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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沉泥(四)

小枚
2002-08-26 14:02   收藏:1 回复:0 点击:4655

    小禾在办公室里看电视,等着柏芒。一年前被感情伤透以后,她的心空空荡荡,就象一个掏空了的苹果,剩下毫无光泽的红皮,虚弱的张扬。所以,她理解柏芒心中深藏的痛苦。曾经自己度过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柏芒给了她最大的支持。她已经明白,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但是心里的伤痛,也许会伴随着人生的每一步,深深的刻在脚印里。她不愿回首,只希望能重新拥有幸福的开始。她看着电视,无情无绪,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其实,男人并不了解女人。对于女人来说,很多时候,特别是失落或者没有信心的刹那,只希望能够有人填补空白。王清明的脸在小禾的眼前晃动起来,一种恐惧揪住了她的心。他的老婆,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办公室里的咆哮与疯狂仍然在眼前不断的重演。当时,整整一个办公室的人都冷漠的坐在位子上旁观,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只有柏芒,她刚进办公室,看见她无助的落泪,匆忙跑过来,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她从那个女人手里解救出来,在众人复杂的甚至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带着她下楼。当时柏芒手中那种温暖一直到现在还洋溢在她的心里,事隔这么久,想起曾经那些无语还休的日子,小禾的心里还能感觉到柏芒的力量。回忆过去,心绪比较的复杂,各种的情绪都会在心里涌动。
  
   电话一直此起彼伏不停的在响,她陷在回忆的情绪里,不愿起身,心里下意识猜度着,对方会是怎样的人。电话始终没有停止,仍然不断的呼叫,那种坚持与期待让她的心渐渐软化,她走过去,拿起听筒,“喂,音乐台,找哪位?”一个似曾相识却又格外陌生的的男声在电话里礼貌的说,“对不起,请问柏芒在吗?”听见是找柏芒,小禾礼貌的回答他,“她在上节目,你有什么事?”对方似乎有些失望,仍然彬彬有礼的说,“哦,麻烦你帮我转告她,我是她的一个朋友,我姓刘,找她有点急事,请她给我打个电话,我在家里。”小禾这个时候已经知道电话的那一端是刘文,她脸上的温度莫名其妙的升了起来,呼吸因为突然的紧张逐渐的急促,“哦,你是刘文吧,我是小禾,上次和柏芒在一起的,你记不记得。”刘文的眼前闪现出小禾的样子,有点模糊,他实实在在的说,“知道你,但不太记得你的样子。”小禾笑起来,娇俏的声音从细细的电话线传到刘文的耳朵,他的心似乎被风轻轻吹动,曳曳地飘着。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里有某种兴奋的东西在漫溢。刘文认真地说,“小禾,你别忘了告诉柏芒,让她一定要给我回个电话,今天晚上。”小禾有点滴的惊喜,“嗯,不会忘的,我们俩现在住一块,呆会要一起回去,怎么会忘。什么事啊,不会和秦雨晨有关吧,柏芒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你千万别提这事。”刘文笑起来,忙着解释,“不是不是,我们学校有个活动,武汉市十大高校研究生联谊晚会,团委书记让我请柏芒做主持。”小禾放了心,“那行吧,是这事啊,我一定转达。”她边说话边坐下来,手轻轻绞着弯曲的电话线,刘文握着听筒说,“那就谢谢你了,小禾,有时间和柏芒一起到我们学校来玩。”“行啊。”两个人互道再见,放下电话,都是情场失意过的人,隔着长长的江水,心里有着同样的惊喜,又有着同样的不安。
  
   小禾比柏芒大三岁,性格要活泼一些,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小禾不停的说话,柏芒在一边耐心的听着。寒冷的冬夜,拥挤的公车上,每一扇窗都紧紧闭着,车里有一股不新鲜的暖流,憋的人喘不过气来。小禾的情绪却是格外的好,紧贴着柏芒絮絮叨叨。车上人太多,彼此挨着彼此,声音嘈杂,柏芒听不清小禾完整的句子,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断断续续的传进她的耳朵,珠碎玉断的,柏芒笑起来,望着小禾,“怎么,你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接到刘文的电话啊,小禾姐,我好象闻到了白玫瑰的清香了。”“什么白玫瑰?”小禾故做不解其因,“我呀,早就闻到暗恋的滋味了。”柏芒笑着朝她做鬼脸,小禾伸出手,捶了柏芒一下,两个人都笑了。旁边的人不知道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在说着什么心事,好奇的望着她们。看到有人注意自己,柏芒低下头,悄悄沉默了,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的往后退去,她想到小禾,想到自己,她希望自己如潮的心事,也能够如同一盏盏后退的路灯,能够在生活里渐渐的消隐,今后的人生,只剩下平和的心态,去继续的开始。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到终点的时候,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小禾紧跟着柏芒下车,两个人跑起来,一路笑着。柏芒厚厚的围巾上沾满寒气,下巴贴上去,凉凉的直入肌肤。在寒冷的冬夜,在无助的不知明天会如何的瞬间,她茫然的想起雨晨,想起他们之间的欢乐,泪水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围巾上,染湿了很大一片。
  
   小禾是看不见的,心里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感觉。不知为什么,和刘文第一次见面后,她就在心里虚幻地想着和刘文幸福的将来。女人一旦有过痛苦的经历,就特别渴望能有平淡的幸福。刘文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但她心里的顾虑很多,左思右想的,羞于表达,苦于没有机会。今天接到刘文的电话,是不是暗示着他们之间的某种缘分呢?她想着,笑意荡漾在脸上。黑暗的夜里,有风,有失望,也有希望,人生亦如此。
  
   刚进家门,小禾就催促着,“柏芒,你快点打个电话,免得刘文等急了,说我没转告你,这样吧,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就用我的电话打吧。”她坐在沙发上,含着笑望着柏芒,柏芒看出她的心意,故意逗她,“可以啊,正好,你的电话刘文能知道,刘文的电话你也能知道,行,快把电话拿过来。”柏芒笑意盈盈的拨着电话,“喂,刘老师,您好,我是柏芒,小禾对我说了,活动大概什么时候?”刘文听到她的声音,非常的高兴,“柏芒,你让我的头发都快等白了,才到家吗?”“嗯,住的比较远,刘老师,我能不能有个建议?”柏芒望了眼小禾,“我元月份有一门考试,现在正在复习,你不知道,我们那导师可严了,我必须得及格,否则,就死定了,所以,我想请小禾姐去帮你主持,她经验比我还丰富。”刘文觉得柏芒的一双眼睛在认真的盯着他,他哈哈笑起来,“可以,你没时间,那就麻烦小禾吧,不知道她愿不愿意?”“那就看你是否诚心,这是小禾姐的电话,你有什么事直接找她联系,我想,”她顿了顿,朝小禾抛了个媚眼,“我想,她肯定是很愿意的,好了,刘文,需要我帮忙尽管说一声,你可要抓住机会。”刘文知道柏芒的暗示,有些不好意思,故意装糊涂,“肯定的,肯定的。”同时他的心里又很感激柏芒,在她失意的时候,还能够想着关心他,他真切地道谢,还有话似乎想说,又没拿定主意,犹豫了一会,他还是下定决心说:“柏芒,雨晨今天到长沙去了,他想去看看你的父母,下午走的,现在可能到了。”柏芒握着电话的手颤动起来,这件事她一直瞒着父母,不想让他们伤心,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现在终于来了。她挂了电话,犹豫着是否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小禾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关切地望着她。柏芒对她说,“秦雨晨现在在我家,我还没跟家里说,烦死了。”“他上你家干吗?想让你父母劝你。”小禾倒很激动,她拉着柏芒坐下,“柏芒,我跟你说啊,如果秦雨晨还不想分手,你呀就原谅他算了,我真的是觉得现在找个好丈夫不容易。”柏芒不想说话,她拍拍肚子,“好饿,我去下面条吧。你要不要老干妈?”小禾站起来,赶快往厨房跑,边跑边嚷嚷,“昨天才吃了你的土豆烧肉,今天该你吃我的面了,你别和我抢。”柏芒笑着拿起要考试的课本,“快快去下,我真的好饿了,多放点辣椒。”她们住的这个小区有些偏僻,晚上几乎没什么声响,远远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电视剧对白。
  
   柏芒进了自己的房间,裹了块厚厚的披肩,坐在椅子里,心里忐忑不安,她能想象得到父母听到这件事会是怎样的震惊。和雨晨分手后,她依然每个周末打电话回去,有的时候,彭思芳询问雨晨,她总是若无其事的说:“妈,这段时间他好忙,我们有时间就回去。”她知道,父母都很喜欢雨晨,这么多年来,无论怎样的忙,雨晨都会陪着她回家。他还没有买车的时候,两个人总是坐火车,那个时候,火车次数少,人特别多,买不到位子,一上车,雨晨就到处跑着找座位给柏芒,两个人说说笑笑,有着一种两小无猜的默契,姐姐柏霜总开玩笑,说柏芒和雨晨每天都在热恋,然后就瞪着大大的眼睛,瞅着姐夫汪海,向他表示不满。汪海整个人和心都如痴如醉的陷在电视里,头也不回,嘴巴里甜言蜜语的说,“柏霜,你又想吃什么呢?冰箱里都有,啊。”柏芒和雨晨在旁边坐着,偷偷的乐。这一切就象刚刚才发生,却又象过了很多年,模糊的画面还没有翻黄,记忆却已经旧了。
  
   秦雨晨对长沙非常的熟悉。这里有他熟悉的一切。从火车站出来,他没有打车,在车流拥挤的路上慢慢走着。他考虑了半个月,仍不知该如何对柏芒的父母启齿。穿行在长沙的街道,他由衷的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唯一的不同,是身边没有柏芒的气息。他也明白,曾经和柏芒一起回家的感觉也许永远不可能再有了。想到这,一种更大的悲哀象无形的网,密密环绕着。空中飘着小雨,眼前的一切朦胧闪烁,有一种切近遥远的错觉。想到柏家,柏成天,彭思芳,柏霜,汪海,汪疏桐的脸一张张从眼前晃过,那是无比淳朴善良的一家人,将近七年的时间,他已经深深的融进这个家,分享着他们的一切悲喜。这样想着,痛苦在心里累积,他只觉得自己双腿无力,无法再继续走下去,站在路边等车。车子穿过几个大门,停到熟悉的楼下,三楼的窗口,亮着灯。柏芒的笑仿佛在玻璃上荡漾,化成一滩碧水,在玻璃上倾泄着。柏芒还在读书的时候,回家过寒暑假,秦雨晨每个周末都从武汉赶到长沙,柏芒总是算准他到了时间,早早的在窗前侯着,听到停车的声音,全家人都开始忙碌。彭思芳在厨房煎着他喜欢吃的腊鱼,柏成天忙着摆桌子,柏芒听到脚步声在门口停住,轻轻地打开门,柏霜和汪海都跟在后面拥到门口。一家的热闹,满心的欢迎。柏成天不爱说话,每次都一样,只简单的询问几句工作上的事情,但他对雨晨的欣赏从眼神里深深的流露出来,彭思芳不停地给他夹菜,柏霜也在旁边凑热闹,时不时的给他添点汤。柏芒看着大家都关心秦雨晨,在一边故意酸溜溜的说,“你们都好偏心啊,我回来几天了,没人管我,哦,雨晨一来,你们都管他,更不要我了,哼,偏心。”她撒着娇,放下筷子,装做不吃饭。柏成天笑起来,大家都笑了。他们是很普通的家庭,装满了欢乐和幸福。秦雨晨仍然抬着头,看着熟悉的温暖,眼眶湿润了。他也曾经属于这份欢乐中的一个音符,只是,从今后,快乐会在哪呢?他迈开了脚步,往楼上走去。柏家已经吃过晚饭,柏成天坐在沙发上陪着汪疏桐看动画片,彭思芳在厨房里洗碗。门铃响了,柏成天起身,“疏桐,你爸爸妈妈接你来了。”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意料之外的秦雨晨,他低低地叫了声爸。柏成天惊喜地往雨晨身后望,“是雨晨回来了,柏芒呢?”秦雨晨低着头,更小的声音,“爸,我一个人回来的,柏芒没来。”“哦,那你快进来,外面冷,家里有暖气,快进来,思芳,雨晨来了。”柏成天觉得有点纳闷,看雨晨的脸色,不是很好,隐隐的担心在他的心里涌上来。汪疏桐走过来给秦雨晨拿拖鞋,“秦叔叔,姨妈妈呢?”秦雨晨换好鞋子,抱起他,敲厨房的门,“姨妈上班,过几天回来,你想她了?”“嗯,我好想她啊。”两岁多的小孩说话娇滴滴的,他忍不住亲着他红扑扑的脸。彭思芳从厨房里出来,雨晨叫着妈妈。彭思芳也掩饰不住的惊喜,“雨晨,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我们好等你吃饭,你看,现在你得吃剩饭了,成天,你去端过来。”秦雨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彭思芳在一边削着苹果,看着熟悉的一切,秦雨晨的心晃荡起来,他无法平静。“妈,您别忙了。我这次来,是专程当面向你们道歉的,我对不起柏芒,对不起你们。”他抬起眼睛,红红的,充满了无奈的悔意。彭思芳的心跳加速,她怔怔地望着雨晨,苹果掉到地上,疲惫的滚了几个圈,在桌子脚边停住。汪疏桐蹲在地上拣起来,彭思芳把他抱着。“雨晨,你不是开玩笑吧,怎么回事?你们?”柏成天端着饭,站在边上,雨晨进门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就有隐隐的不安,看见雨晨痛苦的样子,做为男人,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把饭菜放到桌子上,“雨晨,先吃点饭吧,有什么事呆会再说。”“雨晨,吃饭,吃饭,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彭思芳喝了口水,想分散注意力,不停的调动电视,心里却异常难受。
  
   她是个好强的女人,自己一生没有多大的成就,大女儿柏霜又已经结婚生子,将来也是按部就班,再好也不过如此,柏芒从读书起就让她挣足了面子,工作也很让她骄傲,秦雨晨这几年来来往往,更是让她满意。在她的心中,雨晨和柏芒应该是毫无疑问能够相亲相爱的生活的。大家都安静着,没有一点声音。秦雨晨吃着平生最痛苦的一顿饭,什么滋味根本不知道,咽下的都是酸涩的悔恨。柏成天喝着茶,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电视的嘈杂声。柏芒能够想到这一切。她拿着电话,心里一直犹豫,她知道,面对她的家人,雨晨肯定难以启齿。她拨通了电话。柏成天拿起听筒,“喂,哦,小芒,雨晨来了,嗯,好,你和你妈说吧。”他把话筒递给彭思芳,柏芒叫了声“妈”,眼泪就不断的流着,她忍住不出声,装做很平静的样子,“妈,我和雨晨分手已经一个多月了,我本来打算元旦回家告诉你们的,怕你们担心。我现在很好,和同事住一块,你们一定要放心,我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的。另外,妈,你别怪雨晨,他没有错,他也很难。”彭思芳沉默着,没有说话,突然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从柏芒的语气里,她猜度着,看来,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她想安慰柏芒,又不知该说什么,特别是当着秦雨晨的面,“小芒,你不要太难过,工作还是要好好对待,和雨晨,作不成夫妻,还是可以作朋友,知道吧。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打电话回来。雨晨在这,我和你爸不会说他什么,你放心。”秦雨晨听着彭思芳和柏芒对话,他很想柏芒能够对他说上只字片言,但是彭思芳千叮嘱万叮嘱后,就把电话放下,忧心忡忡的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不再说什么,秦雨晨从头到尾把他们之间的事情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因为激动,因为悔恨,因为无奈,中途很多次,说不出话来。柏成天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在这个时候,他知道彭思芳有更多的话想说,他望着她,秦雨晨象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着头,彭思芳沉默了很久,“雨晨,你说了很多,我和你爸也都听进去了。我现在有两点要对你说。第一点,柏芒不怪你,我们家里更不会怪你,你放心,不要有任何的思想包袱,第二,你一定要好好去过以后的生活,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秦雨晨点着头,“我知道,爸,妈,我知道。虽然说,我不能成为你们家的女婿,但我希望以后你们能把我当成你们的儿子,我会向对自己的父母一样对你们。”三个人感慨万千,坐在客厅里推心置腹的说起话来,秦雨晨的心里充满了感激。楼下门球场的灯关了,窗外一片黑暗。
  
   汪疏桐在外婆的怀抱里睡的很香,柏霜打过电话,他们在同事家打牌,晚上不过来接疏桐,柏成天没有和她说什么。大家都觉得有点累,彭思芳催促雨晨去睡觉。躺在柏芒的房间,被子上还有秦雨晨熟悉的香味,浓浓的思念涌上来,他怎么也睡不着。彭思芳和柏成天同样的久久无法入睡,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堆积,无处宣泄。
  
   四时间循着原本的步伐继续往前游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经渐渐平息。秦雨晨试着忘记柏芒。他总是提醒自己,王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应该负责。但最后,他发现,越想忘记,越不能忘记。他把全部的心思投入工作,东南西北的出差,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异乡,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柏芒的影子就从心底深处慢慢浮出,缓缓的划过他一缕缕的神经,想念的痛苦无处不在,他一日比一日的沉默。王虹倒是不在乎这些,于她而言,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结婚的细枝末节上。人生已过了三十,好不容易争来自己满意的婚姻,一定要好好筹划。秦雨晨对她的态度,她早已习惯,远远的敬畏,不给她什么脸色,也没有太多的热情。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有些气恼,又不好当着秦雨晨发作。在刘菊的建议下,经常的往秦家走,想博取于蓝的同情与支持。秦震中和于蓝都周到客气的对待她,特别是于蓝,想到王虹肚子里的孩子,心里由衷的高兴,种种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年纪大的人更容易接受生活中无奈的现实。她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饭菜,买婴儿用品。只有秦雨夕心里的结似乎很难解开,在家里,她变得特别沉默寡言,看见王虹,总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她对柏芒的感情,连于蓝都觉得惊讶。他们也试图劝过雨夕,后来也就随她去了。王虹虽然心里憋足了火,仍然想笼络她,她看见秦雨夕,总是一脸亲切的微笑。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王虹知道自己必须要忍。秦雨夕面对她的热情,仍然冷冰冰的,吃过了饭,不是和于兼出去玩,就是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秦振中很少管这些事,他也知道自己管不了。每天吃过饭,端着水,进书房看书。秦雨晨很少回家吃饭,空荡荡的客厅,只剩下于蓝和王虹,看着电视,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自从和柏芒分手后,秦雨晨就象变了一个人。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沉默的抽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王虹仍然每天逛着街,买一些结婚的衣服和鞋子。秦雨晨从来不陪她,王虹要接要送,都让秘书汤艳代劳。两个女人在一起,心照不宣的彼此坦诚和含蓄,这是女人们爱玩的游戏。看着秦雨晨的淡漠,王立功和刘菊非常的焦急不安。刘菊不停的打电话询问于蓝,结婚的准确日期。于蓝不得不苦口婆心的对秦雨晨施加压力。在双方父母的要求下,十二月六号,秦雨晨和王虹去拿结婚证。秦雨晨的情绪非常的糟糕,头天晚上一夜无眠,第二天起来,头疼的厉害。一路上,他一如平常的沉默,对王虹所说的任何话语都没有太大回应。王虹嘴里哼着歌,不停的照着镜子。她的心情非常的好。婚姻登记处挤满了结婚和离婚的人,大家都很平静的站着。冬天的阳光透过满是栅栏的铁窗,斑驳的映在地上,雨晨站在窗前抽烟,心里没有任何的喜悦,也没有悲伤。这种平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隐隐的又有些轻微的恐惧,对于年龄,对于将来,对于一切。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在格子的影里穿梭,挂着长长的鼻涕。他的父母似乎还在为什么事争论不休,孩子是不知道婚姻里的大人们所拥有的那些快乐与痛苦的,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有清浅的满足。秦雨晨看着周围的人群,那个瞬间,柏芒就象空气里的一抹微风,细细的掠进他的眼睛里。在他即将要成为王虹丈夫的片刻,他格外的想念柏芒,想念那段逐渐远去的感情。他慢慢的意识到,自己也逐渐的在往麻木的路上走了。王虹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鲜红的大衣格外耀眼,她无法掩饰自己的得意,“雨晨,想什么呢?快轮到我们了。”“哦,”秦雨晨熄灭了烟,回过头,没有看王虹,他的心里始终没有勇气熟练的与她的目光对视,这是一种摆脱不了的生疏。办完了冗长的手续,登记员将钢印重重的刻在结婚证上,王虹长长的嘘了口气,她有了最后的胜利。她把手插进秦雨晨的臂弯,笑着对他说,“雨晨,从此你就是我的了。”秦雨晨张开嘴,想对她笑笑,又笑不出来,嘴角的皱纹一直僵持着,尴尬的挂在脸上,印记着他所认为的这一场尴尬的婚姻。即将过去的一年只剩下最后的一段时间,大街小巷到处都在嚷嚷着迎接新年的到来,电台也在热闹的做着各种活动。辞旧迎新的氛围包围着整个城市。在逐渐升温的喜悦里,柏芒渐渐的也有一种兴奋的情绪,她开始变得活跃,小禾看着她的样子,很为她高兴。她自己也是更加的活泼,刘文和她进入了爱情最为微妙的阶段。两个人都试图去了解对方,接近彼此的心。几乎每天下班后,小禾都有活动,柏芒不愿打扰他们,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家。路途遥远,心路更长。
  
   独自面对自己的心,她依然想念和牵挂的,是雨晨曾经的温暖。那是一段永远无法忘记的美好岁月,或许,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这样的一种刻骨铭心。人心一旦被抽空,就很容易寂寞。她常常陷入恍惚中。张名坐在对面,熟悉了柏芒脸上的冷清,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却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李为从萧青那知道了柏芒的事,感受颇为复杂。既为柏芒担忧,隐约的,也为自己高兴。经过一番考虑,他给柏芒打了个电话。柏芒当时正在台里开会,没听见手机响。开完会后照未接电话打过去,李为正在天安请客。听到柏芒的声音,欣喜若狂。以他那个年龄,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时节,在电话接通的霎那,他感觉到一种年轻的情绪正在身体里疯狂的滋长。柏芒的声音一如往常,淡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李为邀请她下节目后去吃饭,柏芒犹豫了一会,清脆的说:“我八点钟才下节目,你要饿一会肚子。”李为马上说,“我已经吃过了,呆会带你去吃,我在门口等你下班,就这样说定了。不见不散。”柏芒笑了,“好的,不见不散。”满桌的人望着李为紧张兮兮的样子,都笑起来,“李总,谈恋爱了吧。”李为忙着解释,“别瞎说,我啊,一直单相思呢,人家看得上我吗?”有个朋友说,“你这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看不上你。”李为否定他,“哎呀,这个女孩子,不是讲什么条件的,她和别人不一样。”大家又笑了,“好了,不和你们瞎闹了,我先走了。”天安和广播大楼很近,李为开着车几分钟就到了。看看时间还早,他决定先去洗个头,让自己精神一些。镜子里映出的是他保养良好的脸,眼睛炯炯有神,成熟与自信的光彩在全身流动。给他洗头的女孩烫了个疯狂的爆炸式,根根枯黄的发丝夸张的四处张扬,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肆无忌惮的盯着他,李为忍不住笑了,这一声笑里,只有他明白,蕴涵多少情绪,流过多少时光。二十八岁离婚,到现在六年的时间,他神奇般的创造了自己的事业,可是对于女人,来自前妻的恐怖依然停留在心里。他总是回忆起最后分手的那一天,拿完了离婚证,前妻和她的母亲边搬东西边破口大骂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真正感觉到女人的可怕。但他对于柏芒的喜爱,不仅仅是因为柏芒的年轻与美好,更重要的是,柏芒的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是他一直渴望与追求,并且憧憬的。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人生很多的事情,还能够做梦,简直是不可思议。他忍不住又自嘲的笑了,洗头小姐莫名其妙的望着他,看他自己不断的对自己笑,也跟着笑了。
  
   直播室里每天都是灯火通明,不同的主持人在各自的时间里轮流坐在话筒前,演绎着节目里的人生。柏芒戴着耳机,认真的聆听着听众的心情故事,心绪随着他们的述说飘零,随着他们的感动而感动。李为洗完头上车,打开收音机,节目刚刚结束,正在放广告。他关掉收音机,打开音响,《我心永恒》的优美旋律回荡在车厢里。他跟着旋律轻轻的哼着,眼睛望着前方,不停的看表。柏芒本来早就下了楼,大门口有个听众等了她很久,他马上要到加拿大去,走之前特意要给她送一束百合花。柏芒读过这个朋友写的很多信,彼此都比较熟悉,两个人聊了一会。当她在李为面前出现时,已经是八点半了。一团紫色的云彩逐渐的往车前移动,李为笑着下车,准备给柏芒开车门。柏芒一脸的歉意,望着他说,“不上车了,我们就到这吃饭,环境还可以。”“那好啊,你带路吧,今天你说了算。”柏芒扬起手里的花,“把花放在车里吧,总不能让我抱着到处走。”“好漂亮的花,谁送的?”“一个很好的听众,明天要出国了,今天过来看看我。”李为走在柏芒的旁边,两个人在铺满梧桐叶的路上走着。柏芒想去的地方就在电台旁边,喜欢它那种旧旧的氛围。两个人在餐厅后面的玻璃房里找了个位子,柏芒点了一份牛排,要了一杯鲜榨胡萝卜汁,李为好奇的问她:“胡萝卜汁好喝吗?”“我觉得好喝,有时候很累,我就来喝一杯。”“是吗,那我也来一杯吧。”李为已经吃过饭,他坐在柏芒的对面,打量着四周,抬起头,一轮弯弯的月牙模糊的挂在深蓝色的天空,慢慢的移动,象在冷清的画里穿行。他笑着问柏芒:“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玻璃顶啊,到这儿来。”“差不多吧,可以看星星月亮。”柏芒也抬起头,若有所思。其实,她什么都没想,心绪一片空白。周围坐着几对男女,轻悄悄的说话。柏芒安静的吃着东西,李为望着她,心里也静静的。送柏芒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柏芒望着车窗外的人声灯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李为没有打扰她,悄悄把音乐关了。
  
   风忽忽的滑过车窗玻璃,吱吱的响。柏芒的手机在安静的沉默里清脆的响着,她从包里拿出电话,是小禾的号码,她笑了。“喂,小禾姐,”“柏芒,还没回家,有约会呀,和谁呀?”小禾开起了玩笑,“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马上到家了,好了好了,亲爱的小禾,别瞎说了。我到了啊。”李为在柏芒的指引下,把车开进院子,停下来,他很想和柏芒多说点什么,却又想不出什么词。柏芒认真的向他道谢,打开车门下去,李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发动车子。柏芒就着楼道虚弱的灯光,小心翼翼的上楼。走到门口,在包里找钥匙,小禾已经把门打开,两个人相拥而笑。最近一段时间,小禾晚上很晚回来,两个人白天工作又很忙,没有太多交流的时间,彼此都觉得有很多话说。柏芒洗漱完后,拿了本杂志,钻进被子,小禾穿着睡衣跑进来,也钻到柏芒的被子里,柏芒看着手里的书,问她,“小禾,有什么喜事要和我说?”小禾躺在她的旁边,把被子裹得紧紧的,“柏芒,我有点困惑,不知道该不该把徐羽新的事情告诉他?”柏芒有点意外的惊喜,“你们之间已经到这一步了,进展神速呀。”小禾有些害羞的点点头,说实在的,和刘文的感情,她自己心里没有多大的底。刘文平时总把心掩饰的很深。也许,所有在感情上受过伤害的人都有个特点,象个刺猬,特别会保护自己。
  
   他每次从青山过来,两个人讲讲话,聊聊天,谈谈节目,很少谈一些比较深入的话题,今天晚上,刘文过来之前,学校里聚会,被灌了点酒,在汽车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当他出现在小禾面前,脸红红的,象个孩子,小禾忍不住笑出了声。刘文被笑的很不好意思,他的脸就更红了。两个人在公园里散步,刘文的话特别多,他说了自己的过去,说了和前妻王利之间的分分合合,让小禾出忽意料。小禾忽然的沉默起来,她在一旁静静走着。夜色中安静的小禾,在刘文眼里,象一朵娇嫩的花,让他满心芬芳。路边满是高大的梧桐树,阴影里,处处是爱情的气息。他停下来,紧紧的搂住小禾,两个渴望爱与被爱的人,点燃了爱情的火花,却不知该如何继续燃烧。冷静下来后,两个人又都有着各自的担忧。小禾放不下的是一直纠缠在她心头的往事,曾经在徐羽新那所获得的伤害,让她失去了信心,无法再轻易相信男人。她思前想后,犹豫不决。刘文虽然结了一次婚,但从学历来说,他又比自己高很多,他博士已经念完,而自己只修了个大专。她害怕条件的差异。“柏芒,我已经26岁多了,以后会越难找,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去想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渴望能够找个相伴一生的人平淡幸福的生活。但我又害怕,我的过去……”柏芒能够了解小禾的心情,她搂住小禾的胳膊,真诚的说,“小禾,你没有任何不好,过去不是你的污点,只是你遇人不淑,别想那么多,如果你爱刘文,你就应该努力争取。”小禾非常的为难,“可是,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柏芒安慰着她,“这其实是你们之间不太重要的事情,你觉得应该说就说,凭我对刘文的了解,他是个成熟的人,也很负责任。”小禾听她这样一说,心里有些高兴。她其实是明白这一切的,柏芒说了,她心里更加的踏实。她甜甜的笑着,“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我才要争取。柏芒,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没有?”“我,”说到自己,柏芒淡淡的,“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还能有什么想法呢?”小禾靠在柏芒的肩上,她心里藏不住话,“柏芒,我听刘文说,秦雨晨现在还很痛苦,他和王虹好象元旦结婚,刘文还说,秦雨晨现在连他都不见,可想而知,他,”柏芒打断她,“好了,小禾,别说了,他的事情我不想再听,那已经与我无关了,你早点休息吧,我想睡了。”提到秦雨晨,柏芒的心沉下去,她确实不愿再想起,只是无法遗忘。两个人不再说话,在寂静的冬夜,一个努力憧憬,一个试图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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