一样的干净,澈澈的,王虹在他的抚摸下,逐渐的发热,她微眯着眼,欲望的泪从眼角渗出。“小虹,我们去哪?”黄奇边开车边问她,王虹虚弱的回答,“去哪,当然回家。”黄奇的手停止了活动,缓缓的往下移。王虹从沉醉中清醒过来。她打开车窗,寒冷的空气如潮水,不断的涌进。“送我去我爸妈那,今天是元旦呢,我都和你在一起两天了。”黄奇有点不甘心,灯光下王虹的脸格外的妖娆,“你把我撩起来了,你又要走。”王虹哈哈的笑,“你老婆在家,电话都没有一个,你老婆出国了,把我当什么人呀。”黄奇讪讪的握住王虹的手,放到唇边摩挲,“我这不是想你吗,想和你多呆一会。”“想我,可我也有家呀。原来我是自由人,你怕我给你添麻烦,非要我结婚,我现在不是结婚了吗?”“你以为我不难受,想着你在别人身边,我的心都碎了。我是没办法,小虹。”黄奇又朝王虹凑过来,“哎,你注意开车,我现在是两个人。”黄奇看看她的腹部,厚厚的大衣遮住了轮廓,他把手温柔的放在肚子上,感觉到有轻微的隆起,王虹把他的手拿走,恶狠狠地说,“你别动,你不配摸。快送我去爸妈那。”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孩子,王虹的心情就会很差,刚才生气也是因为黄奇问孩子的事,黄奇不禁有些纳闷,但也不愿意深想。车子快速的疾驰,车窗外的人影灯影,留在车后,留在了过去。但过去对于人生来说,不是彻底的属于走过的岁月,有的时候,他也会随着时间走到今天,一直走向明天。
王立功准备睡了,在卫生间里刷牙,水哗哗的响。刘菊接到王虹的电话知道她马上要回来,一直站在阳台上等着。一楼院子里的灯光照在地上,有点暗暗的光亮。没过多久,一辆车拐进来,停在楼道前,隔了好一会,王虹才从车里钻出来。刘菊仍然看不清楚车里面的人,只是隐隐约约看见个影子,是个男人的影子,她有点奇怪,昨天的车是银灰色的,今天是一辆黑色的车,她心里有很多疑惑。如果是同一个人,就说明王虹和那个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就有可能王虹和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关系。她仍然呆呆的想着,王虹已经开门进来了。看见她神色暗淡的坐在沙发上,小声问她,“妈,想什么呢?愣愣的。”刘菊马上站起来,“你一天上哪去了,电话又打不通。”王虹把包放下,在沙发上重重的躺下来,“妈,我打牌去了。电话没电。”王虹有些不耐烦,她闭上眼睛。王立功走出来,“小虹回来了。”“嗯,爸,你还没睡呢。”“我哪睡的着,你妈一晚上不停的给你打电话,走来走去的。”王虹看了刘菊一眼,“妈,什么事啊,你找我这么急?”刘菊看了眼王立功,不好在他面前说什么,她只得说,“小虹,你现在是结婚的人,不比过去。”王虹冷冷的笑了声,“有什么不比的,和过去一样,他秦雨晨从没当过我存在,什么时候看过我一眼的,到现在也不进我的房。”刘菊早就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这些事,王立功在旁边站着,这些内容,他不便多听,打着哈哈睡觉去了。刘菊示意王虹进房间去说话。母女两关了客厅的灯,进了王虹的房间,轻轻的关上门。王虹甚是疲惫,哗啦哗啦的往床上一躺。刘菊赶快把窗帘拉上,仿佛这样才是最安全的私密空间,可以谈她想知道的事。
王虹心里有点虚,但她在母亲面前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地方。“晚上雨晨打电话来了,还叫了我一声妈。”刘菊想到雨晨的电话,心里美孜孜的,王虹也觉得有点意外的惊喜,想到和黄奇在一起的一切场景,她不禁心里愫愫的。和黄奇亲热的瞬间美丽无比,恨不得能够永恒。听到雨晨打了电话,心里又有点后悔,她沉默着。刘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小虹,谁送你回来的?”王虹看着她,刘菊紧张的样子,让她忍不住笑了。她本来打算撒谎,后来想想,没这个必要,就照直说了。“黄奇。”刘菊格外的意外。“他?你怎么认识他的?”王虹把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口,示意刘菊声音小一点。“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关系很好。生意上他帮了很多忙给我。”刘菊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儿是她自己生的,又是她自己养的,能说些什么?“妈,你别担心。”王虹拍拍她的背,“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他对你好,他多少岁的人啦。真是。”王虹看她那么激动,一时不好多说什么,望着刘菊,刘菊的情绪稍微缓和,“那你为什么非要和雨晨结婚呢?”“他条件好,正好又被我撞上了。”刘菊这个时候,似乎明白了许多,她不断的叹着气。王虹给她解释,“上次,黄奇去北京开会,我后来也去了。第二天,他老婆来了,我很生气,和他吵了一架,刚好看见秦雨晨。”刘菊非常的担忧,“那孩子?”王虹没等她说完,很低的说,“妈,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只是气昏了。没想到秦雨晨又喝醉了酒。我想,对于我而言,能够嫁给他,也应该是求之不得的。所以我想尽了办法要和他结婚。”刘菊很是惊诧,“小虹,你想过没有,如果这孩子不是雨晨的,怎么办?”王虹低着头,心里涌上了轻微的负罪感,这种感觉只是稍纵即逝,“我想过了,孩子应该是雨晨的,如果不是,他也不会知道。”刘菊心里的担心很多,她不断的思前想后,“不要孩子行不行呢?”王虹从床上坐起来,激动地说,“妈,你糊涂了吧,秦雨晨就是因为孩子才和我结的婚,如果没有孩子,他会想方设法和我离婚的。”刘菊还是非常的担忧,“那如果孩子不是他的,怎么办?”王虹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她抬着头,望着天花板,“赌一把,谁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连我也不知道。怪只怪秦雨晨立场不坚定,犯了错。”刘菊望着她,想说她,又忍住了。王虹噼里啪啦的说完了,力气也用完了。她倒在被子里,有气无力的说,“妈,说实在的,有的时候,我也觉得秦雨晨挺冤的,但生活就是这回事,谁得到了,谁才是胜利者,谁才能生活的好。”刘菊同意了王虹的决定,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如此。她看着王虹,“小虹,你既然和秦雨晨结了婚,就不要再和那个什么黄奇来往了。”王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我也不想,但这么多年的感情,我的一切都给了他,你说我能放下吗?如果秦雨晨对我好一点,也许我会爱上他,但他不可能对我好的,他喜欢那个柏芒,是爱到骨子里了。”楼下又传来急促的喇叭声,王虹坐起来,梳理头发,刘菊不安的问她,“你又让他送你回去?”王虹懒洋洋的,“他要等,就让他等,反正省得打车。”刘菊的眼里蓄满了担心,“万一雨晨看到了怎么办?。”“他,”王虹不屑的撇撇嘴,“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好了,妈,别担心了,我自己知道。”她拿上包,往楼下走去。刘菊关上门,心里充满了极度的担心,靠在冰冷的铁门上发呆。
『原创』(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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