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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沉泥(二)

小枚
2002-08-24 16:12   收藏:1 回复:1 点击:1036

    直播室里的灯光永远都是明亮的,工作了很久以后,柏芒才明白,其实,这也是个舞台。许多人在这里为了名利拼命的演出,下了舞台,褪去那层羽衣,一样的平凡孤独。自从做节目以来,柏芒一直都要求自己用最真实的心面对听众,不娇柔做作,以心听音,以心听心。她的节目因此大受欢迎,短短的时间,成了武汉知名的电台主持人。导播室里,等柏芒下班的小禾第一次认认真真听她的节目,听着她在节目里播的每首歌,说的每一句话,真正感受到她节目的深度。就如柏芒的人一样,不花哨,却格外耐人寻味。她的声音,她的话语,在每个黄昏,让寂寞的人温暖。“听众朋友,今晚的节目到这就要和您说再见了,最后送上一首我自己很喜欢的歌,齐豫的《幸福》,幸福到底是什么呢,其实谁也无法给出最明确的答案,我同样也无法清楚的说出,但我想,幸福应该是一种感觉,工作的快乐是一种幸福,家人的温暖是一种幸福,身体的健康是一种幸福,爱情的长久也应该是一种幸福,亲爱的朋友,你的幸福是什么呢?愿我们能够珍惜幸福,愿我们能够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王虹在的士上听到这首歌,正路过电台门口,如她所料,秦雨晨的白色本田停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看见秦雨晨的车,她的脸上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眼里闪过一抹暧昧的笑意,她对司机说,“在这停吧,我下。”夜色渐浓,谁也看不清谁,如同人心,隔着遥远的距离。王虹站在电话亭旁边的阴影里,一直看着秦雨晨。秦雨晨坐在车里,抽着烟,眼睛一直望着电台大门,他迫不及待的想看见柏芒。他没有其他的精力可以关注王虹。王虹仍然站着,冷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秦雨晨的心,总有一天,她是否会看得清楚,或者,秦雨晨是否想看她的心?她不愿去想这些,此刻,对于她而言,只想得到秦雨晨。她知道,秦雨晨是她生命中出现的男人中,最适合的丈夫人选。
  
   秦雨晨按奈不住,从车里走下来,站在大门口,刘文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等了多久,小禾挽着柏芒,从明亮的大厅慢慢走出来,清晰的身影在夜色中朦胧,走出门的那一瞬,融入夜幕,秦雨晨已看不清她,心里依稀的觉得,在他的生命里,她似乎也要这样渐渐的从清晰走向模糊。他清清嗓子,低低地叫了句“柏芒”,小禾看见他,心里暗自有些高兴,故意大声说,“柏芒,秦雨晨来接你了,那我先回去了。”柏芒紧紧拉住她的胳膊,“别走,小禾,一起去吃饭吧,晚上你陪我。”小禾望着她,柏芒的眼神令她有些心痛。她无法拒绝,点点头。“柏芒,你好,好久没见了。”刘文笑着向她走过来,柏芒停住脚,挤出一缕微笑,“你好,刘老师,好久不见。”研究生毕业后,刘文留校当了老师,曾经带过柏芒的课,所以,即使再熟的关系,柏芒也依然称呼他老师,刘文继续笑着,“柏芒,今天你看在我大老远跑过来,转了两趟车的份上,晚上一起吃饭吧。”柏芒满脸的笑意,却看不到快乐的影子,“那肯定了,今天我想吃西餐,雨晨,你不会不请吧。”她回过头,酸楚的向雨晨笑。秦雨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刘文走上前推了他一把,“雨晨,愣着干吗,赶紧去呀,上车上车……”远处的树影里,王虹看着他们上了车,从包里拿出电话,她柔柔的说,“雨晨,是我。”秦雨晨听到她的声音,有些不耐,他简单的回应着,“嗯。”王虹深深的吸一口气,“雨晨,有句话,我以前没对你说过,其实,从认识你开始,我一直都只爱着你。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所以,随便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即使,这一辈子不结婚……”听到王虹的哭声,秦雨晨皱紧眉头,烦躁的情绪从心里涌起,满车的人,他不好怎样发作,只低沉着声音,淡淡的说,“嗯,我在开车。”王虹似乎非常的善解人意,“那你好好开车吧,再见。”秦雨晨挂了电话,刘文和柏芒都知道电话的那一端是谁,谁都没有说话。一车的寂静,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柏芒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秦雨晨在后视镜里看着柏芒,她的眼睛迷茫的望着窗外,紧紧裹住披肩,裹住自己的心。
  
   现代的酒店,是漂亮的水晶宫。特别到了晚上,隐约的灯光万紫千红的映衬,香衣婆娑,来来往往。无论是曾经深爱过的人,还是刚刚认识的人,在这样的烛光摇曳里,都有着切近的距离。吃饭的时候,柏芒忽然想,在北京的那一晚,雨晨和王虹真正进入主题的故事,是否也是在这样的灯光里开始呢?她一边想着,一边把玩着手里精致的刀和叉。大厅里回荡着幽幽的音乐,秦雨晨一直望着她,看她一脸的平静,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慌,柏芒的手在桌上不断的跳跃,秦雨晨伸出手,握住柏芒,急促的说,“柏芒,对不起,我……”,柏芒抬起眼睛,远处墙上的一盏壁灯照过来,整个的圈住了她的脸,她认真的转过头,望着雨晨,眼睛里有着欲说还休的迷离。她的手在秦雨晨的手心里不停的抖动,象一只受伤的鸟,怯怯的飞进秦雨晨的心里。柏芒任他把手抓得紧紧的,她心里清晰的明白,过了这一晚,恐怕这一生,都将永远放手。她平静温柔的望着他,“雨晨,你别再说什么,这些话,这几天我已经听得太多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话。我有话想对你说,”小禾还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从秦雨晨痛苦的表情里,她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她一直安静的坐着。刘文也注视着柏芒,想从她的脸上寻找答案。柏芒冲他们俩笑笑,她望着秦雨晨,“雨晨,小禾姐是我工作以来最好的朋友,刘文和你有着十几年的好交情,我们的认识也是因为刘老师。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当着刘文的面把所有的话说完,我不希望我们将来会因为今天有任何的遗憾。”她的心里有着无奈的悲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幽幽的笑,“雨晨,我们之间是永远都不可能了,不是我不想原谅你,而是我不能,也无法原谅。我们之间有差不多七年的感情,在这么长的时间,我们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的矛盾。我现在也不是什么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理由。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说实在的,我现在的心也很乱,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所以有个要求,请你和王虹都不要再打搅我。”朦胧的灯光中,秦雨晨清晰地看见柏芒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听见柏芒的这一席话,心里有满腔的酸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柏芒不断颤抖的双手,想握住心里的希望,“小芒……”柏芒满面泪痕,她不断地摇着头,站起来,从椅子上拿起披肩,搭在胳膊上,刘文站起来,想劝劝柏芒,柏芒望着他,“谁都别劝我了,对不起,小禾,我们走吧,刘老师再见。”说完这些话,她想走,又回过身,望着秦雨晨,嘴角有一丝细致的笑痕,里面写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雨晨,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现在先再……”她的话没说完,哽咽着,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沉在心里。她拉着小禾,匆匆跑出门,进了电梯,小小的封闭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小禾怔怔的张着嘴,望着柏芒,看着她痛苦,却不知应说些什么。
  
   柏芒靠在冰冷的墙上,虚弱的微笑,闭上眼睛,脸上的泪水恣意的滑落。坐在的士上,冷冷的夜风让人稍微的清醒。柏芒回忆起和雨晨告别的瞬间,忍不住有丝丝后悔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得更完美些。可人生的许多事情,完美与否,在发生的片刻,时间太短促,来不及细想,来不及烘托,来不及谢幕就已经匆匆过去,没有太多的机会去努力制造完美。
  
   柏芒走了,秦雨晨呆呆地坐在那,刘文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递给雨晨,自己又点了一根,他不知该如何帮助眼前的朋友。虽然他也是如此刻骨铭心的懂得这种痛。两年前,相爱了九年的妻子出国半年后义无返顾的强烈要求离婚,那个炎热的夏天,是在一种无法言语的绝望中度过的。这么久以来,他总是周期性的回忆起王利的脸,感觉却越来越淡。昨天下午,他在学校门口买报纸,远远的看见个女人,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象谁。一路上走回家,拿出钥匙开门的瞬间,才想起原来那人挺象王利的。只是突然之间又问自己王利是谁,他发现,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已经反应迟钝了。
   晚上,坐在灯下看着书,他终于明白了时间的意义。不经意中,该忘记的自然都会忘记,所有曾经在发生的当初觉得无法逾越的痕迹,经过时间的洗涤,都会变成远远的风景,看过了,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这个时候,他很想把他的这些感受告诉他的朋友,心里又隐隐觉得两个人的情形不同,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烟在两个人的手指间默默燃着,蜡烛的火焰越来越弱,渐渐的灭了,两个人的脸暗下去。周围的人说说笑笑,从唇间吐露着华美的语句,笑容却是熟悉的陌生。雨晨想到了王虹,想到了在北京的那一晚,想到了他将有的一个孩子,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大声冷笑起来,刘文愕然的望着他,周围很多人听见他怪异的笑声,转过头吃惊地望着他们。秦雨晨用双手捂住脸,默默呜咽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脆弱。刘文看着他,招呼服务员买单。秦雨晨恢复了常态,起身的时候,他笑着提醒刘文,“别担心,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刘文摆着手,故做轻松的说,“算了,你开车我不放心,我自己打车,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秦雨晨没有理会他,径直往前走,“我想去学校看看,走吧,你放心,死不了的。”刘文看着他坚定的背影,不好再拒绝,他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秦雨晨一路上不停地反复放着一首歌,刘文平时很少听歌,他不知道是什么歌,只听见一个清丽的女声凄迷的反复吟唱,“有时候,有时候,我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秦雨晨似乎沉醉在歌声里,听完了一遍,他又放一遍,刘文有些奇怪,“这是什么歌,靡靡之音。”秦雨晨声音轻轻的,似乎是回答他,又似乎是对自己说,“这是柏芒最喜欢的一首歌,每次坐在车上,她总是来回的放。你不知道柏芒的性格,她喜欢什么,便会全身心的喜欢。我曾经是她的全部,这么多年来,她把自己所有的信任都给了我。我一直这么努力的工作,也是为了能让她生活得更好。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怎么会这样,刘文,”雨晨的声音哽咽了,沙沙的哑着。对面的车灯近距离照过来,刘文转过头,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他清楚的看见,雨晨的脸上,泪水不断的往下流淌。刘文的心里也很难过,他拍拍秦雨晨的胳膊,安慰他,“雨晨,你也别太自责了,过一段时间,柏芒就会原谅你的,她是个很重感情的人。”秦雨晨痛苦的摇着头,“不会了,她不会原谅我的。其实,我也知道,就象柏芒说的,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原不原谅的问题。我知道她,她是个太善良的人,因为王虹有了孩子,她连怪我都没有。她只说,希望我能对得起自己。”夜已经很深了,二桥上的车仍然很多,马路中央有些阻塞,雨晨跟着前面的车,放慢速度。桥两边的电线杆上,挂着红灯笼,延续着长长的距离,沐浴了一年的风雨,本是鲜艳的红色逐渐的旧了,流露出陈旧的气息,朦胧的红色灯晕里,因为有着风吹雨打的痕迹,笼罩着深重的伤感,给这个城市凭添了几分落寞,特别是这样的晚上,一盏盏的红映在迅速疾驰的车身上,陈旧的忧伤似乎也跟着车子继续的往前,去向不可知的远方,整个前面的路似乎都陷在红色的牵绊里。刘文看着头顶上的盏盏红光,有些疑惑的说,“雨晨,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和王虹不是认识十几年了吗,你对她,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雨晨没有回答他,车子下了桥,径直往青山快速驰去。和平大道两边每一棵梧桐树的树冠都被齐整整的砍去,光秃秃的,象去掉了头部的人,夜色中显现出一种突兀的恐怖。秦雨晨始终没有回答刘文的问题,他安静的开着车,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车子在学校图书馆门前停下来,雨晨打开门,走下车,刘文也跟着下来。这里是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七年的地方,雨晨抬头望着图书馆每扇窗户里明亮的灯光,往旁边的树林里走去。
  
   夜已经深了,林子里非常的安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两个人的脚步惊醒了一对正沉浸在爱河中的小情侣,他们拥抱着悄悄离开。雨晨望着他们的背影,低低的叹气,他找了个石凳子坐下,刘文坐在他的旁边,“我和王虹已经认识十几年了,我对她,从来没有过什么特殊的感觉。以前,我爸是行长,他爸是副行长,我爸的同事也有人开过我们的玩笑,但谁也没在意,她在上海读的大学,逢年过节,我们两家还一起出去玩过,她那个时候好象有一个男朋友,上海人,后来分了。毕业后她先在银行工作了两年,后来和他们家的一个亲戚作化妆品代理,中间也谈过几个男朋友。我和柏芒在一起后,过年他们全家还上我家来吃过饭。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是极其普通的朋友,怎么会?”秦雨晨拿出烟,递了根给刘文,自己也点燃了,深深的吸了几口。“上次我去北京,其实我很想带柏芒去,当时我们定的房子也快交钥匙了,她想去北京看看宜家家具,顺便定结婚礼服。但柏芒的节目正好有一个爱心活动,走不开。我只好一个人去了,一到北京,晚上我就请客户吃饭,他们几个人都特能喝酒,没办法,我只有舍命陪君子,喝得糊里糊涂。他们送我回酒店后,见我稍微清醒了一些,又拉着我到一楼喝啤酒,当时正好有一个大的广告项目,我不想失去,只能和他们继续,后来几个人都不行了,他们走后,我回到房间,迷迷糊糊给柏芒打过电话,正准备洗澡,王虹打电话来了,说她也在北京,也住在信苑,看到我了。她心情很不好,想和我聊聊,我不好拒绝,答应下楼,刚开门,她已经站在门口,我只好请她进来。”烟在夜色里亮丽的燃烧,雨晨举起手,在空中划着弧线,“我也没想到王虹当时会那样。她坐在床上,盯着我,说她这么多年其实一直爱着我,但她不愿伤害柏芒,所以,一辈子会在心里爱我,然后,她说希望我能给她一个晚上,我打断了她,坚决的说不可能,酒精在胃里疯狂的烧着,我起身往洗手间走去,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在卫生间里我吐的一塌糊涂,洗了个澡,昏昏沉沉的,以为她走了,走出来准备睡觉,她已经躺在床上,”雨晨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他不愿意继续回忆,“你也知道,她是个很成熟的女人。我特别后悔,第二天一早就回武汉了。从那以后,王虹一直没与我联系过,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熄灭了烟,秦雨晨把脸深深的埋在手里。因为太多的痛苦与悔恨,想到柏芒,他的心忍不住剧烈的疼痛。“刘文,我犯了一次错,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和柏芒,也许,这一生,再也无缘。”太长的讲话,雨晨的嗓子有些沙哑,刘文无法说他什么,两个人相对无言。夜凉如水,风渐渐大了,吹在身上,有种彻骨的寒冷。
  
   一个晚上,结束了七年的感情。时间到底是什么,有情亦或无情,往往是一念间。柏芒站在窗前,所有对于幸福的憧憬,慢慢的远了,散了,成了天边远远挂着的那颗星,看不太清楚,却又总在它自己固定的位子闪烁。小禾坐在沙发上,就着落地灯,翻看柏芒的影集。她看到刘文和他们的一张合影,身边有个戴眼镜的女人紧挨着他,小禾忍不住问柏芒,“这是刘文的妻子吗?”柏芒仍然站在窗前,没有回头,“曾经的妻子,现在出国了,他们两个人已经离婚了。”“哦”,小禾似乎若有所思,她接着问柏芒,“那,刘文现在找了吗?”“没有吧,怎么?”柏芒转过头,强颜欢笑的走过来,从小禾手里拿过影集,“你不会对刘文一见钟情吧。”小禾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笑意,“没有啦,柏芒,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也许,我们都不太懂得男人。但我觉得,秦雨晨还是挺爱你的,你不应该放弃,他的条件又好,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抓着不放的。”柏芒翻着手里的影集,无奈的笑,“算了,有什么意思呢,而且,王虹年纪不小了,有了孩子,如果不要,会很危险的。”小禾有些生气,冲她大声说,“你管她了,她是活该,你,”柏芒仍旧无奈的笑着,手指摩挲着影集上的立体花纹,虽然美丽,却是虚幻的一场空影。“好了,小禾,别再说这些事了,我不想再说。”她低下头,看到照片上雨晨从后面紧搂着她纤细的腰,大笑着,她在他的臂弯里,任长发乱纷纷的飘舞,照片留下了瞬间的笑容,却留不住永恒的幸福。她把照片一张张取出来,装进信封里,封存起来。秦雨晨和她之间,无论曾经有过多少的的快乐,从此后,这一切就只能是个回忆,封存在记忆里。小禾看着她不停的忙碌,搂着她的肩膀,“好了,柏芒,不要他算了,不许你再想,你呀,这么漂亮,人又这么好,肯定能找个更好的,你不是说过吗,每个人一生下来,在这个世界上都会有人在等着,也许,等你的人不是秦雨晨吧。”柏芒清完了照片,小禾躺在床上翻着杂志,柏芒洗了脸,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天幕上远远亮着的星火,她把灯熄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小禾和她之间,触摸不到彼此的真实与疼痛。柏芒悠悠的想着雨晨,想着曾有过的喜悦与悲伤,想着修修改改无数次的装修设计图,不禁黯然泪下,一夜无眠。小禾的眼前浮现的是刘文认真的脸上,忧郁的眼神,她似乎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正从她的心底深处,一点点的浮上来。
  
   日子依然在不断的继续,气温逐渐的降低。绵长的秋雨一下,整个城市陷入了湿漉漉的寒冷里。秋风秋雨愁煞人。快到年底,电台的工作越来越忙,节目改版,领导换届,年底评优,同事们都在紧张有序地忙碌。当然,各自忙碌的目的不同。柏芒仍然认真的做着自己的节目,对于其他的事情,没有太多的考虑。令她有些不愉快的是,她没想到,自己和秦雨晨分手的事情,几乎全台都知道了。从某个时刻开始,似乎每个人都会用同一种语气一种眼神来询问这个问题。柏芒淡淡的好脾气的笑着,回答着同样的话,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悲痛欲绝,于是大家又觉得索然寡味,安慰了她几句,又去关心其他的事情。小禾在一边冷冷的看着,恨恨的说,“这些人呀,不知是怎么想的,巴不得别人不幸福,柏芒,我真佩服你,总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失望。”柏芒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淡淡的笑着,“你别这么说,小禾,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性格不一样,追求的目标也不一样,怎样的行为举止都是无可非议的。”“哼!”小禾翻了翻眼睛,瘪了瘪嘴,她喜欢为柏芒抱不平,“柏芒,你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好,你看,她,让我们做那么多事,什的时候给过我们好脸色看过,你不知道吧,昨天中午,我们在食堂一起吃饭,她还在那装模做样的问你的事呢?酸溜溜的说什么全台都知道了,就她一个人不知道,那样子,哎!”小禾平时最讨厌李总编,其实她年纪并不大,才三十多一点,没有结婚,平时总口口声声说没有男朋友。
   其实谁都不相信。柏芒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这女人很不简单。心思极深,又很会演戏,功利心特别强。这一切,其实谁都很清楚,但她却依然矫情的继续她的一切,得体的笑容,温柔的声音,“柏芒,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呀,她要提副台长了,那我们不都死得快。”柏芒仍然平静的看着手里的听众来信,“你别说得那么恐怖好吗,小禾,很多事情,如果与自己没太多的关系,你呀,就少操心,如果不是她当副台长,会是你当吗?”小禾笑起来,“我呀,没那么好的福气,我到台里这么久了,什么事没见过呀,这些人……”话没说完,她压低了声音,往周围看看,又转向柏芒,“以后再和你说吧,你呀,也别太老实,好了,我要去写我的改版计划了,要不,非被赵台长骂死不可,真是想不通,对我们个个凶神恶煞,怎么对她就那么温柔体贴呢?”柏芒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笑着,“你呀,又来了,快去写你的计划吧,我还有好多事呢?”办公室里人渐渐多了,音乐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都在试听节目里要播的碟子。张名拿着一叠报纸,戴着耳机,走了进来。
  
   天已经暗下去,窗外是一片浅浅的青色。
   柏芒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的,张名看着她有些寂寞的样子,心里很想和她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发现自己面对柏芒时有了一份紧张的感觉,这是原来从没有过的。具体是什么原因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她身上的那一分遗世独立,让他怦然心动。柏芒低头写着稿子,张名用手敲了敲桌子,“哎,柏芒,你明年准备做什么节目呀?”柏芒继续写着稿子,微微的笑笑,没有抬头,笑容落在纸上,“还是这个吧,台长说最好不要换,可能会增加几个小栏目。”张名望着她,倾慕的说,“你的节目真的做得很好。”柏芒抬起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会吧,你还听我的节目,我还以为咱们台除了台长,没谁会听收音机了。”张名也笑了,咧着嘴,“你不信吧,偶尔一次听了,感觉还不错,后来有时间就听。”“是吗,谢谢,没想到,我在台里还有个忠实听众。”柏芒笑着开玩笑,“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要赶稿子呢。”张名点点头,继续听音乐,他对柏芒的感觉,不是同事之间的泛泛之交,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欣赏。虽然平时说话不多,但在她的节目里,仿佛认识了很多年。一种深切的来自心底的触觉,让他忍不住的关注她。
  
   天色暗了,深秋的白天越来越短,日子却似乎没有变快。李云从抽屉里拿出镜子,打开了办公室里所有的灯,她细细的往脸上扑着粉,盖住眼角的皱纹。上睫毛膏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双眼皮越来越自然,忍不住得意的笑。这个时候的她,有着真实的快乐。台长们都走了,浮在脸上的甜蜜微笑可以暂时收起来,关上门,办公室里只有自己,楼下老蔡的车远远的等着,生活似乎是比较的满意。今天听赵台长的意思,文副台长马上就要退休了,副台长的人选已经推荐了她,苦心积虑奋斗了将近十年,终于有了结果,想着想着,笑意更浓。镜子里照出的是一张不再年轻的女人喜笑颜开的脸,可以清晰的看见眼角细细密密的纹路,象一张网,交织着十年各种沧桑的痕迹。手机在包里不停的响,她知道是老蔡在催她,忙于整理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没有接电话。她逐渐的已经懂得,对男人,有的时候表现出无所谓,他们就会更加的着急。她又认真的看了眼镜子,闭了闭眼睛,如同川剧里的变脸,她刚才的笑容瞬间变的温和谦雅。她的眼睛细细的,风情万种,欲望的光芒在深处流露。她关上门,高跟鞋敲击着木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张名不禁皱起眉。
   李云穿过大办公室,准备出去,看见张名和柏芒,她停住脚,热情的和他们说话,神情里却有着明显的等级距离,“张名,还没走呀,等谁呢?”张名没有看她,“等一朋友一块吃饭。”李云对他的冷淡有些不高兴,她袅娜的转过身,望着柏芒,“柏芒,准备上节目了吧。”“哎,您还没走啊。”柏芒放下手里的笔,站了起来。李云朝她走过来,脸上挂满了同情,“你跟秦雨晨怎么回事呀?我也是前两天才听说,他要和我妹妹的一个同学结婚,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不是一直挺好的吗?”又遇到这个问题,柏芒觉得特别的累,她低下头,用手轻轻摸着自己的额头,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沉默应该是最好的回答。这一段时间,无数次的面对这个问题,开始觉得厌倦和烦躁。李云看着她的沉默,知道她心里非常的痛苦,拍拍她的肩,大声说,“分了就分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还怕找不着,是吧。这男人,就没什么好的。好了,你准备上节目吧,我走了。”柏芒仍然看着地面,点点头,笑着说再见,刚准备坐下,李云又折回来,“柏芒,上次我让你写的稿子差不多了吧。”柏芒转着手里的笔,“嗯,快了下星期就给您。”“好,尽量快点,拿过来,我还要改,那你忙吧,下节目后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她的电话响起来,急什么呢,李云嘴里嘟哝着,不急不慢的地下楼,想着柏芒脸上弱弱的笑,一种莫名的快感涌了上来,年轻又怎样呢?空寂的楼道里,散发着她喜欢的气息,头顶上的灯终日暗暗的照着,走廊里空寂无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在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只有她,她一步一步的下着楼,脸上的笑意慢慢绽开。
  
   天气逐渐的冷起来,屋子里弥漫着难耐的冰凉。很长一段时间,秦雨晨的心一直沉在悔恨的深渊。人生于他而言,经过了这样的变故,是真正的现实起来。就好象读一本书,过去是一页页的,怀着美好的希望,充满趣味,细细的品读,而现在,忽然的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恨不得连结果都用自己的笔去改了,中间的情节更是不愿看,懒得想。王虹倒是生动起来,整个人焕然一新。本来就有着不一般的聪明头脑,再加上太多的情爱经历,所以在处理感情的方法上,非常的聪明。她先诚恳地和刘菊谈了一晚上,争取到母亲的支持。王立功本来就很欣赏秦雨晨,刘菊又在他的耳边不断的施加压力,得知自己的女儿已经怀孕,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夫妇俩愕然之余,心底似乎也有不少的惊喜。王虹的婚事几年来一直很让他们操心,转眼已经过了三十,还不见什么固定的结婚对象,更是着急。如果王虹真的能够和秦雨晨结婚,不仅可以了去他们的一桩心事,更是意外中的欢喜。第二天下午,刘菊早早的打扮妥当,王立功让司机接她到银行,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商量了半天,想到了很多可能出现的情况,加以研究。等不到下班的时间,两个人直接就往秦家去了。
  
   十一月底的阴雨天气,天黑的格外早,六点多钟的时候,沉沉的夜幕就已经降下来。秦振中坐在书房,手里拿本禅宗,就着灯光认真的读,刚退休的半年,日子是在极其难过的心情中度过。从几十年的紧张的忙碌到极度的空闲,心理上无法接受,偶尔看个病要车,也要先打电话再等上半天。这样慢慢的过了两年,到了现在,也就不得不习惯了。老伴于蓝在厨房里忙碌晚饭,女儿雨夕刚从银行下班回家,伞上的水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她拿了拖把,来回的擦着地。下班的时候,本来想和男朋友于兼去看场电影,可他需要加班,让她很扫兴。她走进厨房,靠在门边上,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妈,柏芒怎么好久没到我们家来了,她不会是不要我哥了吧。”于蓝正在洗菜,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有些不高兴,“哎,你一回来就瞎说什么,哪会呀,他们感情多好。你呀,少操心你哥,倒是你自己,你和你的那条小鱼儿怎么样了,看你那样子,又生气了。”秦雨夕的脸红了,嘴巴一扁,不好意思的笑,“好了,妈,你怎么说到我头上了,他呀,我才不理呢。”于蓝在围裙上擦着湿漉漉的手,“哟,又怎么了,你别老长不大好不好,人家柏芒比你还小几个月,你看多懂事,要是你和你哥啊什么时候不让我和你爸操心,就好了。哎,你去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带柏芒来吃饭,告诉他这是命令,再忙也得回来”。雨夕也很想见柏芒,她不停的点着头,“好,妈,你慢慢忙,我去打电话,再和爸说会儿话,我不给你帮忙了。”看着女儿走出去,于蓝满意的笑了,生活对于她来说,已经觉得很幸福,丈夫的疼爱,儿女的懂事,家人身体的健康,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足够她满足。等到雨晨雨夕结了婚,就再也没什么要去想的,人生一切的愿望都实现了。
   她这样想着,看着窗外漫天飘洒的细雨,她继续忙碌着,脸上有着快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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