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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沉泥(三)

小枚
2002-08-26 14:01   收藏:1 回复:0 点击:4661

    寒冷的雨下个不停,落在车窗上,划着一道道的痕迹,王立功和刘菊坐在车里,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车里开了暖气,热乎乎的。正是下班时间,解放大道上车子行人很多,都在急匆匆的赶路回家。风呼呼地从车窗上划过,因为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地面上有着一滩滩的水洼,雨打在上面,溅起高高的水花。过马路的人很多,车子只能贴着地,慢慢的滑行。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深绿色的雨衣,手紧紧的抱在胸前,不停地跺着脚,在路边伸长了脖子,焦急的等车。王立功的车子缓缓的从她身边开过,她无意识地望了一眼车窗里面。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脸在模糊的玻璃上一晃而过,刘菊觉得非常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待她回过头想再看清楚,那个人的身影早已融入黑沉沉的一片。王立功靠在车背上,疲惫的对她说,“给小虹打个电话吧,问问她还有些什么想法,呆会在老秦家我们好说话。”刘菊从包里拿出电话,想了想,又放回去。“她现在可能和雨晨在一起,不好说话。所有的事情和想法,她昨天都已经对我说过了,我很清楚。你呀,还是给秦振中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有点思想准备。”王立功看了一眼窗外,车子已经过了同济医院,他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沉思了一会,拨了号码。
  
   秦家正准备吃晚饭,雨夕坐在沙发上,等哥哥回电话。他的手机关机,汤艳总是回答着同样的话,“秦总在开会,呆会转告他回电家里。”秦雨夕生气的说,“忙什么吗,讨厌。”她想起自己的男朋友于兼一天到晚忙他的电脑,心里就烦,“男人都一样,忙忙忙,让他们忙的连老婆都找不到,哼!”秦振中在一边听着她嘀咕,笑起来,看见自己的孩子,心里总是忍不住的高兴,“傻丫头,嘀咕什么,准备开饭了。”他打开电视,拍拍女儿的头,准备到厨房去给老伴帮忙。电话铃响了,秦雨夕冲过去抓起电话,劈头盖脑的嚷嚷,“哥,你忙忙忙,忙什么呢?柏芒姐呢?”王立功笑了起来,“是小夕吧,我是王伯伯呀,你爸爸在不在?”秦雨夕愣了愣,马上低声礼貌的说,“哦,王行长,您好,对不起,我爸在,您稍等。”秦振中听到是王行长的电话,觉得很奇怪,又不是过年,这会儿怎么会有电话呢?他走过去狐疑的从雨夕手里接过话筒,“喂,”“喂,振中呀,我是立功,你们吃饭了没?”王立功客气的说着,“哦,立功,你好,正准备吃。”“那,我和刘菊来蹭饭了,欢迎不?”“啊,”秦振中不禁觉得很惊奇,但并没表现出来,他哈哈的笑着,“好啊,请都请不来呢,你们现在在哪?”“快了,我们到了中山公园,马上到。”“好,那我就准备好酒,等着你们。”放下电话,千万个问号涌上秦振中的脑海,他走进厨房,“于蓝,王立功他们到了楼下,说要来吃饭,菜够不够?”于蓝觉得也很奇怪,“他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王立功忙着开柜子找酒,“我也不知道,你再加两个菜吧,我把酒拿出来,小夕,加两个凳子。”秦家因为意外正在手忙脚乱的准备,王立功的车已经到了楼下,他吩咐司机,“小陈,你先回去吃饭,我今晚要和秦行长喝喝酒,谈谈心,九点钟你来接我们。”司机小陈给刘菊开门,“好的,王行长,您放心,我准时来。”刘菊没有下车,她说,“哎,小陈,先别急,你把灯打开,我看看。”她从包里拿出镜子,细细地端详了一遍,才下了车,她跟着王立功,不急不慢地上楼,两个人心里都有些莫名的急躁。
  
   门铃一响,站在门后面的秦振中马上打开门,于蓝站在门边欢迎他们,两家人相见甚欢。饭菜都已经准备好,餐桌上热腾腾的直冒气,灯光下香雾空蒙。一坐下,刘菊看着满桌的菜,啧啧羡慕,“于蓝,你的菜真是越做越好呢,秦行长有福气呀。”于蓝谦虚着,“哪里,赶快吃吧,菜都凉了。”王立功端起杯子,“是啊,老秦,今天我们喝点酒吧,好好喝。”秦振中也端起杯,“那当然,小夕,快给王伯伯倒酒。”王立功看着秦雨夕,笑着说,“小夕现在表现很不错啊,行里的青年工作开展的有声有色。她上次参加金融系统的演讲比赛还得了第一名。”秦雨夕急着解释,“哪呀,那主要是我嫂子的功劳,稿子配乐都是她准备的,还辅导了我几天,王行长,您不知道吧,我嫂子在省电台当主持人。”王立功若有所思的点头,刘菊抢着说,“哦,就是那个湖南的女孩吧,他们什么时候结婚?”于蓝夹着菜送到她的碗里,“还没呢,大概明年吧,小孩子的事,我们哪能做主,你说是不是?”她笑着望向刘菊,“是是,孩子大了,我们管不着了,哎,”刘菊叹了口气,笑容里有无奈的伤感,她看了一眼王立功,放下筷子,“于蓝,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冒昧的跑来了,我们,确实有事啊。”于蓝不知道有什么事,她不停给他们夹菜,“什么事就尽管说吧,我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哎,你们家王虹结婚了没?”刘菊苦笑着,“还没呢,就是为她的事,我们想和你们商量商量。看来,雨晨还没和你们说呢。”秦振中和于蓝有些吃惊,两个人同时放下筷子,雨夕望着刘菊,很疑惑的说,“刘阿姨,王虹姐和我哥有什么事?”刘菊非常的为难,好半天才慢慢的开口,“这让我怎么说呢,于蓝,王虹和你们家雨晨有了孩子了。”这话就象一颗炸弹,震得秦家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秦振中望着于蓝,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我哥和王虹姐有了孩子,这怎么回事?”秦雨夕脸涨得通红,她怎么也不相信,听了刘菊的话,有点生气。刘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我们开始也不信,但这确实是真的。我们也知道,你们家雨晨早就有女朋友了,可这,我们也觉得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和你们商量。于蓝,我们都是做父母的,你们说怎么办呢?”于蓝满脸疑惑,她似乎还不太明白事情的原委,“这,哎呀,我们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个雨晨,搞什么名堂?”秦振中气的直摇头,“怪不得柏芒一个星期都没上家里来了,果然出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夕,快去给你哥打电话,叫他晚上一定回来。”雨夕站起来,心里特别气愤,和柏芒认识差不多七年了,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她非常羡慕哥哥和柏芒之间的感情,现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她实在想不明白,她想尽快问个明白。秦雨晨的手机仍旧永远是关机,办公室里再也没人接电话。她愤愤然的摔下话筒,进了自己的房间。
  
   于蓝和秦振中坐在客厅里,百思不得其解,刘菊努力地叙述她所知道的一切,王立功沉默不语。看着秦振中和于蓝费解的神情,他感到面子上有些难堪,心里极度的不满,却不好表现出来,只是默默的坐着。秦振中的脸色始终没有好看过,于蓝几次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刘菊的语气有些哽咽,“于蓝呀,你说这让我们怎么办,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来和你们说的,我们家王虹一直也没告诉我们,我看出来了问她才说,她一再的叮嘱我们,让我们别来,你说,我们就这一个姑娘,不来和你们商量,我们心里难受,怎么办?”于蓝看她的眼圈红了,从纸筒里扯了一张纸,递给她,“你快别这样讲,刘菊,我们是多少年的朋友,只能怪雨晨自己,这事他非得负责任。王虹现在情绪怎么样?她可要多休息好。王行长,你们放心,我们也挺喜欢王虹的,不会亏待她。”于蓝转向王立功,诚恳的表示,“那我们就放心了,小孩子们也真是,不知到底在干什么,瞒着我们,哎,希望以后懂事呀。”王立功打着哈哈,顺便瞥了眼墙上的钟,快十点了。他朝刘菊看了看,刘菊还在和于蓝说些什么,情绪很不错,似乎在商量结婚的时间。“刘菊,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这个事吧,以后再说,小陈在楼下等了好久。”于蓝站起来送他们,跟到门边,“王行长,真是对不起,我们家雨晨不懂事,没和我们说,按理说应该是我们亲自上你们家请罪。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王虹受委屈的。”站在一旁的秦振中望着于蓝,脸上毫无表情,事情来的太快,他一时还无法接受。
  
   秦雨夕一直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背靠着门,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谈话。客厅的门一关上,她就跑了出去。秦振中开了一扇窗,站在窗边抽烟。他已经有两年没碰过烟,这会儿觉得心里憋的慌,又不好发作。冷风从开着的窗户里不停的往里灌,窗帘簌簌的抖着。于蓝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闭着眼睛,微微的咳嗽。“爸,别抽烟了,把窗户关上,要不,妈的气管炎又发作了,哥的事情,你们能怎么样,只怪他自己,我倒是挺担心柏芒的。看来,她应该早就知道这事了,也不知现在她怎么样?”她很生哥哥的气,看于蓝不停的咳嗽,走进自己的房间给她找了一床毛毯,又走了出来,给她盖在身上。于蓝虚弱的说,“老秦啊,我今天就象被别人狠狠的抽了两个耳光,自己的儿子做了这种事情,当父母的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你说我这心,哎。”秦雨夕安慰她,“妈,我想哥现在也不好受,他把电话一直关着,估计也在逃避,你们就别为他担心了,都三十岁了,管他干吗,他爱怎样就怎样,我担心的倒是柏芒,一个人在武汉,出了这样的事,怪难受的,我明天去电台找她。”于蓝把头靠在沙发上,想说点什么,又没说。这儿子大了,本以为可以不操心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过了一会,她站起来,手里拿着毛毯,“老秦,别想了,儿子大了,不由爹娘,随他们去吧,你心里也别难受了,我们早点休息,小夕,明天早上你去一趟柏芒那,让她过来吃中饭。”秦雨夕点点头。父母进房后,她把电视关了,一个人坐在灯下,闷闷的想着很多事情,脑袋里象有一团乱麻纠缠着,她无法理清头绪。
  
   冬天的深夜,寒风一起,格外的凄清。亮着的窗口也一间间的逐渐灭了。寥寥落落的几盏灯象苍黄的冰花,开在江城寒冷的夜里。柏芒在家里整理东西。所有的物品都已经打好了包,整齐的放在客厅。柜子的门紧紧的闭着,床上的被褥和平日一样温暖柔和。书柜空空的架子上零落的剩着几个相框,秦雨晨咧着嘴瞪着眼睛向她笑,她关了灯,钻进被窝,眼泪无声的落下。此时此刻,在她的楼下,秦雨晨坐在车里闷闷地抽烟,看着熟悉的窗子里灯火熄灭,他觉得心里隐隐的希望也灭了。这一段时间,他的心就象一个空落的盒子,无力也无助去填充什么。柏芒离他越来越远,接到电话,听到他的声音,不说一句话就清脆的挂断。去家里找她,漠然的,没有任何的话语,脸上连点点伤感的情绪都找不着,随他怎么解释怎么说话,她总是淡淡的笑着,象个局外人,冷冷的观战。她越这样,他的心越不能解脱,越无能为力,只能在每个晚上,忙完了一切,在楼下,看着她的窗户,看着她拉窗帘,手轻轻的扬起,在朵朵繁花后划出的弧线,然后熟悉的影子逐渐的消失在窗口,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想起柏芒刚工作的时候,为了帮她找一个离单位近的房子,他瞒着她,和同事们找遍了电台附近的房子。最后是一个朋友的朋友出国,想把这套房子卖了。他看房的时候,卧室里大大的落地窗,让他喜出望外,他当场毫不犹豫的就决定买下来。柏芒毕业的那一天,送走了大学最好的姐姐秋风,正陷在离别愁绪中,从火车站出来,坐在车上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开车,心里却美滋滋的,想着,终于可以真正的照顾她了。她看着他偷偷的笑,气呼呼的说:“秦雨晨,你真是坏,秋风走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还笑。”他还是不说话,依然美美的笑着,她故意装做气急败坏的样子,揪住他的耳朵,轻轻的卷一卷,“你安什么心呀,讨厌的雨晨,再笑,我到秋风那去了,就到他们厂去做广播员,看你怎么办?”他看她那么认真的样子,更加张扬的大笑起来。
  
   车子停到楼下,柏芒很疑惑的看着四周,不停的问他。他继续保持神秘,只是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上楼。柏芒提着长长的棉裙子跟在后面,疑疑惑惑的移动步子。到了门口,他打开她的手,把钥匙放在她的手心,示意她开门。她慢慢的打开了门,看见自己的照片挂在进门的墙上,顿时明白了一切,回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咯咯的笑,弄的他痒痒的。他忍不住把她抱起来,转着圈。房子里所有的家具用品他都准备好了,并且很认真的做了卫生。大大的落地窗干干净净,窗外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展开的枝叶在夏日的午后欢快的歌唱。她的眼里满是惊喜与感激,他搂紧她,低低的对她说,“宝贝,暂时先住这,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努力给你一个更漂亮的家。”她望着他,眼睛大大的眨着,喜悦一点点的流露,脸上布满了红霞,娇羞的说,“雨晨,我很喜欢这,谢谢你。谢谢你。”她不停的说着谢谢,“雨晨,我真的很喜欢这,谢谢你,雨晨,谢谢你。”秦雨晨拖着她的手,“不许谢,过来,亲我一下。”他闭上眼睛,装做生气的样子,柏芒轻轻的靠近他,噘着嘴尖,亲他的睫毛。他紧紧的把她抱住,用力的吻她。
  
   想到这,秦雨晨微微的笑了,这一切,就象在昨天。其实,也并不远,就在前年的七月,柏芒正式毕业的那一天。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接业务单位的人吃饭,在柏芒的节目里,秦雨晨车上所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喜悦。有听众打电话诉说毕业分别的伤感,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柏芒的声音柔和宁静,她用《神秘园》的音乐作背景,轻轻的说着话,“其实,柏芒今天也经历了这一切,我虽然已经在电波里陪伴了大家将近八个月的时间,事实上,我今天才真正结束我的大学生活,这一段时间,我也同样在火车站,码头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朝夕相处的同窗,今天下午又送走了最亲密的一位姐姐。我了解这种离别的伤感,但我想,我们得从现在开始把思念收藏起来,认真的生活与工作,争取下次相见时能有更美好的人生与对方一起欣赏。你说呢?”“嗯,柏芒,你知道吗,你的声音伴随我们度过大学最后的时光,很多室友都叮嘱我一定要向你表示感谢,我们会把你的声音带到各个地方,也希望你永远幸福。”柏芒轻轻地笑了,“谢谢,我想,今天对于我来说今天应该是我很幸福的日子,因为我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毕业礼物,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我特别喜欢。这份喜悦希望能够和收音机前的每位朋友分享。”满车的人都笑了,汤艳开玩笑地说,“秦总,好幸福呀,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秦雨晨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那房子我并不是特别的满意。你们不知道,柏芒真的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女孩,我现在最想的是,好好工作,明年能够买套好点的房子准备结婚。”差不多三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秦雨晨的这些愿望都已经实现,曾经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却发生了。他深深的叹气,燃起烟。有一辆的士在后面停下,车灯打过来,恍如隔世的明亮,在明亮的灯光里,他看见一片梧桐树叶在寒风中摇摇坠落,掉在车前的挡风玻璃上,他打开车门,走下来,拣起树叶,小心翼翼的捏着叶柄,慢慢旋转着。的士上下来的两个人,似乎闹了别扭,女的气呼呼的快速的往前冲,男的不紧不慢地跟着,到了楼道门口,女人可能怕黑,不敢继续往前走,男人跟上去,搂住女人的腰,两个人相拥着进了楼道,消失在黑暗里。秦雨晨笑了,人世间的情侣夫妻,有多少种?有的成天在一起,却形同陌路,有的终生不再相见,却能深爱一生。而他和柏芒,曾有过的情缘,将来是否会随风飘散,他和王虹,还有那个未成型的孩子该怎样去面对,这些问题让他心绪纷乱。他回到车子里,开着音响,在蔡琴低迷流转的歌声中,静静的想着他和柏芒的从前,想着不可知的以后。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风声不断的呜咽。柏芒坐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和雨晨的种种,悲从心起。她下了床,走到窗边,黑暗里拉开窗帘。这扇落地窗,曾有过多少的幸福,看过多少的风景,明天一早,从这里搬走后,就再也不能站在窗边看太阳升起,听小鸟的叫声了。她有种难耐的不舍,开了扇窗子,薄薄的棉睡衣抵挡不了凌晨的寒意,凛冽的风直接刺入肌肤,切骨的冷。她把头伸出窗外,任凭寒风吹乱她的长发。黑暗的寂静中,她隐约地听见了歌声,似乎是从楼下传出来的,就着昏黄的路灯低头看,秦雨晨的本田停在梧桐树下的阴影里。她的心紧紧一缩,很久以来所伪装的冷淡,瞬间化作一掬热泪,无声的落下。一种生离死别的悲怆,紧紧的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心里所有的爱怨涌了上来,披上长长的棉大衣,她拿上钥匙,打开门往楼下跑去。厚厚的棉拖鞋没有一点声音,她清楚的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走到车边,她猛的打开车门,钻进去。秦雨晨听到开门的声音,迅速睁开眼睛,如梦一般,柏芒已经坐在他的身边,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望着他,扑进他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起来。雨晨挨着她冰凉的脸,她的眼泪洗涤着他痛楚的心,他象原来一样紧紧的把柏芒抱在怀里,恨不得抱进心里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的知道,他是多么深爱眼前的这个女人。“柏芒,”他想对她说点什么,她捂住了他的嘴,“雨晨,什么都别说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点也不怪你,也希望你不要太自责,毕竟我还很年轻,又有工作,你担心什么呢,你要好好的和王虹生活,她应该是很爱你的,你们能不能幸福,主要看你。你如果珍惜我们曾有过的感情,就好好的去生活,你都已经做爸爸了,知道吗?雨晨,我们之间,或许,真的没有缘分。”秦雨晨的眼泪忍不住溢出来,他哽咽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把柏芒紧紧的,更紧的抱着,也许,这一松手,就是永远的心痛与遗憾。两个人在车里坐着,安安静静的,音响不知何时停了,只听见车外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柏芒说,“雨晨,听话,回去休息吧。”秦雨晨更紧的抱住她,“不,我想多和你呆一会儿。”柏芒轻轻推着他,“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秦雨晨不肯放手,“那我送你上去,你睡,我陪你。”“不行,你马上回去,我走了。”柏芒一点犹豫的机会都没留下,她打开门,走了出去。秦雨晨赶紧下车,“你别送我上去,看我开灯了,马上回去休息。”柏芒裹紧大衣,头也没回,往楼道跑去。秦雨晨在后面跟了几步,停了下来,他听到铁门开关的声音。过了一会,熟悉的窗口灯火亮了,过了一会,又灭了。灯开灯灭,柏芒的影子再也没有出现在窗口。秦雨晨发动车子,他明白柏芒的心意,开着车,出了万松园小区。柏芒站在窗帘后面,看着雨晨的车离去,她的双眼一直跟随着他的车灯,直到路的尽头。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搬家的打算,从此后,她希望他们之间不要再有任何的关系,为了所有人的幸福。
  
   这样的一个夜晚,几家欢乐几家愁。王虹在家里和妈妈开心的聊着天,王立功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他的心里仍然有着几丝不悦,觉得亲自去找秦振中,丢了自己的面子。从秦家回来的路上一直横眉瞪眼的,刘菊不断的开导他,“老王,这算什么呢,以后他们小两口结了婚,感情好了,自然不就没什么了。”王立功没有说一句话,进了门,他也没说女儿什么,只是阴沉着脸,直接洗漱进了卧室。刘菊在王虹的房间里,母女俩高兴的说着结婚的打算。王虹的心情本来不是很好,她找了一天也没找到秦雨晨,很早就回家了,躺在床上无聊的翻着杂志。听刘菊说秦家父母的态度,心里又忍不住的高兴起来。她其实是最清楚的,秦雨晨从来没有爱过她,将来也不会爱她,但她就想得到他。如果说没有这个孩子,可能也就算了,既然自己在这样的年纪有了孩子,就一定要用尽一切办法得到他。“这可能就是命运吧,小虹,你不要心情不好,好好的养着,秦雨晨肯定是你的,妈妈向你保证。你别去想太多,什么东西都不重要,有个能干的老公才是最重要的。你看我和你爸,当时我就是看中了你爸有前途才……。”王虹望着刘菊笑起来,刘菊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豁然开朗的说,“我是说怎么那么面熟,原来是她,怎么老成那样了。”她忍不住往梳妆镜里看看自己保养良好的脸,不屑的瞥着嘴。王虹有些好奇,“妈,你又想起了谁呀?”刘菊骄傲的说,“你爸原来一个老相好,我今天在车上看到她等车,是觉得特面熟,但当时没想起,她怎么老成那样了,看来生活肯定不是很好。所以我说你吧,爱与不爱没什么重要的,当时你爸喜欢她,但我把你爸抢到手了,你看,现在不是我生活的很好吗。”王虹睁大眼睛望着她,“妈,没想到你和我爸还有这一段呢,你真有本事。”刘菊坐在她的边上,“傻瓜,你怎么这样说,没有我,能有你今天这么好的生活吗?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你呀,负责把秦雨晨盯紧了,你怕什么,你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王虹在刘菊面前,一向说话放肆,她望着刘菊,“妈,当年你不是因为肚子里有了我才得到爸爸吧,那你可得感谢我。”刘菊轻轻的敲了敲她的额头,“哎,好了,怎么和妈妈说话的。我不和你说了,我要睡了,你最好抓紧点。你也早点睡吧。”刘菊走了出去,王虹钻进被子。王立功靠在床上看书,仍然阴沉着脸。刘菊笑着望着他,“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王立功没有抬头,仍然看着手里的书,不耐烦的问,“谁呀?”刘菊怪声怪调的说,“欧阳平。”听到这个名字,王立功的心里有些震动,但他没有说什么,眼睛依然停留在书上。刘菊瞥了他一眼,“怎么,勾起伤心往事了?”“你瞎说什么,我要睡了。”王立功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放,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他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被重重的一击,一种极度的压抑沉闷在心里。“别想了,她现在老得不成样子,没过去那么水灵了。”刘菊冷冷的说了一句。王立功假装睡着了没听见。实际上,在听到欧阳平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的心里就涌上了多年前的往事。或许,这么多年,这些往事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欧阳平在他的心里永远有个位子,但他毕竟已经不年轻,对于生活,他早已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
  
   生活在继续,故事仍然每天都在不停的上演。到了十二月份,连续下了几天雨,武汉彻底地掉进冰窟窿,簌簌的冷。从万松园小区搬出来后,柏芒住到了小禾在新墩小区的家,这个地方离市区有些远。每天千里迢迢的上班下班,电台的节目又急着改版,事情很多,闲下来的时间越来越少,过去的事情也就渐渐的想的少了。柏芒搬了家,换了手机号码,秦雨夕一直找不到她,这天下午,她把单位的事情忙完了,和领导请了假,直接来到电台找柏芒。柏芒瘦了许多,裹在一件长长的黑棉衣里,脖子上系着厚厚的毛线围巾,明亮的紫色,更显得她的脸色瘦削苍白,她安静的靠在窗边看着稿子。秦雨夕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她,心里怅怅的。柏芒搬家的时候,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拒绝接受秦雨晨所有的安排。一切都妥当之后,她只给秦家打了一个电话,那天是星期六,上节目之前,柏芒一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拨了电话。当时王虹正好在家里,于蓝接到她的电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有千万种的关心无法表达,柏芒敏感纤细,很快的感受到了这份尴尬,她轻松的说了再见,挂断了电话。所以,当她看到雨夕出现在办公室里,充满怜惜的望着她,心里有些委屈,红着眼睛把晚上节目要用的资料音带准备好,放进直播室,和秦雨夕往中山公园的方向走着。
  
   秦雨夕心里有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默默的走在柏芒身边,天气太冷,公园里游人稀少,只有几对情侣坐在椅子上卿卿我我。站在桥上,看着脚下的水缓慢的流动,秦雨夕终于开了口,“柏芒,我们家里都觉得挺对不住你的,我爸我妈一再的让我来看看你。”柏芒笑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她很喜欢笑,无论是开心的时候,还是伤感的时候,她总是安静的笑着,“我真的挺好的,雨夕,别担心我,要不,我会觉得生活有压力的。”秦雨夕望着她的脸,伸出手拂去她贴在在嘴角的一缕头发,“最近回长沙了吗?”柏芒低下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没有,最近特别忙,可能元旦会回去吧。”秦雨夕望着远处枯萎的树枝,心里也伤心,“那你还没把和我哥的事情告诉你父母?”柏芒点着头,“还没呢,我想回去的时候再说,免得他们担心。我妈这一阵子身体不好。”秦雨夕握住她的手,心里有些失落的伤感,她总是觉得,失去了柏芒,他们的生活里似乎少了些什么似的,她转过身,望着柏芒的眼睛,询问她,“柏芒,你真的放的下和我哥的这段感情?”柏芒避开她的视线,无助的笑了,“放不下又怎么样,我只能这样选择,雨夕,我现在真的是觉得,生活里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按自己的意愿去选择的,这是无奈。”秦雨夕沉默着,柏芒看了看表,很不好意思的说,“雨夕,对不起,时间不早了,我得去上节目了,以后有时间再说吧。”秦雨夕的脸被风吹的通红,她搓着手,双手捂住柏芒冰冷的脸,“那你去忙吧,我只是很想见见你,柏芒,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吗?”柏芒的笑容在雨夕的双手中绽开,“傻瓜,当然啦,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柏芒搂住雨夕的胳膊,“雨夕,你代我问候伯父伯母,请他们放心我,知道吗,以后有机会我会亲自去看他们的。”秦雨夕高兴的笑了,一再的点着头,两个人在公园门口分了手,柏芒独自一人往电台走去。
  
   虽然生活中有很多的烦恼,但是上节目的时候,柏芒的心里一定是纯净似水,她用一颗最快乐的真心去面对听众。进直播室前,柏芒在长长的走廊里,听着各个台的直播室里传出的人声与歌声,深深的吸气,进了导播室,小禾的点歌节目已经进入尾声,电波里传出的是温馨的《知心爱人》,小禾跟着耳机里的音乐哼着歌,忙碌的收拾着散乱在播音台上的CD和磁带,看见柏芒,举起手打招呼。柏芒冲她摆摆头,导播苗苗不停的接着电话,“你好,音乐台,哦,那你等一下打过来吧,柏芒的节目还没开始呢。”另一部电话也在响,苗苗应接不暇,柏芒怜爱地梳理着小姑娘的长头发,苗苗回过头,甜甜的笑,“柏芒姐,找你的电话好多,我都接不过来。你今晚开热线吗?”柏芒点头,“开,现在天气冷,有些人心情可能不是很好,又找不着人说话,所以会特别想参与节目,你要辛苦了。”“那不要紧,我觉得很好听,我喜欢。”苗苗还是个刚刚满十七岁的小姑娘,中专才毕业,漂亮可爱,柏芒每次看到她,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满是青春的气息。音箱里传出小禾说的结束语,柏芒拎着装满音带的篮子,轻轻走进去。小禾站起来,柏芒放广告带,小禾凑在耳边,对她说:“我上办公室等你,晚上我们回去下面条吃。”柏芒点着头,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歉意。自从搬去和小禾住以后,每天下班,小禾总要等她两个小时。她冲她笑着,没有说什么,两个女人的情谊就在彼此的理解中淋漓尽致的散发出来。小禾笑着说,“快放版头,我先走了。”她走了出去,掩上门,柏芒一个人坐在灯火通明的直播室里,听着无比熟悉的版头,浅笑嫣然。苗苗在导播间里向她举起手,伸出两个指头,表示有两个电话已经切进来。柏芒点头表示知道,她先放了一首歌,潘越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耳机里传出清丽的天籁之音,音符如花般绽开,一朵一朵孤独地流泻。“亲爱的听众朋友,在这样的一个寒冷的夜晚,你给自己准备了一份怎样的心情呢?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感动和惊喜停伫心头,让你在彻骨的寒冷中依然看见温暖的阳光,今天中午我上班的时候,下了雨,淋湿了我的裙子,地上的积水也把鞋子弄的脏脏的,恼怒之余,心情自然也就黯淡下去了,当我经过一家花店时,看到每一朵鲜花并没有因为寒冷的雨天停住微笑,依然朝气蓬勃地绽放着,我忍不住停住脚步,看着每一枝鲜花被温暖的手盈盈握着,飘着芳香远去,我心里的烦恼也都随风而逝了,我想,生命中没有永恒不变的风景,只要我们的心朝着阳光,这个世界就会时刻响着希望的序曲。”两个小时的节目,柏芒始终真心的微笑,和听众们细语交谈。象亲近的朋友,聆听并且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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