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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沉泥(五)

小枚
2002-08-28 11:11   收藏:1 回复:0 点击:4696

    两个人醒来的时候,阳光慵懒的照在床上,白色的窗纱随风轻轻摇曳。小禾赖在暖和的被子里,不愿起床,柏芒穿好衣服,站在阳台上梳头发。小禾娇滴滴的故做深情的吟诗,“最喜你低头时的温柔。柏芒,这样一个早上,有佳人相伴,多惬意,以后有谁娶了你,每天看你梳头,就是一种幸福了,更别说软玉温香抱满怀。”柏芒放下梳子,打开窗,楼下的园子里种了一地的菜,绿绿的,提前散发着春的气息。天上的云在慢悠悠的飘转,不知去向何方。生活亦如此,不断的继续,不断的希望,不断的失望,然后又在这种不断的重复与更替中寻找新的起点,只是不知终点该如何。可是谁又知道生活的结果会是什么呢?尘世中,一切变化太快,一切毫无保障,只有心里的思念与深爱,随着日子继续的前行。
  
   客厅里的电话声打断了柏芒的沉思,她回转头,望着小禾笑,小禾把头缩在被子里嚷嚷,“柏芒,如果是刘文,告诉他,我等下打过去。”柏芒走过去拿起听筒,“喂,你好。”对方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人说话,电话里传出轻微的呼吸声,柏芒很快放下电话。凭她的直觉,她知道是谁,但她不愿多想,打开音响,蔡琴的声音满室流荡,清冷的早上,听起来,有点点悲怆,“我听见我的心在哭,”小禾走到客厅,问她,“柏芒,谁的电话?”“哦,可能是打错了,没人说话。”柏芒淡淡的,最近一段时间,小禾已经习惯了柏芒的淡然。她心里很明白,其实,柏芒才是真正痛苦的人,她自己在心里苦苦挣扎着,独自去排除内心所受到的伤害。柏芒内心的痛苦,除了小禾,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深深懂得,他就是秦雨晨。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电话,柏芒熟悉的声音还在耳边一遍遍回荡,隔着一条细细的电话线,却已经隔了天涯。和王虹结婚的日子已经定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他等着做别人的新郎。每天空泛地忙碌中,他仍然频繁的想着柏芒,想着曾经的好时光。王虹搬进了富豪花园,成了真正的女主人,她把过去柏芒添置好的一切东西都彻底的换掉,刘菊和她两个人在家里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喜字。母女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心底的得意的从脸上的笑容里流露。秦雨晨对所有的一切没有任何的意见,他几乎不说话。王立功夫妇来了,他仍然和过去一样称呼他们叔叔阿姨,这让王立功很不舒服。刘菊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结的婚,她深信时间一长,所有的一切都会顺其自然。王虹的变化非常的大,也或许,她真正的本身就是这样。自从和秦雨晨拿了结婚证,搬了家,王虹就再也不去秦家了,甚至连一个电话都不打,这让于蓝多少有些失望。早上醒来,秦振中在阳台上锻练身体,看着他满头的白发,于蓝的鼻子酸酸的,也许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意识到自己老了,都会有一种深深的自怜。她从床上起来,凑到梳妆台前面,镜子里的她也已是银丝如雪。“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她喃喃的自语。秦振中倒是笑了,“能不老吗?六十多的人了,你呀,就应该多锻炼,少想点事情,多打扮打扮。”于蓝颇有些凄凉,“满脸的褶子,象朵蔫了吧唧的大菊花,还能涂脂抹粉?”“哎呀,”秦振中走过来,“不是要你化妆,你呀,应该穿艳一点,别整天灰突突的。”于蓝望着他,睁大眼睛,“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几时年没关心过我的穿着,今天怎么这么热心。”于蓝嘴巴上说着他,心里热乎乎的。秦振中做着简单的健康操,“老于啊,我倒是想明白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该想通了,孩子的事是想不过来得。”于蓝不做声,最近一段时间,雨晨感情上的变故,她似乎懂得了一点什么,又似乎还是不明白。她也不愿再想,打开柜子,接受丈夫的建议,寻找鲜艳的衣裳。秦雨夕在餐厅吃早点,看见妈妈穿了件枣红色的羊绒衣走出来,就对她开玩笑,“妈,今天挺漂亮的吗,年轻了十岁,是吧,爸?”于蓝叹了口气坐下,“这是柏芒去年到上海出差,给我买的,我一直舍不得穿。老秦,你说,柏芒和我们家雨晨,怎么会这样呢?”秦振中摇摇头,没有说话。秦雨夕为了哥哥和柏芒的事情,本来就很不满,现在听于蓝这么一说,她实在忍不住了,“妈,我真想不通,柏芒那么好,你们为什么不帮她说话?”于蓝无可奈何的说,“你这个孩子,上班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懂人情世故。你说,你哥跟王虹有了孩子,刘菊找上门来,我们能怎么做?我们怎么劝刘菊,难道让她女儿不要孩子,他们会吗?”秦雨夕毕竟年轻,在温室里生活,很多世俗的东西都还不懂,她无法理解父母,无法理解王虹,甚至也理解不了柏芒。她依稀的觉得,如果当时柏芒能够厉害一点,坚决不跟哥哥分手,还是可以成为她的嫂子,和他们是一家人。
  
   于兼却不这样认为。两个人见面,秦雨夕一脸的不高兴,不停的对他埋怨,于兼对秦雨晨的事情早就知道的很清楚,说实在的,作为一个男人,他理解秦雨晨,也觉得他可悲,他只能安慰雨夕,让她别想那么多,“婚姻是注定的缘分。柏芒再好,和你哥没缘。”听于兼这么说,秦雨夕的心情好了一点,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于兼,“我们两有缘分吗?”于兼笑着敲敲她的头,“你说呢?”读大学的时候,于兼曾经和班上的一个女生很要好,毕业分配,女孩为了去北京,把于兼甩了,找了个已经分在北京的师哥。于兼痛苦了一段时间,每天泡在他的电脑里,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把过去忘了,毕竟年轻的爱情经不起风雨,就象风中的飘絮,再怎样的缠绵悱恻,风一吹,四处飘零,不见踪影。工作后,和秦雨夕认识,他惊讶于她的那份天真和单纯,随着交往的深入,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是自己一直在寻找和等待的人,虽然经常也有小小的矛盾,但彼此都已经认定对方,只等着银行早点分房子结婚。秦雨夕本来很羡慕柏芒和哥哥之间爱的甜蜜,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她又觉得自己很幸福。两个平凡普通的人,都渴望能够相安无事的共度人生。在秦雨晨和柏芒的故事里,他们也对感情的明天有着隐隐的担心,热闹的红尘俗世,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两个人坐在肯德基,身旁都是热闹的人群,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来。于兼忽然拉起秦雨夕就往武广跑,他买了个小小的白金戒指,戴在雨夕的手上,在拥挤喧腾的人群中,那个瞬间,只看得见对方的笑容。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又似乎觉得,他们自己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
  
   秦雨晨和王虹的婚礼定在十二月二十八号。王虹本来很想定在三十一号,秦雨晨坚决不同意。这让王虹十分意外。对于结婚的任何事情,秦雨晨都听之任之,没有一句话,惟有当他听王虹和刘菊在说时间的时候,坚定的表示反对。王虹不知道原因,她只能无条件同意。在很久以前,秦雨晨曾经对柏芒许诺,要在元旦前给她一个美丽的婚礼,现在这一切都已成空,但他心里仍然很想坚守着这个本应属于他和柏芒的日子。结婚当天,场面非常的热闹,秦雨晨尽职尽责的演出,他看到自己年迈的父母,眼里深藏的担忧,看到妹妹脸上真诚的祝福,想到王虹肚子里自己的孩子,他认认真真的举行婚礼,心里微笑着对柏芒忏悔。秦雨夕和于兼中途就从婚宴中逃出来,在那他们强烈的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滋味,心里很不舒服。银行里所有的同事几乎都是冲着王立功来的,对于秦振中,只是很客套的打声招呼,疏远的亲近。王虹邀请了很多同学,和他们喜气洋洋的开着热闹的玩笑,一抹得意的微笑始终停留在嘴角,有如一枚深刻的印张,记载着一切。秦家本来就没有什么亲戚,于蓝的两个姐姐都在国外,来参加婚礼的只有几个老朋友,和他们坐在一块,谈着一些陈年旧事,秦振中觉得无比孤寂,在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人生许多的真谛。今天是他儿子的结婚大喜,他的心里却没有太多的喜悦,于蓝穿着柏芒给她买的那件枣红色羊绒衣,挨着秦振中坐着,不停的摆弄着手,心里充满了对儿子的担忧。不知道每一个婚礼,是否都同样夹杂着万千情绪,有人欢喜,有人伤感,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每一杯酒里,印现的是不一样的人生光景。
  
   人生到底有多大的悲哀呢?谁也不知道,只是,该来的终究会来,就象四季的变迁,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周而复始的不断进行。秋天诗意的叶子还没完全落尽,冬天的冰雪早已刺入人心。柏芒感觉到无奈的苦楚。坐在办公桌前,拿本书,眼里看不见一个字,心里翻江倒海的疼,她极力的表现出平静。下午,刚进办公室,就感觉到有异样的空气弥漫,果然没有猜错,还没坐下,李云就从办公室里走过来,老远亲热的喊,“柏芒,来了呀。”柏芒冲她笑着,“嗯,李总编,下午好。”李云没有走的意思,她在对面坐下来,张名本来在看杂志,看见李云坐在旁边,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毫无表情的离开。李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有些不高兴,眉宇间细微的变化,让柏芒有些费解,“柏芒,你可能知道吧,秦雨晨昨天结婚了,听说很热闹。我妹妹和王虹是中学同学。”柏芒很坦率的说,“哦,我不知道,我想,应该就是这几天吧。”李云看她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的难过,泰然处之,心里隐隐的有点失望,“我听我妹说,昨天挺热闹的,王虹还到处吹嘘她和秦雨晨青梅竹马的感情呢,笑死人了。”柏芒低着头,不好说什么,只微微的笑,“柏芒,你最近有时间没?能不能写篇稿子。”“哦,我最近有一门考试,可能要看一下书,您什么时候要?”“下个星期二之前吧。”柏芒点点头,“可以的。”李云舒心的笑了,“辛苦了,那你先忙吧。”她站起来,准备走,又象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嫣然一笑,“别再想秦雨晨了,没意思。柏芒,我听说每天都有一辆奔驰500等你下班,是谁呀。”柏芒一时间觉得很可笑,但她没有笑出来,她浅浅地说,“是我的一个朋友。”“哦,”这一声长长的“哦”里,有着太多的含义,李云看着柏芒年轻美好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暧昧的眨眨眼,“是吗,那你得抓住机会,不过,你也要把眼睛睁大点。现在的男人,没几个靠的住的。”张名刚好走过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听见这句话,油嘴滑舌的说,“谁说男人没几个好的,我看,女人也没什么好的。”李云讪讪的,有点不知所措,“是吗?”说完了,她看了眼张名,这一眼,似乎包含了很多很多,张名埋头在自己的杂志里,没有抬头,也没再说话,李云袅袅婷婷的进了办公室。
  
   晚上下了节目,柏芒走出门,李为的车很显眼的停在台门口。她想起李云下午说的话,忍不住笑起来。看见柏芒的笑容,李为显得很高兴。这一段时间,每天接柏芒下班,两个人一起吃晚餐,偶尔去听听歌,惬意的兜风,他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兴奋,曾经年轻的热情在体内沸腾,一种追求纯真美好的意念时刻伴随着他。白天在公司里忙碌,他经常的想到柏芒,他知道自己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一种单纯的美好。“今天去吃什么?”柏芒上车,他发动车子,侧着脸看着柏芒,征求她的意见。“随便吧,你每天都问我,我也不知道,还是去名典吧。”“好,没问题。我看,干脆我们去名典办一个月票,每天都去吃。”柏芒笑了,“行啊。”车子往航空路开去。柏芒的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小禾的号码,“喂,小禾姐,你在哪呢?电话里有些嘈杂,过一会才听到小禾的声音,”你在哪?在李为的车上?“”嗯,准备去航空路的名典吃饭,你来吗?“她转过头,望着李为,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李为一边开车,一边不住的点头。”我和刘文在武广逛街,准备找你一起吃晚饭,那我们就过来了,正好,我也想看看李为。“”那我们在名典等你们,快来吧。“她把电话放进包里,望着李为,在那一刻,李为似乎感觉到,他和柏芒之间有着最近的距离,他高兴的哼着歌,整张脸洋溢着笑容,柏芒仍然望着他,看着他的笑,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
  
   小禾挽着刘文的胳膊走进名典,服务员带着他们往柏芒这边走过来。柏芒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她心里真心的替他们两个人高兴。柏芒简单的介绍了他们,刘文和李为礼貌的握手问好,两个人彼此打量着对方。刘文心里多了些想法,他有意无意的拿李为和秦雨晨相比,柏芒感觉到刘文眼神里流露出的心思,她不停的和小禾说话,看她买的衣服。李为感觉到柏芒的尴尬,他和刘文谈着话,眼神却不断在柏芒脸上流连。刘文也就不再说什么,默默的吃饭,不停的想到他的好朋友秦雨晨。小禾对李为的打量很含蓄,偷偷放在心里。她知道柏芒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感情上的困扰,另一方面,她也希望如果李为很好的话,能够填补柏芒感情上的空白。但她又觉得李为的年纪稍微大了点,不是特别适合。她低着头吃饭,心里思绪很多,柏芒看他们怪怪的神情,敏感如她,当然明白。她笑着问刘文,“刘老师,昨天雨晨结婚很热闹吧。”听到这句话,刘文有些吃惊,他一再嘱咐小禾别告诉柏芒,没想到柏芒已经知道了。他忽然的有点不好意思,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虚伪的事情,对不起柏芒似的。他顿了一会,望了小禾一眼,“还可以吧,我没和他说几句话,吃过饭我就走了,他没请一个同学,我还是自己去的。也不知他在搞什么鬼。”李为听着他们的谈话,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种种关联,他细细地盯着柏芒,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出什么。小禾很吃惊的问柏芒,“你怎么知道的?”柏芒轻描淡写的说,“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李总编的妹妹和新娘子是同学,你今天下午不在,我估计,全台都知道了。”小禾义愤填膺,狠狠的喝着水,“这女人,怎么这样歹毒,见不得别人好啊。我以后结婚的时候,他们一个人都不请。”柏芒乐了,“小禾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我等着喝喜酒呢?”小禾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刘文望着她,低声说,“快了吧,快了吧。”两个人脸上都有着害羞的喜悦,柏芒看着他们,浅浅的笑着。她忽然的觉得,人生真是有着最奇怪的安排,分分和和,都有着说不清楚的定数。
  
   回家的路上,李为沉默的开车。小禾坐在后面,安静的听歌。刘文已经自己坐公车回青山。柏芒一如往常,安静的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车灯人影,满头青丝乱纷纷的倾泻,无助的悲哀在她小小的脸上凝固,纤细的手安静的放在厚厚的黑呢裙上,来回恍惚的灯光映照着,更显得她的无助与不安,让人格外的心疼,李为忍不住想紧紧抓住那只手,又没有那分勇气。毕竟他自己明白,他已经不再年轻,他自嘲的笑着。和柏芒说完再见,他往回家的路上走,一桥堵车,漫长的车水马龙,深陷其中,连最细微的移动都不能。他忍不住问自己,对柏芒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想靠近,却没有足够的勇气。但他又想证明点什么,拿起电话,却没勇气拨。在他的心目中,柏芒太美好。如果他没有过去的经历,如果能够年轻十岁,他肯定会义不容辞的追求,但是现在,他害怕破坏了那份美好。刘露风情万种的样子在他眼前不断回旋,某种渴望从内心深处涌出来。对待女人,他历来有个原则,从不主动打电话,除了柏芒。象某种密定的安排似的,刘露的呼唤来了,她在电话里柔媚的声音,给他寂寞的夜带来了迷惑的色彩,他憎恨自己逐渐膨胀的欲望。想到柏芒,他有一种轻微的挫折感,无法拒绝刘露的撩人丰姿。他开车到了刘露的楼下,远远的看见刘露站在窗口,在那一刻,他明白,她的身影是真实的存在。
  
   疲倦之后,李为躺在床上抽烟,刘露恹恹的吹着袅袅升腾的青烟。满足后的女人象只臃懒的猫,软软的蜷缩,漆黑的夜幕悬在窗外,如同无边无际的深海,虚幻的变化着,一种更大的空虚缠绕着李为的心,他看不见自己的灵魂,迷失在夜的狂妄里。柏芒的影子象悬挂在天边的那一颗星,在冷清的冬夜,孤独的闪烁,想触近,却远远的感到冰凉的清冷。刘露微眯着眼睛躺在李为的怀里,尽情后的嗓子有点干燥,说话涩涩的,她伸出舌头,充满挑逗性的舔着嘴唇,然后就舔到李为的身上来了。深夜里女人的呻吟,丰满滚烫的肉体,李为不断的沉沦,一次次陷入深深的寐惑中,痛苦的下坠。
  
   旧的一年很快就要过完了,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感慨,柏芒的心里充满了新的希望。小禾和刘文的恋情已经进入稳定阶段,两个人开始彼此试探性的商讨结婚的话题。柏芒的工作越来越忙,赵台长看好了她,想让她在明年主持一档更重要的深夜谈话节目,名字都已经定好,叫做《细语人生》。柏芒平淡的接受,没有太多的惊喜,于她而言,什么样的节目,只要用心,都能做得很好。她是这样的想的,其他的人不一定也有同感,有些想做这档节目的同事心里自然的有些不舒服。其实,柏芒心里也很清楚,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子,而现在赵台长却给了她,身前身后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她呀。她仍然淡淡地准备着新节目开播的一些事宜,空闲的时候,她总是想一些关于人生的问题,却得不出什么答案。到电台工作两年多的时间,她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主持人,所有的人看到的只是表面的风光,其中的辛酸只有她自己的心知道。突然之中,她觉得非常的累。她无聊的翻着张名的属相书,上面说她在新的一年将有更大的变故,适宜静读。无奈的笑聚在嘴边,她自己也正有这种想法,看来,是应该安心的回到学校,认真修读剩下的硕士课程。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诞生后,就再也无法去掉,她的心里也放下了无数困惑,长久以来的压抑瞬间消失,一种解脱的轻松爬满了全身。她终于明白,适当的放弃,也是一种幸福。
  
   在台长办公室,她微笑的递交了辞呈。赵台长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遗憾的笑意,竭力挽留,柏芒再三的表示真心的感谢,“台长,我很想全心意的读完研究生课程,以后毕业了,如果台里还欢迎,我一定回来。”从台长办公室出来,她怅怅的叹口气,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有人多问什么,在这里,人人都是淡漠的,大家只顾着自己的人生,其他需要关切的,只是嘴边轻描淡写的温暖。张名看着柏芒落落寡欢的收拾东西,心里非常的失落,知道曾经面对面的时光已经永远成为过去。柏芒的心倒是有些许的轻松,她强迫自己洒脱。谢绝了台里安排的欢送宴,独自上一期告别节目,事先没有任何的预告。她只是安静的和所有的听众朋友有个简单的告别仪式,时钟指向99年的最后一个六点,她如约的坐在话筒前,一如往常的沉静。苗苗已经知道了这是柏芒的最后一期节目,心绪凝重的坐在电话前。
  
   直播室的灯光依然光彩明亮,音符依然如花,在电波里轻舞飞扬,柏芒的心情却和往日有些不同。前尘往事如一场场重复播放的小电影,在眼前来回不停的播映,她的眼里蓄满了感伤。潘越云的歌声伤感凄怨,《谢谢你曾爱过我》这首歌也代表了柏芒此时的心情。“亲爱的听众朋友,在99年的最后一个黄昏,感谢您如约而至,收听我们的节目,我是柏芒,”她把音乐的声音推上去,任自己的泪水在脸上无声的滑落。听众并不知道这是柏芒最后一次的节目,所有的参与节目的听众豆和往常一样,在电话里诉说着自己的悲喜。柏芒放了一首老歌,《当我想你的时候》,放完了这首歌,柏芒轻轻的说话,“亲爱的朋友,到了我们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往常的节目,我和大家说着再见,心里总是有着期待,因为我知道,到了第二天,我同样的会在这里和大家相见,可是今天,我却格外的不舍,因为和你说过再见之后,却不知道,很么时候能够和你重逢,所以,我的心里充满了依依的不舍,但我想,每个人的人生总会有无数次的离别,无数次的重逢,让我和你一起期待着新的相遇,也许到那个时候,我们会觉得彼此更加的美丽。”小禾一直都不知道柏芒辞职的事情,她有两天的休息,没有去上班,在刘文家里过着甜蜜的二人世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书,收音机一直开着,听到柏芒的这番话,小禾感到非常的意外,她迅速放下手里的书,“刘文,把声音开大点,我听着柏芒好象不想做节目了。”刘文也觉得奇怪,“怎么回事,是不是?”柏芒的声音继续流淌,一个女孩子哭泣的声音传出来,“柏芒,你的声音将随了我们两年的时间,陪我们度过无数寂寞的黄昏,你舍得离开你的听众,离开我们这些默默支持你的朋友吗?”柏芒也哭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当然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会永远记得曾经与你们相伴的这段时光。我也将重返校园,去继续我的学业。”她轻微的咳嗽了一声,继续说着话,小禾听着听着,眼泪滑落下来。她心里觉得很内疚,最近一段时间,忙于享受和刘文的爱情,她几乎连家都很少回,每次通电话,听柏芒说自己很好,她也就很少更深入的关心。现在想想,柏芒一直都是最寂寞的人,她想着想着,心里更加的酸楚,刘文递给她一张纸巾。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柏芒说话。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刘文起身开门,秦雨晨疲惫不堪的站在门口,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僵硬的望着刘文。刘文没说话,默默的让他进来。小禾背转身,把眼泪擦干,她没有和秦雨晨打招呼,秦雨晨始终也没说话,三个人一直沉默着,只有收音机的声音,从音箱里连绵不断的传出。一个远在咸宁的男听众在电话里哭泣着清唱《365个祝福》,柏芒跟着他轻轻的哼,“非常感谢这位朋友,同样的我也要把这首歌送给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每一位朋友,365个祝福,永远的祝福。”柏芒的声音流露了她此刻所有的情感,听众对她的留恋象双丝网,中有千千节,将她紧紧包裹。小禾,刘文,秦雨晨仍然沉默着,很多的士司机也在收听,有的人开车路过广播大楼,转过头深深凝望一眼被夜幕包围的这栋小楼,感受着电波里的情绪。柏芒在节目的最后没有说多少话,她放了一首歌,“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然后,在歌声中,柏芒平淡的说了一句,“谢谢大家,今晚和我一起度过,我会永远记得,祝你们幸福。谢谢大家。”小禾关掉收音机,秦雨晨站在阳台上,迎着夜风抽烟,烟雾缭绕。
  
   他的生命里,此时只剩下烟,柏芒已经离他的生活越来越远。原来还可以每天听她的节目,感觉她生活的可否好。现在,连最后的一丝线索都要消失,他不禁觉得生活真正的索然寡味,一种厚重的失落感堆积在心里,小禾仍然不断的擦脸上流淌的眼泪,她对刘文说,“刘文,我想回去陪陪柏芒,她现在肯定很难过,我有点担心她。”刘文心里也在这样想着,他到卧室把两个人的大衣拿出来。秦雨晨默默的望着他们,“你愣着干吗?快送我们去啊。”刘文推他,想缓解一下小禾对他冷冷的情绪。因为柏芒辞职的事,小禾把所有的怪罪都放在秦雨晨的身上,但她不愿多说什么,她冷冰冰的望了秦雨晨一眼,还是不说话,她只是不断的打电话,柏芒的手机始终没有开,打到家里,没人接。她心里越想越着急,秦雨晨开着车,小禾的焦躁让他更加的心烦意乱,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晃个不停,刘文看着他们两个人都是紧张兮兮的样子,只能不断的安慰他们,“不要紧的,说不定,是那个叫什么李为的人把柏芒接走了,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们到家里去等她。”小禾想了想,觉得有可能,也就不再到处打电话了。秦雨晨听到李为的名字,心里有些酸酸的醋意。小禾看见雨晨阴郁的脸上痛苦的痕迹一览无疑,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女人历来就是如此,容易怀疑,容易生气,也容易原谅。她把身子往前倾,望着秦雨晨,“你现在和王虹生活的还好吧?”她柔和的语气,让秦雨晨紧缩的心稍稍的放松。他回过头,充满感激的朝她笑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小禾还想问点什么,话刚到觜边,电话响了,“喂,哪一位?,哦,张名啊,你好。”张名一个人在办公室,他的情绪有些不好,刚刚帮柏芒把所有的东西搬下楼,给她打了辆车,看着她一个人的背影,在寒风中瑟瑟的颤动,心里就特别的难过,他对小禾说,“你应该安慰一下柏芒的,我看她的样子,心里肯定很不舒服。”小禾说,“我知道,我现在准备回家陪她,谢谢你,张名。”张名没说话,过了一会,他缓缓地说,“不用谢。”小禾也想不起还能说些什么,她的心都在柏芒的身上,两个人简单地说着再见,挂了电话。“我们快点回去吧,柏芒直接回家了。”秦雨晨如释重负,天气特别的寒冷,车窗外呼呼的刮着寒风,他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渴望着能够见到柏芒,能够看见她明亮的眼睛。
  
   夜里的气温非常的低,空气里有种酸涩的寒意。柏芒坐在阳台上,没有开灯。月亮在薄纱一样的云层里时隐时现,挥洒着淡淡的蓝光,柏芒的脸在蓝色中显得格外的秀美。秦雨晨站在门边,紧紧的凝视着她。朦胧的光影中,看不见对方流转的眼泪,却看得见彼此无尽的惆怅。柏芒其实听到了小禾进门的声音,但她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她只想懒懒的暂时忘却人间的一切存在。小禾小心翼翼的打开客厅的灯,秦雨晨的影子绰绰的贴在地上,象一副细长的剪纸,幽幽的晃。柏芒回转身,细细的叫了声小禾,看见的却是雕塑般的雨晨,不真实的立在门边。两个人隔着一间房的距离,如同隔了久远的时空。柏芒轻飘飘的往前移动着步子,那团熟悉的香雾逐渐的逼近了雨晨,他满含着泪水,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他想紧紧的抱住她。柏芒走到他的面前,停住脚步,和雨晨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她伸出手,轻轻触摸雨晨的鼻子。柏芒手上的凉意,触痛了他的每一根细微的神经,他抓住柏芒冰凉的手,放在唇边,来回的摩挲。小禾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怔怔地望着两个人,刘文在身后轻拥着她的肩。爱的忧伤满室回旋。柏芒的眼睛越过秦雨晨的肩膀,望着小禾,眼里蓄着两朵小冰花,泛着空洞的光芒。年轻的爱是生命里最灿烂的花朵,爱失去了,生命再怎样的坚强,也少了那份美丽,独独剩下处处悲怆。秦雨晨抱着柏芒,抱着他曾有过的绚采,却无法说什么。如果不是一场意外的变故,今天的他应该是她幸福的新郎,她是他娇美的妻。只是人世间的安排往往不是如此,最爱的人不能相守一生,每天在身边的,是陌生的熟悉。
  
   “雨晨,柏芒,你们别站在那了,多累呀,过来坐吧。”刘文看着他们沉默的悲哀,心里替他们难受,他打开取暖器,把早已泪眼婆娑的小禾按在沙发里,走过来催促着雨晨。柏芒抬起头,恍恍惚惚中仿佛做了一场梦,眼泪还没干,梦就醒了。一瞬间,很多的人和事涌上心头,长久以来在心里纠缠的爱和矛盾环绕着她,她脸上的笑落下来。“雨晨,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秦雨晨的心没有回来,他仍然深深的沉浸在过去的幸福里。“我不走,我要在这。”他象过去那样在柏芒面前撒着娇。“那怎么行,你该回去了,你别忘了,你现在有家。”“柏芒,让我多呆一会吧。我不走。”秦雨晨哽咽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见我。”小禾看着秦雨晨可怜的样子,走过来替他求情,她把柏芒往沙发上牵,“柏芒,你就让他在这呆会吧,你呀,什么都特认真,这不好。”柏芒不好说什么,她其实也很想能够多看他几眼。刘文看见柏芒的眼波逐渐的温柔,他扬起头喊雨晨,“雨晨,我们今天打扑克,怎么样?”秦雨晨高兴的象个孩子似的,马上笑着走过来。“好,打拖拉机,好久没打了。”他坐在柏芒旁边,仍然怯怯的看着她,小禾说,“那我要和刘文打一对,你们两合作。”她站起来和秦雨晨换了个位子,柏芒看着他们兴致盎然,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不忍心扫他们的兴,她调皮的瞥了秦雨晨一眼,冲着小禾笑,“好呀,谁怕谁?雨晨,你说是不是。想当年,我们两联手打败天下无敌手。”四个人坐在柔和的灯下,是一副完美的图画。秦雨晨与柏芒面对面坐着,刘文注视着小禾,依稀的想到曾有过的相似时光。只不过那时的光景与现在的有些不同。在似乎很久的从前,他和王利是恩爱的夫妻,秦雨晨和柏芒是甜蜜的恋人。而在不久后的今天,秦雨晨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而现在坐在对面与他眉目传情的却是小禾。他的心里非常的平静,没有忧喜。
   千变万化的牌局,千变万化的人生。
   『原创』(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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