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lm无期-个人文章】
海事
□ lm无期
2002-08-26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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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路从篮球场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一刻了,匆匆忙忙的跑到浴室冲了个凉,洗去一身的汗酸味,又邹着眉头把换下的,已经无法分辨本身颜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甩到盆子里泡好了,才吐着舌头向床边挪去,争取时间在晚饭之前休息一会儿。
他的屁股才沾到床沿,就习惯行的抬脚,把脚上被当作拖鞋用的一双已经变形的皮鞋,向前甩去,结果用力过猛,其中一只“飞”到了单薄的板门,落到了狭窄的走廊里面。
过了好一阵,宝路才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两只拳头重重的砸在床上,无可奈何的趿拉着另一只鞋蹦蹦跳跳的去捡另一只鞋。
等到他转过身发现了那封没有署名的信的时候,原本洁白的信封已经被他那双大脚践踏得面目全非了。
信封是从门底宽大的缝隙里塞进来的,可能是因为投信的人比较用力,所以那封倒霉的信一直飞到了他堆放垃圾的废纸堆边上,如果不是下午输了球,它的命运也许还能好一点的。
宝路抹去信封上被鞋底印满了泥花,极力的想要看看是谁寄来的信,结果令他大失所望,信封上不但没有邮票,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他纳闷的挠挠头,坐在床沿上苦思冥想写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芳从那座被称做“公寓”的老旧的单身宿舍里一溜出来,就迫不及待的拨通了水歌的电话,添油加醋的通告了自己如何躲避任何可能为何东提供线索的目光,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来,最后在水歌“咯咯”的笑声中告诉她一切OK,水歌也说她也准备就绪,只等男主角一出场好戏就要开罗了。关上电话之前,水歌特意告诉秦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海边的风不大不小刚刚好,还让她隔着电话听了海浪被礁石上撕裂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秦芳的心忽然间就变得沉甸甸的,再也浮不起丝毫的快乐。走在回去的路上,秦芳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要导演这样一出戏呢?
水歌站在柔软的沙滩上,望着越来越贴近海面的太阳,心也渐渐的慌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四点五十九分,离她在信里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十一分钟,到时候他会不会来?如果他不来怎么办?如果他来了发现这不过是她一手策划的,只为得到他的爱情的手段怎么办?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把这出戏演得滴水不漏呢?一连串的疑问将最初的兴奋与自信消磨得一干二净,如果他不来,真的就去跳海么?又或者他没有在平常的哪个时间回去,没有看到那封信她又该怎么办?
水歌的心还在挣扎着,这时手机就又响了起来,是秦芳。水歌觉得自己的心又再有力的扑咚扑咚起来,按键的手指竟也有些颤抖了。
宝路终于撕开了粘贴得很细腻的信封开口,象一个电影里的拆弹专家,正在对付一刻随时都可能提前送他去见上帝的炸弹一样,十分谨慎小心的从信封中抽出一张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的纸笺来,在没有看到纸上的内容之前,他几乎已经完全放弃了刚才的戒心,因为他的那班喜欢恶作剧的朋友,是决计不会费这么大的精神来捉弄他,他甚至已经开始有些奇异的亢奋起来,透过纸笺淡蓝的底色,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曼妙的身影向他款款走来。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折叠得很细致的纸笺,迫不及待的看完了那些娟秀的文字,当即就象被闷雷击中的鸭子一样,傻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了。
水歌迎着呼啸的海风坐在崖顶,看着血红的太阳在青黑色的海面挥霍着最后的疯狂,似乎要在黑暗将它吞没之前,倾空它全部的激情,给这世上所有热爱着它依赖着它的人,和能够看见它的生命。
水歌用牙齿死死的咬住一缕散落在唇边的发丝,嘴角轻轻的抽出一丝饱含了无限怜悯的冷笑,其实太阳应该知道,人们除了需要光明作为生命继续存在的必要基础之外,也同样需要用黑暗来放纵或者反省自己。
在人的世界里,黑暗和光明就象爱与伤害一样密不可分。
刚刚秦芳在电话里告诉她,那个拒绝了自己爱情的男人,已经准时的回到了他的单身宿舍,按照自己设计好的步骤,他会在四点五十左右发现自己的信,如果他真的在乎自己的话,在看了信以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在三十分钟之内赶到海边来挽救一个要以死来证明自己有多爱他的女孩的生命。水歌在信上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一刻,那正是这个季节太阳刚刚可以落尽的时刻。
那是一封随时都可能变成绝笔的情书,一个渴望爱情却被毫无理由的拒绝了的女孩,将在今天下午五点三十分,也就是太阳沉到海底的同时,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以对抗命运的不公,对抗爱情的不公。
宝路捧着信,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眉头拧成了盘丝扣,怎么也松不下来。
信的前端没有称呼,结尾没有署名,连约定的地点也是老地方!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宝路殚精竭虑的考了又考,思了又思,终于气急败坏的把一度奉如至宝的蓝笺摔在床上,大骂写信的人没有脑子。他转过身,猛的推开窗子,向外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突然的大咳起来,窗外的空气比屋里更让人忍受不了。
妈的!宝路恨恨的骂了一声,回转身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已经沉落到了楼腰的太阳,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抬手急急的看了看表,shit!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不到半小时了,衣服,裤子,鞋子,袜子,该死,袜子哪去了!
心急火燎的冲出门,招了的士坐上去,宝路的头嗡的一下子又炸开了——老地方!该死的老地方在哪里,匆忙间拿起捏在手里的信又看了一遍,急匆匆的对着司机嚎叫着:海边,快,去海边!
水歌哭了。
太阳终于一点点一点点的沉到海底,而黑暗也终于肆无忌惮的吞噬了整个世界。
等待的人,最终并没有如水歌期望的那样,于黑暗初起的时刻将她从生命的底渊捞起。想起过去种种,对比现在的所作所为,水歌笑了,很轻松很轻松的笑。原来自己只是忍受不了从公主一下变成丑小鸭的事实,忍受不了从来也没有受到过的轻视,而今看来,自己并没有原来意想中的那么难过,那么的痛不欲生,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包括,失去爱情,如果这样也叫做爱情的话。想着想着,很突然的,水歌就流下了眼泪,她笑着,哭着,在这黑暗漫延的海边,为自己的任性而笑,为自己的孤单哭泣,脚下,海浪依旧嘶哑着被撕裂的疼痛。
十年后,当水歌挽着宝路的胳膊从新踏上这片海滩的时候,这里作为当地的一大旅游景点失去了原来的宁静,拥挤的人流和各式各样的建筑已经找不到任何当年的痕迹,回想起当年那个漆黑的夜,呼啸的海风,和自己那次淋漓尽致的哭泣,水歌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种梦魇般满足的微笑来,她扭过头,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脸在夕阳的霞光中闪耀着刚毅的光芒,从他那坚定的眼神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夜晚。
宝路终于在五点二十四分的时候赶到了这个荒凉的海滩,望着漂在海面上的太阳,宝路的笑容苦得连胃里的酸水都要倒出来了:就是国家级的短跑健将要将这个小小的海滩跑个遍,没有十分钟也绝对下不来,对于他,要在六分钟之内跑完,就是预备好救护车救命,也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传说。可是也不能不跑啊,跑到哪算哪吧,尽人事听天命罢!想归想,脚可一刻也没敢闲着,已经有一大段鬼影皆无的海滩被他甩在了身后。
五点三十八分,水歌关掉手机,在湿冷的海风里抱紧了双肩,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等待此刻已经失去了意义,无论那个人能否赶来都已经不重要了,水歌已经作出了一个有关于爱情有关于今后命运的决定,如果不是忽然听到了一慌乱的脚步声,使她冷清的心忽然生出一丝温暖的感觉的话,如果不是骤然间一双强健的胳膊将她所有的决定击得粉碎的话,水歌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宝路蹑手蹑脚的向这个不是很高,但下面有着汹涌的海水和无数棱角分明的礁石的陡崖上攀来,尽管明显的感到肺里缺氧已经快要爆炸了,可是他还是紧紧的抿着双唇,不敢弄出一点声音,他可以感觉到额上暴起的青筋,和手背上被岩石划破的地方一跳一跳的应和着此刻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为自己冷静的判断和敏捷的动作而生出几分得意呢,但是,当他渐渐的接近了那个在愈见猛烈的海风中飘摇得窈窕的身影,甚至可以在略显腥甜的空气里闻得到顺风而下的淡淡的香气,他几乎妄想着可以就这样坐下来享受一番才去救人了,救人!毕竟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火烧屁股似的大老远跑到这该死的荒滩上来的。
水歌一开始就懵了。
她先是感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腰,紧跟着呼的一声自己就飞了起来,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有鬼,继而想到了那些外国恐怖片里的海怪八爪章鱼什么的,面对真正的死亡她心里反而什么悲壮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什么自尊什么爱情什么该死的命运统统见鬼去吧!她下意识的紧紧闭住了眼睛,感到自己正大头朝下的被什么东西卷住了大腿,一颠一颠的悬着,一定是怪物要回海里了,她感到她的头很昏昏的,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的胃,一股股酸涩的感觉从那里涌出来,她感到自己快要不行了,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那么任性,不该这么晚一个人留在海边的,妈妈可是从小就教育她要乖乖的,不许一个人在夜里出门的吗?哦,妈妈,妈妈:妈妈……!
宝路正连跑带颠的往山下冲,正想着这个女孩倒是很老实,没有象他想得那样又抓又咬又哭又闹的,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看来今天自己也没有那么倒霉,至少……
他正在为自己庆幸,几乎忘了肩上抗着的是个人,冷不防的,后面忽然的响起了撕心裂肺一样的惨嚎来,宝路浑身一激灵,一抬手,咕咚!就把水歌给扔到地上了,一半在沙滩,一半却磕在了半岩上。看着水歌散落的长发盖在脸上,宝路又打了个冷战,要不是看到她胸部还在不停的起伏着,宝路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救了个女鬼回来。
水歌醒了,宝路扬起的手还没有来得及落在她的脸上,她就忽然清醒过来。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砰的一脚将脚步虚浮腿肚子转筋的宝路踢了个大前趴,然后一翻身蹭的蹦了起来,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块石头横在胸前,向着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宝路大吼: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宝路一听就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蜷在一起一抖一抖的,水歌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然后再转向她,气急败坏的大吼:笑什么笑,不许笑,再笑,再笑我可打人了!边说边用那只空着的手拍打身上的沙子,再一抹脸,啊!的惊叫一声,竟然连手中的石头也不要了,跳着脚就往海边跑。她想至少可以用海水洗把脸吧。
可是,宝路可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以为这个让他吃了这么多苦头的小女人,有可能让他所有的力气都轻飘飘的填进大海,那样他可就真的冤大了。他连想都没有想就冲了出去,一把就把刚要弯腰取水的水歌给拎了起来。
你想什么,水歌捅了捅望着大海出神的宝路,一脸幸福的甜笑,我们该把儿子也带来的,水歌说。
宝路笑了,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说:你想让儿子听听他妈妈曾经在这里跳过海么?
你,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去跳海,要不是你那天象个跳马猴子似的冒出来,现在说不定中国又出了一个震古烁今的才女呢!
呦呦!十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记得那时有个凶巴巴的女孩就在前面那个地方被我的见义勇为感动得涕泪交流呢!我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对,你说……
你敢胡说,水歌一脸潮红的看看四周的人流,你敢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水歌又再一次大发神威,在宝路将她放到离海边十几米远的这段距离间,她又踢又抓,最后在落地之前的那一刹那,水歌甚至低头在宝路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带血的齿痕。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宝路一把把她掀翻在地,双手与她的头部保持相当的距离,死死的按住她的双肩,同时用一只腿压住她的两条活鲤鱼一样的腿,双眼冒火似的瞪着她的脸,水歌渐渐安静下来,她慢慢知道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而且,水歌发现,如果自己不反抗,也不接近海边的话,这个庞然大物好象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她看到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张大的嘴鼻象风箱一样呼呼的喷着灼热的气流,一直喷到她的脸上。
过了好一会,水歌看出这个大块头对自己好象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便小心翼翼的嗫嚅着说: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的胳膊很疼,腿也……
宝路看了看她一脸的可怜像,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同刚才那个母老虎一样的小女人联系在一起,又看看自己的姿势,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如果就这样子给人看见的话,他就是立马跳海也是个强奸未遂的大流氓。
他刚想放手,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他问:那你还跳不跳海了?
什么?我跳海?水歌别人揭了伤疤一样的又有点竭斯底里起来,挣扎着双手想要挣起来,看样子好象要给宝路一把掌才甘心解气。可是她一动宝路就条件反射似的手上加劲,水歌就哎哎的叫了起来。
宝路有些不忍,手上又松了一点,闷声问到:你到底还跳不跳海?
水歌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却又不敢再大喊大叫,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着憋着嘴一撇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一哭,宝路就慌了,好了好了,你愿意跳你就跳吧,反正……说着放开手,自顾自的歪在一边查看身上的伤势。
反正怎么样,水歌揉着火辣辣的手腕,看他吐了唾沫来清洗被自己咬破的伤口,悻悻的问到。
反正你跳多少次我就抓你多少次。宝路没有说救多少次,怕这小女人再发颠。
水歌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好象遇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她一边拍掉身上的沙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问到:你凭什么肯定我要跳海?不等宝路说话,我很老么,很丑么,还是我的样子象个短命鬼?
宝路看着这个一会哭一会笑的小女人,愣愣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看来书上说得没有错,女人的脸,九月的天。
喂!你说话呀!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就非要跳海不可?
宝路此时才想起那封该死的信,便急忙的在裤袋里翻检出来,抖平了,然后挺了挺脊梁,才慢慢的递了过去。
此时,月亮正从海的另一面悄悄的升起来,整个海面此时都荡漾在一片波光粼粼的美景中,如果经历了刚才的惊心动魄,宝路几乎要为这样的景色而忘乎所以了。
水歌满腹狐疑的接过信来,借着月光她看清了,这正是出自自己手笔由秦芳送至何东宿舍的那封绝笔信,这样一个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的计划,竟然在第一步的时候就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这……难道是何东看穿了我的意图?不可能!这封信你哪里得来的?!
水歌瞪着眼睛质问宝路,好象大有宝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要给他好看的架势,完全忘记了刚刚还可怜兮兮的请求别人放手的窘迫。
宝路一见她承认了信是她的,立刻就来了精神,满腔的怒火也有了发泄的地方,只见他以手击地,声音也高出八度来:我怎么知道这该死的信会跑到我这里来的,我还要问你呢。我们认识么,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大老远跑到这荒郊野外不过是一片好心,安?你看看你看看,我都得到了什么!他说着在水歌眼前晃了晃伤痕累累胳膊,把那个还在渗着血丝的牙印送到她的面前,你自己看看!
水歌被一连串的炮火攻击逼得节节后退,有些心虚的问,你是住在独身楼么?对,我就住在光棍楼,这与你的信有什么关系?!宝路不耐烦的吼到。
有,有很大的关系,你,水歌犹豫了一下,接着问到,你住在405房?
什么405,我住305.……这种事你怎么能这样稀里糊涂的,连门都认不准就要去死!今天我要是不来,你真的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有人会知道的,信不是我投的,是我的朋友她给弄错了,这事……水歌本来想说这事不怪我,话到嘴边攸的停住了,不怪自己还能怪谁啊!自己理亏在先,便把要争辩的话咽了回去,低了头一声也不吭了。
宝路见她知道理亏,不再神气活现的乱吼乱叫,心中也有些不忍,谁让自己学雷峰做好事见义勇为呢,好事作到底,得打消了她寻死的念头才算成功。
不过他到底忍不住的嘀咕了一句:这事儿也能有同伙?
宝路挨到水歌身前正襟危坐,先清了清喉咙,接着便如临大敌一样开始了他的游说。人生,父母,过去,未来,成功,失败等等等等如黄河之水泛滥,滔滔不绝的向面前这个小女子喷涌而出,其言之理,其情之真恐怕孔老夫子再生也要膛乎其后而自甘了。
年纪轻轻的这又何必呢,俗话说天下何处无芳草,怎么能可一棵树吊死呢,再说了,你又不是丑得嫁不出去了……半个小时过去,小女人愣是连头发都没有动一下,宝路江郎才尽,顾不得什么咬文嚼字,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救人一命的信心已经十去其七,再下去恐怕跳海的就是他了。
水歌忽然抬起头,扬着鬼画符似的一张小脸,轻声说,你累不累,歇会儿擦擦汗吧。你比我妈还厉害。
宝路一时咽在当场,不知往下该说些什么,好半天两个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对方,谁也不好意思先躲开对方的眼光,还是宝路先支持不住,干咳了两声,期期艾艾的问了一句,那你……不跳海了?
跳你个大头鬼呀!水歌一扬脸,我的样子象要跳海的么?
宝路认真的端详了一下,然后一脸严肃的点头,像!
去死!水歌一伸手把宝路推了个倒仰,我这是手段你懂吗?!计谋!
宝路一听腾的就坐了起来,张大了嘴巴象含着个鸭蛋,然后忽然象屁股底下坐着个地雷一样蹦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大呼小叫了起来,什么?!手段?计谋?我他XX的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弄得伤痕累累的就是你这狗屁计谋!你这计谋还没有真正实施就已经弄得鸡飞狗跳的了,如果你真的想死岂不是连我也给你拖下水了!?恩?!你……你还有什么计谋是用不出来的,还有什么手段是你不能用的?啊?!!
水歌见他跳起来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双手护头,准备接受一下原始按摩,但见他只是在那里张牙舞爪的喊叫,反而兴致勃勃的象看舞台剧一样欣赏起来。这个男人除了长得丑点,其实也是蛮可爱的。
等到宝路跳累了,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水歌一脸堆笑的凑了过去,嘿嘿嘿的干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这样和我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呢?不就是那点小伤吗,你已经叨咕好几遍了,看宝路又要往上窜,她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吧。看宝路还想反驳,她急忙又说,你看我现在也弄得这么狼狈不堪了,你忍心雪上加霜么?
宝路抿了抿嘴,把心中的不满在齿舌间转了两转,咕嘟一声,咽了。
水歌见自己的怀柔政策已见功效,打铁须趁热,涎着脸又说,你看,都怎么晚了,你送我回去行不行,啊?
什么?!我?宝路怪叫一声,我送你回去?我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天都这么黑了,这里这么荒凉,我一个人要是遇到什么坏人可怎么办啊?我家里人现在一定很着急了。水歌尽量装出一脸的天真。
嘿嘿!宝路冷笑一声,还有人敢打你的主意?那纯粹是耗子找猫,寻死呢?再说了,你当初怎么没有想过家里人要为你担心呢?
你这么说是不肯送了?救人救到底,送……
别说了,停!宝路打了个标准的足球暂停的手势,谁知道你还会搞出什么花样来,算了,我可禁不起你这么折腾,还是各走各的好。说完,宝路站起身,拍拍屁股,摇摇晃晃的向黑暗中走去。
走了一小段,没有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跟上来,宝路忍不住回头看,只见那个小女人仍然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把头深深的埋在双臂中间,肩头一抖一抖的好象在哭的样子。宝路,静静的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只好无可奈何的又走了回来。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你走吧,反正我也是没人疼没人理,还不如就在这样死了的好,你走吧,你走了我死了你也不必有什么愧对良心的了,反正……说着说着,水歌忽然悲从中来,竟然真的哭了起来。
宝路见她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伤心,大有水淹七军之势,只得又重新蹲下来,按着她的肩头,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我送你回家还不成么,哎!你别哭好不好?
你走吧,我们又不认识,我的死活不关你的事。
宝路又是气又是笑,怎么女人这么难缠,简直就是不讲理,明明是自己不对,到头来反倒是自己见死不救似的。但也总不能眼看着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这荒凉的海滩啊,还是孔老夫子说得对,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想到这,宝路算是真正的想痛了,和这样的小女人讲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于是,站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凉的海风,准备以武犯禁,动用暴力解决问题。
水歌感觉到了宝路站了起来,以为他真的要丢下她一个人,想到要一个人走那么远的夜路,心下又害怕了。于是抬起头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她看见宝路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张着双臂弯下腰来,以她来不及反抗的速度将她合身抱起,然后,大步流星的转身向来路走去。
宝路抱着水歌,还没有忘记躲开她尖利的嘴,任凭她在怀中不停的挣扎扭动,就是不敢有一点松懈,直到她渐渐的安静下来,一动也不再动,宝路才感到胳膊有一阵阵的酸麻涌上来。
水歌最初还想挣脱这样令她尊严扫地的方式,她本来要等到他无计可施时才作出大度的样子让他送自己回家,没有想到这个大块头竟然敢这样对待她,竟然敢这样毫无顾忌的抱着她,这个混蛋!可是,在经过一番徒劳的挣扎以后,她终于还是放弃了,乖乖的躺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怀里,任他载着她走向她渴望的光明的方向。
身后的黑暗越来越远,可是大海的波涛声依旧清晰可闻,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灯火,水歌真的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此时她的胳膊紧贴着他的胸膛,她可以感觉到他强劲的心跳,他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手背上,象一把燃烧的火焰,使她的心也燃烧起来,火热。
已经走了很久了,耳边已经可以隐约的听见远处人们欢快的笑声和汽车的喇叭声了。水歌看见宝路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由红红的皮肤下面渗出来,在颠簸中汇集成滴,顺着脸颊流下来,打在自己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放我下来好不好,我保证不和你胡闹了。放我下来吧。水歌看着宝路一脸的不信任,恳求着。
宝路停了下来,有那么几秒中,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水歌的脸瞬也不瞬。
水歌忽然的,没有任何理由的感到一阵心慌,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向头上涌来,她本来想要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眼睛的,可是,很突然的,连她自己也觉得很意外的,她也转过头,直盯盯的把火一样的目光迎向他,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迎接着他。
你保证不跑,不再胡闹了?!
恩,我保证,不闹,不跑。水歌说话的时候脸上闪耀着一种庄严的光辉,郑重得仿佛在做一个要用一生去执行的承诺,说完以后水歌发现脸上有泪水滑落。
那天晚上的后来,故事的发展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宝路饿得俩腿直打膘,水歌理所当然的请救命恩人大快朵颐,以水歌的性格,两三杯酒之后不难套出宝路的祖宗八代,然后……
十年后的同一个海滩,宝路在那个已经装饰得金碧辉煌的矮崖崖顶,反手一把箍紧了仍自喋喋不休的小女人,对她说,你以为你那点小把戏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的?恩?!
现在,男人顿了一顿,看着小女人狡黠的黑眼睛,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把嘴贴到了女人的耳边,轻轻的,悄悄问到:亲爱的,告诉我,何东是谁?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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